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師I
「一說起家中的遊艇，所有同學都只能噤聲。」他的臉上，滿滿的自豪。
「Vincent Cheng。」
Dr.Higgins笑：「你知不知道，甜言蜜語令人多痛苦？若有一天我感覺到你不再愛我，回憶中的每一句甜言蜜語，都會像毒針往心中刺。」
其他的工作人員湧進房間，把兇徒與那名研究人員分開。Dr.Higgins目睹整個過程，她驚異著兇徒殺人那種自動性。
他微笑了，垂下頭，像一切害羞而幸福的少女。
醫生說：「我猜測是多次整容效果所致。」
「周圍的食客都躲到一角，一個高大的黑人持著槍跑出餐館，然後有人呼叫有人報警。」
在此階段，無人明自他殺人的動機，所有資料均無顯示。面對面看著這驚震全球的殺人兇手，只是看到他靜態的面貌，不言不語的，就算拷問他，他也不會回答一句。Dr.Higgins更懷疑，這狀態下的兇徒，腦袋只是空白一片。
Dr.Higgins愕然地望向他：「會是什麼？」
老師突然伸出雙臂把她擁人懷裡。她喚著老師的體香，感受著老師的體溫，耳畔傳來老師輕輕哼出的歌聲……
「叔叔的兒子打你，你母親是否知道？」
Dr.Higgins自己也洗了把臉，她決定再與兇徒溝通。
「為什麼？」
Dr.Higgins問：「告訴我，你今年幾多歲？」
Dr.Higgins喝著咖啡，朝床上的兇徒觀看，少女臉孔的他，睡得多甘甜，長發散滿了半個枕頭，浩浩蕩蕩，哀艷美麗。她一直當他是美少女去看待，忽然又要轉回看待男士的態度，多麼不習慣。
「你究竟是誰？」她輕輕就。
研究人員問：「要不要把身份資料傳送給警方？」
進人催眠狀態之後，Dr.Higgins辦引導兇徒。
「貪圖少女身軀的男人。」
「那Julian Wai呢？」
Dr.Higgins迷惘了。
「她是一名怎樣的女人？」
警員說；「沒有提及。」
為什麼一個男人要把自己的臉孔改造，使之變成一名少女？
在夜色將盡時，Dr.Higgins又休息了，這一次，她選擇伏案而睡。一個半小時后她醒來，時鐘指示是七時十分，而兇徒，正剛剛睡醒。兇徒走進浴室洗臉，細細檢視自己的容顏，刷牙也刷得很精細。
「我們還不知道，國際刑警在追查中。但我懷疑……」
「也不算太傷心，但母親很傷心。」
「為什麼她會死？」
「嗯。」他應了一聲。
「我保護不到她！」他泣叫。
Dr.Higgins跌坐在他跟前，驚愕地凝視他。
「他們便把你送回醫院？」
「太悲慘了。」Martin忍不住嘆氣，他說：「這可是他人格分裂的原因？」
「很痛吧？」
「我很不開心，因為……」他頓了頓，說：「我不喜歡叔叔。」
「他沒有打過我。」
「鄧先生，是不是？」
Dr.Higgins亦從監視中知道，化成少女身份的兇徒，如廁是坐下來的，一如女性那樣。他看到自己的性器官，卻意識不到自己是個男人。
「你很愛她？」
他是一名多麼不幸的男人，也是一名很複雜的男人。
Dr.Higgins和研究我員一直注視下去，已經三十分鐘了，頸與眼神的位置沒變更，除了會眨眼之外，根本看不出他是個活人。
她按了按發燙的頸側，手的冰冷與臉的溫熱成了對比她想：「是不是感冒了？」
「他們是……」他又答不出來。
她惟有作出提示：「六歲的時侯？」
「我也不知道。」他苦惱了。然後強調：「不要難為我的老師，他也是什麼也不知的。」
「母親。」
「你也可以這樣稱呼我。」
「由花叢中傳來的歌。」
從已被催眠的對話中得知，他長大之後的感情遭遇亦不如意，他極渴求保護妻子，但保護不到。
警員說：「那麼祝你進行順利。」
「我也很想快點知道，我很快會利用催眠了解背後的原困。」她伸出雙手，在浴缸的水中一撥，濺起了玫瑰味道的水花。
「旅行？」Dr.Higgins問：「你自己一個人旅行嗎？」
Dr.Higgins嘆了口氣。「三時了吧！」她問。
Martin用另一條毛巾替她抹去滴水的髮腳。他說：「你何須擔心我是否愛你？你都不愛我！」
「這花生醬卻不及我們吃慣的牌子美味。」
「他有女人的事要做。」
她說：「老師、阿晨早安！」她多加了句：「老師，我是Dr.Higgins，阿晨的主診醫生。」
「是何年的事？」
又有警員提問：「很多小孩也經歷過可怕的事情，但為什麼不是所有這些小孩也在長大后變成人格分裂患者？」
「對，我在醫院很開心。」
他便小聲說：「與老師一起。」
Dr.Higgins點了點頭。
「他們沒有打她。」
說的時候，他抬起了頭。說話的聲調明顯較日間化作阿晨的時候男性化。這根本是活活一把男聲。
「他們是誰？」
「不是兇殘嗎？」
真正的創痛來自母親。他深愛他的母親，母親也不時表達她對他的愛意，然而她久不久便用各種理由虐待他的肉體，虐待完畢又再次表達愛意。兇徒被虐待后的反應變得複雜，他既不能恨母親，也不完全明白母親的感受，兼且為此非常內疚，亦變得無所適從。小小年紀的他抵抗不了這些傷害，他逃不走又避不過，兼且預計不到何時傷痛又重來，做乖孩子會被打，頑皮時也一樣。如此這般，他建立了一個又一個轉移了的人格，以不同的身份代替原來的自己去受傷，藉此把創痛減至最低，保護了原本的個性與心智，讓真實的自己逃出被母親傷害的恨與愛。
「只因為你愛我不夠。所以我分裂出一個我當中的你，來好好地去愛和被愛。」
「我不知道……但有時候我又變回原本的自已，會忘記Julian Wai。」
大家沒深究她的答案，課堂散了，各自歸隊工作去。
「這牌子的鮮奶不錯，對嗎？」
「還不起來換衫？」老師說。而當他抬頭望向四周環境時，他又明自了現時的處境，「不，不能上學，我們被困住了。」
「期間母親一直虐打你？」
Martin說：「別再想，因為再想便會冷傷風。」
Dr.Higgins同意：「如果給他一個會響的傳呼機，反應便不一樣。」
「傷心嗎？」
他叫出來：「媽媽，求你停手，我寧願你不愛我！」
那一夜，她回家小休。吃了一碗她喜愛的中式糖水，又泡了一個香薰浴，當然，Martin伴著她。她告訴Martin有關兇徒身份的大發現，聽得Martin很人神。
「搬家是誰的主意？」
翌日醒來，Dr.Higgins推開那條壓住她的粗手臂才可以起床，昨夜的事她全然忘記了，心神都歸向待會的催眠治療。
他一說，她立刻可以判斷，他沒有依照他妻子的面貌來整容，是兩個模樣。那張假臉輪廓分明，尖挺艷麗，可以說是兇徒妻子的面貌的相反。
保護深愛的人，這一點有了頭緒，但為什麼會有晨夜分裂？晨與夜牽涉了性暴。照理，兇徒小時候沒有受過性|虐待。
老師說：「你知道小神仙會唱歌嗎？」
文件檔案貼在心上，她雙手抱著。她再問一句：「你知我是誰嗎？」
「Georse Tam呢？」
還扯了鼻鼾。
「這比父親的死令你更傷心？」
他的意識朦隴，在無神無主之間，他哼出一個最重要的秘密。
「那是什麼一回事？」
「謝謝。」他微笑，那微笑，充滿溫柔的善意。
「是的。」
他決定，如果她還有點關心他，她會緊張他此刻的感受。
翌日，她讓兇徒與她都休息夠了，才再繼續催眠下去。
Dr.Higgins走近他跟前，把椅子拉前，坐下來，近距離打量他，「你長得好美。」她說。
「一年」「母親是否很依靠他？」
「老師，」Dr.Higgins要求，「可否告訴我為何你一直輔助阿夜行兇作惡？」兇徒回答：「因為我愛她，所以我別無選擇。她惟有這樣做，她內心的怨恨才能夠釋放出來。」他的目光內滿是慈愛。
「我站在一旁看，又或是，在一旁聽歌。」
「打斷了腳。」
「怎可能？」她失笑。
所有研究人員屏息靜氣，聽著這第三個身份說：「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出去。」說的時候望向前方，神情堅定。
Dr.Higgins說：「今夜，人們不把任何刺|激帶給他，且看沒有傳呼機響聲的夜晚，兇徒是個怎樣的人。」
催眠在這一節停下來，停止之前，兇徒的面上有迷幻一樣的快樂，他記起那首讓他逃離現實悲劇的歌。
「我看到了晨與夜的分別，是一個極端的分裂。日間很活潑伶俐，夜間獃獃的。」
Dr.Higgins說：「其實，我一直有考慮這個可能性。兇徒以老師的身份寫出周記時，他對阿夜的行兇細節那麼了如指掌，完全是現場目擊一樣。那時候我已經疑惑得很，老師從來沒在現場參与謀殺。原來，他們根本是一個人。」
「殺人的時候是Vincent Cheng嗎？」
「但為什麼你說女人多愛美要整容？」
「妻子呢？」
「Vincent Cheng要自己的樣子似女人。」
說完這話，兇徒的臉上有著旖旎，這旖旎來自阿晨的歡心。
「可以讓我看嗎？」Dr.Higgins說。
「年輕女孩子多數貪靚。」她說。
「他時常喝醉酒，但他沒有打我。」
「那麼，那張臉……」警員問。
「他時常贊我漂亮。」他的神情自豪。
對了，原本的男性身份終於曝光，他既是老師，又是晨，也是夜。
從沒聯想過兩者有任何關連，然而就是同一回事。對了，小神仙是來自花叢問。
「未。」他說：「有他便有我，我永遠都感到他在我身邊。」
轉了身，她說：「睡覺了，好累。」
「回家之後，因為我錯過了考試，母親便替我轉校，但是……」他停下來，樣子拉扯下來，像哭喪一樣的悲痛。他抖震著聲音說下去：「母親為了給我買新課本而大發脾氣，她說因為我多花了錢，叔叔一定怪罪於她，她一邊哭，又一邊用棍追打我，我避開了，但還是讓她敲到我的手臂，那紅腫，一個月也不散。」
Dr.Higgins清了清喉嚨，她開始說話了：「老師，你也了解阿晨的病？」
他的眼臉輕輕震動，Dr.Higgins看出他的疲態。她終止了是次會面。
於是，老師便哼出來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把空碗放下，他又說：「好好地給你沐浴。」他走進浴室，脫下衣服，沉默地完成一個花酒浴。
「好！」Martin也就抱起她：「抱你回家，我擅長！」
為了酷似她，是二十多年前的她。
「二十六歲。」
忽然，哀傷降臨他的面容：「她說她要到紐的探朋友，可是……！」
她頓了頓，又不說了。
研究人員對她說：「資料已交給警方核對。」
「教哪年級的學生？」
「他多少歲？」
Dr.Higgins說：「他卻不像說謊。」
兇徒表情難過起來。「一到人夜，她便變成另外一個人。」
她說了這一句之後，兇徒客氣地回應了，她便退出房間。
「如果要你給我一個名字，你會告訴我什麼？」
「既然童年創傷是如此重要的成因，我們會集中發掘兇徒在童年時代的經歷。」
催眠在她的九九藏書倒數聲中完結，兇徒停止了哭泣，被送回房間休息。
她點頭，然而她相信，這一次，也只是老師身份的兇徒信口開河。
然後，傳呼機響起，果然的目光有了反應，卻也只是緩慢的，他拿起傳呼機一看，繼而披上外套，朝門外方向走去。
他想了想，非常疑惑的樣子，「是加拿大？澳洲？我應該清楚的……但我不關心……是在美國吧？」
Martin這樣一說，Dr.Higgins便定神起來。是的，Martin的猜想不是沒有可能。兇徒從男性身份中分裂出女性身份來，目的是為了使自己愛上一個分裂的身份，潛意識的動機可能是因為外來一段不圓滿的愛情，分裂出來的性格，就是一個填補。
Dr.Higgins返回自己的房間，重複聽著錄音帶，一邊聽一邊心酸。
「是嗎？」她向他貶眨眼，「我壓力很大哩！說多一些吧！」
「他怎麼了？」Martin問。
「然後，我打著石膏回學校，被送回醫院。」
警員但覺稀奇非常，「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告訴別人我叫Joseph Fung無人不相信。」
那個晚上，Dr.Higgins等待得好心急。
Dr.Higgins問：「母親有沒有不打你的時候？」
她大口大口吃著食物。「這也是事實，那整容技巧很好，除了太繃緊外，感覺上也不算太假。」地聳聳肩說下去！
她決定不強迫他。
當已經習慣了他的男聲女顏之後，他每說及一句對所愛的人的思念，Dr.Higgins只覺越聽越感動。這是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他發覺門打不開來，於是他用力嘗試把門開啟，但做不到。然後，他站在門的跟前，望著那門，不動半分，門還是沒開啟，他伸手再拉，還是不得逞。
但念頭來了，又想不起是誰，只好擱下不去想了。回家泡個熱水浴為上算。
「阿夜……」他呢喃。
警員說；「他是極度危險的人物。」
「他們說我白食白住。」
他跳下床，走出房間。她看著他滿懷不歡地離去，本來有那追出去安慰他的衝動，卻因為實在太累，想到明天又要一早起來面對兇徒，便作罷了。她重新躺到床上，不消半分鐘，她便睡著了。
Dr.Higgins說：「經過我們數日以來的研究，已斷定兇徒為人格分裂患者，他本身為男性，而人格分裂后的身份為女性，而從這女性身份中，又再分裂出另一名女性。這是一個複雜的個案。
「洗一個澡，便什麼事也沒有。」
「你目睹他的死亡？」
他沒回答，他仍然在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吃完便上學去。」
「轉了一個叔叔。」
「我們正派人押送兇徒到醫院。」警員回答。
「他們給母親打之時，你在做什麼？」
然後，他哭泣，頭和身體都在搖晃。
「他也是你的戀人？」
「還有呢？」
研究人員說：「被他寫的周記騙了。」
迫不得已，她停步。
「你怎樣認識阿晨和阿夜的？」
「不，她只有十六歲。」
他開了一缸溫水，自行浸下去，看得出，面上有舒緩之意，他甚至合上了眼睛。
但等了半晚，電話沒有響起。坐在吧台前的美男子抽煙喝悶酒，忽然，他覺得自己似個女人，也就失笑了。哈哈哈的。他跳下高凳，決定回去。似個女人的熱戀之男，似個女人一般的屈服在愛情之下。
「我們去了底特律。」
他搖頭，「他打我。」
老師的身份首先蘇醒。
根據兇徒的周記，吃過即食麵與沐浴完畢，便是睡覺。
「我沒留意……是嗎？」她想了想，又覺得有點似。
「葬禮的草地上有白兔在跳。」
「在哪裡上學？」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女啊！」
「我很挂念老師。」他說。
「可否看得出兇徒殘殺他人的動機？」警員問。
警員說：「姓名與年齡及編號無一吻合。」
她在床上翻了翻身，笑：「我沒有說出來。」
「他對你好不好？」
他卻沒回答，眼光垂到地上去。
「叔叔開雜貨店，他讓我和母親住在他的家裡。」
「二十多年前。」
果然，兇徒安靜地走上床。被褥蓋好后，他說：「我永遠都愛你。」然後，含笑而睡。
「你開不開心？」
「你記得些什麼？」
第三個身份出現，Dr.Higgins相信，那失蹤了的同謀，晨與夜的老師，就在此。
「我覺得像看見觀音流眼淚一樣。」
Dr.Higgins出了治療室，她要密切留意兇徒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
Dr.Higgins便說：「他那些周記出現了一些自動書寫的筆跡，我早懷疑老師這身份也患上人格分裂。果然，從頭到尾也只是他。」
「什麼歌？」
卻一直只見他用一隻杯一隻碟，而麵包只有一塊。但他卻邊吃邊說話，譬如：「吃多一點，精神會好。」
她問：「你究竟有幾多重身份？」
Martin把本來埋在她胸部的頭抬起來，笑完又嘆氣，只好把毛氈蓋到她身上。卒之，她睡了六小時，醒來后趕忙回到治療室。她向同事賠罪，「明晚我一個人捱通宵！」
「真是奇異的一回事，比得上午夜怪譚，可怕！」Martin說，「不過這也可以證實，女人平胸並不太奇怪！」說過後，他故意望向Dr.Higgins的上半身。她叫了出來，出力拍打他。
他一直都抱怨她不愛他，若然他回頭看到她神乎其技的超快入睡大法，他必定更深信她不愛他是真確的事。
「可以的。」他顯得樂意。
忽然身後有人走進來，那是名警員，他在Dr.Higgins耳畔說了句話，只見Dr.Higgins表情驚異，她與警員退出房間，房間的門重新鎖上。
未開始催眠之前，她先要向負責此宗案件的警員講解她對兇徒的研究。是次講解與先前她講課的形式有點不同，參加的人少了，她把講課內容印成筆記，讓大家回家閱讀。
「她接著叔叔繼續打我，但我知道她故意放輕了手的力度。」
治療室沒有窗，無人看得到天色的轉變，要得知日夜的轉換，靠的是牆上的時鐘。現在是六時四十五分。大概，天正開始人黑。
研究人員事前受過指示，他可以主動對兇徒作出暴力行徑，用意是挑引兇徒的殺機。他也斷然不想真正與兇徒發生性行為。
「而好看的女人其實都似男人。」Martin說下去；「他根本是男人，而你是工作狂，性格似男人。」
然後，她從他的俊臉中分神去。她在想，如果可以的話，好好投人去愛他可以嗎？能夠去愛他，便能夠幸福。
兇徒那張漂亮的臉，Dr.Higgins從第一眼看去，只覺非常親切，似曾相識。
「他去整容。」
「母親打的是Kevin Poon。」
Dr.Higgins望了他一眼，「這麼有興趣，下次派你做研究員。」
「阿晨，」Dr.Higgins又問：「你明自你為什麼在這裏嗎？」
「哦？」然後回答：「寫一些平日發生的事。」
Dr.Higgins回應：「極有可能有更壯觀的傳奇，不只這麼多。」
Dr.Higgins回答：「這是好問題，首先我們要了解為什麼小孩受創傷之後會發展成初型的人格分裂。當小孩遇上創傷后，這種創傷又多數是重複性的，當中又帶有不可預計的成分，這創傷帶來的巨大壓力，令小孩從腦海中產生出一種以身份轉移的逃避，這其實是一種防衛，是一種無其他方法逃避之下的惟一防衛。從這些身份轉移的逃避中，小孩得以暫時忘記創傷的痛苦。這種自我防衛能力，目的在保護主于性格。要留意的是，那巨大而承受不了的創傷，不是由成人去區別界定的，而是由小孩本身去決定，這種創傷是否巨大到他要利用一個轉移的身份去逃避。成人眼中的小創傷，諸如被剝削玩具，在小孩心目中，也可能成為抵抗不了的大創痛，非要逃避不可。有些人格分裂的患者，在成年之後便不再有分裂癥狀，但另有一些，在成年之後，分裂情況日益嚴重。原因在於，患者在年紀較小時，被迫不停使用人格轉移的方法會逃避創痛。在這不停使用轉移的情況下，此種自衛方法便成為惟一的逃避方法，此後，只好一生也使用下去。不停使用，最大的原因在於創痛不斷，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避過傷痛，便只能從轉移了的性格中逃避下去。有些病例是，持續的回想創痛，導致日後的人格持續分裂。如果，在成長中，患者找到機會與創痛遠離，從創痛中找尋到出口，他便不會再病發。通常人格分裂發現得早，患者接受了精神上足夠的保護，有機會給他以其他方法面對那創傷和痛楚，在將來的日子，便不會再人格分裂，與過往的痛苦斷了聯繫。」
「啊，對，這兒是醫院。」阿晨說。「是誰有病呢？」
「但阿夜呢？」她問。
頸項的位置，眼神的焦點，隔了很久也沒改變。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像那種發獃的樹熊，腦筋被封住了，動彈不得，思想行動被困在空白的世界內，什麼也沒有的空閑，連自我也找不到。
「你是在暗示。」
他已經不只一次顯示他要保護女人，他保護虛構出來的阿晨和阿夜，他保護他真正的伴侶。
「只不過是口乾。」她說。
「滿意？」她反問。
「Felix Tsang是我的好朋友，他說他代我給母親打。」
「他在學校教什麼科目？」
回家后，他站在床邊，看著她睡得張大了口的臉。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愛她至此。
他仍陶醉地哼他的歌。
「是很舒服的歌，很動聽。」
「為什麼？」
小時候甘願被母親毒打，為的亦是保護母親在不同男友之間的地位，因為母親常說，不是如此她便不能得到男友的寵愛，他亦會無家可歸。他對母親的處境憐憫非常，一直希望保護母親，不反抗地受毒打，也是保護母親的一種方法。
「你的老師很喜歡你的樣子？」Dr.Higgins問。
研究人員與Dr.Higgins於是根據編製表輪流當值，各有三小時的睡眠時間。
「他照顧我，保護我。」
「這是我的使命。」他說得十分鏗鏘。
房門被開啟，Dr.Higgins走進去，少女被鎖在一張椅子上，她慢慢的抬起眼來，望著Dr.Higgins，目光是楚楚可憐的。
他不好意思了，「你取笑我？」
「我告訴他們我是加Joseph Fung，但他們找不到我的名字。」
「那是什麼？」
在第四十七分鐘時，困為肌肉的需要，他移動了頸項的位置，眼神傾向注意別的東西。縱然，實質上，相信他的大腦接收不到他眼前的景象，他根本不在看，沒焦點沒感應。
Dr.Higgins決定加人他們，她步進房間之中。
Dr.Higgins明白老師最後一句說話的意思，在這三種人格中，老師自覺對阿晨及阿夜很了解，從這層人格的眼中，阿晨有人格分裂，所以留院治病，變得合情合理，不用反抗。
是的，被Martin這樣的男我愛著，任何女人都會幸福。
「我猜你會有一段長時間不眠不休。」Martin撫摸著她的長發。忽然他說：「你與那男身少女的髮型一樣。」
然後說話：「不用怕，無事。」
他回答：「我也數不清。」
「你為什麼可以忘記我？」她說。字句傷感，但Dr.Higgins的臉上，有落淚之後的笑意。九_九_藏_書
「為什麼？」
開始說話了：「阿晨，起床上學。」
他回答：「他們沒有透露，但兇徒將於今晚押送返港。」
「就在我九歲那一年，母親把我的盤骨敲碎了，原因是我在放學回家之前與流浪的小狗玩耍，剛巧母親又與叔叔吵罵，她便狠狠的毒打我。盤骨碎了，住了三個月醫院。在醫院，她每天都對我很好，很溫柔，給我帶來零食、玩具與漫畫，其他同房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那時候，我非常快樂。」。
在九時十分，兇徒才睡醒。
「有沒有特別深刻的事？」
「你是幫助我們的。」兇徒說。
「你滿意嗎？」Martin問。
兇徒望向他，他明顯是認為他的嫖客的動作太粗暴。
整個行動都沒作聲，身份顯然是阿夜。
「我們被愚弄了。」警員忿忿不平。
「怎樣代替？」
Dr.Higgins但覺心頭被寒意冰封，接著，那寒氣隨著脈骼四散，身上流著冰寒帶動的血液。
「讀中四。」
「可能是部分的原因。」她回答，躺在家中大床的她仍然一臉愁容。Martin忽然問：「你會不會愛上他？」
他滿意她的話，似乎很高興。
「你一直在教書？」
Martin顯得興緻勃勃，「真是神秘的一回事，沒有證件，只有一張整了容的臉，沒有年齡、身份、背景，什麼也不知。」
Dr.Higgins笑出聲來，「來吧，好好睡一覺。」Martin把她從浴缸中拉起來。他的動作很利落，她的配合也優美，Martin看著這一拉一起的組合，顯得非常滿意。
其他研究人員進來把兇徒帶走，帶他到休息的地方，Dr.Higgins則著手整理地的資料。
看見Dr.Higgins的微笑，兇徒心安下來，他喜歡她的微笑。他說話了：「我叫阿晨。」是一把溫柔的男聲，削薄的，放軟了的，像個馴服的少女的男聲。
「我們在新奧爾良。」他小聲地回答。
她沒作聲，吃著他為她帶來的沙律與三文治。「有沒有湯？」她問。
「阿夜是Vincent Cheng愛的女人。」
她問：「小神仙？」
兇徒沉默。
他說：「別怕，我們能夠走出去。」
Dr.Higgins微笑，「只是更有挑戰性。」
然後兇徒沉默。
「你每天花上全副精力研究他，愛上他也不出奇。」
Dr.Higgins因為他的情緒不穩定而決定暫停治療。
Dr.Higgins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手背。她這樣問了：「阿晨，你是男還是女？」
他皺了皺眉：「我看見母親抱著父親尖叫，父親身上有很多血。」
「為什麼？」
「他們是否相信？」
「他對你們好不好？」
「不可能。」Dr.Higgins說。
玻璃窗外的研究人員，有的在搖頭，有的眼濕濕，看著兇徒的哭泣，不得不寄予同情。這麼可憐的身世，聽著聽著，令人忘記了他日後所有的暴行。
有人在冶療室外說：「大概一整晚也會如此。」
「我可以幫你。」
「我只看見母親抱著他，我看到他們的背面。」
「叔叔吻母親。」
警員有那為難的表情。「Dr.Higgins，那麼，我們一直的推測……」
她問；「你最喜歡她什麼？」
「可愛。我告訴母親我想養那隻白兔，她忽然摑了我一巴掌。。」
「像父親一樣開餐館。」
「母親……不要打……母親你的樣子很可怕……叔叔，不要笑得那麼大聲……」
她捧著他的臉說：「那麼，我便最喜歡你。」她親了親他。
「他們硬是把我推入一個班房，給我說了一個名字，但我叫Joseph Fung，我不肯坐下來上課。」
「父親出了事？」
「不，在俄亥俄州。」
但她還是問下去：「Vincent Cheng最近做過些什麼？」
身後那聲音說：「查到兇徒的最原本身份了。」那是一名研究人員，他氣喘喘的給她遞來一個文件檔案。
「Kevin Poon是誰？Kevin Poon出現時，會發生什麼事？」
在當地的警察終於成功把兇徒繩之於法。Dr.Higgins接到消息后十分興奮，她等待著那病情嚴重的兇殘美少女現身。
「母親說，待我長大後由我養她，她便不需要再跟任何叔叔。」說罷，他流下淚來。
「但老師，你不工作嗎？」阿展問。
「他原來結過婚，但妻子在婚後五年遭姦殺。」
稍後，她與研究人員開會。
研究人員搖搖頭，「兇徒累極躺到床上睡著了，沒什麼動靜。」
「因為，我最緬懷我的學生時代。」她解釋，「兇徒的其中一個身份為學生，我十分有興趣，而我相信那還未顯露的主幹性格，在深層潛意識中設定這個學生身份，一定有其目的。」
在這個晚上她不想掃大家的興，是故她選擇回答：「是的，我有丈夫嘛！」
「Vincent Cheng是男人。」
她開始問了，「老師，你的姓名？」
「我會使用催眠。我需要利用催眠套取兇徒最真實的資料。」Dr.Higgins回答。
兇徒的身份證明文件被證實是偽造的，資料顯示為女性。而當中的年齡，出生年月日，出生國家，通通也有可能是假資料。
兇徒靜默了片刻，然後站起來，走向食物櫃，他說：「吃消夜可好？」他拿出Dr.Higgins為他準備的即食麵，利用熱水堡內的熱水，炮製出一碗即食麵。面熟透了之後，他便坐下來吃，很安靜的，一口一口把面吃完。
「接著你會怎麼做？」警員又問。
少年時他已迫不得已走進一個又一個的虛擬身份之呻，長大之後的他，究竟還發生了什麼變故？
再有警員問Dr.Higgins：「醫生，為什麼你會專註研究人格分裂？」
Dr.Higgins投訴：「我不是要聽這些啊！我要聽甜言蜜語！」
「放心，你的健康最要緊。」
「在哪裡發生？」
「這是從何時開始的事？」Dr.Higgins問。
明顯是繼續一人分飾兩角，絕對是自說白話。
「但他的兒子們打我。他有三個兒子，比我大。」
「有，他打掉了我的門牙。」
兇徒望著她，然後點頭，「我們都信任你。」
「你也的確很漂亮。」
「在新學校開學那一天，我從校車走下來，穿過草地中央的石路，我向著一問陌生而漂亮的學校走去，在那幢上課的建築物跟前，還有一個大噴泉。我踏人那幢建築物之時，我決定，從此我要叫Julian Wai，他是一個富豪公子，有遊艇有私人碼頭，家中打理十間餐館。於是我告訴別人我就是Julian Wai。」
熟讀了周記，再接觸到真我，一切信如老朋友那樣，只有親切與熟悉。
「在我們結婚五年後發生的。」
「母親說什麼？」
老師又說：「那些在花間跳動的小神仙啊！小小的身軀，背上長有透明的翅膀，如一隻小蜻蜒那樣。」
她敏捷地回答：「我明白。」
「是的。」
他哭出了眼淚。
他想了想：「母親。」
「老師呢？」
「波士頓。」他回答。
翌日，Dr.Higgins回到醫療室，阿晨尚未醒來。她望了望鍾，八時十五分，阿晨比平時遲了半小時還未起床。是因為老師身份也加入了，所以倍覺疲累？
「好。」她簡單地回答，「有時候我會有很多夢，但昨夜並不。」
研究人員休息時，她翻看她錯過了的片段，從錄影帶中她看到一段頗有趣的。在她回家去的六小時中，兇徒有十五分鐘的飲食衝動，他緩慢地查看食物櫃，那裡有餅乾、汽水、薯片，但他通通不要，然而他的動作，明顯是想吃東西。
「同謀未被逮捕嗎？」Dr.Higgins問。
「深夜凌晨三時零五分。」他說。
一星期後，警方在一次警員假扮嫖客的行動中拘捕兇徒，那間小小的公寓房間內，埋伏了六名警員。扮演嫖客的警員讓兇徒不斷的吻著，吻到最後，兇徒顯然不耐煩了，用儘力咬警員的舌頭，警員流血，一眾埋伏的警員湧出，不需用上太多暴力便制服了兇徒。
這麼近距離看著Martin的臉，她忽然想，如果她要毀掉自己的臉換一張新的，她會要求塑造一張怎樣的臉口，會不會是一張深愛的臉？
「是的。」Dr.Higgins回答：「他們小時候遇上承受不了的痛苦，但他們選擇了別的途逕自衛，譬如仇恨、虐待比他們弱小的、兇殘地還擊，卻不是利用身份的轉移。人格分裂的患者，就是有身份轉移能力的我，不是每個人都能發展出這種能力。」
未變作阿夜的阿晨望著傳呼機說：「是了，老師會傳呼我。」然後乖乖的把傳呼機放好。
Dr.Higgins點了點頭。
「他對你好不好？」
Dr.Higgins一直在等他呼出那花間傳來的歌聲，但他卻沒有。
「母親也很愛你吧？」
Dr.Higgins緊張起來，她吩咐：「攝錄機——近鏡！」
「花生的、日本的，什麼都可以。」他回答。
她嘆了口氣，「我已經是愛你的了。」
他再說：「我不會讓你傷心流淚。」
Marton把毛巾技在她身上。「不，不會有這一天。」
「你與母親和這名叔叔一起多久？」
「不。但是我一直覺得，我終有一天會遇上她。」他的臉上泛起了一層欣喜的亮光。
「兇徒日間表現純良而無知，夜間則木無表情。今晚我們會給兇徒一部傳呼機測試他的反應。」
她推開治療室的門，對兇徒說：「阿晨，早安。」
「真是令人羡慕。」Dr.Higgins說：「我可要節食。」
Dr.Higgins記起了兇徒周記中的細節，那老師在夜裡會為他煮一個即食麵，而且加蛋。
「同學之間的事，流行的事，沒什麼特別的。」
「但愛得太少。」他抱怨。
「大家都相信你是Joseph Fung？」
Dr.Higgins記下了這一句。最初的人格分裂開始形成。
「會唱歌嗎？」她又問。
「後來呢？」
「你愛不愛她？」她問。
沐浴完畢，兇徒照例吃一碗即食麵，繼而上床睡覺。
「他對我們很好，每逢母親想打我，他都會制止她，後來他還娶了我的母親。」
「我在波士頓的中學教書。」
他說下去：「我說：『媽媽不要再打！』她卻說：『我打你也是愛你！』」
「母親時常哭。」
兇徒在無聊地翻揭著漫畫書，他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像個苦悶的少女，對身邊環境很不滿。
「叔叔是誰？」
少女臉孔閃著星光一般的明眸，他問：「醫生，如果你有兒子，你會怎樣對待他？」
他壓到她身上去：「問都多餘。」
Dr.Higgins也留意到，兇徒說話之時，頭部與眼神會自然地移動，猶如默劇演員對著空氣演戲那樣。一個人的說話，變成兩個人的親密對話了。
「冤鬼。」她取笑他。
「為什麼要保護一個女人？」
「那個同謀呢？」Martin口又問。
「我喝完牛奶，忘記清洗杯子，她便一巴摑在我的臉上……有一次我不小心掉了一美元，她把我的腿打得留下一條一條的瘀痕……我的圖畫貼堂，回家告訴她，她說我只顧畫畫不讀書，又打……我讀書成績好，她又當著叔叔面前說知道我作弊……」說罷，他的眼淚一串一串的流下來。
「太辛苦了！最怕辛苦！我寧可做照顧研究員的男人，或是，做研究員的秘密情人。」Dr.Higgins吻到她的唇上九九藏書。
她一邊聽一邊笑，她說：「老師，你走音！」
「母親說：『其實媽媽最愛你！」』說完，兇徒崩潰起來，再次嚎哭。
「她是日本人，來波士頓讀書。一天我在當地的美術博物館溜躂，遇上了她，我們在看一幅Monet的畫，是她先與我說話。」
「他有沒有打你？」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面前這張瞼，由始至終都那麼叫她有好感。
「不，我結過婚。」
他靜默片刻，逐說：「母親打我。」
Dr.Higgins問他：「老師，我可以問你一些私人資料嗎？」
他又疑惑了，支吾起來：「我常常轉校的……讀過很多學校……這陣子沒上學，我在旅行。」
「不，是阿夜。」
他又好像開懷起來，「謝謝。」
「你的家人一定很為你自豪。」Dr.Higgins說。
「像一個傳奇。」警員感嘆。
沒有人內進治療室與兇徒傾談，大家只是隔著兇徒沒留意的玻璃幕牆作出監視。治療室內，有浴室設備，有小小食物櫃，有書格，有紙有筆，有漫畫有報紙，兇徒沒有被上鎖，他在友善的環境氣氛下閱讀著。找不出他真正的意識，便不能進行進一步的法律行動。
Martin忽然說：「如果我有天人格分裂了，原因只有一個。」
「例如？」
「啊。」應了一聲，是男聲。「謝謝醫生的照料。」
「大家都喜歡加Joseph Fung。」
他說；「她的學生身份。」
她喝了一口茶，思考著剛才警員的提問。她微笑起來，料不到別人有此一問。選擇這個行業這個學科，目的不外是更了解自己，更幫助自己。
——對了，小神仙，由花叢間傳來的歌聲。
Dr.Higgins沒抬頭，假裝抄下來。
「你對他那麼有興趣。」他說。
「他又喜歡你什麼？」
「保護一個女人。」她用紅筆圈起這幾個字。
「為什麼要整容？」
醫生說下去：「不是變性人，他的胸部與性器都是男性的，沒有經過改動，而頸部的喉核清晰可見。」
靜寂的，木然的，彷彿無生命的女子。然而有的是殺人的使命。
「Vincen Cheng是一名出生在美國的華人。」
「是的。」
「一星期一篇？」
這張臉，她相對已久，由第一眼已覺得面熟，然後，一天比一天柔和順眼。這張改造過的臉，隨音韻相隨的這一刻，更加親切甜蜜，彷彿是一出生便清楚的甜與美，令人一生都不會抗拒的細膩、溫暖、安全。
「George Tam是我的弟弟，他猜輸了，所以他要給母親打。」
「你覺得怎樣？」
「然後呢？」
「知道有名叫阿夜的少女嗎？」Dr.Higgins問。
最後，Dr.Higgins說：「老師，上次記錄資料的紙張不翼而飛，你可否再告訴我你的姓名、年齡和身份證明文件號碼？」
他把臉湊近她的面前：「你即是趕我走？」
「父親母親開設餐館，我時常有炸薯片吃，有可樂飲。薯片是新鮮炸的。」
在拘留所的房間中，坐著態度嬌柔而驚惶的兇徒，她不像阿晨又不像是阿夜，只像頭受驚的小動物。
她張開雙手，說：「你抱我出去吧！」
人夜后，兇徒顯得不活躍，無論是老師的身份抑或是阿夜的身份。不說話，沒有走動的姿勢，只是呆坐床邊。也分辨不出他是老師抑或是阿夜。
兇徒走向傳呼機的位置，他拿起傳呼機，用心地閱讀信息，那是一個地址，他的即時反應是說：「有客。」然後朝門口方向走去。
「周記內寫些什麼？」
她落下淚來，用雙手掩住了臉。
她把頭浮在浴缸的水上。「兇徒沒有接到傳呼機的指示，所以兇殘的個性未顯露出來。」
「因為一打我，叔叔便高興了。」說罷，他的嘴唇扁下來，像個快要哭出來的孩子。
「未試過分離吧？」
然後，夜幕又降臨，阿晨變作阿夜。
「他看我們的周記。」
他的聲音開始震起來，他說：「母親說，叔叔不會喜歡母親太疼我，叔叔會喜歡母親最疼叔叔，如果母親太疼我，叔叔就不會給我們吃飯，所以，母親要打我，一邊打一邊用中文說……」
而Dr.Higgins在入夜之前休息了好幾小時，以求夜間作出更貼身的監視，行動升級，她將會給兇徒一個傳呼機。
「睡得好嗎？」Dr.Higgins她。
兇徒的表情卻立刻由溫柔變成迷惘，最後甚至是哀傷。
保護親密的女性，也就成了他生命的重大使命。
「基於兇徒無辦法表達出所有原因，我們會使用催眠，用來追索兇徒的背景和身份。我們會從他最近的年歲開始追蹤，一步一步返回他的童年。」
「你的病人怎樣了？」他問。
內里坐著一個男人，是其中一名研究員，他在床邊，看見阿夜內進，他朝他微笑。兇徒有反應，嘴角牽了牽，當是回敬他一個微笑。
「我們休息一會兒，我會為你找來漫畫，而你，要盡量多吃一些，體力要緊。」Dr.Higgins終止這一節的會面。
他返回床邊，坐下來，望著那門，然後又站起來，在房間內踱步，顯示出他的不知所措。但動作之外，神情仍然沒有任何改變，無表情的臉仍舊無表情，甚至那雙久不久望向門上的眼睛，也不帶任何神采。彷彿在焦慮的，是一件行屍走肉。
她與房外的研究人員同一時候把資料記下來。
她回頭，她記得這段音樂。
他回答：「George Huang，二十八歲，身份證是K798465(N)。」
「她長得怎麼樣？」Dr.Higgins意圖了解兇徒妻子的樣貌是否與他整容的面貌相似。
「我很少見他們。」他說。
他又笑了。
「因為原本的叔叔說要把我打死？」
「總之吸引我。」
末幾，他垂下他的左手，只用右手繼續他的按摩，左手則抓來擱在一角的皮帶，當抓住皮帶之後，他便敏捷利落地將它往研究員的脖子上套去，他開始了他的謀殺。
兇徒露出溫柔的笑意，他說：「她是一名美麗的女人，她的皮膚很白，鼻子很直，頭髮很黑。很多人都說，她長得像一尊玉觀音。」
「兇徒對自己身份的認知有多少？」
「抱我回家浸個熱水浴可好？兇徒注射了鎮靜劑，會睡一覺好好的，我明天早上才再開始工作。」她說。
那苦悶的神情很明顯，四周張望，眼神無奈，卻就在他抬頭張望間，那正向右移的頸項忽然靜止下來，目光停在，個空自的空間，眼神由有內容，變成木然。
「我妒忌了。我千里迢迢跟你來到這裏，你卻只顧整天對著那個少女臉孔的男人。」Martin投訴。Dr.Higgins隨即說：「那麼你回去好了，也名義得我的酒吧沒人管理，變成賠本。」
已經很少事情可以讓Dr.Higgins那樣牽腸掛肚，惟獨是鎖在醫院中的兇徒。翌日，Dr.Higgins比平日早了一小時出門，她實在太想太想見他。
Martin帶備食物來診所探望她，他說：「我看了新聞報告，居然有那樣的事！」
「七歲的時候，發生了什麼？」Dr.Higgins問。
「你們後來在哪裡生活？」
「對。」
當地警員隨即進行了嚴謹的審問，兇徒表現得很合作，但答問題時往往力不從心，而且表現恍惚，間中甚至因恐懼而不知所措。兇徒的情緒和行徑，與任何一名虛弱而受驚的少女無異。
「為什麼要搬家？」
那年只有十六歲的她。臉孔的主人早已失去了的那個她。
就因為她答得太快了，他反而很失望。「你心裏一直有著別的人。」
「為什麼會這樣？」
「三年多前開始。」老師說。
「懷疑什麼？」
很愛他很愛他很愛他。父親母親都不愛我，但是我卻要很愛他很愛他。
他一直盯著研究員的脖子。
她與工作人員開了一個簡短會議，商議這幾天的工作程序，然後她走進冷療室去。她今天的工作，是無任何藥物的幫助下與兇徒溝通，重要的是取得他的信任。少女臉孔的兇徒經過一天的關禁后，當初相見時那種懼怕的神色減退了，他知道，這班人不會傷害他。事實上，他太奇特了，仿如新品種的生物，大家對他有別一般兇徒，所有人都當他是玻璃人，小心翼翼，珍而重之。
連環謀殺嫖客一案，轟動全球的案件，逮捕了兇徒之後，竟然發生了這樣震撼的消息，一直被相信為女性的兇徒，竟然是名男性。全球震驚。
及后，警方有資料審查結果。「全部不對。」就是答案。
他壓住她，以高姿態望向她：「你明不明白一個人死心不息地愛著另一個人的感受？」
「這很好哇。之後母親有沒有再打你？」
「因為叔叔，她常常打我。」
而那身份為老師的同謀又是誰？在哪裡？會有這個人存在嗎？
他便從浴缸中抱起濕漉漉的她。她望著他垂下來的臉，說：「我覺得我也是無年齡無身份和背景的。」
「愛少少。」他靜默的，把她接到床上，他的雙手用力地把她按得牢牢。
「移民到哪裡？」
「今次有沒有叔叔？」
「可否單獨與你傾談片刻？」
「老師不喜歡女孩子節食。」
是的，夜裡，被稱作阿夜的兇徒靠著一部傳呼機的指示活動。
這可教她驚奇了，「為什麼你要娶她為妻？」
「你喜歡他什麼？」
為什麼不好好嘗試去愛他？他的吻已由她的唇移到脖子旁，然後又滑到肩膊處。好舒服啊，她閉上眼睛，木來還想思考些什麼，卻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謝謝你。」兇徒由始至終都禮貌周周。
兇徒的童年創痛如下：他原本有一個愉快的家庭，奈何父親被匪徒槍殺，這一點，卻又不構成重大的創傷，因為他還末懂得失去至親的悲痛。
有警員詢問：「一般人格分裂的主要因由是什麼？」
「為什麼離開？」
「Dr.Higgins，何時才開始利用催眠治療？」
警員又說：「從他改造了的指紋中，我們嘗試用電腦還原本來的指紋，但不成功。」
「我是你最乖的學生。」他伏在浴缸邊，作出一個乖乖的表情。
Dr.Higgins卻決定暫時不在這問題上鑽研。
「別傻。」Dr.Higgins笑著說。
「阿晨是誰？」
「母親帶你逃走了？」
「這個嘛……」他不好意思了，「你要自己問他。」
「愛那麼多做什麼？信我，愛少少反而有益身心。」她說，穿上她的連身絲睡裙。
Martin不理會她，自顧自說下去：「警局內有沒有人把你與兇徒的美貌比較？會不會說整了容的男人比天生的女人更漂亮？」
「為什麼？」
Dr.Higgins再向房間望去，那少女，果然動人，她正側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是這一種少女，任何男子也想追求的少女。Dr.Higgins眉頭一皺，這真是不可能的事。
他已把她抱到床上去，「為什麼？」他問。
工作人員送來早餐，是一大瓶鮮奶，一磅切片面飽，一瓶花生醬，但有兩隻碟，杯也有兩隻，Dr.Higgins想了解他如何分配他的角色。
「我哭了。」
「我們在接下來的療程和研究中，會著意尋找和整理出兇徒人格分裂的原因，以及為什麼他會分裂出與自己不同性別的身份，以及性別中又再次分裂的原因。
「她是你惟一的愛人？」
「什麼情形之下？」
「誰是阿夜？」
走了數步，忽然，背後傳來這樣的歌聲：「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可怕嗎？」
研究員實在太緊張九*九*藏*書了，他推開了那張假的少女面孔。
「他們為什麼要打你？」
她愕然，「愛上誰？」
「有。是美國人，當汽車修理員的。」
「我覺得母親很可憐。」
「似些什麼？」
「班主任教什麼？」
到了今時今日，成功了沒有？
兇徒看見Dr.Higgins的臉，生澀地瞪著。
這一句說完了之後，他的眼睛再次合上，享受的神情更明顯了，是那種旁人看上去也禁不住覺得好舒服的神色。
警員對Dr.Higgins說：「從前所做的研究都白費了嗎？」
兇徒的脫衣只到此，然後他伸手解去研究員的皮帶，又熟練地把玩研究員的陽|具。假扮嫖客的研究員很緊張，他不能作出反應。而兇徒俯頭開始吸吮他的陽|具了。
Dr.Higgins點點頭，再與他傾談了一陣子，便退出去。
他又說：「可以為我換另一條毛巾嗎？質地不好，會擦破面的。」
然後，她轉身離開。
「那麼你去睡吧，我來當值好了。」她建議。
「本身為男性的主幹性格，本性溫和，著意保護從自己身上分裂出來的兩個身份。但主幹性格本身，亦顯得身份混淆，他無法道出他的真正身份，無論他所持有的護照，以及他向我們的剖白，所有的身份都不正確。而他本身似乎意會不到，他男性的身體上，有一張少女的臉孔。
「因為女人多愛美要整容。」
面容的改動也不下十數次吧？由一個男人變成少女那雙眼睛那雙唇那管鼻子那個下巴，總共經歷了幾多痛楚變成晨與夜，殺人之後又逃避，改了容貌又改了指紋，為的究竟是什麼？
「你母親呢？」
隔了一天，Dr.Higgins繼續她的催眠。
「啊……」他沉思下去，「很混亂的，有些陌生的男人，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溫柔的語調代表了阿晨的身份也同在。
Dr.Higgins回答：「我們多數從患者的童年開始追索，我出導致他日後人格分裂的遠因，以及令這遠因鞏固的近因。」
然後她退出房間。
「Martin，別撩是非。」她說。
他搖頭，那神情，是百分百不知情。
今天她要了解兇徒的那段婚姻。
「我從來沒有被母親打過。」
「對你的母親好不好？」
「那不是很好嗎？」
據稱，兇徒只是露出迷惘的神色，沒有掙扎。
她用毛巾包裹自己，「別說得那麼草率，你有一天會不再愛我。」
「那麼，你想變成女孩子嗎？」
「間中一次。她送我到寄宿學校，她說怕我妨礙她與叔叔的婚姻生活。她變得很少關心我，很少致電給我，很少寄信給我。我告訴她我挂念她，她含淚說她也知道，但為了令叔叔更開心，她只好送走我。叔叔的開心最要緊，要是叔叔不開心，她和我的下半生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他沒走回她的豪宅，他走到一間酒吧，然後瞪著他的手提電話，妄想著她會致電逼他回去。
研究人員對著時鐘，神色開始凝重，他們給兇徒的傳呼機，半分鐘后便有指示，他們作好準備，等待觀察兇徒的反應。
Dr.Higgins與在場的研究人員，無不噴噴稱奇。他們一直相信的，外間一直相信的，完全不是那回事。
「Joseph Fung是誰？」
日間的兇徒依舊乖巧友善，他有了新的漫畫書，又有了新的面巾，也多了些零食，似乎比前一天更滿意。
「會是怎樣的夢？」Dr.Higgins問。
Dr.Higgins微笑地說：「我是Dr.Higgins，你的主診醫生，你呢，我該怎樣稱呼你？」
「Kevin Poon，Felix Tsang，George Tam來了的時候。」
與舊有的追查有一定程度的牽連，但面對一個完全無身份的假人，只好一切重新開始。
「白兔可愛嗎？」
Dr.Higgins又在這裏停止了。
「他一直存在。在我十歲之後，母親又換了男朋友，這一次，我們搬到波士頓，那名叔叔是一位中學教師。」
「差不多一年。」
「你看見什麼？」
「十六歲。」
「你的性別。」
「然後……」他的眼淚豆大的流下來。「母親在叔叔看不見的時候，抱著我說，她其實很愛我。」說過後，兇徒嗚咽起來：「她說她很愛我，她最愛是我……」這段落停止，但Dr.Higgins決定繼續下一段，也是專註問及兇徒的童年。她要找尋創痛的最根源，那是日後他半生遭遇的關鍵。
他想出一個辦法，他坐在床邊，用背向著兇徒，然後發出指示：「請替我按摩背部。」他在給兇徒機會殺害他。
Dr.Higgins說：「老師，我們需要觀察阿夜的行徑。我們會安排另一個房間，房間內有一名工作人員，我們亦會安排阿夜的傳呼機響起，到時候，我們會監視阿夜的行動。」
「三年。」他說。
Dr.Higgins發問，兇徒卻不說話。
「是的。」
「假護照，性別為女性。」
「十年前。」
「阿晨，你有什麼需要？」Dr.Higgins問。
少女被押送到醫院，三名高大健碩的警員捉住手與腳都上了鎖的少女，從後面看她的背影，只覺穿上牛仔褲的她雙腿也頗修長，而個子不算高大，五尺七寸左右。百分百是標準好看的身形。
Dr.Higgins默記這個數字，她有點出乎意料，如果他的回答是真確的，他便比她預料的要年長。但所有身份上的資料，仍有混淆的可能，就好像他的名字，他是由眾多的舊有身份中抽取出來。
Martin作出一個讚歎表情：「噢！嘩！」
「不是的，」他肯定的說，「Julian Wai是堂堂大男人，如果要他選擇最喜歡的衣著，他會選軍服。」
「他死了。」
Dr.Higgins重新整理她的資料，她決定把所有研究放到一邊，重新閱讀兇徒的所有思想行動。
「你的母親有什麼反應？」
「同謀呢？」Dr.Higgins又問。
「你覺得怎樣？」
「對，一星期一篇。」
「Joseph Fung的父親是校長，母親是秘書，他們在Joesph Fung六歲生日那天送了一枝水槍給他。」
「我未確定，不說了。」
「為什麼？」
一直沒意識到，那花叢間傳來的歌聲，就等於那代表永恆的小神仙的歌聲。根本是同一回事。
「他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識。」研究人員說，「像個臘像。」
真正的身份，她懷疑，連他自己也不知，又或是不願知。
「沒有。」
未幾，眼睛又張開來，他說話：「聽見嗎？那花間傳來的歌聲。」
「中四、中五的學生。」
「或許。對兇徒來說，也相信他自己發放到外間的資料。真正被愚弄的，是他自己。」Dr.Higgins這樣回應。
燈關了。在黑暗中他想，他不知道有什麼事阻擋她去愛他更多，他只知道，倘若發現了，必定要剷除。
兇徒面向空氣做出了一個「乖乖，你迴避一下」的神色，之後他把頭轉向Dr.Higgins，說：「阿晨一向很聽我的話。」
正當所有研究人員都以為兇徒會重複之前那一晚的沉靜時，忽然，兇徒開始哭泣。他坐在床尾，垂下頭來，在長發遮掩下細細的哭，眼淚流過鼻子流過下巴流到膝蓋上，他的坐姿沒改變過，也沒有抹掉眼淚的意思，他只是一直讓眼淚流下去。大家注視著他的眼淚，正各自在心中為他的眼淚思考理由時，更驚異的事情發生了。兇徒說起話來。
忽然，他啞然，說不下去。
Martin不高興了：「根本不是他。」
「不！」他回答得響亮。
「之後的事呢？！」
「童年所受的創傷是很普遍人格分裂的成因，97％的患者在童年時代承受過精神上無法逃避和擺脫的創傷。性侵犯在這些童年創傷中所佔的比重為83％，而這83％中，80％又為近親亂|倫。肉體虐待的個案占童年創傷中的75％，而這數字中，90％為肉體虐待與性|虐待的結合。嚴重疏忽照顧的個案為童年創傷中的65％。而45％的創傷中，是因為目睹至親慘烈身亡而引發。
「Dr.Higgins，明日我會再查問他的身份。」
阿晨與阿夜，就是面前的男性少女嗎？他的晨夜突變，又是怎樣的一回事？
兇徒便坐到他身後，他明白他的指示，開始按摩他的肩膊，然後就是他的背肌。可以看到，他的眼神集中起來，是自走進這間5號房間之後，眼神最集中的一刻。
但，為什麼要分裂出一個再自我分裂的人格？而且還要兇殘如此？
「在紐約……」忽然，兇徒停止了說話，臉上的表情開始痛苦起來：「我走到驗屍房去，他們揭開白布，我看見她滿身傷痕，她的臉被刀刮花了，一邊乳蒂被切下來，下體被剪開，她死得好慘！」
「謝謝。」她說。
「在新奧爾良？」
「很仿惶？」
Dr.Higgins問下去：「你的母親多久才打你一次？」
「她知道，她……」兇徒停頓下來，壓低了聲線說：「母親站在他們背後，看著他們打我，她只是流眼淚，什麼也沒說。」
「在兇徒與我建立了一個更信任的關係后，我們便開始。」
「她是很典型的日本少女模樣，是傳統那種，眼細細。鼻小小，胖胖的面，不漂亮但純良。」
「四十五歲。」他回答。
Dr.Higgins暗暗嘆了口氣，她問下去：「你住在這個叔叔的家多久？」
她被押送人一個房間。不需數分鐘，醫生與護士退出房間，對Dr.Higgins與地身邊的警員說：「是個男的，百分百，男人。」
「Vincent Cheng，你一生中還保護過什麼重要的女性？」
Dr.Higgins明自，此刻的狀態，他擔當著阿晨的角色。
「謝謝。」
「Kevin Poon做了什麼，母親要打他？」
這是重要的資料，兇徒很迷戀學生身份。
「他不教書的嗎？」Dr.Higgins問。
他又似乎答不出來了。
最後，Dr.Higgins作出總結：「兇徒在小時候一定過過一些他解決不了的痛苦，自小已建立了從人格分裂中保護自己的能力。及后，這些痛苦一直持續下去，以致他不得不繼續人格分裂來減輕痛楚。兇徒的一生，必然是不幸的一生。」
中午過後，Dr.Higgins再進人治療室，她對兇徒說：「老師。」
回家后，她對Martin說：「兇徒很可憐。」
「記不記得是發生了什麼事之後？」
「俄亥俄州的叔叔對你好不好？」
「你的老師對你很好吧？！」Dr.Higgins說。
伸手拭去凝在眼眶的淚。她真不相信他十多次整容的目的，原來是她。
「然後？」
Dr.Higgins呼出一口氣，她不能置信。
她屏息靜氣，一步一步走回他的跟前。
「Kevin Poon偷束西。」
「是的，真正的他的潛意識已逃到這名少女的身份當中。」Dr.Higgins回答。接著的半天，在監視之下，兇徒顯得非常合作而安靜，他閱讀他的漫畫書，他吃得多而態度溫文，有時候他顯得憂慮，有時候向內進的工作我員發問，問題是：「你有我老師的消息嗎？」「今天是星期幾？」「向我的學校告了假嗎？」
他當然要就範，不再說下去。這是她的家，這是她的命令。
「那時候你的職業呢？」
「不用客氣。」Dr.Higgins望著他微笑。「但可否只與老師你單獨一ｒeａd.９９ｃsｗ.cｏｍ人傾談？」
傳呼機上的信號是五號房，而Dr.Higgins一早安排了一間掛有「8。75」這個數目字的房間，就在走廊的盡頭，阿夜緩步向前走，看到那了「8。75」字，便推門內進。
她接過了，卻沒打開來。
十隻指頭都不見原貌，表皮四凹凹凸凸。Dr.Higgins觸摸著這些隱藏了的真實，忍不住難過起來。他遮掩了一個又一個的自己，只為求換來一個安樂。
「那麼阿晨阿夜都年紀不輕吧？二十多年前的學生。」
「不可能的。」他小聲說。
他想了想，才回答：「也不是太愛。」
「妻子死之前的一段日子，她說過什麼特別的話？」
「一直在追查中，但毫無線索。」
「啊，要上學了嗎？」
後來兇徒更在拘留所昏倒，警方把兇徒送到醫院檢查，其後又從兇徒一直居住的旅館取走證物及身份證明文件，當地警方發現了一件非常始料不及的事。
她問：「你真是愛我吧？」
「兇徒分裂出這樣複雜的人格，背後是什麼原因？」Martin問。
「認識。」
他瞪大眼睛，「什麼？」
然後，她翻開筆記，說下去：「在第四頁的內容中，統計了人格分裂的一些主要原因。
她說：「你面有得色。」
「當一個人被愛著時，都似孩子，都似情竇初開的少女忘記了年齡，忘記了身份。」她說。
繼而兇徒坐下來，他鬆開恤衫上的鈕扣，明顯的，內里戴有胸圍，但只要研究員用手一撥，便會看見那分明是一個男人的胸膛。
Dr.Higgins和研究人員終於親眼目睹兇徒殺人的情況，而翌日，她會著手運用催眠的療程。
「被打？」
他想了想，說：「一切都很好……謝謝你……只是有點悶的時候，我想看漫畫。」
「你知不知你犯了什麼事？」
「早餐你通常吃些什麼？」Dr.Higgins坐到他的床沿。
老師出現了。
「客人很多。黑人很多。」
「阿晨是阿夜，但性格不同。」
兇徒顯得困惑，但他還是儘力聽從Dr.Higgins的話。她看見，兇徒一雙眼朝浴室望去，指示意了老師以目光把阿晨送到浴室去。
「兇徒，你的病人。」
「我們被趕走，不能再住在餐館樓上，因為餐館賣了給別人。」
老師說：「不用擔心，你患的只是小病。」
「你放心，相信我，他今晚遇不上你，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不會讓別人再傷害你。」這句話令人特別留意的是最後一句。誰曾傷害阿夜？
「他打她。」
他立刻雙手按在胸膛處，叫出來：「感動死我了！」
接著日前的對話內容，她問：「你與母親在修理汽車的叔叔家中住了多久？」
「然後？」
他又有那嚎哭的衝動，「我保護不了她！」
「Julian Wai存在了多久？」
「父親、母親和我。」
「好看的女人都留那種長發。」Martin又說。
警員說，連兇徒的十隻指頭上的指紋也經過手術改動，基本上，兇徒為自己創造了另外一段人生。
「在每個既定的分裂身份中安分守己，這兩種日夜身份，完全沒有重疊的情況，分裂得清清楚楚，如一個刀切口。」Dr.Higgins說。
而且，兇徒的真正姓名與身份，仍然是個謎。
事後她細想，她以為當中必然有一段悲壯的愛情，然而又不是，他不愛她，只是為了保護不了一個女人而痛悲。
好吧，明晚給他放上即食麵、熱水及碗筷，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因為我入了醫院。」
Dr.Higgins說下去：「大部分都是錯的了。真實的病症，會比我們一直推測的更複雜。」
「發生了什麼事？」
「我什麼都吃的，我不怕胖。」
「鄧先生，你的年齡？」
「忘了嗎？不用上學嘛。」
「是哪一年？」
「請放心。」Dr.Higgins說，「我們會確保阿夜的安全。」
Dr.Higgins答應了，「你很貪靚吧！」
「他要去殺死一些可惡的男人。」
「他們一早移民了。」
「當我的成績不好，當我的足球技術不及其他人的時侯，Julian Wai便出現，因為，他是受尊重的，無人會小看他。」
「也不是那麼可怕。我本來在二樓看電視，聽見槍聲后，我走到樓下，便看見了這些事。」
於是，小神仙便在花間中飛舞起來，小神仙把臉埋在花蜜中，舔了一口，然後又飛到另一朵花，與其他小神仙碰上了，便一臉花粉的互相親了親。
接下來，兇徒的表情有那半分鐘左右的放緩，然而，未幾，又再說話：「不出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少殺一個人。」
「那歌突然出現？」
然後，下午也過去了，Dr.Higgins與其他監視人員全都屏息靜氣，根據資料，純情美少女在黃昏之後便會變身，化作殺人惡魔。
「湯？沒有啊，你要什麼湯？我下次買。」
「那歌令你很快樂？」
Dr.Higgins似乎覺得足夠了，「謝謝你。」然後她又問：「有什麼需要儘管開聲。」
「Kevin Poon會代替我被打。」他說。
「怪不得所有死者都沒有與兇徒真正性|交，兇徒根本不會給他們機會脫|光他的衣服。我只是狐疑，兇徒那男性化的胸膛，在胸圍的偽裝下，也竟然騙到人。」
她問：「你與妻子在什麼地方認識？」
地愕然到不得了。這根本是同一回事。
Dr.Higgins問：「國際刑警拘捕他之時，他用的是什麼證件？」
Dr.Higgins把放在電腦鍵盤上的手挪開，望著電腦熒幕，她但覺掌握了兇徒人格分裂的成因，只是，當中還有些疑問，她還未找到答案。
兇徒便由浴室走出，他拿著毛巾，回應Dr.Higgins：「你好啊！早安！」
Dr.Higgins睜著眼閱讀著最新的資料，完全不相信，世間有這樣的事。
「他是班主任。」
Dr.Higgins走前去捉住他的手，一反轉到手心，十隻指頭的指紋都改動過，一些被剪去了，另一些則被別的指頭上的指紋掩蓋，硬生生縫于原有的指紋之上。
「我用美國護照的，編號CK764372。」
「教書的時候。」
有警員提問：「很多兇殘的殺人犯小時候也經歷過一些可怕的事，但他們並不是人格分裂啊！」
傳呼機響了。
「什麼時候？」
身後傳來急趕的跑步聲，然後聲音傳來：「Dr.Higgins！」
Dr.Higgins利用那三小時回家浸一個浴。Martin走進浴室去看她。
Dr.Higgins從小小的玻璃窗中注視她，她看到的是一名長得漂亮的少女，是傳統而經典的漂亮：大眼，高鼻子，小嘴唇，尖下巴，長而直的頭髮，三七分界，柔順的隨肩瀉下。真是一名美少女。
她看到他一雙有怨意的眼睛，她只有避開。
Dr.Higgins再次點點頭，「只是循例地問一問。」
Dr.Higgins忽然問：「Julian Wai有易服癖嗎？」
他有那一秒的困惑眼神，隨後鎮定地回答：「我不太清楚……但你們認為我犯了事。」
「我們是誰？」
Dr.Higgins問下去：「打完之後？」
「這個叔叔是誰？」
他想了一會，「不。」
當地的警察說，兇徒在一次殺戮行動失敗后，受害者負傷報警，警察對這惟一一次受害人的描述作深人追查，終於把兇徒逮捕。
「有孩子嗎？」
「漫畫于哪種漫畫？」她問。
「頑皮的時候打，乖的時候也打。」
Dr.Higgins看見了，便說：「告訴我，你五歲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她決定由重年問起。
「不，你趕我不走。」Martin雙手按著她的骼膊，用力壓她在床上。
「Vincent Cheng是女人嗎？」
是否所有事情，都為保護一個女人而起？
Dr.Higgins與警員神色凝重，一同與凶掛到達醫院。醫生與護士在戒備著，被押送的少女左右張望，神色惶恐無助。
「Wilson Tang。」他回答。
他怎會知？他怎會懂得哼？這一音韻，是她與她的老師的最大秘密，密封了十多二十年，無人翻開過，為什麼，他一哼，秘密便由盒子邊緣滿瀉？
他還哼著微弱的，細碎的歌聲：「啦……啦啦啦……」
「你認識阿晨嗎？」
她咬著唇，想不到，竟然是如此。
他非常狐疑，眼睜睜地望著Dr.Higgins，圓大明亮的眼睛，猶如日本少女偶像般有較力。
Dr.Higgins更專註起來，「老師呢？」
就這樣一問，她體內感到一股酸，猛烈地湧上她的眼眶，然後是鼻尖，她吞下了卡在喉嚨的唾沫，她說：「很愛他。」
「她死了。」
「有沒有讀書？」
「她被人強|暴然後殺死。」
她掠了掠頸后長發，把它結成一個髮髻，再喝一口茶，便捧著筆記回到研究室，小休一會，她便要向兇徒進行催眠。
Dr.Higgins與警員互望了一眼，沒作聲。從房間的隙縫中，她可以看到，內里的兇徒再次被警員鎖上。
「沐浴的姿勢其美，怪不得你叫Morgana。」他說。
Dr.Higgins不作聲。
「之前你認識阿晨嗎？」她問。
受害人是一名嫖客，兇徒用舌頭舔他全身，受害人形容為非常專業而舒服。後來兇徒用舌頭舔受害我的面部，並集中吻舔他的眼睛，受害人不習慣，正意圖推開兇徒時，兇徒竟然狂吮受害人的眼珠，力度之猛，差點把受害人的眼珠吮去。受害人胡亂拿起床頭燈一敲，兇徒頭部受了傷，受害人得以逃脫。
他困惑了，「不知道。他平常也不會丟下我的。」
兇徒從迷惘中回應她：「是，醫生。」
「那不錯呀。」
「你殺了二十二個人。」Dr.Higgins望住他，「夜裡，你化身成為可怕的殺手，殺掉二十二個我的性命。」
她笑：「你記得我說過那Morgana的故事？」
男身、女容、女聲。
眼前是少女臉孔的兇徒，但腦海已潛進一個深深的時光隧道，在極速的包圍下，她返回那一刻那一秒：她身穿校服，面對著她的老師。
「身份證明文件的號碼？」
Dr.Higgins也就知道，剛才那半分鐘的沉默，是代表兇徒又重回阿夜的身份。他正在一人分飾兩個人，一個保護者，一個受保護者。
她與警員留在警局內，電話響起來，警員接聽，繼而彙報：「已被送到拘留所。」一行人前往目的地。
「那你走不走？」她側身望著他，而她的眼內有笑意。
「不在啊……」他聳聳肩，忽然他又說：「我無可能殺人的。」
Dr.Higgins點了點頭，「Felix Tsang呢？」
工作人員故意讓兇徒逃脫，他逃回原本的房間，走進浴室關上門。
「因為我找不到班房。」
一個身份，愛上了另外兩個身份。那種不離不棄式的愛戀，相戀的對象，只有一個人。我愛我愛我愛我。我愛我。
他回答：「因為你太像從水中出生的維納斯。」他還吹口哨。
「她怨恨些什麼？」她問。
Dr.Higgins定了定神，但覺這條問題是眾多問題中最深奧的。她笑了笑，說：「或許我也曾是邊緣人格分裂患者，是故對這些病人最為同情。」
「Vincent Cheng是誰？」
「是什麼？」Dr.Higgins問本地的警員。
她笑了，倒在他懷裡歇息。他摟著地走到睡床邊，他說：「我也想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