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海的目光終於停了下來，並且努力使自己和藹一些，嗓門都刻意壓低了一下，一張兇悍的「熊臉」儘可能微笑地看著方小燕。

沈萌一步步逼近，帶著凜冽的殺氣。

於是，女媧部隊在之後很多年裡一直在隊員間傳揚的一幕出現了：48名女兵一起吶喊著撲了上來，架起掙扎著起來的沈萌，接著沖向尤大海。

沈萌瞪著尤大海，大聲地說：「我只尊重應該尊重的教官！我警告你，你可以對我們嚴格要求，也可以因為我們訓練成績不好罵我們。但是請你不要侮辱我們，更不許你侮辱我們的部隊。」

尤大海冷笑道：「對呀，我這就是做示範啊。她沒什麼大事，我要是向上三十公分或者向左偏移十公分，那才是致命的，或者是頸椎折斷，或者是脊椎折斷。89號，醒了沒有？醒了就趕緊入列，躺在那兒午休啊你！」

「90號，你……你辱罵教官。」尤大海簡直有些語無倫次了。

方小燕就是帶著這樣美好的僥倖心理橫著飛出去的，當時她就站在尤大海對面大約一點五米的位置。當時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想戰勝這位棕熊教官，太常規的辦法是絕對不行的，必須要出奇制勝。此情此景之下，出奇制勝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棕熊教官還沒準備好之前就搶先下手，最好是他還沒喊開始之前，他絕對想不到我會突然下手。方小燕打定了主意，旋即調整精神，集中精力，抬起右腿，用了跆拳道中最具力道的側踹，右腳直衝棕熊的前胸踹了過去——她原本是計劃踹咽喉或者面部的，一是怕真踹中了棕熊教官會有危險，最主要的原因是面對一米九的尤大海，她實在沒把握能在保持絕對力量的情況下踹那麼高。

「小燕！」

現場總算平靜下來。

ｒｅaｄ•9９ｃsw.coｍ「可以啊！」尤大海冷笑著說，「90號，那就請你給我一個不侮辱你們的理由啊！我看人，不看口才，就看實力！」

沈萌回身說了一句，又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向尤大海逼近。女兵們全都不知所措地看著沈萌，偌大的訓練場上，沈萌和尤大海的身軀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羔羊和雄獅。

這一下，別說是尤大海，所有女兵都傻眼了。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平時溫文爾雅，甚至在許多女兵看來性格有些內向的沈萌會罵出「混蛋」兩個字來。場面突然安靜下來，似乎只能聽到沈萌因氣急而發出的急促的呼吸聲。

沈萌的鼻子、嘴角同樣滲出血來，胳膊肘、膝蓋也磨破了，滲出血來，渾身上下的骨節就像脫位了一般。她依舊掙扎著起來，甩開女兵們阻攔的手，一步一步朝尤大海走過去。

「90號，入列！我命令你入列！全體集合！」尤大海決定控制一下局面了，「90號，你聽到我的命令了嗎？我命令你入列！否則，你還會趴下！」

「龍大隊！」葛艷艷猛地站起身來，氣呼呼地喊，「作為大隊政委兼黨委書記，我決定馬上召開大隊黨委緊急會，討論一下這件事。你們幾個，跟我扶沈萌去衛生隊。」

「吐血怎麼了？不是沒死嗎？怎麼？90號，你也不服氣？」尤大海乾脆大大咧咧地把兩條胳膊抱在胸前，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你要是不服氣也可以上來試試，或者你心疼89號，就乾脆帶著她回你的原部隊去，你們好像是一個部隊的吧？一起來又一起回去，多好。我正好省事，少訓一個是一個。我看以後你們那部隊也別再派人來了，那種部隊，不行！」

尤大海狠下心來，再次將沈ｈｔtpｓ://ｒｅａd.99cｓｗ.cｏｍ萌擊倒在地。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是跆拳道黑帶一段啊，這些人裏面，你是最有格鬥基礎的了。」尤大海微笑著說，又忽然想起來什麼，笑道，「對了，我還記著呢，你報到的那天，因為不滿龍大隊長對你的嘲笑，還想親自跟他比試比試來著。怎麼樣？現在機會來了，我的格鬥水平在所有教官裏面是僅次於龍大隊的……」

「啊——」沈萌怒吼著撲了上去。

葛艷艷帶著女兵們下了訓練場，龍衛僵在那裡，有些尷尬。

「啊——」沈萌怒吼著撲了上去，一拳砸在尤大海的腹部，尤大海身體連動都沒動，反手一拳，直接將衝過來的她向反方向擋了回去。沈萌的身軀在硬地上滾了幾滾，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又爬起來直衝了過去。尤大海心裏很是吃驚，表面上依舊冷酷，抬腿又將沈萌踹倒在地上。沈萌再起身，再次撲上去，同樣被重擊在地。

自從體能訓練最後的行軍之後，葛艷艷總對沈萌懷著一種特殊的感情。這個小女兵在那樣的絕境中表現出來的勇氣和霸氣，給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現在這種情況下，葛艷艷還真擔心沈萌會出什麼事。

「可是……」葛艷艷忽然有些心跳加速，趕緊示意雷銳他們別笑，仔細傾聽接收器里的聲音。

「萌姐，你幹嘛？」人群中，方小燕掙扎著想起來，著急地沖沈萌喊，「萌姐你快回來，你們快拉住她啊！」

龍衛依舊操著望遠鏡望著訓練場上的一切，並沒有給尤大海發出任何指令。

「不是說那些資料都是廢紙嗎？不是全都扔了嗎？怎麼還記著呢？」方小燕在心裏絕望地想。

「砰——」的一聲悶響，尤大海忽然感覺後背被重擊了一下，回頭看時，沈萌像一隻發瘋reａｄ.9９ｃsw•ｃｏm的雌獅一樣，右手中的整塊紅磚已碎成十幾塊兒。沒等尤大海還手，左手的磚頭又砸了過來，尤大海躲不及了，迎上去一拳，將磚頭砸了個粉碎。

「一切還在掌握中，我下去幹什麼？」龍衛放下望遠鏡，反而有些得意地說，「我就是交代大海要傷她們的自尊，必須要把她們的怒火拱起來，讓她們爆發出來，沒血性還練什麼格鬥？」

「你混蛋！」沈萌怒吼。

尤大海橫下心來，跟女兵打成一團，真正動起手來，幾十名女兵儘管拼了命地往上涌，卻根本近不了尤大海的身，幾個回合不到，十幾個女兵被他打倒在地。尤大海一邊打一邊望著龍衛，幾乎在盼著他趕緊下命令制止這場「群毆」。

「狼哥，這事兒是有點過了……」尤大海揉著發疼的後背低聲說。

方小燕對自己的動作很滿意，穩准狠、快如閃電、電光火石、電閃雷鳴、千鈞一髮……千鈞一髮之際，棕熊那鐵塔一樣龐大的身軀居然那麼快，猛地一個側旋，方小燕的腿已經擦著他的前胸踹了個空。接著，方小燕就感覺自己後背像著了一記重鎚一樣，胸悶，眼黑，橫著飛出去五米開外，「撲通」一聲落到地上，接著就感覺自己嗓子眼湧出來一大口甜中帶酸的東西，即在確定那是血和胃液形成的混合液體之前暈了過去。

尤大海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在這樣的場合下，從一個女兵的雙眼中，看到了他熟悉的東西——殺氣！它絲毫不遜色於他們這些職業特種兵臨陣時迸發出的凜冽的殺氣！那樣的目光，只可能出現在面對生死之敵的時候，這丫頭，難道被我打蒙了？打傻了？尤大海幾乎下意識地朝辦公樓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有龍衛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指著地下的磚頭沖沈萌說：https://read.99csw.com「90號，幹得不錯！不過你應該拿石頭，那邊兒不就有石頭嗎？磚還是太不扛打了……幹得不錯！我很滿意，我要的就是這種血性！」

「我會打到死為止！」沈萌咬著牙，使勁擦掉鼻子里淌出的鮮血，依舊一步一步地接近壯碩的尤大海。

方小燕撲向沈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女兵們頓時哭作一團。

「我跟你打！」沈萌走了過來。

不管事後尤大海承認與否，那一刻，他確實對這個女兵突然產生了一絲畏懼，哪怕這畏懼只是一剎那間的。

方小燕的表情從驚訝到震驚，緊接著是一片蒼白，大腦在徹底斷電前的零點幾秒快速運轉了一下：89號？沒錯，我就是89號，剛才這位「棕熊」教官喊了89號，也就是說，他要找的「示範」對象是我。望著尤大海殷切的目光，方小燕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然後大喊：「為什麼是我？」

「沈萌，住手！」葛艷艷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緊緊抱住沈萌，把她使勁按在地上，又扶起來，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又沖所有人喊，「都給我住手，住手！」

隊列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是沈萌。在所有人醒悟過來之前，沈萌已經不管不顧地撲到了方小燕的身邊，把昏倒的方小燕抱了起來，急急地掐她的人中。方小燕感覺一疼，隨即醒了過來，接著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沒等方小燕說話，沈萌就將她交給接著跑過來的其他女兵，騰地站起身，衝著尤大海喊：「教官，你不是做示範嗎？怎麼用這麼大力氣？」

「滾犢子，變你個頭啊！」龍衛心裏也有些沒底了，瞪了雷銳一眼，急匆匆地下了訓練場。

姑奶奶好歹也是跆拳道黑帶一段，未必沒有機會！

「89號！」

方小燕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這段時間以來大家https://read.99csw.com都得到了一條寶貴的經驗：在教官發火之前，最好能按他的要求去做。方小燕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只能出列，並決定拼一拼了。她無法確定自己目前的心態算不算是「困獸猶鬥」，總之，當一個人絕望的時候，伴隨著而來的往往就是僥倖心理。

辦公室里，雷銳、楊勝、包春林三個人已經笑得快岔了氣，龍衛也笑了——辦公桌上的接收器里，訓練場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龍衛拿起望遠鏡，沖窗外訓練場的方向望去。沈萌緊握著雙拳，通紅的眼睛瞪著尤大海，彷彿要將這個大塊頭教官吞噬了一般。

「尤大海，你他媽的退什麼退，給老子打，再退老子撤你的職！」忽然的一聲怒吼，像炸雷一般振聾發聵。龍衛已經衝到了訓練場上，身後跟著楊勝、雷銳、包春林和其他所有的教官。葛艷艷也跟著跑了上來。

於是，女媧部隊在之後很多年裡一直在隊員間傳揚的一幕出現了：48名女兵一起吶喊著撲了上來，架起掙扎著起來的沈萌，接著沖向尤大海。

「萌姐，我沒死吧？」

「你看，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現在大海下不來台了！」葛艷艷沒有笑，有些擔心地看著龍衛，「老龍，你還是趕緊下去一趟吧，看來沈萌是真急了。」

尤大海臉上的肌肉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90號，你沒有任何戰勝我的機會，還是……」

說完，龍衛又打開話筒：「大海，繼續！」

尤大海徹底亂了方寸，只能向後退讓了幾步。女兵們瘋了一般再次衝上來，尤大海再退。

「這應該算兵變吧？」雷銳小心翼翼地說。

「黑帶一段就這水平？」旁邊不遠處，尤大海不以為然地說。

「小燕，你躺下，你們都別動！」

「你……」沈萌氣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也彷彿瞪出火來，「她已經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