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號當鋪
這玫瑰，誕生自他的生命。他自己才是元兇。
公爵吸了一口氣，既然暫且贏了，便不應浪費這機會，他說：「一言為定，第7號當鋪進駐第11號當鋪，以後平分春色。」
她覺得這免費默劇很好看。
那十五個米白色女人往哪裡去了？
少女緩緩地問：「這樣做，好像很卑鄙。」
男人的聲音說：「我們找一個時刻。」
少女的眼珠溜了溜，禮貌地說：「我的同學說，你們助人達成心愿。」
在她的笑聲中，對話漸漸終止。Mrs.Bee的臉上掠過不舍的神色，男人的表情已離她而去，她知道，她又回復孤獨——一個人一個心一個思維的孤獨。
少女望著她，還未懂得反應。
米白色的女人便說：「我們放了太多資金在718946和865791的身上。」
面對著彷彿把她看得一清二楚的人，Mrs.Bee感到渾身不舒服，眉心鎖得更緊。
玫瑰籠牢內，公爵走不出來。怎走得出？
蜜蜂太太之聲響之不盡。她就是她們的蜂后。
沒有品味。
最貼近舞台的半空上，是十五個米白色女人的屍體，她們被弔死于舞台上，那垂下的帳幔，剛好遮掩了她們半吊的雙腳。
這一句說罷，Mrs.Bee的頭搖了搖，臉上表情變回女人應有的旖旎。她用女聲說：「啊，呀，你喜歡就好了。」
六尺高的魔術大櫃由四塊長方形的木板組成，自動地在觀眾跟前分拆又組合。大櫃在台上作出緩慢的三百六十度旋轉，台上空無一人，然而，台下有一位觀眾，作出單手掩胸的驚喜狀，不知她看見什麼，只見她興奮莫名地笑著走到台上。
出其不意，便墮進Mrs.Bee的幻術圈套。剛才公爵的催眠才佔了上風，不消半個回合，Mrs.Bee的幻術卻又乘虛而入。
Mrs.Bee繼續為她注入強心針，「我們不會令你失望。」
少女點頭，然後乖巧地稱呼一句：「Mrs.Bee。」
幻術就此消失，勝負，從來出乎意料。
少女呻|吟，「啊……」
她不明白，她何以會心痛。居然，敵人的眼淚征服了她。
真的出奇不已！只要再向高一點點望去，便會看見更多的腳在半空吊下來，沒有腐化，沒有變成白骨，只是一條條胖瘦適中的腿，女性的修長小腿，在半空的不同層次中露了出來，數目之繁多，景色之壯觀，仿如夜幕中閃爍的星星，成千上萬，布滿舞台之上神秘又見不得人的空間。
當四塊木板再度拆開時，剛才的女人已經消失了。
Mrs.Bee的眼神放軟，溫柔地說：「但你知道，我們是有條件的。」
Mrs.Bee的神色有點為難，「但你原本只要求會考合格；如今我們為你準備了康庄大道，要求就要合理地提高。」
一個米白色女郎躡手躡足走入房間，然後說：「明天……沒有。」
餘下日子，倘若她有不滿意，又或是有投訴，也不會找著門路。第11號當鋪，不會為沒有利潤之事開門，她會永遠找不著它。除非，她另有願望要達成，另有生命中的重點可以呈上典當。或者，另有損人利己的勾當與老闆商量。
Mrs.Bee語帶命令，「由今天起，你要緊記這一句。」
傳來了悅耳的音樂，「叮叮叮叮……叮……」
這個男人長相英挺，目光如炬。氣質有點妖邪。或許，受一身的玫瑰影響。魅力非凡中，透出詭異的能量磁場。
Mrs.Bee微笑，「只恐怕你最後只能成為奴隸，看看最後是誰不得好死。」
Mrs.Bee繼續說：「但是，一些你原本不珍惜的東西，我們希望拿走。」
少女明白地點頭，「Julianna說她答應你替她減壽，而我，也想以我的年壽來交換考試成績。」
米白色女人說：「就這一個。」
第11號當鋪。
Mrs.Bee說：「我知道，班上的Mable Wong與Gigi Yu常常欺負你，又說你壞話。」
Mrs.Bee嫵媚地說：「我希望你能多留片刻。」
她掠了掠長發，鬆了松肩膊的肌肉，繼而隨便地雙手一拍，發出命令：「見客！」
Mrs.Bee目露凶光，「一個？」她拍一拍桌面，「叫sales team那班人在我見客后開會！」
Mrs.Bee但覺呼吸暢順了一點，她喘著氣響應：「直至再定輸贏。」
男人說：「你這種女人，不適合做生意。經商之道，在乎手法明澄。」
每天下午三時至七時，第一百零一個女人便會在第11號當鋪出現，她與其它米白色的女人不相同，她是突出而受注目的。
他有他的催眠，她有她的幻術。
Mrs.Bee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垂下手中的煙。然後，玻璃窗外不再出現往下跌墜的女郎身影。
Mrs.Bee說：「我要拿走她們在未來十年的運氣！」
她漸漸地信服起來。
辦公室的房門被開啟，Mrs.Bee離開了貴妃椅，向前行，在燈光仍然未放盡之際，跟前便出現了一張長書桌。她坐上另一張大班椅，雙手放到書桌上，手掌合攏，然後，房門就完全開啟了，她便朝進內的人微笑，那種笑容，一看而知是生意人的笑容。Mrs.Bee的心神歸了位，她忘了把下屬送死的快|感，忘了被男人探訪的愉悅，此刻，一心一意，她要做她的生意。
「放心。」Mrs.Bee報以一個親善的微笑，「你毋需作出任何卑劣的行徑。」
「告訴你！」Mrs.Bee把臉湊到少女的九_九_藏_書眼前，「那兩個人，會在以後日子阻礙你，她們能夠進大學，而你？一生成為她們取笑、看不起的話柄。」
燈光也隨即暗淡下來。奇幻小屋由色彩繽紛變成黑暗，而小屋外的遊樂場也變得灰暗了，原本童話般的美麗，在遊人消失后，一併淡化。
第一次光顧當鋪，她的靈魂便被收買了——預料之外地，不知不覺地。
「Mrs.Bee」「Mrs.Bee」「Mrs.Bee」……
Mrs.Bee再吸一口煙，然後叫喚下屬：「明天有多少個約會？」
她告訴眼前人：「好，你要接管我們？我就要我這裏的人，全部給我去死！」
眼眶變紅，他流下眼淚，玫瑰花籠中，有哭泣的他。
「我……」少女不知應否反悔。
盛年男人冷冷地彎起一邊嘴角，說：「死路？我與你半斤八兩，甚至……我有你違抗不了的旨令。」
十五個米白色女人，不由自主地流露笑靨。真是意想不到。
少女瞪著眼睛：「可以嗎？」
如果人死了他不快樂，犧牲那麼多人來做什麼？從半空吊下來的一雙一雙玉腿，就會失去意義。
Mrs.Bee重新掌握自己的能力后，在緊接的下一秒，她並沒有選擇回答公爵的問題，在能力回歸的一刻，她的頭一搖，眼中閃出晶亮目光，手一擺，她與公爵便置身一個幻影之中。
Mrs.Bee的目光明亮，目不轉睛地望進少女的眼睛內。
你永遠是我的。
當她由門口走進當鋪的一刻，那一百個米白色的女人便必恭必敬，她們停止手頭上的工作，謙卑地稱呼一聲：「Mrs.Bee」。
第11號當鋪，作風決絕硬朗。貨物出門，所有售後服務也欠奉。
而且，根本不知道，升降機是升或是降，目的地在哪一層。
Mrs.Bee望著公爵的背影，心想，這個男人其實並不難看，只是……
忽然，她口中傳來男人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公爵又再笑了笑，表情歡容：「別說我不為你們打算，我接管了你們之後，這裏所有員工數目不變，無人會被裁掉。」繼而，他故意笑得更燦爛，對著Mrs.Bee說，「包括你，我出名宅心仁厚。」
這是十分驚栗的一種感受，在這第11號當鋪上班的女人，沒有人乘搭過升降機。
少女笑容純真而燦爛，「於是Julianna告訴我，我有心愿的話，可以找你們——第11號當鋪。」
Mrs.Bee告訴她：「然後，便保證了你的將來。你看，你的媽媽會多麼為你感到驕傲！你真是孝順女！」
「損人利己。」少女呢喃地重複。
「即是說，」Mrs.Bee替她總結：「你只用十年陽壽，便作出了超值的交易！」
雙手一握。
她燃點煙，吸了一口，表情有點冷。
Mrs.Bee站起來，在少女跟前伸出她的纖長右手，少女看見那漂亮的手，也伸出她的手來，在一種有壓力的心情下，與這當鋪的老闆達成協議。
沒有任何事比令他不滿意更可怕。剛才的一刻，心有餘悸，「哈哈哈哈哈！」嬌笑聲掩飾著恐懼。
當Mrs.Bee把視線溜向公爵的臉上時，在那四目交投的一刻，冷不防Mrs.Bee的神態頃刻便怔住，繼而是愕然，然後是全身的僵硬。
說罷，公爵與他的手下便往迴路走，他們轉身離開這間即將會一分為二的當鋪。
她們去了哪裡？台下已經沒有掌聲和冀盼的眼光了。
站在後面的一個模樣怪誕的老翁遞上一張紙，男人接過來，在Mrs.Bee眼前一揚，他說：「我是公爵，奉命接管第11號當鋪，從今以後，第11號當鋪收歸第7號當鋪旗下。」
名字為公爵的男人卻毫不動氣，他只是再次深深地望進Mrs.Bee的眼睛，他像永遠都能比別人看多些什麼。
Mrs.Bee微笑，「是的，不關她們的事，但更不關你的事，你們根本不是朋友。」
女郎在她們老闆那無聲的指使下，走往天台自殺。一批又一批，馴服地在Mrs.Bee與公爵眼前跳下來。
她不|穿米白色，她可以穿任何喜愛的顏色。她的身形很修長，有近乎完美的身形比例，有時候她的衣著很端莊，像一個高級行政人員；有時候則很神秘，像一個古堡女伯爵。而她最喜歡的打扮，則是帶著S/M味道——上身是露出乳|溝的tube top，脖子偶爾會纏上鐵鏈，手腕上則戴上一圈又一圈窩上尖釘的皮圈，下身則是黑膠短裙與繫上繩子的長靴。這種打扮，就算不手執皮鞭，也有一種冷血的威勢。
魔幻的玫瑰包圍著她與他。公爵眼前一黑，那辦公室的環境換成黑暗的四周，然後，他看見，刺在他身上的一大片玫瑰花，由平面變成立體，剎那間得到了生命，紛紛由他肌膚上衝出來，連花帶刺地生長，他的肌膚變成了土地，土地上的玫瑰是籠牢，緊緊圍困著他。
也沒有音樂盒的歌聲，那清脆的叮噹剎那間停止。
「原因？」Mrs.Bee皺了皺眉。
今天，她便穿上一件黑色膠背心，下身是緊身膠褲加長靴，膠褲的側邊可以看見皮膚，在繫上交叉繩子的設計下，長腿的皮膚一覽無遺，非常非常的性感，而且很具霸氣。
綿羊不見了。
忘記了這是一個冷酷女人的幻術，公爵只看到在千朵玫瑰之下的壓迫感。
遊樂場內的奇幻小屋是一個快樂的地方。
她坐著的那張貴妃椅便作出三百六十度的旋轉，當旋轉了一圈之後，重新呈ｒeaｄ.９９ｃsw.ｃｏｍ現大家眼前的Mrs.Bee已轉換了身上的衣著，比起剛才的一身打扮，現在這一套明顯是行政人員的打扮，西裝外套與長西褲，甚至連一把長發，也盤成大髻，穩重地靠在腦後。
壓力太大、環境不如意、面前的道路太暗。心中有一萬噸要抒發出來的情緒，受困了，彷徨了，痛楚了，悲憤了；於是，他哭。
這一百名員工，自有知覺開始，就出現在第11號當鋪之內。
Mrs.Bee終於也能好好地站起來，說：「如果最後你能贏我，我會在毫不反抗之下讓你接管我的當鋪。」
第二個米白色女人說：「這個月我們的生意額比上個月上升了百分之七點六，但純利則下降了百分之十二。」
像音樂盒中那些清脆童音。
自某一天開始，她們便沒有記憶，每天在第11號當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睡眠過嗎？有用過餐嗎？有回過家嗎？只知，每天有知覺之時，已身在第11號當鋪工作。
這些年來，Mrs.Bee的歲月都靠這個男人和這把男聲支撐著，有他，就有她。
當女人漂亮但卻欠缺面部表情時，就顯得詭異了。當一百個這種的女人走在一起，畫面當然更詭異，明明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卻像是美麗的女機械人。
Mrs.Bee在頂層的辦公室，舒舒服服地躺在貴妃椅上狂笑。
奇幻小屋內那個舞台，漆黑一片，大櫃的輪廓依舊，並沒有在黑暗間消失。
「是呀！為了替你達成孝順的願望。」
Mrs.Bee聽罷，便問：「令尊身體好嗎？」
第11號當鋪一向生意不佳。因此，使用的旁門左道也最多。
Mrs.Bee目光內有怒氣，「這件事我要先向上頭交涉。」
在她吸了第一口煙之時，第11號當鋪的玻璃外牆，有了第一次的碰撞聲，「砰！砰！」
色彩變灰變暗，最後，甚至瓦解。這地方蒙了塵，纏了蜘蛛網，枯了的葉子隨風而飄蕩，空氣中有一陣霉臭的氣味。
公爵在這片玫瑰中感到心寒，這是他生出來的籠牢，他困住了自己。玫瑰千朵，成為了心魔。
Mrs.Bee被他這麼一說，心虛之餘，眉頭立刻皺起，她不甘示弱：「胡亂說話，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Mrs.Bee問：「今日有多少個client？」
公爵收斂了他那雙催眠的眼神，等待她的首肯。
公爵笑了兩聲，像聽到笑話一樣，然後才說：「別以為與上面有關係便可以做蝕本生意。這種可笑的生意額，誰保得住你？」Mrs.Bee意圖反駁些什麼之際，公爵又趨前說：「不是懂兩道魔術就能瞞天過海。」
啪啪啪啪啪！
公爵說：「接管你，你那麼不情不願，又迫下屬去死，我也不想看見。不如，我們暫且合併，第7號當鋪進駐你這間第11號當鋪。」
公爵的目光一到，Mrs.Bee惟有屏息靜氣，合上嘴巴，奇異地被一種迫不得已的氣氛包圍。
盛年的男人停下來，深深地望進Mrs.Bee的眼眸內，男人的目光內有一種懾人的力量，Mrs.Bee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分。
Mrs.Bee走出房間，看見迎面而來的一眾男人，他們由一盛年男人帶領，隨後的七個男人卻是年紀老邁的，他們穿過米白色的辦公室，影像十分突出，不獨是因為他們是男人，而且，他們的衣著亦令他們輕易地排眾而出。
跟在他身後的七個老翁，皮皺肉鬆，頭髮脫落。有的走起路來身子也挺不起來，另外，大肚腩（大腹便便）的看上去便更滑稽。更出奇的是，這班老翁，與領著他們而行的男人品味一致，全部衣著前衛，充滿妖邪的夜間街頭氣息，實在與品味簡約俐落（利落）的第11號當鋪不配合。
少女就像著魔一樣，不停地擺著頭，她喃喃自語：「損人……利己……」
Mrs.Bee大笑，「哈哈哈！」然後便說，「但待薄了她們，你的運氣便會好轉。」
Mrs.Bee不能置信地望向她，「沒有？」
Mrs.Bee問：「你想不想要？」
大家已知不測。
Mrs.Bee看到她的幻術成功了，於是陰冷無聲地笑，頭腦搖著，洋洋得意，而且不屑。從她的角度望去，既看不見玫瑰，也看不見籠牢，她只見公爵驚惶迷惘地上下顧盼，雙手在空中探求，尋求出路。
少女說：「接待的那位姐姐告訴我。」
三個米白色女人面有難色地退下去。
少女垂頭，有點不好意思。
笑了一會，她便說：「你看，我差不多能與你相比。」
少女把熊仔頭的小襟針放到手心，念著她那一句話：「You are mine forever.」然後，有點不安，她問：「你的意思是……」
公爵無聲地笑了笑，響應這女人的好戰，說：「看看鹿死誰手。」
四塊木板圍著她們，兩秒后再打開，她們便消失了，台下再次掌聲雷動——
Mrs.Bee告訴少女：「把這三個襟針送給Mable Wong和Gigi Yu，讓她們扣在日常所穿衣服或攜帶對像之上，你的責任便完成。」
公爵帶笑說：「命令你的下屬停止跳樓。」
說罷，就冷冷一笑。她一個也不要留下給他。
Mrs.Bee在心中盤算，這隻是一宗小生意，實在太小了，於是提議，「最好可以科科有Ａ級成績。」
Mrs.Bee從未見過他們，看見他們一身奇裝異服，而且七老八十，便更面露不屑的神色。這樣闖上來，又怪九_九_藏_書形怪相，她實在擠不出任何更有禮貌的表情，便朝那走在最前又最年輕的男人說：「有何貴幹？」
她們的面部表情很少，無人歡笑，無人大聲講話，更無人會談私人電話。每一分每一秒，她們也專註于當鋪的工作。極地的白熊與企鵝也有玩樂時候，但這班漂亮女人沒有。她們像北極的冰柱，只是她們會行走。
忽然，台上燈光一亮，射燈照向中央。沒有魔術師，但有一個魔術大櫃，原來它就是主角。
男人的語氣變得強硬，Mrs.Bee的皮肉表情嚴厲起來，「你豈能令我不滿意！」
這兩個女子，手牽著手，笑臉如蜜，比戀愛更幸福。
女人的身體內，有最龐大的生存意志，那就是支配她的男人。
米白色女人各自在心中屏息靜氣，她們隱藏著害怕的神色，遵照老闆的吩咐到sales team把消息通知那為數十五人的小組。十五個女孩子全都臉色煞白，但又不敢反抗，只好互相對望，放下手頭工作，隨著引領她們而行的同事，走到升降機前，等待自動門開啟，繼而無奈地踏進內。
Mr.Bee笑說：「那麼你出來吧。」
公爵與他的手下朝聲音望去，看到一幅奇異的畫面，數個米白色女郎，由上而下跌墜，數個之後又是數個，連綿而下，像一場雨。
Mrs.Bee放下少女的手，少女的表情顯得僵硬。
當Mrs.Bee坐到那張雪白的雲石桌面后，三個米白色的女人就走前向她報告：「那間第8號當鋪的大客戶孫卓剛剛取得第四次格林美音樂大獎，香港那邊的老闆對孫卓的命運操控得宜。」
Mrs.Bee從苦痛中抬起頭來，盯著他，說：「了不起。」
外表妖邪的男人，在Mrs.Bee跟前第一次與她說道理。
精緻、可愛、夢幻一樣的感受。然後，天空甚至落下花瓣，一片一片，帶著甜薄的香氣。
公爵拭去臉上的淚，站直身子，他已一切完好。他望著痛得蹲在地上的女人，他自己也預料不到，無意識的眼淚，在這回合戰勝了她，真是無心之得。
把眼睛合上三秒，然後又把眼皮張開。他走了，一切重新歸位。
第11號當鋪，也擅長迫善為惡，間中也會迫良為娼。
如果每一間當鋪也有特色的話，這一家，最著名於此。
米白色的沙發、書桌、座椅、文具、計算機、地毯，就算不利用冷氣，這一天一地的米白，都造就了冰冷的感覺，這個辦公室，有北極的氣氛。
原來，消失的魔術的出處就在舞台的頂部。
十五個米白色的女人在皺眉、冒汗、抖震。命運無從自決。也難怪，她們從來未曾乘搭過升降機。
當女人漂亮但卻欠缺面部表情時，就顯得詭異了。當一百個這種的女人走在一起，畫面當然更詭異，明明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卻像是美麗的女機械人。
第11號當鋪如此鼓勵客人。
然後，一切已無從後悔，只餘下交託給當鋪老闆的單程路。
「超值……」少女仰頭又再吸一口氣。
Mrs.Bee嘆了口氣：「是哪兩個clients？」
少女眨了眨眼，深呼吸。
Mrs.Bee陰冷的表情凝在臉上，看到她這表情的，只有公爵和他的手下。但是，有反應的不是有眼睛的人，隨她的陰冷而作出配合的，是那百多個米白色的女郎，她們驀地停止了所有思想、動作，統統放下手中對象，像小學生那樣，乖乖地一個接一個列隊進入升降機，木無表情，雙眼無神，分批走入升降機內。
頃刻又變回女性化，「哈哈哈哈哈！」她急急陪笑。
Mrs.Bee正要發脾氣之際，房間外又走來了兩個米白色女郎，她們焦急地向Mrs.Bee彙報：「有人闖上來。」「是第7號當鋪的人。」「他們說是上頭派來的！」
公爵接下去：「然後，我就是這裏的主人。」
忽然，Mrs.Bee的表情驟變，她由嫵媚邪惡變成精明內斂，姿態亦不一樣。她坐得挺直，左手撐在大腿上，氣派剛陽，眼睛望向剛才她躺下來的一端。
盜用了別人的青春、運氣、愛情、事業、快樂、健康……來換取私慾。
Mrs.Bee也不介意領受功勞，她愉快地說：「能夠幫助她是我們的榮幸。」
她把不順眼的下屬送到她的遊樂場中，看見她們的下場，她便欣喜若狂了。把不合意的人送死，她便快樂。
少女喜出望外，「真的嗎？」
十五個米白色女人全都坐下來，這是一個小型表演台。約有五十個座位，她們全坐到前兩排去。在表演開始之前，她們心情興奮，引頸以待。忘記了工作上的成績欠佳，忘記了被驅趕進升降機的恐懼。
Mrs.Bee響應：「韓諾一向運籌帷幄，只是那個阿精不像樣。你替我留意著孫卓，如果她的氣勢稍跌，我們便向她招攬。」
Mrs.Bee聽著這約會的預告，表情顯得愉悅。
女人很有興緻，朝台下觀眾揮手。
公爵催眠著Mrs.Bee。Mrs.Bee領受著這股引力，心有不忿，但無從違抗。
少女告訴她：「她有糖尿病，身體不算好。」
公爵知道Mrs.Bee有異，是故瞅了她一眼，公爵的眼神，不屑之餘，亦表明了他的不贊同。
城市的中心，高聳的玻璃商業大廈的頂樓，開設了一間當鋪。
Mrs.Bee旁若無人地走過，仿如摩西渡過紅海，既有氣勢又唯我獨尊。米白色的女人一個個垂下頭以示尊敬，她一邊領受著眾人的敬意，一邊往前走，朝她的read.99csw.com辦公室方向走去。
忽然，Mrs.Bee又截停她們，「還是不必了。」
Mrs.Bee問：「就只是這樣？」
少女在恍恍惚惚的情緒中離去。而完成了一宗生意的Mrs.Bee，站了起來，離開大班椅，右手在空中一彈，香煙竟在手中出現，左手在空中一伸，打火機也跑出來了，這種小魔術，Mrs.Bee無時無刻都在玩弄。
少女深深感動，俯身真誠地道謝：「謝謝你啊！」
而那些來來往往的女子呢？她們全都身形纖巧修長，臉容雅緻，化淡妝。她們有些坐在計算機前工作，有些正與客戶聯絡，另外當然也有些在辦公室中走動。忙碌專業，就如任何大都會中的能幹女性。
當Mrs.Bee望向第三個米白色女人時，這個乖巧的女人便說：「Mrs.Bee，十五分鐘後有預約的客人。」
Mrs.Bee問：「他用什麼典當？」
少女的神色又再惘然了。
眼看閃燈又降回第一層，以為升降機的門會開啟，閃燈卻又忽然亂閃，升降機迅速回升，十五個女人都覺得有點站不穩了，然後，升降機突然停下來，門打開。
「他用最深愛的嗜好高爾夫球運動作為典當，以後他聽見『golf』這個字就心有餘悸，更遑論踏足高爾夫球場，我們用了一筆大額資金去製造這種恐懼症。」
Mrs.Bee知道，來者不是泛泛之輩。
心情大好。她的殘忍，得到了她所愛的男人的讚揚。她最想要的，也不過如此。
Mrs.Bee問：「Charlene，我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自己困住了自己，他走不出去。
這個米白色女人頃刻全身僵硬，面露驚惶之色。
她再說：「做人，首先要懂得為自己，以及剷除敵人。」
少女皺起眉頭：「她們真是我的敵人嗎？沒有這樣嚴重吧！」
稍為特別的地方是，她們穿制服，米白色連身裙，腰間有米白色的腰帶，腳上則是兩寸半的米白色高跟鞋。
Mrs.Bee退後，吁出一口氣，再說：「你不肯，我也沒有辦法，你的交易我幫不到你。」
Mrs.Bee笑得很狂很狂，有為所欲為的快|感。
大櫃沒有把她們變走，只是把她們帶到一個出乎意料的半空。
無意識地來了，從來不知去處，也但願知覺永遠留在第11號當鋪，不用經歷任何陌生又不可探知的事。
Mrs.Bee說：「如果，你要願望成真，不要忘記那些襟針。」
Mrs.Bee心中有數，「你放心，我們會保證你學業成績優秀，除成為『十優狀元』之外，在大學內也名列前茅。」
Mrs.Bee又笑，「那麼，你便要損人利己。」
男人走了，來了之後又走，於是女人便捨不得。臉上流露著神色靜止的陰冷。
「哈哈哈哈哈！」笑得天花亂墜，漂亮修長的手臂向半空擺了擺，然後又掩著嘴，嫵媚嬌俏。
Mrs.Bee便說：「但不用怕，我們不會勉強客人。你所珍惜的一切，皆可以保留。」
Mrs.Bee揚起眉毛，眼神含笑，「還可以保證你進大學。」
但誰是請她們上台的人？台上，根本無人。
這樣，十五個米白色女人陸陸續續走上台上去，參加了一次消失的魔術。
姿態彷彿已變成男人。而聲音，也變成如男人一樣。男聲的Mrs.Bee說：「是的，我為你驕傲，你早已是她們的主人。」
Mrs.Bee體諒地說：「我明白，你珍惜你的健康、愛情、四肢、內臟，你不希望用來交換。」
少女點頭。
少女緩緩地搖頭，「想也未想過。我一向的讀書成績只是中下，我的願望只是會考合格，為了令媽媽開心。」
Mrs.Bee繼續說：「請她們去遊樂場。」
損人利己。
瞬間，甚至對這樣一種深邃的目光有點錯愕。
公爵皺眉，他雖然不滿意，然而語調仍然帶笑，他對她說：「別浪費你的雕蟲小技。」
少女抬頭望著Mrs.Bee，「損人利己。」這一次，少女的眼神堅決，也有點陰冷。
她害怕他，更捨不得他。
說著的時候，雙眼閃出猙獰姦邪的目光，向空氣閃亮出一股意圖溝通的信號。
舞台之上，原來是一片穹蒼。
Mrs.Bee正意圖取笑他的眼淚，可是，當眼淚滑到公爵的下巴時，Mrs.Bee便痛了，那疼痛的位置在心間。她痛得需要用手按著心房，腰也彎了，而且，臉色發青。
少女的眼神漸漸近似Mrs.Bee的，她問，「那我該怎樣做？」
米白色的女人回話：「是那個因小產失去兒子，想以丈夫的際遇換回兒子靈魂的case；另外，是財團老闆意圖得到大生意的典當。」
公爵說出最後一句，「那麼，我們走著瞧。」
Mrs.Bee雙眼微微眯起，然後又再張開，這一次，她的語調明顯緩慢起來：「但是，我出名不仁不義。」
少女又再笑起來，流露著感激的表情。
其它男人在這種境地下，或許會發怒、咆哮、使用暴力，統統都是為了從絕望中得到生機。而公爵自發性的下一步卻顯得毫不男性化，他在無助的困境中，選擇了哭泣。
繼而，男人笑，女人和應著。
少女著急起來：「不要！」
男人在笑，間中又混雜了一、兩聲女人的嬌笑。男與女混合的笑聲，出自同一張臉孔之上。Mrs.Bee美麗的臉，複雜地交替混和男與女的表情，她一身二用，自己與自己溝通。
Mrs.Bee問：「你滿意不滿意？」
在掌聲之中，又有read.99csw.com乍驚乍喜的臉孔，這次是兩張臉，她們流露著被請上台的榮幸。
Mrs.Bee仰起她極美的側面，以她的魔術手變出香煙，香煙一碰上嘴唇，煙便燃亮了。這一次，甚至不必使用打火機。
走在前頭的盛年男人頭髮染成藍色，身上是充滿「崩味」的破皮革。外露的一雙手臂上，都刺有紋身，右邊手臂的最上位置，有一小片玫瑰紋身，而左邊手臂上有三分之二的肌膚也是玫瑰圖案，一朵朵紅玫瑰在蔓藤上生長出來，有半開的，也有盛放的。玫瑰花田，在男人健壯的身軀上滋養生長。
Mrs.Bee臉色稍微一變，便說：「一宗小生意，運用大筆資金做什麼？」說罷，朝那剛發言的米白色女人瞪了一眼。
瞬間，又變回男人的表情和男人的聲音：「哈哈哈哈哈！」還加上男人的笑聲。
忽然，從奇幻小屋走出一頭綿羊，雪白的綿羊朝那群女人走去，走到一半卻又折回奇幻小屋，女人看著，下意識地跟著牠走，魚貫步入小屋內。
少女緩緩地說：「是的……不過……」
Mrs.Bee暗暗冷笑，她知道，只有這樣，這個女孩在以後的日子，才會不斷重來。
Mrs.Bee重複那一句話：「損人，利己。」
少女不期然非常放心，笑了笑，說：「我看見了Julianna的父母不用破產，更意外地得到一筆橫財，於是她父母送了她到美國讀書。」
第11號當鋪的老闆為她的客人灌輸惡念。
Mrs.Bee引導性地說：「那麼就是敵人。」
如果，你能向上望，你會看到什麼？
Mrs.Bee冷笑，「開什麼會？既然是廢物，難道我要白養她們？」
Mrs.Bee點了點頭，流露著光明而誠懇的神情。
Mrs.Bee欣喜地問：「你已知道我的名字？」
Mrs.Bee瞪著眼，屏息靜氣。
不肯用自己的珍寶來典當嗎？不用怕，可以用人家的。
少女反射性地問：「關她們什麼事？」
「哈！」她仰天尖笑了一聲。
女郎嚇得身子微微縮向後。
男人表情迅速降臨：「大男人不能長久附在女人身上。」
這兩個人，各自贏了一點，又輸了一點。半斤八兩，出奇制勝。
女魔術師的法術，需留給最知心的人去觀賞。
她的冷酷，敵不過他的意志力。
Mrs.Bee微微一笑，優雅地吸她的煙，還噴出裊裊的輕煙，像幽魂一樣的曼妙。
她走進大櫃內，大櫃便合上了，繼而快速地旋轉了兩周。
無助了，甚至是絕望。
從房門走進來的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衣著輕便，表情生硬，她是新客人，第一次來。
就向上望吧。
少女緊張起來，「我可沒有什麼拿得出來。」
升降機內有信號，橫列的一排數字閃燈順勢由左至右閃動：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一直到頂樓第八十八層。當閃燈停在第八十八層之時，眾女還以為她們已到達目的地。可是，升降機的閃光再次亮起，又由八十八層一直向左閃，八十七、八十六、八十五、八十四、八十三……
Mrs.Bee看著，知道也差不多了，便說：「我們握手吧！」
Mrs.Bee便說：「我招收她們成為新會員，我沒收了她們未來的十年運氣。」
少女輕輕點頭，告訴Mrs.Bee：「我希望會考合格。」
Mrs.Bee拉開抽屜，拿出三個流行的卡通人物小襟針，在那分別是貓頭、熊仔頭、熊貓頭的襟針下，配有一句充滿愛意的話：「You are mine forever.」
少女坐到Mrs.Bee跟前，Mrs.Bee翻看靠在左邊的記事簿，找到少女的名字，「Charlene Chan？」
下屬朝她望去。
當鋪內有一百人，全女班，在布置得極有品味的辦公室里，忙碌地工作。辦公室是米白色的，並非一般間板式的格局，而是國際大都會最先進的開放式裝修，就連老闆的大房間也是玻璃房，景觀開揚，一百人的日常運作，全都一目了然。
明不明白從來未曾乘搭過升降機的可怕？
只有她一人看見，有人在台上請她走到台上。
少女迷惘起來：「但是……」
她們從來不用由地面上升到這頂樓，也從來未試過由這一層下降到地面。
公爵笑著說：「你的年歲只是被年輕的容貌所遮掩，說到『老』，這裏所有人哪及得上你？百歲老人！」
接下來，房門開啟，一個米白色女郎進來把少女帶走，少女會被送往升降機前，重新返回地面，然後在踏出這幢大廈之後，回到現實的世界。如果，當她回頭一望，便會發現，這幢大廈並不存在，第11號當鋪，會神秘地隱沒在不需要被探究的空間內。
Mrs.Bee朝那旨令望去，不用細看她也知道，這是真正由上頭派下來的旨令。然而，她不肯屈服：「我的當鋪就算要被接管，也不是被你這種不知所謂的人管。你看你，低級、無品味、三教九流……」然後，她向那些老翁打量，加了一句：「老不正經。」
她說不出話。
升降機的門已全然開啟，十五個米白色女人的眼前，是一個童話天地，這裏一切色彩繽紛，有旋轉木馬、鞦韆、攤位遊戲、還有奇幻小屋。音樂在響，木馬轉鞦韆搖，攤位遊戲上的彩色瓶子前後擺動，奇幻小屋的三個大門開開合合。
在公爵帶著笑意的目光內，牽引了一股引力，這引力既溫柔又強大，控制了跟前這個殘酷不仁的女人。
女人的失蹤，引來台下一遍掌聲與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