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翌日，晨光透進這房間，當阿精醒來時，眼睛張開來一看，便看見老闆坐在床邊看著她，老闆的臉上有溫柔的笑容。他對她說：「來，吃早餐。」
忽爾，靈光一閃，她知道了她該怎樣做。眼前，站著的，只是X。
韓磊問：「你向我懇求一天？」
對不起，孫卓，侵佔了你的愛情。
「你知道些甚麼？」阿精向後退了一步。
X說：「你回去也只是陪葬。」
「你怎麼不作聲？」她問。
X苦笑一下。而阿精，轉身便往外走。X望著她，他知道，她的心，由始至終，都心不在此。
老闆的眼睛悲傷起來，他知道了嚴重性。
他吩咐下人：「把阿精找回來，告訴她，愛情等待她。」
有些事情，無辦法不做錯，無辦法不傷害別人。
老闆一聽見，便站起身來，他滿臉笑容，他伸出雙手，他說：「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我別無他求。」
X說：「他的下場凄涼。」
於是，她抬起頭來，回話：「那麼，我陪他一起煙滅。」
說過後，她飛身擁抱X。
但從今天起，因為侵佔，老闆便有能力，追尋他的幸褔。
X有悲慟憐憫和善的眼睛……
「我們今天就結婚。」老闆說。
她皺住眉，不相信此事的真實性。「不可能的，老闆不會讓她死。」
「不！」阿精掉頭便跑：「我要回去救他！」
如果，最終目的，每人皆是尋找一個天堂，阿精尋找到的，就是老闆的懷抱。
大閘的門被打開，之後的一段路一樣的寒風凜凜，她走到木門前，木門又被打開來了。
「我認為太出乎意料之外。」
韓磊忽然興奮起來，他像一般小孩那樣手舞足蹈，嘻哈大笑大叫。
老闆泄氣了，他疲憊地笑了笑，這樣說：「是的，你無需答應我些甚麼，你是我的兒子，你對我沒承諾，從來，只是我對你有承諾。」
「你的眼淚比這顆鑽石要大，明天我改迭你一顆更大的，我不要你的眼淚比鑽石更霸道。」老闆告訴她。
教X怎麼留？她都否認了他所為她準備的一切，她都不想要。
韓磊對老闆說：「所有客人的典當物都是屬於我所有，你盜取了我的所有物，我再不能善待你。」
「今天我要回去那個我離開了的地方，當中有一名朋友，他一直照顧我，我要回去說再見。」
阿精在他的圍抱中掙扎，剎那間，她便有些微軟化。
孫卓出殯之日萬人夾道泣別，全世界電視都轉播此項世人關心的大事。
他成全了他想成全的人，於是那人便能活多一天。
她說下去：「老闆才是我的天堂。」
一下子，幸福全抱擁在懷內，驚喜得令人迷惘。
醒醒睡睡，由天黑至天亮，每一次張開眼來，見著對方的臉，他們會微笑，他們會把對方抱得再緊一點，每見一眼都是獎賞，沒有人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秒。
阿精抹了抹眼眶的淚，便說：「我們應該多放假，多旅行，多購物，多吃東西……」
「你沒有盡你的責任。」這聲音再說。
火球燒壞了肉身，但兩雙眼睛依然溢滿幸褔。因為有愛，何懼毀滅？這是再邪惡的大能也不知道的事。他不會知道，這兩個人，其實已超越了他。
阿精從末見過這樣溫馨甜蜜的老闆。「你等我？」她反問，
reａｄ•９９ｃｓｗ.cｏm老闆的熱情有點嚇伯了她。說過後，這一回，她真的轉身便走，而X，也沒有再留她。她一跑，便跑得掉。
老闆沒理會她的反應，上前擁抱她。他在她身邊輕輕說：「我等了這一天許久許久。」
「嘩！」她張大口，又哭又叫。
阿精再次落下淚來，她的心好軟，她已軟弱無力。
阿精吸了一口氣，而眼淚逐漸由眼眶內沁出來。
是不是，當鋪變了，而老闆……根本已不存在？想到這裏，她的心寒起來。
她便說：「那無問題啊，那麼，我也活多一天。」她說完便笑，而他，看見她的笑，他也笑。
老闆再說：「如果選擇拉小提琴的，那麼當然是孫卓。」
怪不得，一切都是怪不得。以往，只得到這人的背影，原來，只因為他根本沒有愛情。
老闆望進她的眼睛，他告訴她：「我只是不能夠表達，以往，我缺失愛情，我典當了它。」
老闆抱住她：「以後叫老公好不好？」
是在這一夜，才重獲一個新生命，甚麼，也不再相同了。
X再說：「老闆只會灰飛煙滅。」
老闆轉身，望到聲音的來源，房門之前，站著四歲的小韓磊，觸目驚心。
老闆摒住呼吸。
當天與地之間再沒剩下隙縫之時，天地便變色，變成羽毛四散一樣的純白色，天地間，只有這一種顏色，與及，這一種柔軟。
阿精張大口來，如夢初醒：「你典當了愛情……」
接著是一個小銀盤，蓋在醬油碟之上。「是甚麼？」她問。
阿精拍拍他的膊頭：「怎麼會？我只是回去看看。」
「為甚麼？」
老闆還是不放棄，他對韓磊說：「只要我能與她結合，將來的當鋪，成績一定斐然！」
X說：「他正要面對懲罰。」
X這次不作聲了，他意會得到，她這一次回去，所有的事情便有所不同。
X的眼神充滿憐憫，他說：「他怎可能私下用上客人的典當物？」
「老闆……」
X說實話：「老闆有老闆的命運。你救不了他。但我們願意救贖你，你與我們一起，你所得的福樂，是無窮盡的。」
老闆雙手捧起阿精的臉，問她：「你說，我們以後該如何計劃日子？」
她明白他的感受。自離開人間踏進當鋪之後，生活方式雖截然不同，但心靈的連繫，從未脫離過舊的所有。痛楚、不滿足、創傷、怨恨……全部無一缺失地從舊的身份帶過來。
老闆如是說：「我只是盡責任看顧她，而且，我收起了她的愛情，有一天，我知道，我會用在身上。」
阿精搖晃他的手臂，「喂！你不替我高興！」
她哽咽著說：「我猜不到……我等了許多年……我以為，孫卓一來之後，我便絕望了。」
老闆說：「我們長生不老，我們相愛不渝。」說罷，他再次抱緊她。
X卻沒有反應。
半晌，她說話：「我……我不知道你喜歡我。」
「她是我與妻子的後代。」老闆解釋。
老闆抬起頭來，他作了最後一個要求，他說：「請給我一天。」
天地再大，生命再無盡，需要的不外是這一刻，也不外是對方。
他們會趕快重新布置妥當燒焦了的一部分，然後，等待新的當鋪主人來上任。
老闆說：「我利用了孫卓的愛情。」
大九九藏書廳中、廚房中、馬房中、書房中……當鋪內的不同角落，依樣有下人在打掃、整理，維持這間當鋪，他們都嗅到那火燒的氣味，在草地上工作的下人，甚至看到煙由窗口一團團冒出來。
但無人理會無人驚訝無人傷心。
韓磊沉默了一秒，繼而說：「你以為你是誰？」
從今，第8號當鋪，會不會成為一間幸福的當鋪？阿精望著天花板，水晶燈閃閃亮，而她就笑起來了。
一直跑呀跑，二百年的際遇中，她從未如此輕鬆快樂過。
他把她的臉緊貼著他的，兩雙眼睛望到藍天之上。他問：「好不好？」她說：「好好。」
老闆望著他，說：「你又再來了。」
當一切都只餘下灰燼時，只需用掃把一掃，灰燼便能清理得到。
老闆笑：「那麼你是不答應？」
她跑過去，氣喘端的，卻不忘興奮地伸出手來：「你看！」
韓磊是這一句：「你要甚麼愛情？你一早已典當給我。」
阿精在他懷內說：「我猜她一定會後悔，因為她愛的是你。」
老闆哀傷了，他已預知自己的結局。
老闆要求多一天，因為，明天是他答應阿精結婚的日子。
阿精知道了，也就更控制不了，「啊……」之後，便是掩臉流淚。
別人的天堂不是她的天堂。
X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你救不了他。」她轉過臉來，然後X就這樣說：「但我們可以救你。」
於是，阿精以精力充沛的心情，沐浴更衣，戴著老闆的求婚指環，以輕快的步伐跑出當鋪之外。
X說：「我們給你天堂。」
叫了跳了半晌，他才說：「父親大人！我就成全你！」他喜歡極了剛才老闆的說話，他喜歡人類那種父與子的遊戲，他假扮成他的兒子，用兒子的身份令他痛苦，難得他又認同這個身份，這使頑皮而邪惡的他有一剎那的滿足。他高興啊。
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對不起，」老闆的抱歉是充滿笑容的。「以往的日子我都不能回應你的目光。」
意識，就這樣在一秒內集中起來。
「甚麼不可以？」她好緊張。
她訪問身邊人：「告訴我你的感受。」
X說：「我怕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你。」
「我們永遠愛你，我們給你永恆的幸褔，我們是你的天堂。」
阿精望著他，從他的臉孔中，她找尋一個決定。天堂，天堂，這個人說，給她一個天堂。
X熏陶了她數十年，為她闡析幸福，為她塑造天堂的美好，敵不過，她心中愛念一動。
忽然，背後傳來這樣一句話，與及，這樣一把聲音。
韓磊說：「你是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
或許下午就來了，或許要下個月，或許，下一個世紀也說不定。
她轉身便要跑。
不消半天，就會燒得無骨無肉，只剩下灰燼，那一間房間，將會重新打理。
呂韻音擁有的愛情，令她抵受了半生的孤獨，因而，日子孤零，亦是幸福。對於老闆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啟示。
阿精在一條高速公路上跑呀跑，未幾，她便看見X站在公路的中央。
老闆輕笑，回答她：「我當然對她好，她是我的血脈。」
聲音繼續說：「這世界內，你不再困擾不再憂愁，不再苦悶不再受渴望所煎熬。而你所有的罪，我們為你殰走。」
沒有甚麼話要read.99csw.com說，沒有甚麼心事一定要講，靜靜的，幸福就由擁抱的肌膚中傳送給對方。
是在這一句之後，阿精有數十秒說不出話來。她只懂得眼光光望著眼前人。幹嗎？他竟說出這種話來，幹嗎？他有這種從未有過的眼神，幹嗎？他忽然變了。
多少年，他渴望回報阿精的美意，但失去愛情的男人，做不了任何甜蜜的反應，也心動不起來。但從今天開始，他會得到他的愛情，他會回應她給他的愛。
從來，時光只嫌太多，時光是廢塵。此刻，每一秒都是寶貴。交替的臂彎不會再放鬆來，臂彎之內的每一秒，抓住了便不再放開。
在回去當鋪的路途中，阿精但覺一切神秘叵測。孫卓怎會去世的？她不是已變成老闆的左右手了嗎？老闆怎可能放棄她？
X再說：「我們給你天堂。」
老闆懇求：「就請你體恤我為你的效力。我這樣做，只是為了得到幸褔。」
這裏只有典當物才會久留，其他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阿精哭著笑起來，雖然仍然滿心的疑團。她問：「但你對她太好了。」
韓磊有那怔住了的神情，繼而冷笑：「我從沒答應你幸褔！你有甚麼資格與我討論幸褔！」
韓磊那孩童的聲音在說：「你犯了這樣重的規條，我怎可能不回來？」
老闆問她：「你不知道孫卓已過身？」
阿精的眼淚一串一串地落下。
阿精在他的懷內深深呼吸，她恐怕，這眼前的是一個幻象，而氣味，就是用來辨別真偽。
這是他的兒子，韓磊的聲音。
沒多久后，阿精回來了，她氣喘喘的跑回當鋪，看見老闆，便飛撲進他的懷內。「你還在！」她一邊叫一邊哭。
他把手放在她的臉龐上，輕輕摩擦著，他說：「不要怪責我，這倒是教我想起我的妻子，而仿如隔世之後，有這麼一次，令我知道，我終於重生。」
到達巴黎，阿精往名店挑選了婚紗，老闆亦挑僎了一套禮服，然後，他們又再手牽手，走到餐廳吃魚子醬、鵝肝、海鮮、香檳。入黑之前，他們走回當鋪。一直笑著，所有表情與行徑，都輕鬆安然。
忘掉了飢餓的痛楚，忘掉了不被愛的痛楚，忘掉了流離浪蕩的痛楚，忘掉了寂寞的痛楚。從這一刻開始，懷抱之內，就只有幸褔。
「呀……」又是一聲意料之外，「怪不得，孫卓有那一張照片中的臉……」
老闆替她戴上指環，看了看，便又說：「都是不可以。」
本來阿精可以立刻答應，但她想起了X。於是她反提議。「我們明天才結婚！」
阿精扁扁嘴：「無意之中看到。」然後，她想起了多年來的委屈、猜錯、自找傷心，於是又再哭了。
阿精瞪大了眼。「孫卓的愛情……」然後，她高呼：「你用了客人的典當物！」
「我們去巴黎買婚紗禮服！」阿精提議，老闆也同意，於是，兩人手牽手離開了當鋪。
無可選擇地，阿精只有再哭。「好壞的你！」
「好，節目豐富，照做。」老闆說。
阿精剎那間迷惘起來，救贖、褔樂無盡……
阿精不懂得反應不懂得整理自己的思緒。
當鋪的路仍然容易走，以後，孫卓不在了，當鋪內便會少了一個景點。不知她生前，是否有人會為了她才走到當鋪來？然後，手手腳腳就hｔｔps://ｒｅａd.９９ｃsｗ•ｃoｍ被當走。
X說：「你認為是假？」
她抱著他，她不要不要不要再放開他。
說罷，他嘩嘩叫地爬上窗框，縱身一躍，飛跌窗外。
老闆問：「照片中的臉？你看過我與妻子的照片？」
於是，她決定走回當鋪。「我回去了解一下。」她說。
「我勸你，還是不要想下去——」
他擁抱她，撫摸她的頭髮，他說：「是的，我還在，但我只能活多一天。」
X不語。他知道，這一次，她不只是回去看著。
阿精一口氣地告訴他：「原來他要的一直是我！原來他一直虎挸眈眈著孫卓的愛情！我一直猜錯了他！現在，他向我求婚！明天就是我們的大日子！」
「老闆。」她小聲說。
老闆認真地告訴她：「如果為的是愛情，我只會選擇你。」
然後，她打開來了，醬油碟上不是任何調味料，而是鑽石指環，她拿到眼前，方形鑽石鑲嵌在白金指環之上，她只拿著數秒，手便抖震了。
在當鋪內，他們換上結婚服，阿精一身的白色紗裙，發上插了數朵紫色與白色的小野花，老闆則穿起了黑色禮服，兩人依偎在窗前，各自替對方戴上指環，然後靜默不語地朝黑夜抬眼看去。今夜的星星，明亮地閃耀。
她要的，只是她的天堂。
她仍然享受著這溫柔的包圍。
——天堂。阿精聽到這個字，隨即在心中「啊」了一聲。天堂，啊，天堂，終於來臨了，這兒就是恆久的快樂，無愁無憂，永遠享受褔樂的天堂……
她逐個逐個銀盤打開來，先看見煎蛋與煙肉，於是她用叉把一小片煙肉放進口中，然後看見水果沙律，她便又把一片蜜瓜吃下去，再來是大蝦多士一客，她又吃了少許。
一開門，便看見老闆。他背著她，坐在她的沙發內。
老闆把阿精的臉埋在他的胸懷內，他仰臉呻|吟一聲，就當是回答了。
老闆表情沉著，他說：「這些年來，我沒向你請求過甚麼。」
漫長歲月中的迷失、彷徨、無焦點，此刻，因為確定了一個歸宿，這一切的不安，一下子煙消雲散。
她合上眼，用身體感應這長久等待后的豐收，她雙手緊抱著的，溶化在汗與溫熱之間的，就是幸福。
阿精心頭的快樂一掃而空，她掩住嘴：「他會怎麼了？」
X卻從后圍抱她：「阿精，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這一次救不到你，以後我也不能夠！你聽我說，只有我們可以還你一個雪白的靈魂！」
她看見X，便對他說：「但老闆不在。」
阿精亦在電視前看著哭泣的人群，以及運送孫卓遺體的馬車。
老闆上前圍抱她，他安慰她：「以後，你不會再妒忌，不會再傻，沒有女人會代替到你。」老闆又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多次懷疑我會得不到孫卓的愛情，如果她在有生之年後悔了，我為了她的幸褔，一定會交回給她。」
「血脈？」
老闆痛心地垂下頭，他怎會不明白這遊戲規則。當他的客人無權力贖回典當物之時，他又怎會例外。
X說：「你救不了他，只是一起送死！如果你留下來，起碼你們當中，有一個會得救！」
韓磊說：「我好不好答應你？」
不由自主，阿精流下眼淚，合上眼，陶醉在一種飄離的褔樂之中，身體左右搖晃，融合在完全的和諧內。
九-九-藏-書然後，在天完全光亮了的一刻，本來還是半醒半睡的，阿精因為熱力，在呻|吟中睜開眼睛，她看見，自己的婚紗著了火，而老闆，亦從剛剛張開了的雙眼內看見，那耀武揚威的火焰正吞噬阿精的婚紗，於是，他張開雙臂，做了一個「來吧」的動作，那樣，她便跌進他的懷中。不久之後，她的火焰便燃燒到他的身上，只花了半晌，他們二人漸成了火球。他擁抱了她的火焰，她的火焰焚燒了他。
老闆點下頭。「這一次，遠去速回。」
她先走進書房，書房內沒有人。她再走上老闆的行宮，行宮內老闆不在。繼而，她走到自己的行宮。
韓磊伸了伸懶腰，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老闆，然後，他開始說話：「你在我面前，是無權力的，姑勿論你為我做了再多，你也只是受擺布的靈魂，我既不答應你安祥喜樂，也不會為你遵守承諾，我只記過不記功，不會獎賞你只會懲罰你。現在，你向我乞求多一天，為甚麼我要答應你？」
縱然，這天堂沒有永恆、沒有褔樂、沒有光環。
「我一定會回來啊！」阿精向他保證。
她說：「這兒不是我的天堂。」
她喃喃自語：「你私下用了客人的典當物，而且，還是愛情……我？愛情？」
她的臉上有了微笑，她的臉仰得高高。
這一個夜，是唯一老闆與阿精共同寢睡的夜。阿精作夢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夜。他的唇深印在她之上，他的眼內是她晶瑩的肌膚，他的指尖如鑽石的邊沿，尖削、敏感、名貴地劃過她的身體，每一厘米的觸碰，都深刻深邃，幻妙難忘。
忽爾，阿精的腦筋也就再清晰一點，她向下望去，垂下的手上，有那代表著他的指環。
她張開眼來，天堂內，老闆不在。
從托盆上，他為她捧來早餐，讓她坐在床上享用。
驀地，純白色的水晶球內，天使降臨，他們手抱豎琴、笛子、叮鈴，飛旋在阿精的頭上演奏翻滾，安撫著她身上所有的血與肉。
「不！」她反應極大：「你不準反悔才真！」
說罷，高速公路四周的景緻全然變化，公路的盡頭彎曲伸展向天，兩旁的黃色泥地也朝天彎曲上來，於是，天與地便連接了，站在當中的阿精與X，就像置身水晶球內一樣。
她推開了他，望進他的眼睛：「老闆……」
停在他與她之間的空間就是這麼簡單，相愛的人，他笑時，她也笑，互相擁有，互相傳遞幸褔，安心安詳。這就是戀人的空間。
「為甚麼？」
阿精這樣說：「如果，你要選擇一個人，你不是會選擇她嗎？」
聲音輕輕飄進來：「這就是幸褔。」
但，且慢——
老闆不用回頭，也聽得出這聲音屬誰——永永遠遠，不能不能忘掉。
就在阿精離去之後，老闆望著窗外的一大片草地，自顧自在微笑。他想像一個只得他們二人的婚禮，騎一匹馬在草原士踱步好不好？阿精的婚紗會隨風在空中飛揚，馬的速度會給阿精白色的一身帶來迷夢一樣的影，單單想像，已知道美麗。
阿精說：「我還以為，你不會讓她死去。」
X便看到，她那閃耀的鑽石指環。
阿精把臉再次埋進老闆的懷內，長長地嘆氣，誰會料到，她以為的單戀，竟然是雙線的感情？還以為是無止境地得不到，他卻已為她，做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