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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原該是喜劇

歷史原該是喜劇

(二)

知識分子抱持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信念,正是國家建設精神文明的基石。馬克思是徹頭徹尾的悲劇人物,他一生的學說幾乎全部建基於他的無告意識和仇恨心態之上。在現實生活里,馬克思絕對不會相信「歷史的最後一個階段是喜劇」的預言。寄居英國的生活,註定要他只能在別人歡笑的燭光中引燃憤怒的火花。寫得出《羅馬帝國興亡史》的Gibbon在回憶錄里屢次流露一個歷史學家的使命感,屢次表白慶幸自己生長在「一個自由而開明的國度里」("i九-九-藏-書n a free and enlightened country")。這是馬克思無法想像的境界。Gibbon當過國會議員,當過貿易專員,一旦意識到政治舞台無足戀棧的時候,他毅然回到書齋撰寫他一冊又一冊的著作,期間還客居瑞士洛桑完成最後一卷《興亡史》。國家有責任讓子民感受到歷史的每一個階段都是喜劇。

(三)

上星期我在《現代文學筆記兩則》里寫到蘇青五十年代編歷史劇《司馬遷》,寫信向復旦大學教授賈https://read•99csw•com植芳請教,賈先生後來捲入胡風事件,抄家抄到蘇青給他的信,株連蘇青坐牢一年半。那是幾十年前的往事了。前幾天無意中在《大公園》版上讀到賈植芳先生的《雕蟲雜語》,是九七年七月下旬在上海寓所寫的,短短几百字,道盡歷代文人丹心照汗青的信心。賈先生先說《水滸》宋江題壁詩「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正是歷史上草莽出身的皇帝的人生境界,他們全是闖蕩江湖的流氓無賴,視民命為草芥,「心是冷的」。賈先生相信文人權力有一萬年之說:屈原的名氣比楚平王大;漢武帝read.99csw.com割去司馬遷的生殖器,而《史記》卻是千古絕唱之作;乾隆大興文字獄,詩作雖然不少,而他那時期曹雪芹的《紅樓夢》卻成了世界經典作品;魯迅的名聲蓋過權傾一時的蔣介石。賈先生雖然沒有提到共產黨過去摧殘了多少當代中國的文人,而這些文人的作品將來必然會比毛澤東的詩詞長命;可是,賈先生最後還是點出心中的寄託:「有人說,中國現代知識分子都是些理想主義者和浪漫主義者,他們在人生中所上演的各式悲劇里,實際上正包含著積極的歷史因素,或如馬克思所說,『歷史的最後一個階段是喜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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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羅馬帝國興亡史》的Edward Gibbon一七六四年十月十五日坐在羅馬朱庇特神廟的廢墟上沉思冥想,赤腳的修士在神殿里低唱晚禱曲,他突然想到要寫一部描述這個城巿興衰的史書(「It was at Rome, on the 15th of October, 1764, as I sat musing amidst the ruins of the Capitol,while the barefoot friars were 九_九_藏_書singing vespers in the Temple of Jupiter, that the idea of writing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city first started to my mind.」)這部大書終於傳世了。他沾沾自喜之餘,在回憶錄里預測他的姓名終歸要化入英國名人傳記的文字里,他於是必須趁早寫出他一生的言行,免得後世人以訛傳訛。這是非常自負的想法,符合曾孟朴《孽海花》里那位官僚說的話:「帝王將相的權力只有一百年,文人的權力有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