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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下第一人

第十章 天下第一人

李寶瓶他們踩在雪地里,咯吱作響。唯有老秀才在行走間,飄蕩無蹤跡。
一個年輕面容的劍修飄落在地,皺眉道:「這位道友,是不是殺心過重了?」
茅小冬趕緊起身,道:「弟子愧不敢當。」
崔瀺突然冷笑道:「你那先生,好像不太聰明。」
不過以齊狩出類拔萃的資質,以及擔任刑官一脈領袖的潛在饋贈,他肯定會成為頭個十年內的第二撥玉璞境修士。
不知為何,張嘉貞和蔣去都很敬畏那個喜歡笑的女子,她不知道哪來的錢,在騎龍巷台階上邊些,一口氣買下了兩座院子。
大祭酒原本還有些猶豫,聽到這裏,果斷答應下來。
中土神洲,禮記學宮。
西方一位少年僧人,幾乎與山青同時破境。
這對男女,不但同年同月同日生,就連時辰都一模一樣,毫釐不差。
玄都觀劍仙一脈的失心瘋手段,使得歲除宮在內幾大頂尖仙家,大有意外之喜,紛紛締結契約,大致圈出各自地盤,盡量減少不必要的衝突,一切只為趕在白玉京之前,儘可能多地將那些擁有洞天福地資質的風水寶地,速速收入囊中。
三金丹,九龍門,殺個元嬰難嗎?
作為陳平安的小弟子,郭竹酒在第五座天下,陪著終於再次返回城池的師娘一起想念師父,郭竹酒問師娘,是扶搖洲離著師父近些,還是桐葉洲離著師父近些。寧姚說其實都不近。郭竹酒就抽了抽鼻子,說怎麼那麼遠啊。
寧姚置若罔聞。
痛飲過後,柳質清就看著劉景龍,反正我不勸酒。
浩然天下、青冥天下和蓮花天下,都與這座天下以大門打通,而蠻荒天下又與浩然天下開門相通。
稚圭已經開始沿著開鑿完畢的齊瀆走江,中途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一旦走江成功,她就會立即從玉璞境躋身仙人境,畢竟是身負氣運的真龍,至少可以當大半個飛升境看待,她負責鎮守東寶瓶洲中部大瀆,綽綽有餘。
青冥天下的三千道人,井然有序進入第五座天下,其中白玉京佔據最大份額,有千餘人之多,此外玄都觀、歲除宮、仙杖派、兵解山等,都是第一流大門派,兩百到三百位道人不等。再下一等的仙家,人數依次遞減。可不管出身什麼門派,大多都屬於青冥天下的正統道官,因為道牒制度,通行天下。此外還有三千佛門子弟。以及瘋狂進入第五座天下的流徙難民,開門兩年,就已經近千萬之多。
白首喝了一小口,說道:「其實劍氣長城對東寶瓶洲的印象,也不差的。對於別洲,那邊劍修只認某位,或者某幾位劍仙、劍修,不認一洲。東寶瓶洲是例外。」
老秀才與他們結伴而行去往油囊湖,一路上無人注意。
陸沉笑道:「有沒有想過,七枚養劍葫,最早出自誰手?」
自己已經百多年,不曾見到先生一面了。
柳質清突然覺得陳平安和裴錢,可能沒騙人。劉景龍只要喝開了,就是深藏不露的海量?
白首問道:「受傷沒?」
劉景龍睜開眼睛,點頭道:「看出來了。」
桐葉洲和扶搖洲修士還是不會多,因為比起東西兩道大門,南北兩處進入第五座天下的兩洲修士,除了屈指可數的幾位元嬰修士,都不會放元嬰來到嶄新天下。而那一小撮元嬰修士,之所以能夠成為例外,自然是他們所在宗門功德和修士本人心性,都得到了中土文廟的認可,例如太平山女冠,劍修黃庭。連她在內,無一例外,都是被各自師門強壓著趕來此地,而他們師門自然是做好了師門覆滅人人戰死、只憑一人為祖師堂續上一炷香火的準備。
老秀才竟是也沒有生氣,反而神色溫和道:「知己不知是知也,也不算全然無用。再接再厲便是。」
事需身歷,再去言之有物。
言語之間,漢子同時以心聲與兩位好友說道:「記得幫我壓陣,除了你們,包括玉頰這個騷婆姨在內,我誰都信不過。」
其中一位君子,懸佩有一把長劍「浩然氣」,是早年遊歷劍氣長城,朋友贈送的。
兩兩沉默。外加一個聽了道法等於白聽的燒火道童。
在這座天下的中央地帶,坐鎮天幕的兩位儒家聖人,一位來自禮聖一脈的禮記學宮,一位來自亞聖一脈的河上書院,皆是文廟陪祀聖賢。
蔣去這個同鄉孩子,就算有修行符籙的資質,但是先天根骨、氣府景象等等問題,作為有幸登山的修道之人,自己還是要講一講的。而且這個歲數再來修行,問題很大。
陸沉手握鐵環,雙膝微蹲,擺出一個氣沉丹田的武把式,然後身形旋轉一圈,一腳踩地,一腳翹起,身體前傾,將那鐵環使勁丟擲出去,鐵環化作一道璀璨虹光,破空去往儒家聖人坐鎮的天幕處。
劉景龍揉了揉額頭。實話是實話,可這會兒說這個,真不合適。喝酒之前,喝酒之後,隨便你聊。
孫道長微笑道:「陸道友何苦為難自己,下次與貧道說一聲便是,一巴掌的事情,誰打不是打。」
這一年,月兒彎彎照九洲,天下共在一個秋。
隨後柳質清就看到了那位太徽劍宗宗主,都落座后,劉景龍笑問道:「柳道友,你與陳平安相識于春露圃玉瑩崖?」
崔東山突然啞口無言。崔瀺猶豫了一下,轉過身。
至於桐葉洲,生死隨意,自找的下場。崔東山早早說過,佔了便宜,就偷著樂,別咋咋呼呼,遲早都是要還的。
李寶瓶輕輕點頭,補充道:「小師叔早早就說過,文聖老先生就像一個人走在前邊,一路使勁丟錢在地,一個個極好卻偏不收錢的學問道理,像那遍地銅錢、財寶,能夠讓後世讀書人『不斷撿錢,用心一也』,都不是什麼需要費勁挖採的金山銀山,翻開了一頁書,就能立即掙著錢的。」
崔瀺說道:「高承馬上會南下東寶瓶洲。」
張嘉貞笑著打招呼:「周護法。」
話音未落,那漢子從眉心處起始,從頭到腳,莫名其妙就一分為二了。一副神人承露甲,外加金丹兵家修士的體魄,竟是比一片薄紙都不如。
劉景龍反而喝得比柳質清要多些。
如今又來了個找自己拼酒如拚命的柳質清。
讀書人一貫如此,老秀才對自己的著書立傳、收取弟子、傳授學問、與人吵架、酒品極好等事,一向自豪毫不掩飾,唯獨對於此事,不覺得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誰誇誰罵人,我跟誰急。
老秀才笑道:「早些時候,在劍氣長城酒鋪那邊,與左右和你小師弟一起喝酒。陳平安說你教書傳道一事最像我,醇厚平和,還說你小心翼翼治學、戰戰兢兢教書。」
「貧道收弟子,弟子收徒孫,只管傳授道法、劍術,以後下山遊歷,給玄都觀長臉還是丟臉,你們自己看著辦。」
不過在認識陳平安之前,柳質清對於劉景龍那種處處道理、事事講清的傳言,覺得終究有一點「好為人師」的嫌疑。一是當時柳質清不覺得同樣身為劍修,如此行事便好,既然是劍修,萬事一個道理在劍上。再者也擔心是某種養望手段的道貌岸然,畢竟山上修士,一旦算計起來,什麼花樣沒有?
柳質清點頭道:「理解。可惜我境界太低,就算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都沒臉去幫倒忙。」
老秀才點點頭,笑問道:「在詢問之前,你覺得師祖的學問,最讓你覺得有用的地方在何處?或者說你最想要化為己用的,是什麼?不著急,慢慢想。不是什麼考校問對,不用緊張,就當是我們閑聊。」
我文聖一脈,需要人很多嗎?老秀才大手一揮,去他娘的人多勢眾。
不管如何,自己這一文脈的香火,終究不再是那麼風雨飄搖、好似隨時會消失了。
其實還真不簡單,畢竟紙面實力皆是虛妄,真要被元嬰先斬一兩人,殺得人人膽寒怯戰,再各個擊破,最後是眾人圍殺一人,還是被一人追殺眾人,還真不好說。
來人正是金烏宮剛剛躋身元嬰的劍修柳質清。
他本以為老王八蛋會留在大驪京城,或是乾脆在最北邊,盯著那條新開闢出來的道路。
老秀才使勁點頭道:「對嘍對嘍。」
不過等到自己耗費多年,如同一個半死之人,枯坐山巔,遠遠看遍金烏宮細碎人事,以此洗劍心之時,柳質清就明白了想要真正講透某個小道理,比起劍修破一境,半點不輕鬆。
崔東山突然笑了起來,道:「刀子嘴豆腐心?這就很不崔瀺很不我了。」
這兩位劍仙,除了負責開門,還要守住大門,不被大妖摧破。
大祭酒說道:「崔瀺在信上說過,只要茅小冬破境,即刻起,換他崔瀺來當山崖書院的新任山主。」
孫道長點頭笑道:「不該只為打架。」
劉景龍搖搖頭,道:「還好。」
道祖雖道法通天,卻又不會真如何,文廟自然沒有理由打斷這些紮根浩然天下的脈絡。
孫道長笑呵呵道:「不是應該擔心此物砸得儒家聖人一頭包嗎?讀書人最要臉面,到時候文廟追責下來,雖是陸沉丟的鐵環,但鐵環卻是你的,所以你跟陸道友各佔一半過失,他可以撂挑子跑路,你帶著那座福地跑哪裡去?」
老秀才便直接側身而坐,單手變雙手扯住袖子,道:「再聊會兒,再聊會兒!這才聊到哪兒,我那關門弟子怎麼去劍氣長城找的媳婦,都還沒聊到呢。老頭子,你是不知道,我這關門弟子,是我這一脈學問的集大成者,找媳婦一事,比之先生、師兄,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矣!」
米裕不以為意,跟女子打交道,是他擅長的,但要說跟孩子談心,米裕是真不擅長,也不感興趣,畢竟自己又不是隱官大人。
白首喝著酒,喝著喝著就笑了起來,不是什麼苦中作樂。裴錢接連破境,竟然已經是遠遊境的純粹武夫了,雖說對自己而言,好像不是啥好事,極有可能下次見面,她又是一個不小心的鞭腿,自個兒就要躺地上半天,可其實還是好事啊,怎麼會不是好事呢?
「米劍仙,別嫌我一個外人多嘴,像我們這些可以算是當長輩的,一句無心之語,一個自己沒在意的眼神,可能就會讓某個晚輩挂念很久,所以我們還是慎重點。還真不是傳道授業、打打罵罵那麼簡單的事情。」
茅小冬一下子就熱淚盈眶,緩緩轉身,立即作揖,久久不願起身,低頭顫聲道:「學生拜見先生!」
小道童右手探入左邊袖子,裡邊有張梧桐葉,正是其中一座藕花福地所在。藕花福地一分為四,老秀才的關門弟子帶走了一座。一個被觀主丟入福地的年輕道士,失去記憶,然後與南苑國京城一位官宦人家的遊學少年,在北晉國相逢,少年當時身邊還跟著一隻小白猿。
柳質清接過密信,掃了幾眼,交還給劉景龍后,柳質清會心笑道:「裴丫頭,不愧是陳平安的開山大弟子,真是什麼都有樣學樣。」
而青冥天下,也有十種修士不受待見,分別是那米賊、屍解仙、捲簾紅酥手、挑夫、抬棺人、巡山使節、梳妝女官、捉刀客、一字師、他了漢。還不至於淪為過街老鼠,但是絕對不敢擅自靠近白玉京地界就是了。
酈采聽到少年言語后,晃了晃酒,笑道:「不是他們心眼少,是那個陳平安心眼太多。」
小道童猶豫了半天,從袖子里又摸出一枚鐵環,交給為人、做事、言語、修行都不太正經的陸沉。要知道這個陸沉,可是浩然天下出身,「離經叛道」第一,連那至聖先師都被陸沉在自己書中假借寓言罵過。
劉景龍大笑道:「走一個!我玉璞怕你個元嬰?!」
道祖閑來以此觀道,與那坐看一池蓮花的花開花落,水滴落何處,是同理。
孫道長舉目遠眺,嘖嘖稱奇,好一個山青,還是有點意思的。嘴上說遠遊,竟是直奔一處玄都觀新占的山頭,看架勢,是要殺絕元嬰之下的所有玄都觀一脈道人?
元嬰修士之下,三教九流皆有,山上修道之人,山下凡夫俗子,魚龍混雜,經歷過劫後餘生的大悲大喜,眾生百態一覽無餘。他們分別來自東南桐葉洲和西南扶搖洲,不過扶搖洲和桐葉洲人數極為懸殊,扶搖洲不過是東部沿海地帶的遷徙而已,桐葉洲卻是舉洲逃難。
身材高大的茅小冬站在涼亭當中,怔怔出神。
曹晴朗在禮記學宮,挑燈夜讀書。
不過崔東山卻沒有詢問答案。
劉景龍笑道:「好消息是,信上說裴錢暫時不會來翩然峰,因為她去了皚皚洲。還有個更好的消息,要不要聽?」
從逃難路上的驚魂不定,到了這邊之後,相互結盟,同氣連枝,所以一個個只覺得因禍得福,從此天高地闊,道理很簡單,附近連元嬰修士都沒一個了!
崔瀺站在原地,與那個孩子說道:「你先入城。」
崔瀺瞥了眼地上歪歪扭扭的「老王八蛋」,看著少年的後腦勺,笑了笑,道:「總算有點長進了。」
孫道長收斂笑意,點頭道:「算一最難。」
老秀才一拍大腿,道:「善!」
不料在眾人都不敢率先出手的時候,那躡雲坐起身,佩劍屍解自行出鞘,懸停空中,他伸手握住劍身,不傷掌心分毫,好似被佩劍攙扶起身。
飛劍最小最細微、出劍最快、可以煉化到真正無形、無視光陰長河的養劍葫,名為「立即」。
但是玄都觀的劍仙一脈,最是讓白玉京道人惱火,只佔據幾座靈氣尚可的山頭,便開始專門來拆台,做那明擺著損人不利己的勾當,每次只等白玉京道士辛苦篆刻好四幅五嶽真形圖,玄都觀道士這才偷偷畫上一幅自家道觀的劍仙指路圖,五嶽圖少了一幅,就算是全廢了,等臨了再去另外選址某座新山嶽,何其不易,損失之大,不可估量。
山上和山下,講理傳道和說法,都難。
那七人終於意識到半仙兵屍解,是完全可以自行殺人的,所以毫不猶豫,立即各施手段,御風逃遁。
一個出身鬼斧宮的兵家修士,依舊喜歡獨自一人闖蕩江湖,每次戰戰兢兢做完了一樁不大不小的俠義之舉,他至多就是與人自報名號「杜好人」,而早年陳劍仙贈送給自己的那兩張符籙,一直好好收起,杜俞把它們看得比姜尚真送的那件金烏甲,還要珍貴。
兩位大劍仙負責開闢出兩道大門:以劍開門者,劍氣長城老劍仙,齊廷濟;文聖一脈,左右。
劉景龍深吸一口氣。
平日里指點山莊弟子們劍術,偶爾去小鎮吃火鍋,喝個小酒兒,去山水亭那邊坐一坐,閑暇翻書,日子悠哉一天又一天。
張嘉貞在半路上碰到了那個大搖大擺的黑衣小姑娘,她正肩扛金扁擔巡視山頭。
因為某些事情,小寶瓶、林守一他們都只能喊自己茅山主或是茅先生,而茅小冬自己也沒有收取嫡傳弟子。
不料柳質清剛起了個話頭,白首就一個蹦跳起來,道:「別說別說,我不聽不聽!」
溫養出來的飛劍最堅韌的養劍葫,名字也怪,就一個字,「三」。
第六章,寫到「湖水瀺灂,魚龍俱驚」。
茅小冬一言不發,只是豎耳聆聽先生教誨。
有這幾個提示,足夠多了。
高幼清微微臉紅道:「我可不喜歡隱官大人。」
當時龍泉劍宗的阮秀,不知施展了何種術法神通,竟然能夠讓方圓百里之內瞬間黯淡無光,凝聚為一粒聲勢驚人的光亮,直接將一隻試圖襲殺她的仙人境大妖拘押其中。
陸沉哎喲一聲,跺腳道:「不像話不像話,真不怕小師兄給孫道長打死嗎?」
道理很多時候不在道理本身,而難在一個講理的「講」字上。
這天,獅子峰飛劍傳信太徽劍宗,飛劍再立即被轉送翩然峰。
白首https://read.99csw•com學那裴錢呵呵一笑,柳質清也是。
一條是出現問題之後,解決方案必須有據可依,行之有效,立竿見影。
疊嶂依舊是金丹瓶頸,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陳三秋是劍氣長城公認的讀書種子,飛劍的本命神通又與文運有關,陳三秋破境很正常,何況疊嶂如今有一種心弦緊繃轉入驟然鬆散的狀態,好像離開了廝殺慘烈的劍氣長城后,她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一人將所見所聞一一記錄在冊,一人盯著東西大門,以防上五境修士潛入此地,不準南北兩門闖入元嬰修士。
一根藤蔓,結出七枚養劍葫,歸根結底,就是浩然天下的某個一。七條脈絡流轉,合二為一。
這位高大老人轉身離開涼亭,打算回住處溫一壺酒,大雪天開窗翻書,一絕。
周米粒突然一動不動,按照裴錢的說法,就是有殺氣!
山青朝小師兄和孫道長打了個稽首,然後轉身一步跨出百丈外,御風之際,便已經破境躋身玉璞境。
蔣去每次上山,都喜歡看竹樓外壁,說上邊寫滿了文字,畫了許多符,但是張嘉貞卻什麼都瞧不見。
劉景龍點頭道:「理所當然。」
李寶瓶說道:「我不會隨便說他人文章高下、為人優劣的,哪怕真要提及此人,也當與那崇雅黜浮的學問宗旨一併與人說了。我不會只揪著『油囊取得天河水,將添上壽萬年杯』這一句,與人糾纏不清,『書觀千載近』『綠水逶迤去』,都是極好的。」
孫道長自己都這麼說了,那陸沉就無話可說了。
見四周無人,寧姚便開始學那人持杖走路,想象他少年時帶頭開山,想象他及冠后獨自遊歷,想象他喝酒時醉醺醺,想象他走在山水間,瞪大眼睛看那風景,然後一一寫在書上……
柳質清點點頭,說知道,然後開始自己喝酒。
米裕來了興緻,道:「是很鬱悶,還是不信隱官大人的眼光?」
但是「心事」和「立即」,這兩枚最適宜劍修捉對廝殺、最具攻伐的養劍葫,卻一直不知所蹤。
所以玄都觀的下五境道士,往往都是見過天大場面的。當然,躋身上五境之後,就別如此光明正大行事了,按照老祖師的說法,就是傳出去不好聽。
茅小冬如何能夠不高興?
她微笑開口道:「我見那女子姿色尚可,你們別與我爭搶啊,我身邊如今缺個丫鬟,就她了。」
之所以一眼辨認出此人身份,在於他腰間那把佩劍屍解,實在太過矚目,劍鞘外有五彩霞光流溢不定,是一件自行認主的半仙兵!而他的那個名字,也是自幼被護道人帶入師門后,由仙卿派祖師親自取的,寓意此子將來有望騰雲飛升。
陸沉笑道:「藕花福地一分為四,將桐葉傘贈送給陳平安,是算準了陳平安的心路脈絡,一定會放心不下,肯定要在那邊結茅修行,修道觀人問心,然後遇上無數對錯是非難明的瑣碎困局,事如鵝毛,堆積成山,搬遷起來,可比搬運同等重量的山石要難多了,到最後陳平安就發現,修道一事,原來只此本心一物可以照顧好,由大及小,由繁入簡,由萬變一。那時候的陳平安,還是陳平安,又不是陳平安,因為與老觀主成了同道中人,離儒家道路便遠了些。你如今隨身攜帶其中一座藕花福地,就是老觀主在提醒我,對你要忍著點、讓著點。」
寧姚自言自語道:「再等等,還差一境。」
反正到最後,兩位副教主、三位大祭酒和十數位書院山主就看到一幕,三位聖人聯袂走出那座文廟,原本老秀才與亞聖走在禮聖兩側,不承想老秀才一個行雲流水的放緩腳步,擠開亞聖,大搖大擺居中而行,所幸禮聖微笑,亞聖不怪,就這樣由著老秀才逾越規矩一回了。但老秀才依舊是老秀才,沒有恢復文聖身份,神像更不會重新搬入文廟,不會陪祀至聖先師。
孫道長撫須而笑道:「陸道友,可喜可賀啊,找了個好師弟。」
那個朋友便祝他一路順風順水,陳靈均當時站在竹箱上,使勁拍著好兄弟的肩膀,說好兄弟,借你吉言!
這讓孫道長很是懷念在北俱蘆洲遇到的那個陳道友,那才是個真正願意動腦子多想事情的,也確實當得起東海老觀主的那份長遠算計。遙想當年,山上相逢,雙方各自以誠待人,患難之交,關係莫逆,所以才能夠好聚好散。
周米粒咬了咬,有點硌牙,立即轉身跟長命大聲道了一聲謝。
茅小冬趕緊直腰,又微微佝僂,牙齒打戰,激動不已,又畢恭畢敬稱呼了一聲先生。
小寶瓶的誇讚,還是要收下的。
長劍顫鳴,如泣如訴,似乎比跌境的主人更加委屈。
陸沉無奈道:「孫道長,我還是很尊師重道的。」
這讓茅小冬怎麼能夠放心?茅小冬除了涉及先生學問之外,哪敢隨便與左右喊冤訴苦。左師兄每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哪次不要先生親自收拾爛攤子?再者禮聖一脈,一向與自家先生友善,所以當年茅小冬只能硬著頭皮放心,在此治學數年。
白首瞥見師父的臉色,他雙臂環胸,強自鎮定道:「大不了明天裴錢就來找我唄,怕什麼,我會怕?」
高幼清倒是覺得浮萍劍湖的同門師兄師姐們,還有那些會畢恭畢敬喊自己師姑、師姑祖的同齡修士,人都挺好的啊,和和氣氣,明明都猜出他們倆的身份了,也從沒說什麼怪話。她可是聽說關於那位隱官大人的怪話,收集起來能有幾大籮筐呢,比大劍仙的飛劍還厲害。隨便撿起一句,就等於一把飛劍來著。她那親哥高野侯就對此言之鑿鑿,龐元濟往往微笑不語。
老秀才坐回原位,說道:「油囊湖的爛熟酒倒是真好喝,價格還公道,就是君子賢人買酒一律半價的規矩,太不友善,秀才咋了,秀才不是功名啊。」
最終崔東山在排除掉三個方向後,落定一個選擇。
與文聖問道求學,以及與老秀才閑聊,那是一個天一個地。
老秀才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學生主動提及最近的文廟爭論一事,大為遺憾,這種事自己起話頭,就太沒勁了。
一對曾經在金鐸寺斬妖除魔差點跌大跟頭的姐妹,依舊相依為命,在山下遊歷四方,到了冬天,那個妹妹還是會兩腮酡紅,比塗抹胭脂還要好看。
米裕笑問道:「羡不羡慕蔣去?」
崔東山神色凝重起來,道:「是那本瞎編亂造的山水遊記?」
孫道長抖了抖袖子,抬手后掐指如飛,咦了一聲,說道:「又巧了。不承想陸道友遠遊他鄉沒幾年,因果卻如此之深。更沒有想到咱倆各走各路,從無碰頭,竟然還有那麼點因果交集。不過貧道是善緣,陸道友卻是惡果,貧道替你揪心啊。」
總之,三千道人,各有各的長遠謀划,大大小小的衝突不斷。
孩子立即作揖離去,撒腿就跑。
寧姚用的是比較蹩腳的桐葉洲雅言。在言語天賦一事上,確實還是陳平安比較好,他會說三洲雅言、各國官話和許多地方方言,會故意以輕描淡寫的神色,用她聽不懂的言語,說些話。
張嘉貞點頭道:「羡慕。」
之後在九十年內躋身上五境的各方修士,是第三撥。
劉景龍說道:「裴錢已經是遠遊境了,唯一可惜的是,她舍了兩次最強二字破的境。」
米裕立即笑道:「是我錯了,必須改!」
張嘉貞忍住笑,點頭說好的。這就是陳先生所說的啞巴湖大水怪啊。
老秀才與人訴苦,從無愁容。何況老秀才這一天,訴苦不少,顯擺更多。
只不過茅小冬很清楚,寫不寫信,沒什麼意義,崔瀺那個王八蛋,做人根本不會念舊,萬事只求一個結果。既然崔瀺選了自己帶隊遠遊,此後卻又不再過問,應該是他早有計較。
孫道長還在袖中掐指,笑道:「陸道友這就撐不住了?」
劉景龍笑著點頭,然後將密信交給柳質清,道:「裴錢在信上,關於喝酒一事,與你我一併道歉了。」
白首一屁股跌回竹椅,雙手抱頭,喃喃道:「這下子算是扯犢子了。」
劉景龍笑道:「那就再說一個,給他人一些不講我之道理的餘地。」
有些捨不得這場離別,哪怕這枚斗量葫蘆最後肯定會還回來。
果不其然,柳質清又開始了。只是這一次他只是喝了一口,並未多飲。
那座仿造白玉京,已經順利搬遷到崔東山身後這座大驪陪都當中,墨家遊俠許弱,坐鎮其中,五嶽山君皆可持劍殺妖。
老秀才突然站起身,跳起來朝外吐了一口唾沫,道:「一身學問天地鳴,兩袖清風無餘物,油囊取得天河水,口含天憲造大湖……我呸!」
用這位女劍仙的話說,就是打架不受傷,打你娘的架。
崔瀺這個老王八蛋,為何鬼迷心竅主動跟文廟討要了個書院山主,崔東山真沒想到一個合理解釋,覺得老王八蛋是在往他那張老臉上糊黃泥巴,到底圖個啥?
白首一個人坐在竹椅上,悶悶不樂,他跟翩然峰之外的幾位祖師堂嫡傳,還有兩個據說極有可能成為自己師弟和師妹的,原本關係都還不錯,然後有了一場爭執,談不上大是大非,所以不至於慪氣記仇,就是讓人有些憋屈。
這位魏山君還真沒想到,蔣去沒有劍修資質,竟然還能學符。
此後就是山青、西方佛子、齊狩在內的第二撥,人數不會太多,至多十人。
酈采心情轉好,大步離去。
「陳道友,做人要厚道。」
堂堂學宮大祭酒,一時間無言以對。
一個手持行山杖、背竹箱的青衣小童,又遇到了新朋友,是個年輕馬夫,陳靈均與他相當投緣,陳靈均還是信奉那句老話,沒有千里朋友,哪來萬里威風!
在別處仙家山頭,哪裡會計較這種雞零狗碎的小事。
寧姚是獨自御劍先去的東方,遙遙見到那片道意盎然的紫色雲海后,略作思量,她便直接往南而去。
柳質清神采奕奕,二話不說,他仰起頭,喝了起來。
劉景龍到底沒能忍住笑,只是沒有笑出聲,然後又有些不忍心,斂了斂神色,提醒道:「你從劍氣長城返回之後,破境不算慢了。」
可是如今天大地大,已無元嬰矣。
孫道長搖搖頭。這個燒火道童真是個小傻子。鐵環掠空遠去,一去千萬里之遙,光是那條路線上的遺留氣息漣漪,就足夠讓陸沉更加精準地推衍山河萬物了。
張嘉貞也不敢打攪米劍仙的修行,告辭離去,打算去山頂那座山神祠附近,看看落魄山四周的山水風景。
老秀才笑道:「別忘了讓山崖書院重返七十二書院之列。」
別管崔瀺在幾大文脈當中如何聲名狼藉,其實仰慕崔瀺之人,當真不少。
白首瞬間挺直腰桿,一拳砸在膝蓋上,哈哈大笑,然後笑聲自行減少,最後底氣不足地安慰自己:「盡量還是文斗吧,武鬥傷和氣,我再不提劍修劍客那一茬就好。實在不行,我就搬出她師父來當護身符,沒法子啊,誰讓她找師父的本事比我好,只有師父找徒弟的本事,姓劉的比陳兄弟好多了……」
白首幸災樂禍提醒道:「姓劉的,道理呢,你以前說過親近人如何相處的道理。」
老秀才帶著茅小冬走入涼亭,茅小冬始終低了先生一台階。
茅小冬又是愧疚。
周米粒蹦蹦跳跳,帶著張嘉貞去山頂,不過眼睛一直盯著地面。
茅小冬起身之後就沒有落座,愧疚萬分,搖頭道:「暫時還不曾有。」
如今騎龍巷熱鬧了許多,除了負責草頭鋪子的賈晟師徒三人,隔壁壓歲鋪子的掌柜石柔,手底下也有了張嘉貞和蔣去「兩員大將」。外加一個名叫長命的女子,時常去兩座鋪子幫忙。
陳李想了想,有道理,少年立即落座,神色無比認真,一本正經道:「師父,我做不來這種事了。」
老觀主只管大事,所以又有口頭禪:「貧道此生習劍勤勉,是為了跟傻子講理嗎?」
老秀才聽得越發神采飛揚,以拳擊掌數次,然後立即撫須而笑,畢竟是師祖,講點臉面。
天地初開,諸多大道顯化,相對影響深刻,且顯露明顯。再往後,就會越來越模糊淺顯。
崔瀺默不作聲。
小道童憂心忡忡問道:「陸掌教,你怎知我以後要將斗量葫蘆暫借文廟?師父親自施展了障眼法,你又不知桐葉洲之事……」
躡雲正要言語,卻瞬間倒飛出去,一顆金丹破碎大半,整個人七竅流血,拚命掙扎都無法起身。
高承沒得選擇,一座披麻宗興許拿鬼蜮谷沒辦法,他崔瀺雖然是外鄉人,高承卻知道輕重利害。
過了幾天,翩然峰來了個客人。劉景龍聽說過對方,但是從來沒有打過交道。
當初李柳和顧璨在海上歇龍石重逢,上邊竟然沒有一條蛟龍之屬布雨休歇,便是此理,因為桐葉洲兩邊的海中水蛟,幾乎都被老道人捕捉殆盡,其他海域的水蛟,也多有主動進入「斗量」之中。而位於倒懸山和雨龍宗之間的那條蛟龍溝,疲蛟無需中途停靠歇龍石。
你陳李不是小隱官嗎?那麼這個學不學,能不能學?
「再看看手心。」長命鬆開手,眯眼而笑,轉身走了。
所以寧姚轉身就走,打算走上一段路程。來時路上,不遠處有座山頭,盛產一種奇異青竹,寧姚打算打造一根行山杖。
事功之大規矩,如一條條河床穩固的江河,能讓後世自然而然逐水而居。哪怕被各憑喜好剝離出去的某些小規矩,也要能夠如那溪澗、水井,讓人汲水而飲,與市井煙火長久相伴。
陸抬佔據其一。
小道童皺眉道:「又是陸掌教瞎猜的?」
一直沉默的山青突然問道:「小師兄,我想要獨自遠遊,可以嗎?」
陸沉踮起腳尖看這方天地的氣運流轉,沒來由說道:「第一無懸念了?」
原來柳質清沒有立即去往太徽劍宗拜訪劉景龍,而是先沿著濟瀆走了一趟,水龍宗、浮萍劍湖、大源王朝崇玄署在內「宗」字頭仙家,或路過或拜訪,這才來到翩然峰。
書上說那位年輕劍仙什麼,她都可以相信,唯獨此事,她打死不信,反正信的已經被打死了,還是一手拽頭、一手出拳不停的那種。
陳李做了個手握木牌的姿勢,自言自語道:「龐,高。元濟,幼清。齊青離別,水畔重逢。」
此次三千道人進入嶄新天地,除了大宗門的份額之外,還有數百位青冥天下的山澤野修,因緣際會之下,福緣深厚,各自得到了白玉京頒發天下的一枚通關玉牌。
孫道長大笑著抬手抖袖,哪怕做做樣子,也算贏了你陸沉一場。返回玄都觀,就與嫡傳弟子聊一聊,還要「叮囑」他們,這種小事就莫要與徒孫們念叨了。
老秀才搓手笑道:「這敢情好。」
太徽劍宗,翩然峰上。
劉景龍沒辦法,只好與柳質清說了關於陳平安在喝酒一事上的毫無人品。

陳李嘿嘿笑道:「對對對,你只喜歡龐元濟。」
她轉身之時,那漢子先前以心聲言語的兩個朋友,當場斃命。
裴錢不在身邊,自己都好久沒撿著錢了!
劉景龍笑問道:「怎麼了?」
聽張嘉貞說要去山頂看風景,周米粒立即說自己可以幫忙帶路。
北俱蘆洲,酈采重返浮萍劍湖后,就開始閉關養傷。
躡雲眼神陰沉,望向那些王八蛋,哪怕他真是個聾子,也終究沒有眼瞎,看得出那些傢伙的臉色和視線!
陸沉是真不在乎那些白玉京道士和玄都觀劍仙一脈的衝突,但是有些事情,好歹得說上一說,以後回了白玉京或是蓮花小洞天,與師兄和師父都能敷衍過去。可在小師弟九-九-藏-書眼中,事情近在眼前,就是他自己的事,說壞不壞,說好卻也絕對不好。
理由既複雜至極又簡單純粹,寧姚當時只是瞬間明了一事,她眼中心中的那個陳平安,永遠比不得真正的陳平安,天大地大,陳平安就只有一個,真真正正。
陸沉一拍額頭,苦笑道:「同輩師兄弟,問這些做什麼。難不成不在青冥天下,你就走不出百丈之地了?」
柳質清說道:「是陳平安會做的事情,半點不奇怪。」
老秀才點點頭:「事不過三,可以了啊。小冬啊,真不是先生埋怨你,每次瞧見你作揖行禮,先生都要心慌,當年就覺得是在給走了的人上香拜掛像呢。」
周米粒剛轉身,就看到了那個獨自散步的長命道友,個兒高高,身穿一襲雪白的寬大袍子,一天到晚面帶笑意。
桐葉洲有一座雄鎮樓,是一棵歲月悠悠的梧桐樹,名為鎮妖樓,與那鎮白澤差不多的意思,讀書人做點表面文章罷了。
茅小冬只是端坐對面,由衷覺得自己先生不拘小節,卻做遍了天下壯舉。
蔣去今天還是站在那邊觀摩文字元籙,張嘉貞則坐在石桌旁,與米裕劍仙一起嗑瓜子。
所以,只要先生從那本山水遊記上鍊字,煉出了「崔瀺」二字,然後再稍稍起念,興許那本山水遊記,就可以是一封密信,可能是一道大門,可能是一門躋身上五境之法,總之有了千百種可能。
所以閑來無事的小傢伙,又起身跑去筆筒那邊,用僅剩的一條小胳膊擦拭著筒壁。
老秀才突然問道:「涼亭外,你以一副熱心腸走遠路,路邊還有那麼多凍手凍腳直哆嗦的人,你又當如何?這些人可能從未讀過書,酷寒時節,一個個衣衫單薄,又能如何讀書?一個自身已經不愁冷暖的教書匠,在人耳邊絮絮叨叨,豈不是徒惹人厭?」
再是去往劍氣長城,莫名其妙就有了個「酒量無敵劉劍仙」的說法。
柳質清眉毛一挑,劉景龍只得學他喝酒。
事實上,孫懷中一向小事不管,因此有句口頭禪:「貧道修道有成,所以心平氣和。」
白首咳嗽一聲,說道:「柳劍仙,我師父一般不喝酒的。」
而那剩下半座劍氣長城,如今依舊屬於浩然天下。
李寶瓶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事先與夫子打過招呼了,要與種先生、疊嶂姐姐他們一起去油囊湖賞雪。」
老秀才問道:「禮之三本為何物?」
躡雲突然低頭凝視著那把心愛佩劍,淚流滿面,伸手捂住心口,哽咽道:「你先前為何裝死,為何不自行出鞘,為何不護住我金丹,即便不殺她,護住金丹也好啊……」
兩位君子,因為聖人的關係,能夠坐觀山河,遍覽天下,奇人趣事頗多。
在試探性詢問之時,崔東山就開始心思急轉。剎那間,就等於已經一字不差地翻過數遍書籍。
一隻擔任侍女的艷鬼,瞥了眼篝火旁某個位置,心有餘悸,因為當年那少年就是坐在那邊,暴起殺……鬼。
小道童嗤之以鼻,白玉京道士和劍仙道脈,兩幫人這會兒在幹嗎?
白首抹了把臉,猶不死心,小心翼翼問道:「柳先生,那裴錢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很真誠,或者很漫不經心?」
不是因為想起了陳平安所以鬱悶,而是想起了這個真心愛喝酒的朋友,可能很久很久都要喝不上酒。
崔東山說道:「老和尚也一樣。」
那崔東山心情就很不錯了。反正東寶瓶洲和北俱蘆洲兩洲的大勢走向,諜報上都有,問題不大,都在預期內。
先是雲上城徐杏酒登山做客,二話不說就開喝,自己勸都勸不住。
小道童說道:「當然,然後?」
三千道人大致方位在東,白玉京道士已經合力打造出一大片雲海,紫氣浩蕩,降下一場場雨露甘霖,潤澤大地。
寧姚始終目視前方,說道:「不聽勸的毛病,跌境以後改改。」
少年對於整個浩然天下的第一個,也是最大的印象,就是那位他最佩服、最神往的隱官大人。而陳李在一場場實打實的出城廝殺過後,有個小隱官的綽號。這既是別人給的,更是少年自己掙來的。
蔣去要比自己開朗和聰明太多了,在騎龍巷那邊已經混得很熟,還喜歡一個人出門,每次返回鋪子都有各種收穫。張嘉貞就做不到,只能是石柔掌柜交給他做什麼事情,就守著一畝三分地做什麼。
說到這裏,酈採氣得一把將空蕩蕩的酒壺丟入湖,道:「他娘的連老娘最心愛的弟子,你們那師姐,都給他拐跑了!最氣人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她身穿法袍金醴,背一把劍仙,打算找幾個桐葉洲修士詢問最新形勢。
當下已是嘉春五年的年關時分了。
劉景龍笑了笑,閉上眼睛,繼續溫養劍意。
崔東山抬起頭,好奇道:「難不成那本書,是你親筆撰寫?」
柳質清越發一頭霧水。裴錢的那個說法,好像沒什麼問題,無非是雙方師父都是朋友,她與白首也是朋友。
柳質清這才說道:「裴錢說回家路上,會來翩然峰做客,找白首。」
落魄山確實從不講究這個資質不資質的,修為高不高的。
小道童佩服佩服。
老秀才直接說,咱們讀書人,不但得關起家裡大門吵架,而且要再關書房門,不然我是不怕有辱斯文,各位都是斯文宗主,可不能讓晚輩們看笑話。所以最終除了亞聖、禮聖和老秀才三人,都離開文廟大門,乖乖站在外邊廣場上等著消息。
崔東山開始轉去雙手使勁撓頭,埋怨不已:「但凡是個腦子沒病的,都根本想不到這一茬啊!就像我,如果不是你提起線頭,會想到這個嗎?你就算打死我我都不會想到啊!」
在大驪陪都外城牆的牆根道路上,正騎著高老弟瞎逛盪的崔東山,頗感意外地見到了那個從北俱蘆洲趕回的老王八蛋。
崔瀺可以等,茅小冬卻急得嗓子眼快冒煙了。相較於扶搖洲與妖族大軍在沿海戰場上的各有勝負,尤其是扶搖洲那些上五境修士,都會盡量將戰場選擇在海外,免得與大妖廝殺的各種仙家術法,不小心殃及地上的各大王朝屯集兵馬,除了和上五境修士有此膽識有關之外,也和齊廷濟、周神芝,還有扶搖洲一位飛升境修士的聯袂突襲,大有關係。
儒家聖人當初沒有阻攔此事,當然有文廟自己的考量。
孫道長說道:「極難。」
孫道長隨即嗤笑一聲,道:「理是這麼個理,可真有那麼好殺?身上寶物茫茫多,戰力修為加一境,又如何?貧道的玄都觀劍仙一脈,比不得白玉京老小仙人們富貴錢多,可這打架嘛,還是有點本事的。」
孫道長微笑道:「對牛彈琴,雞同鴨講。」
山水迢迢,天地寂寥。但是咫尺物當中,又多出了兩顆古怪頭顱。
玄都觀修道之人,下山行事,要麼和和氣氣任人打罵,不輕易與人打架,要麼直接動手,而且一定往死里打。
老秀才突然說道:「跟你借個『山』字。你要是拒絕,是合情合理的,我絕不為難,我跟你先生許久沒見了……」
柳質清想了想,如實說道:「呵呵一笑。」
崔瀺說道:「當聰明到一個份上,就要賭一賭運氣了。他跟你不一樣,你看過就算了,可是在劍氣長城,只要看到這本書,以他的性子和處境,一定會反覆翻閱。」
所以那本書上,「巉」只出現一次,「瀺」則出現兩次,而且「瀺灂」一語重複。
年輕劍修與那女子拉開一段距離,並肩而行。
大驪國師綉虎,昔年文聖首徒,崔瀺,後退一步,作揖答道:「六跪二螯的螃蟹,其實滋味也很好。」
白首白眼道:「你贏了。」
高幼清突然開心道:「咱們隱官大人,可從不會拈花惹草。」
白首很少看到自己師父如此意氣風發。姓劉的,其實一直是個很內斂的人。出了名的外柔內剛。好說話就太好說話,偶爾不好說話,又太不好說話。
書桌永遠纖塵不染,仔細擦拭過了桌上硯台筆筒鎮紙等物,陳暖樹瞥了眼疊放整齊的一摞書籍,抿了抿嘴唇,伸出雙手,看似整理書籍,其實書籍反而歪斜了些。
白首也從裴錢會做客翩然峰的噩耗中,好不容易緩過來了。
剛才師父你不也挺樂和,比徒弟還興高采烈。
書中唯一一個「崔」字,又出現在第十一章。
老秀才伸手指心:「自問自答。」
老秀才對茅小冬和小寶瓶先前議論之人,觀感尚可,只是對後世那些以詩詞諂媚此人的士子,那是真恨不得將詩篇編撰成冊,丟到某國地方文廟裡邊去,再問那個被追謚為文貞公的傢伙,自己臉紅不臉紅。不過此人在世時的制藝、策論之術,確實不俗。
老秀才又立即笑得合不攏嘴,擺擺手,說哪裡哪裡,還好還好。
山青皺緊眉頭。再這麼被玄都觀攪和下去,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步慢步步慢,二掌教師兄那樁通過第五座天下湊足五百靈官的謀划,極有可能要比預期推后數百年之久。
陳李哀嘆一聲:「行吧行吧。師父說什麼都對。」
張嘉貞搖搖頭,說不知道。
茅小冬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心如止水。反正先生說什麼做什麼都對。
周米粒發現自己手心多了一枚金燦燦的銅錢。
剩下那七個修士各懷心思,因為這位劍修,名氣極大,是桐葉洲仙卿派公認的繼承人,名為躡雲,百歲金丹,關鍵還是劍修。
茅小冬笑道:「那油囊湖有什麼可去的,馬屁湖才對,大手筆個什麼。」
酈采輕輕擰著少女的臉頰,氣笑道:「傻妮子。」
不同於當年那場竹劍鞘被奪的風波,心氣一墜難提起,老人這一次是真的承認自己老了,也放心家裡晚輩了,而且沒有半點失落。
扶搖洲逃難之人,湧入北方。
劉景龍心情鬱悶,喝了一大口酒。
老秀才也不怪這學生沒眼力見兒,就是有些心疼。
浩然天下有十種散修,縫衣人、南海獨騎郎在內,被定義為人人得而誅之的歪門邪道。
等到陳暖樹跨過門檻,輕輕關上門,粉裙女童的一雙眼眸里都是笑意。
歲除宮歷史上最負盛名的修道巨擘,宮主吳霜降,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將一個二流門派,拔高到青冥天下最拔尖的大宗門。在他站穩腳跟后,才有守歲人在內的一大撥天之驕子紛紛崛起。
茅小冬其實有些愧疚,因為能否晉陞七十二書院之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山主學問之高低、深淺。
劉景龍神色凝重道:「並不輕鬆,當時有蠻荒天下的三隻王座大妖,突然一起現身,分別是曜甲、仰止、緋妃。火龍真人和一位淥水坑飛升境宮裝婦人,還有白裳前輩,都與對方大打出手了。翻江倒海,絕非虛言。我們這些玉璞境劍修,其實很難真正牽制住這類廝殺。柳兄,此外還有些內幕,暫時不宜泄露,但請諒解。」
松籟國俞真意,藕花福地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修道之人。他所在的福地,如今被觀主師父帶去了蓮花小洞天。那個得了道祖一句「小住人間千年,常如童子顏色」天大讖語的俞真意,必然是有大氣運傍身的了。小道童都要羡慕幾分。
李寶瓶猶豫了一下,說道:「茅先生不要太憂心。」
小道童小聲嘀咕道:「你們倆能不能聊點我聽得懂的。」
孫道長點頭道:「趕狗入窮巷,是要狗急跳牆的。」
陸沉其實在第五座天下新開兩道大門后,就經常掐指心算。
劉景龍突然開懷笑道:「在劍氣長城,只有一個洲的外鄉修士,會被當地劍修高看一眼。」他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就是我們!」
原來身後有人按住了她的腦袋,笑眯眯問道:「小米粒,說誰見錢眼開啊?」
茅小冬望向涼亭外的大雪,脫口而出道:「君子之學美其身,禮者所以正身也。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學至於行之而止,君子德至極也。」
情急之下喊師父,一遍不行多幾遍。這可是陳平安教給他的殺手鐧。
茅小冬笑著點頭:「很好。治學論道與為人處世,都要這般中正平和。」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那個在地上行走的背劍女子。
茅小冬自己對這禮記學宮其實並不陌生,曾經與左右、齊靜春兩位師兄一起來此遊學,結果兩位師兄沒待多久,將他一個人丟在這邊,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只留下一封書信。齊師兄在信上說了一番師兄該說的言語,指出茅小冬求學方向,應該與誰求教治學之道,該在哪些聖賢書籍上下功夫,反正都很能寬慰人心。左師兄卻在信的末尾,要他茅小冬放心,給人欺負了,與師兄知會一聲,記得不要勞煩先生,因為師兄很閑,先生很忙。
只要以劍劈開禁制,就可以跨過大門,去往桐葉洲,但是寧姚最終又改變主意,收劍入鞘,背劍在後,落在了大地之上。
孫道長點頭道:「指哪打哪。」
在這之後,哪怕修行資質有限,那就用堆積成山的神仙錢砸破各自瓶頸便是,只要十二人當中有人率先躋身元嬰境,一份鐵打的千秋大業,就算徹底穩當了。
一場隆冬大雪,趁著學宮夫子士子正在問道做學問,茅小冬獨自坐在涼亭賞雪,輕輕搓手,輕輕默念一篇膾炙人口的散文小品,天雲山水堤各一白,亭舟漁翁酒客皆一粒。
在這之前,年號是選定為嘉春,還是用文廟建議的那個,就有一場不小的爭執,最終選嘉春為年號,其實是前不久才真正敲定下來,所以在那之前,一直是兩種說法並用,老秀才用一個,文廟用一個,誰都不服誰。當然用老秀才的說法是,白也兄弟難得不當啞巴,破天荒金口一開,說他覺得「嘉春」二字美極了,寓意更是美好,每天拿劍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一個破落秀才,不敢不從。
白首御劍去往山腳,聽說對方是陳平安的朋友,就開始等著看好戲了。
小姑娘裴錢終究是陳平安的拳法弟子,所以到最後,文聖一脈最為名正言順的第三代弟子,暫時就只有一個曹晴朗。
周米粒皺著臉,攤開一隻手,轉頭可憐兮兮道:「姨,天地良心,我不曉得自己夢遊說了啥夢話哩。」
少年有些傷感。哪怕見多了生生死死,可還是有些傷心,就像一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來了就不走,哪怕不吵不鬧,偏讓人難受。
而吳霜降本人,曾經位於青冥天下十人之列,排名雖然不高,可整座天下的前十,還是有點能耐的。此人明明能夠打破飛升境瓶頸,卻依舊閉關不出。因為吳霜降實在太久沒有現身,所以在數百年前,跌出了十人之列。
後者作揖行禮,領命行事。
昔年陰氣森森的鬼宅,如今山清水秀的府邸。
張嘉貞說道:「陳先生說過,我沒有修行資質,練劍習武都是。」
崔瀺說道:「寫此書,既是讓他自救,這是東寶瓶洲欠他的,也是提醒他,書簡湖那場問心局,不是承認私心就可以結束的。齊靜春的道理,興許能夠讓他安心,找到跟這個世界好好相處的方法。我也有些道理,就是要讓他時不時就揪心,讓他難受。」
又有人提醒道:「那屍解是件認主的半仙兵,誰敢拿?誰又能煉化?躡雲若是死了,還好說,可是躡雲沒有死。」
茅小冬對曹晴朗印象很好,而曹晴朗又是小師弟陳平安的嫡傳弟子。
崔東山一巴掌拍在地上,然後起身,惱火道:「老王八蛋,你少用這種長輩語氣跟老子說話!」
種秋笑道:「聽聞油囊湖有爛熟酒,我來出錢,請文聖先生喝。」
夫婦二人,年年釀酒,酒水越來越多,可惜一直沒能等到喝酒的那個人。
https://read•99csw.com李寶瓶告辭離去,與一起去油囊湖賞雪的種秋、曹晴朗,還有疊嶂姐姐重聚。
師父離去之後,陳李突然說道:「師父很難很難躋身仙人境了。」
孫道長撫須點頭:「倒也是。」
對於寧姚而言,心魔只會是如此。可只是一個照面,寧姚使勁多瞧了幾眼后,心魔很快就被她斬殺了,故而破境只是一瞬間。
崔東山一個人坐在城頭,喝著酒。
白首火燒屁股般站起身,抓心撓肝地跺腳道:「不是最強,她破的什麼境啊?!對不對,師父?師父!」
曹晴朗顯然早有定論,沒有任何猶豫,說道:「師祖著作,逐字逐句,我都反覆讀過,有些理解尚淺,有些可能尚未入門,依舊懵懂,不過一個最大的感受,就是師祖闡述道理,最穩當。所說之理,深遠,說理之法,卻淺。故而某個道理所在,像那視野遠處依稀可見之絕美風景,可後人腳下所行之路並不崎嶇,大道直去,平坦易行,故而讓人不覺半點辛苦。」
陸沉笑道:「身居高位,每天無事,可不就是只能胡思亂想,猜東猜西,想南想北。」
漢子哈哈笑道:「小娘子真會說笑話……」
玄都觀一位年輕姿容的背劍女冠,稍慢一些破境。仗劍迎敵山青,有一戰之力,雖說肯定難以獲勝,但是拖住山青片刻就行。
而劍修那座城池內外,在寧姚躋身玉璞境之後,哪怕寧姚刻意遠離城池,獨自遠遊,仍是使得那些劍氣長城的元嬰劍修,包括齊狩在內,被天地大道給稍稍壓制了幾分。尤其是齊狩,作為最有希望在寧姚之後破境的元嬰瓶頸修士,因為寧姚不但破境,並且在玉璞這一層境界上進展神速,就使得齊狩的破境反而要遠遠慢于山青、西方佛子和玄都觀女冠這些天之驕子。
小道童背後這隻金黃大葫蘆,作為天地間最珍稀的七枚養劍葫之一,名為「斗量」,裝了無數的東海之水,傳聞整個東海水面都下降了數尺。只是觀主師父沒讓他養劍,轉而用來捕蛟、養蛟,尤其是飛升青冥天下之前,老觀主也悄悄做成了件大事。
一,四,六。加在一起就是十一。
它不敢出鞘,怕主人會死。

老秀才緩緩道:「若是弟子不如先生,再傳弟子不如弟子,傳道一事,難不成就只能靠至聖先師事必躬親?你要是打心底里覺得愧不敢當,那你就真是愧不敢當了。真正的尊師重道,是要弟子們在學問上,別開生面,獨樹一幟。我心目中的茅小冬,應該見我執弟子禮,但是禮數完畢,就敢與先生說幾句學問不妥當處。茅小冬,可有自認辛苦治學百年,有那高出先生學問處,或是可為先生學問查漏補缺處?哪怕只有一處都好。」
崔東山從孩子背後跳下,蹲在地上,雙手抱頭,道:「你說得輕巧!」
柳質清以心聲說道:「你這弟子,心性不差。」
原先還心存僥倖的白首,已經快要崩潰,硬著頭皮追問道:「她的眼神視線,是不是稍稍帶那麼一丟丟的偏移?!」
其餘七人,面面相覷。是順水推舟,殺人奪寶,趁勢搶了那把屍解,還是救人,與仙卿派結下一份天大香火情?
陸沉微笑道:「在驪珠洞天擺了多年算卦攤子,難免牽挂幾分。」
一撥十數人,御風遠遊,越來越遠離大門,俱是龍門、金丹境修士。
老秀才笑道:「小事小事,你們年紀輕輕就遊學萬里,才是真辛苦。」
劉景龍笑道:「說吧。聽不聽是白首的事情,別管他。」
天門那邊,陸沉伸出一根手指,搓著嘴唇,笑眯眯道:「孫道長,如此傷和氣,不太合適吧?我回了白玉京,很難跟師兄交代啊。差不多就可以了。我那師兄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發起火來,喜歡不管不顧。到時候他要去玄都觀,我可勸不住。」
此外玄都觀道士還……最喜歡喊同門喊朋友,一起圍毆敵手。
等李寶瓶走到身邊,茅小冬輕聲笑道:「又翹課了?」
是個問題,崔東山卻不是詢問的語氣。
老者無奈道:「白也那一劍,算是比較客氣了。」
所謂的第一撥,其實就是寧姚一個。
亭外風雪隨之靜止。茅小冬緩緩落座,雪停時分,就已經躋身玉璞境。不但如此,亭外楹聯那些文字,熠熠生輝,大雪這才繼續落在人間。
只是在陳李這邊,高幼清一直不怎麼敢說話,她其實很信任陳李,覺得陳李實在比自己聰明太多,學什麼都快,如今別說北俱蘆洲雅言,連那東寶瓶洲雅言和大驪官話都很嫻熟了。至於練劍,更不用多說,陳李好像還在劍氣長城,這可不是高幼清自己覺得,而是師父親口說的。而且師父一向不拘小節,直言不諱,說謝松花那個皚皚洲出劍挺快的娘們,還有流霞洲為人確實比較硬氣的蒲老兒,都帶了人離開劍氣長城,你們好好學劍,最少要比那幫孩子高出一兩個境界,給師父長長臉!以後與他們重逢敘舊,師父才能扯開了嗓門大聲說話!

陳三秋如今是學宮儒生,不好逃課。再就是他雖然在劍氣長城那邊看書不少,但是真正到了學宮求學,才發現追趕不易。而且陳三秋是莫名其妙成為的學宮儒生,剛到了禮記學宮,就有一位神色和藹的老先生找到了他,一起閑聊賞景,陳三秋是後來才知道對方竟然是學宮大祭酒。陳三秋求學勤勉,因為在從南婆娑洲到中土神洲的遊歷途中,躋身了元嬰境,所以比起許多都不算修道之人的學宮士子,陳三秋也有自己的優勢,白天夫子傳道,晚上自己讀書,還可以同時溫養劍意,不知疲倦。
劉景龍對柳質清笑著點頭,柳質清便丟了一壺酒給那白首。
「我現在聽不得這些,你別煩我。」崔東山蹲在地上,一直伸手在地上隨便亂寫,嘴上說道,「我知道不能苛求你更多,不過生氣還是生氣。」
這個觀道觀的燒火小道童,在陸沉這一直比較守規矩。他自己其實是半點不怕陸沉的,但是師父去往青冥天下之前,與自己交代了三件事,其中一事,就是不要與陸沉結仇。再就是取出其中一座藕花福地,擱放在這第五座天下某處,那處地盤如今暫時尚未有人跡。
東寶瓶洲,梳水國劍水山莊。宋雨燒按照老江湖的規矩,邀請好友,辦了一場金盆洗手儀式,算是徹底離開江湖,安心養老了。
茅小冬撫須而笑,比較欣慰。心中積鬱,隨雪落地。
陸沉微笑道:「修道法,不就是為了不打架嗎?」
長命道友卻沒有理睬米劍仙,她直接走到了崖畔,望向紅燭鎮方向,那邊財運不是一般的濃郁,好像可以牽引幾分到自家山頭,除了披雲山和那座楊家藥鋪之外,神不知鬼不覺。
如果就這麼再見面假裝不認識,犯不著,太小家子氣,可再像以往那般嘻嘻哈哈,又很難,白首自己都覺得虛偽。
陸沉見陸抬,讓人想一想就有趣。
先生的先生,便是自家師祖。
陸沉隨口說道:「可惜無法去見一見那位霜降道友的道侶,真是不小的憾事。」
風雪廟也有一枚雪白養劍葫。被四十歲就躋身上五境劍仙的魏晉早早得到。小道童猜測正是那枚「美酒」。
在這之外,兩位君子也知曉了許多關於青冥天下的事情,以往聖賢書上可不記載這些。
茅小冬笑道:「憂心難免,卻也不會憂心太過,你不要擔心。」
來我落魄山中,誰談境界誰最俗。
這個時候,白首其實挺想念裴錢的,那個黑炭丫頭,她記仇就是明擺著記仇,從不介意別人知道。每次在小賬簿上給人記賬,裴錢都是恨不得在對方眼皮子底下。這樣相處,其實反而輕鬆。何況裴錢也不是真小心眼,只要記住某些禁忌,例如別瞎吹牛跟陳平安是拜把子兄弟,別說什麼劍客不如劍修之類的,那麼裴錢還是不難相處的。
茅小冬恨不得卸掉副山主職務,去老龍城那邊守著。與其待在這邊每天乾瞪眼,還不如做點實在事情。
一位被奉為至聖先師的老者,就坐在老秀才一旁。
寧姚御劍懸空,來到千里之外,遠遠望著那道屹立天地間的大門。
趙樹下到了北俱蘆洲彩雀府,月色下,已經練拳一百萬。
幾乎同時,西方一位佛子亦是破境。
他們再仔細一看,各自起意,有相中那女子姿容的,有看中女子身上那件似乎品秩不俗的法袍的,有猜測那把長劍價值多少的,還有純粹殺心暴起的,當然也有怕那萬一,反而小心翼翼、不太願意招惹是非的。當然也有唯一一個女修,金丹境,在憐憫那個下場註定可憐的女子。救她?憑什麼?沒那心情。在這天不管地不管只有修士管的亂世,長得那麼好看,如果境界不高,就敢單獨出門,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老秀才一樣是自問自答:「我倒覺得真就不冷了幾分,可以讓人走多幾步風雪路的。」
米裕豎起大拇指,大笑道:「以誠待人,以誠待人!」
劉景龍無奈道:「不是這麼個意思。」
作為死對頭的採收山,則同樣有一位元嬰修士,女子名為悠然。
崔瀺搖頭道:「開篇數千字而已,後邊都是找人捉刀代筆。但是『巉』『瀺』兩字具體如何用,用在何處,我早有定論。」
「孫道長,買賣要公道!」
得知真相后,柳質清無奈,有其師必有其徒。
躡雲笑道:「你是說我不識人心好壞?並非如此,只是除了徐燾、玉頰兩個金丹修士,另外兩人罪不至死,教訓一番就足夠了。只要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我們桐葉洲修士,都應該摒棄前嫌,潛心修行,各自登高,說不定很快就會遇到扶搖洲修士,甚至是劍氣長城那撥最喜殺伐的劍修蠻子……」
在此期間,陳三秋和疊嶂又來到禮記學宮,陳三秋已經成為學宮儒生,疊嶂卻是要等個人,不湊巧,疊嶂要找的那位朋友,據說跟隨聖人去了第五座天下。
柳質清看了眼劉景龍,好像這位太徽劍宗宗主,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
字與心融,才覺書中有味。
老秀才無奈道:「錯什麼錯,是先生太不計較禮數,學生又太重禮數,都是好事啊。唉,小冬啊,你真該學學你小師弟。」
事功學問,存在著三條根本脈絡,一條是儘可能從根本上,減少自相矛盾和製造額外矛盾的土壤,不在人性善惡這類大問題上過多糾纏,留給道德君子、講學家去慢慢解釋,讀書與否,不再成為學問門檻。
白首憋著笑,輕輕伸手拍打肚子。
陸沉不以為意。
走到後來,寧姚恢復如常,站在了青山之巔,以行山杖拄地,輕輕喊了一個名字,然後她用心聆聽那風過竹林蕭蕭聲,好似作答聲。
什麼觀海境洞府境,根本沒資格與他們為伍,那三十幾個各自仙家山頭、王朝豪閥的幫閑修士,正在大門口為他們聚攏勢力。
白玉京道士按照五城十二樓、各自師門大同小異的授意,盡量揀選相鄰的五座山頭,篆刻五嶽真形圖,分別以法寶壓勝山頭,聚攏靈氣。每當五嶽生成,就是一個大王朝或是藩屬小國的雛形,此外還有妙用,浩浩蕩蕩的天地靈氣被「拘押」至山嶽山頭附近,五嶽地界內眾多隱匿蹤跡的天材地寶,往往就會藏掖不住寶光異象,一旦被白玉京道士循著蛛絲馬跡,就可以立即將其搜羅,有點類似涸澤而漁的手段,事實上卻不損靈氣半點,反而還能將零散氣數凝為一股股氣運,縈繞五嶽,或者驅逐到大江大河之中再穩固起來,作為未來山水神靈的府邸選址。
崔瀺搖頭道:「無法補救,只能自救。」
茅小冬記得很清楚,大驪先帝曾經蒞臨書院,對師兄有過暗示,表示大驪京學願意收納這撥寒族士子,保證不會虧待、耽誤這些讀書人,不但如此,大驪官場還一定專門為他們開闢出一條順遂仕途,齊先生和書院就不用勞心了,以齊先生的學問,大可以揀選書院最好的讀書種子。
李寶瓶一行人剛剛走出禮記學宮大門。
白首蹲在竹椅旁,抬起頭,眼神幽怨道:「師父,我也想走一個。」
小道童勃然大怒:「陸掌教,你說話給小道爺客氣點!」
米裕畢竟是個劍仙,當然看得出這些輕重、深淺,估計蔣去以後結個丹要比登天還難,更可能,是止步于觀海境,運氣好點,撐死了就是龍門境。
之後柳質清留在了翩然峰,每天與劉景龍請教劍術,劉景龍自然不會藏私。
劉景龍從骸骨灘海外,一路北歸,御劍返回祖師堂,再回到翩然峰,就看到了長吁短嘆嚷著要喝酒的弟子。
陸沉沒好氣道:「觀主少在那邊裝模作樣。」
最後一條,就是學問本身,能夠不斷自行完善規則,不因世風、民情、人心轉移而被逐漸摒棄。
落魄山上,陳暖樹拎著水桶,又去了竹樓的一樓,幫著遠遊未歸的老爺收拾屋子。
老秀才甚至覺得自己弟子收取的學生們,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
北俱蘆洲。
寧姚抬頭望去,見他們沒出手的意思,就繼續前行。
所有沿海地帶的藩屬小國,從山上修士到山下兵卒,早已悉數收編進入大驪軍伍,在這之前,大驪駐守文武官員,更是早已驅使百姓築造出一條條沿海防線。
只是世間半仙兵,往往如未開竅的懵懂稚童,不能開口言語,不會寫字。不然這把屍解就會明白無誤地告訴躡雲,那個女子,極有可能是被這座天下大道認可的第一人。
最鋒芒無敵、劍修一劍破萬法、葫蘆中劍又可破萬劍的養劍葫,名為「心事」,心想事成的心事。
符籙一途,有無資質,立分鬼神。成就是成,不成就是萬萬不成,乖乖轉去修行其他仙家術法,與能否成為劍修是差不多的光景。
其實少年的言下之意,是想說師父你們浮萍劍湖的修士,怎麼都這麼不動腦子。就榮暢師兄稍微好點,勉強能夠與自己聊到一塊去。
白首便大致說了一遍,最後道:「姓劉的,你道理多,隨便挑幾個,讓我寬寬心。」
蔣去依舊瞪大眼睛看著竹樓那些符籙。
而那位未來的落魄山掌律人,輕輕揮手,示意喊自己一聲姨的小姑娘不用客氣。
一人輕聲道:「躡雲跌境,不也沒見那屍解出鞘,認主一說,多半是仙卿派有意為躡雲博取名聲的手段。」
如今宋集薪從老龍城藩邸,來到了舊朱熒王朝,全權負責陪都建造事宜,不過這是名義上的,在陪都建造之初,藩王宋睦不過就是露了個面,如今再來收尾。真正做事的,是墨家巨子,以及從齊瀆督造官升任大驪工部右侍郎的柳清風。
一想到某天與那位儒家君子重逢,疊嶂就會緊張。而第五座天下,又需要百年之後才開門,到時候她和陳三秋才能去那個異鄉、家鄉難分的地方,見寧姚他們。
最後老秀才兩場架都吵贏了,嘉春年號一事,白也先是仗劍開路,加上後來劍開天地的那樁造化功德,實在太大。在這其中,老秀才自然也沒閑著,可謂任勞任怨,做成了許多,比如底定山河。所以文廟算是答應了老秀才,「咱們好歹賣白也一個面子」。可其實傻子都心知肚明,白也哪裡會在年號一事上指手畫腳,還會拿劍架老秀才脖子上?誰提劍架誰脖子上都難說吧。
也有幾個不願涉險行事的譜牒仙師,只是當下不太願意說話。山上攔阻機緣,比山下斷人財路,更招人恨。
只需看那《彩雲譜》,以及被山上神仙奉若至寶的隨筆字帖,就知道崔瀺是何等博學多才了。
孫道長哈哈笑道:「年紀大了,容易忘事。」
等到陳暖樹read.99csw.com去往二樓,屋內地面立即蹦出個蓮花小人兒,沿著一根桌腿爬上桌子,它開始跑來跑去巡視書桌,發現前天是桌上鎮紙微微斜了,昨天是多寶架上的物件沒放好,今兒書籍又不小心歪了,小傢伙咯咯而笑,然後趕緊捂住嘴巴,躡手躡腳走到書旁,從踮起腳尖到趴在桌上,仔仔細細幫著暖樹姐姐將那些書籍堆好,蓮花小人兒猶不放心,繞著這座小書山跑了一圈,確定沒有絲毫歪斜了,它才坐在桌上,心滿意足,慶幸自己今兒又幫了暖樹姐姐一點小忙。
而最能夠反哺主人體魄,適宜裝酒,修士飲酒就是在汲取劍氣,並且毫無隱患的養劍葫,名為「美酒」。寓意人間美好事,飲醇酒第一。
可白首當下這副表情又是怎麼回事?照理說兩人師父交情如此好,而且還都最喜歡講理,那麼弟子之間,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矛盾。

柳質清沉默片刻,問道:「兩洲合併一事?」
張嘉貞笑著搖頭道:「很信,也不鬱悶。所以我想以後有機會,跟韋先生學點算術,讓自己有個一技之長。可哪怕是學了粗淺的算術、入門的記賬,我估計自己也只能做點死腦筋的事情,爭取以後當個市井鋪子的賬房先生,只與金銀、銅錢打交道,可能這輩子都見不著神仙錢,但是也好過我每天無所事事,根本不知道能做什麼。」
陸沉點頭道:「心穩手准,指哪去哪,絕無半點出紕漏的可能。」
老秀才停頓片刻,微笑道:「畢竟你先生的學問,還是很高的。」
師兄直接笑言一句,大驪宋氏就算要忘本,也太早了些。
言下之意,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還是不夠聰明。
漢子取出一枚兵家甲丸,一副神人承露甲瞬間披掛在身,這才御風落地,大步走向那背劍女子,笑道:「這位妹子,是咱們桐葉洲哪裡人,不如結伴同行?人多不怕事,是不是這個理?」看似言語輕佻,其實漢子早已攥緊手中長刀。
酈采眼睛一亮,道:「幼清,可以啊,咱們這兒就是浮萍劍湖,又有那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的說法。北俱蘆洲就有濟瀆,湖水又青青,齊對濟,青對清。好你個小妮子,心思百轉千回啊,不錯不錯,隨師父!」
這十二人,先前已經談定,要打造出最大的一座山上「宗門」,爭人爭地盤爭大勢爭氣運,爭權勢爭天材地寶,什麼都要爭到自己手中!
只是廝殺卻遠遠不止兩場。這當然意味著至今暫未命名的第五座天下,兇險極大。
陸沉抖了抖袖子,不再掐指推衍演化。
孫道長問道:「就那麼挂念浩然天下?」
周米粒話說一半,只見前邊路上不遠處,金光一閃,周米粒瞬間停步瞪眼皺眉頭,然後高高丟出金扁擔,自己則一個餓虎撲羊,抓起一物,翻滾起身,接住金扁擔,拍拍衣裳,轉頭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走啊,地上又沒錢撿的。」
而陸沉叫他小牛鼻子,就是罵人,還一罵罵倆,連他那位上了歲數的師父一併罵了。當徒弟的當然不能忍!
這位承載師門所有希望的年輕天才,抬頭望向那女子遠去方向,猛然醒悟,她來自劍氣長城!

一開始就只採取據守態勢的桐葉洲,戰局簡直就是糜爛不堪。從山上仙家到世俗王朝,處處一觸即潰,如今只能靠著三大書院和那些「宗」字頭仙家苦苦支撐,玉圭宗只能說是守勢穩固,桐葉宗和扶乩宗則稍有亂象,尤其是臨海的扶乩宗,轄境地界不斷收縮,唯獨太平山,最讓人刮目相看,在那座攻守兼備的山水大陣庇護下,竟然能夠有一千修士聯袂殺出宗門、斬獲頗豐的壯舉,原本已跌一境的太平山老天君,在一洲三垣四象大陣與自家陣法的雙重加持之下,法相巍峨,手持大鏡,如仙人手托一輪明月,瑩澈四方,月光所照之下,太平山修士進退自如,殺敵如麻……
只剩下個腦子一團糨糊的小道童,他只知道道祖親手種植的那根葫蘆藤,結果之後,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七枚養劍葫。
小道童想要找回場子,於是嬉皮笑臉道:「陸掌教,要不要見見某位陸氏子孫?」
崔瀺在躋身飛升境后,還得到了一個本命字:瀺。
陸沉說道:「這枚斗量,經老觀主、你、此地聖賢、中土文廟、東寶瓶洲綉虎、楊老頭一路輾轉,最終是要送到一個姓李的姑娘手上的。」
陸沉一笑置之,反正師父自己都不在意,當徒弟的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茅小冬走出涼亭,在階下看那楹聯。
崔東山雙手使勁一拍臉頰,清脆作響,苦笑道:「捫心自問,有幾個人,能夠聰明到這個份上?你我在那個年紀,能夠想到嗎?」
茅小冬剛要說話。
一洲腹地所有藩屬,皆需出兵一半,趕赴大驪指定處據守屯兵。其餘修道之人、山水神靈,本該全部前往沿海,不過可以讓藩屬君主代為繳納一筆神仙錢,而且絕對不是什麼小錢,一旦發現有任何疏漏,大驪直接問罪藩屬君主。
最後白首主動認了錯,才作罷。
柳質清點點頭,當時沒在意,被白首這麼一提,好像裴錢當時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最南邊那道大門之內,儒家設置有兩道山水禁制,進了第五座天下,以及過了第二條界線,就都只可出不可返。
劉景龍忍住笑。他倒是難得有點想要主動喝酒了。
當著一位玉璞境瓶頸劍修的面,在各自心湖自以為是地竊竊私語,不夠謹慎。
然後酈采咳嗽一聲,對少年瞪眼道:「小王八蛋,別拿喜歡當笑話!找抽不是?」
孫道長說道:「你應該慶幸不是陳道友來到此地,不然將來一場問劍,兩座天地相撞都是有可能的。」
雲海高低不平,一切高出雲海的山頭,都是白玉京和其他道士的爭搶之地。有些山頭,離地不遠,有些山頭,空有高度,依舊無法高過雲海,靈氣、運數多寡使然。
「撐死了也就是霜降道友的半個道侶。」孫道長嘆息道,「世人只是為情所困,霜降道友反其道而行之,以此困住心上人,痴情且心狠。外人都沒辦法講對錯。」
她這一開口,便立即有個眼神灼|熱的壯漢,伸手扶住她的纖細腰肢,嘿嘿笑道:「當丫鬟好,當通房丫鬟更好,哥哥這就幫你拿下那個撞大運的小娘們。玉頰妹子,說好了,趕緊找個黃道吉日,你我速速結為夫妻,說不得咱倆就是這座天下第一對道侶,萬一有那玄之又玄的額外福緣,豈不是好事成雙……」
老秀才與身邊那位學宮大祭酒笑呵呵說道:「怎麼講?」
根本不問緣由為何,只求結果。
白首等了半天,結果啥都沒了,惱火道:「這算什麼寬心!」
倒懸山春幡齋,劍仙邵雲岩那棵「得天獨厚孕育而出」的葫蘆藤,自然遠遠無法與之媲美。
高幼清靦腆一笑。
小小東寶瓶洲,洪福齊天,擁有兩枚,正陽山那枚紫金養劍葫「牛毛」,曾經給了一位被師門寄予厚望的女子劍修,蘇稼。那當然不是正陽山的祖傳之物,正陽山還沒有那樣的底蘊,只是半路而得。
第四章,有那「間關黃鳥,瀺灂丹腮」。
周米粒站著不動,腦袋一直隨著長命緩緩轉移,等到真轉不動了,才瞬間挪回原位,與張嘉貞並肩而行,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張嘉貞,你知道為啥長命一直笑,又眯著眼不那麼笑嗎?」
所以在去往驪珠洞天之前,山主齊靜春沒有什麼嫡傳弟子的說法,相對學問根基深的高門之子親自教,來自市井鄉野的寒庶子弟也親自教。
最後人人散去。只有老秀才一人坐在台階上,好像在與誰絮絮叨叨,說些家長里短。
米裕端正坐姿,點頭道:「放心吧,道理我懂,隱官大人說過,小事不省力,大事可省心。我就是好些個天生的臭毛病,一時半會兒比較難改。以後魏兄記得多提醒我。我這人,不太要臉慣了,只有一點好,曉得自己幾斤幾兩,分得清人心好壞,念人好,聽人勸。」
柳質清已經打算在元嬰瓶頸之時,選一處比金烏宮更熱鬧的山下市井,或江湖或官場,一看數十年甚至百年的人心。
文脈也好,門派也好,開山大弟子與關門小弟子,至關重要。
一直豎起耳朵偷聽對話的小道童,只覺得這孫道長真是會睜眼說瞎話,自己得好好學一學,以後再遇到那個老秀才,誰罵誰都不知道呢。
所以老秀才最後說道:「寶瓶、晴朗,當然還有種先生,你們以後若有疑問,可以問茅小冬,他求學,不會學錯,當先生,不會教錯,很了不得。」
竹樓石凳那邊,魏檗現出身形。
崔東山喃喃自語:「為什麼做這個。」
三十萬字的山水遊記,總共二十四章回,開篇第一章,提及年少「陳憑案」在家鄉上山砍柴之時,有過「峭壁巉岩」的山勢描述。

寧姚神色淡然道:「人多不怕死?」
以前師兄齊靜春在世時,山崖書院要獲此殊榮,茅小冬半點不覺得困難,等到他來當家做主,就倍感無力。既然重返文廟書院,自己這個山主靠不住,照理說就只能靠學生了,可是在生源一事上,無論是大驪京城的山崖書院,還是搬遷至大隋的山崖書院,其實一直都爭不過觀湖書院。搬遷之前,山崖書院與觀湖書院都屬於七十二書院之一,但是東寶瓶洲第一等的讀書種子,還是喜歡先去觀湖書院碰碰運氣,若是無法通過,才退而求其次,去往當時的大驪山崖書院。其實關於此事,連同茅小冬幾位副山主和大驪先帝在內,都頗有怨言,唯獨齊師兄始終隨意且從容,不管書院來什麼樣的士子學生,讓夫子先生們只管用心教一樣的學問。
茅小冬站在那裡,一時間有些兩難,既想要落座,免得高過先生太多,不合禮,又想要束手而立,聽先生傳道,合乎禮。
米裕趕緊起身道:「長命姐姐難得來山上做客,坐下說話。」
陸沉感慨道:「這座天下開了門,五座天下一氣貫通了。」
柳質清揚起手中酒罈,笑問道:「怎麼說?」
先前他還不覺得,走近了看這女子,原來真是動人。自然不是什麼垂涎美色,對於一位劍心純粹的年輕天才而言,只是覺得她讓人見之忘俗。
劉景龍坐在一條竹椅上,說道:「謹記一點,對錯不能增減。」
白首揮揮手:「你趕緊養劍養傷啊,跟我這個得意弟子說話,哪來這麼多規矩。」
陳李緩了緩語氣,對她輕聲道:「等你結丹了,我們一起去隱官大人的家鄉看看。」
昔年梳水國四煞之一的繡花鞋少女,笑哈哈道:「瞅瞅,有趣有趣,陳憑案,陳平安。書上寫了,他對咱們這些紅粉佳人和胭脂女鬼,最是心疼憐惜了。」
在齊靜春擔任山主之時,山崖書院每年都會從地方州郡、縣學選取一撥寒族子弟,哪怕這些人的學問底子極差,書院依舊年年收取,齊靜春會親自為他們傳授學問。所以東寶瓶洲許多天資聰穎、家世極好的拔尖讀書種子,之所以不太願意來山崖書院求學,很大程度上也和不願與這撥寒庶學生同窗為伍有關。
茅小冬轉頭望去,看到了手持行山杖、身穿紅棉襖的李寶瓶。
陸沉附和道:「是揪心啊。」
蓮花小人兒最後坐在桌子邊緣,輕輕搖晃著雙腿,它很想要再次見到那個白衣少年,詢問對方,自己是不是可以主動跟暖樹姐姐、米粒姐姐打招呼,不會煩她們的,幾天一次,一旬或是每月一次也都可以啊。但是他好久沒來了,少年的先生,就更久沒回家了。
有人一咬牙,心聲言語道:「什麼香火情,都他娘的是虛頭巴腦的玩意兒,如今還講究這個?什麼譜牒仙師,當下哪個不是山澤野修?得了一件半仙兵,咱們當中誰率先破境躋身元嬰,就歸誰,咱們都立下誓約,將來得到屍解之人,就是坐頭把交椅的,此人必須護著其餘人各自破一境!」
所有人略有驚訝,她膽子這麼大,敢獨自遊歷?
李寶瓶突然笑道:「文聖老先生。」
但是她知道他在說什麼,因為她會看他的眼睛。
柳質清愣了愣,道:「遠遊境?」當時在金烏宮,裴錢才是六境武夫。
例如三千道人當中,一個身為符籙派祖庭之一的大道門,領頭之人是元嬰境界,名叫南山。
一位窮酸老先生也沉默許久,才開口笑道:「時隔多年,先生好像還是囊中羞澀。」
長命來到落魄山,其實就數魏山君最輕鬆。因為一個「錢」字,魏檗的名聲都已經爛到北俱蘆洲了。
然後又小聲道:「寶瓶,這些一己之見的自家言語,我與你悄悄說,你聽了忘記就是了,別對外說。」
至於不那麼光明正大的私底下如何,孫道長常年在外遊歷,看不見聽不見,當然管不著。
不料身後有人笑著喊道:「小冬啊。」
第十一章,又有「巨壁崔巍」一語。
陳李沉聲說道:「所以我們兩個,比任何一位浮萍劍湖的修士,都要更加勤勉練劍,要更能吃苦,一定要劍術更高,破境更快!高幼清,除了你被外人欺負之外,我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管你,但是你要是哪天敢練劍懈怠了,我一定罵你。咱們師父再護著你,我都要罵。」
小道童尷尬乾笑道:「不至於不至於。」眼卻使勁瞪著陸沉。
此外,中土神洲白帝城城主的大弟子,獲得一枚「三」。
鬼蜮谷羊腸宮,一隻看門的老鼠精,還是會趁著自家老祖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看書。
老秀才等了會兒,還是不見那學生起身,有些無奈,只得從台階上走下,來到茅小冬身邊,幾乎矮了一個頭的老秀才踮起腳尖,拍了拍弟子的肩頭,道:「鬧哪樣嘛,先生好不容易板著臉裝回先生,你也沒能瞧見,白瞎了先生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夫子風範。」
陸沉說道:「難。」
老秀才拍了拍對方肩膀,讚歎道:「小事不糊塗,大事更果決。禮聖先生收弟子,只是略遜一籌啊。」
他視線模糊,依稀只見那女子背影,緩緩遠去。
那個名叫玉頰的女修心知不妙,同樣被一條無形劍氣攔腰斬斷,一顆金丹被魂魄裹挾,滴溜溜旋轉,剛要遠遁,砰然炸碎。
小道童伸手摸了摸身後的巨大金黃葫蘆。
此時孫道長撫須而笑,這般腦子靈光的年輕人,還是很討喜的嘛。就是所過之路,太過寸草不生了些。好在離別之際,最後一句心誠的「道長道長」,就都補救回來了。
陳李忍不住問道:「師父,北俱蘆洲的修士,心眼怎麼都這麼少?」
寧姚瞥了眼天上。十位修士爭先恐後,一個個恨不得自己筆直一線砸入大地,好第一個覲見那位女劍仙。
在翩然峰,白首可以喊姓劉的,此外還是要喊師父。
合道天地之後,得山河之助,受天地之重。
見到了米裕和魏檗,長命抱拳行禮。
難怪崔瀺要更進一步,成為文廟正統認可的書院山主、儒家聖人,借用浩然天地的山水氣運。
柳質清記起一事,對那白首說道:「裴錢讓我幫忙捎話給你……」
陸沉說道:「小牛鼻子,老觀主好不容易為你攢下點香火情,都快被你用完了,悠著點。」
陸沉抬手摩挲著那頂蓮花道冠,笑著安慰這個雙腳在地、心卻憂天的可愛小師弟:「每一個大大小小的結果,都是萬千大道之顯化。順其自然,旁觀便是。」
躡雲鬆開半仙兵屍解,搖搖欲墜,卻半點不懼眾人,咬牙切齒道:「一幫廢物,就敢殺我奪劍?」
寧姚突然懶得去問桐葉洲形勢了,他曾經與她說過在桐葉洲的山水遊歷,她https://read•99csw•com一直帶在身上的那本書,其實也有寫。
孫道長笑道:「一個敢瞎說,一個敢裝懂,你們倆倒是絕配。」
這可就是一罵罵四個了。
高幼清抬起頭,使勁點頭。
陸沉點點頭,抖了抖手腕,道:「還好還好,差點沒忍住。」
兩位聖人各自帶有一位本脈弟子,皆是學宮書院君子身份。
陳李立即起身朗聲道:「謹遵師命!在所不辭!」
劉景龍開始閉目養神。
憋了半天,崔東山十分彆扭道:「你願意做這些,已經很不容易。」
劉景龍收到密信后,嘴角翹起,然後看了眼好不容易恢復幾分生氣的弟子。這下子劉景龍是真不忍心道破真相了。
曹晴朗說道:「師祖辛苦了。」
最後與先生相對而坐,茅小冬挺直腰桿,正襟危坐。
白首坐在竹椅上,突然齜牙咧嘴,他娘的,酒這玩意兒真難喝。姓劉的不愛喝,果然是對的。
此外,六枚價值連城的養劍葫,養劍數量最多的那枚,名為「牛毛」。雖然名字不佳,但是品秩和威勢都很嚇人,也最能幫助主人掙取山上劍修、劍仙的人情。
孫道長疑惑道:「說啥?貧道老糊塗了,耳朵也不太靈光。」
劉景龍感慨道:「其實早年陳平安並不希望裴錢學拳。」
按輩分,得喊自己師伯的!事實上,曹晴朗與自己初次見面,便是作揖喊師伯。

寧姚說道:「眼睛瞎,耳朵聾,境界低,少說話,去遠點。」
魏檗打趣道:「這可不是『只有一點好』了。」
當時文廟關起門來,先是老秀才與文廟副教主、學宮大祭酒和那撥中土書院山主,大吵一場。後來亞聖到了,甚至連禮聖都到了。
除此之外,崔瀺還與一位以桀驁不馴著稱於世的中土儒家聖人,借來了一個本命「水」字。借成的原因很簡單,對方雖然脾氣極差,但是他這輩子只佩服一人,正是崔瀺。對方當然不是仰慕崔瀺的離經叛道、欺師滅祖,而是由衷欣賞崔瀺的學問。
種秋、曹晴朗和疊嶂也就不再行禮致意,曹晴朗只是喊了一聲師祖,老秀才點點頭,笑開了花。
出人出力,還要出錢,最不濟也要出人心,都有事可做。所謂人心,就是將來許多藩屬小國的御用文人,會用筆杆子,為以後前線轟轟烈烈戰死之人,寫些既不昧良心又能為自己、為他人皆掙著好處的道德文章。
白首說道:「你在山頭的時候,我練劍可沒有偷懶!」
米裕一手持酒杯,另一隻手手肘斜靠石桌,望向蔣去的背影,撇撇嘴。
孫道長又笑道:「不過陸道友得事先與儒家聖人打好招呼,總不能讓貧道壞了不出大門百丈的規矩,畢竟是禮聖親自與咱們雙方訂立的規矩,貧道對禮聖還是很敬重的。陸道友你不一樣,不僅膽兒肥,還有那麼個好師父當天大的靠山,可貧道就不巧了,玄都觀開山老祖早走了,貧道就是最能打的,再要與人打架輸了,找誰哭訴去?」
茅小冬帶著一大幫書院學子跨洲遠遊至此,他這個當副山主的,既要護著學子們潛心讀書,盡量不要與學宮士子起衝突,還要爭取為山崖書院討回一個文廟七十二書院之一的頭銜,所以茅小冬這些年並不輕鬆。最關鍵的是,大驪綉虎沒有告訴茅小冬成事之法,而到了禮記學宮,大祭酒也未與茅小冬說如何才能通過考評,只讓茅小冬等待消息,茅小冬只能讓李寶瓶在內的三十多位讀書種子,靜下心來,好好讀書。
周米粒嘿嘿笑道:「沒事沒事,暖樹姐姐一樣不知道,落魄山上,就只有裴錢腦殼兒比我靈光嘛,你聽沒聽過一個見錢眼開的成語?沒聽過吧,裴錢就帶著我出門散步,經常能夠撿到一枚銅錢的。我一笑,裴錢就說我是見錢眼開,哈哈,我會是財迷?我是故意裝樣子給裴錢瞧的嘞,我才不會見錢眼開,別人丟地上的錢,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崔東山大笑道:「喲,瞧著心情不太好。」
當然又是老秀才一人,和文廟一幫人吵。
曹晴朗猶豫了一下,問道:「師祖,關於制名以指實,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再多,那本書連送到陳平安手裡的「萬一」都會失去。
柳質清除了第一天拿出的三大壇酒,還準備了許多壺仙家酒釀。
老者倒是想要離開忙事情去,只是被老秀才死死攥著袖子,沒法走。他只得輕輕扯了扯袖子,示意差不多就可以了。
而且此處天下,再無上五境!
柳質清越發摸不著頭腦。交情不夠,酒量來湊,繼續喝酒。
老秀才走在小寶瓶和曹晴朗之間,左看右看,滿臉笑意。
陸沉笑道:「一個在倒懸山都沒辦法點燃三清香火的孩子,就不用見了吧。」
皚皚洲女子劍仙,謝松花,同樣從劍氣長城帶走了兩個孩子,好像一個叫朝暮,一個叫舉形。
高幼清立即紅了眼睛,低頭輕輕嗯了一聲,雙手握拳。
茅小冬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紅棉襖李寶瓶,還有那個青衫書生曹晴朗,都習慣性手持行山杖出遊。
已經記住了七人容貌衣飾,還知曉數位修士的大致根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終有重逢敘舊的機會。
小師弟山青站在一旁,神色凝重。斜背著那隻斗量養劍葫的小道童,有些幸災樂禍,巴不得陸沉跟孫道人相互撓臉。
米裕隨口道:「沒什麼好羡慕的,各有各命。」
白首笑得合不攏嘴:「隨便隨便。」
茅小冬愧疚道:「是學生錯了。」
然後從方寸物當中取出一壇、兩壇、三壇酒。
三千僧人位於西方。
桐葉洲流徙難民,湧入南方。
本命飛劍坯子成形最快的養劍葫,名為「終南山路」。資質越好的劍修,本命飛劍越多,一旦擁有此枚養劍葫,最是相得益彰。
只對他們現出身形的老秀才,擺手示意眾人不用與自己打招呼,免得讓旁人一驚一乍,不過言談無忌。
李寶瓶輕聲道:「文聖老先生,聽說你合道天地了,真是頂天立地大丈夫,個子很高了。」
劉景龍無奈道:「我酒量真不行,今天是例外。」
魏檗看了這位劍仙一眼,笑著搖搖頭。
倒不是他們看出了對方是劍修,其實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出手的,可既然她背著劍,就當是一位劍仙好了。管她是本命飛劍驚人的金丹劍修,還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元嬰劍修,都算劍仙!反正殺他們都如菜刀剁死一群雞崽兒。
孫道長愧疚道:「貧道這些徒孫,個個不遵祖師法旨,跟脫韁野馬似的,年輕人火氣還大,做事情沒個分寸,貧道又有什麼辦法?要麼貧道壞了規矩,去幫你勸勸,當個和事佬?」
小道童疑惑道:「怎麼講?」燒火道童一向以觀主首徒自居,只是老道人卻從不將小傢伙視為什麼嫡傳,這也是人生無奈事。
北俱蘆洲北地大劍仙白裳,獲得了那枚「終南山路」。
小道童跟老秀才關係是不錯,可跟文廟半點不熟,所以不太願意跟那些印象中古板迂腐的聖人打交道。而且聽陸沉說,這座天下古怪不多,但是極大,獨自遠遊要小心被那些古怪當作果腹的口糧。
劍氣長城劍修佔據的那座城池,居中。
茅小冬當下心情並不輕鬆,因為山崖書院重返七十二書院之一,竟然拖了這麼些年還是沒能敲定。如今東寶瓶洲連那大瀆開鑿、大驪陪都的建造都已收官,好像他茅小冬成了最拖後腿的那個。如果不是自己跟那頭大驪綉虎的關係實在太差,又不願與崔瀺有任何交集,不然茅小冬早就寫信給崔瀺,說自己就這點本事,明擺著不濟事了,你趕緊換個有本事的來這邊主持大局,只要讓山崖書院重返文廟正統,我念你一份情便是。
十二個桐葉洲逃難修士,御風懸停,高高在上,俯瞰地面上那個暫時不知身份的漂亮女子。片刻之後,那個金丹女修心中惱火,這幫大老爺們個個是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不成,一個個就沒點動靜?
崔瀺淡然道:「最好的結果,我可以將一座蠻荒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間,那很有意思。最壞的結果,我同樣不會讓陳平安身後那個存在,將天下大勢攪得更亂。」
小道童越來越心虛,看了眼幫自己做事的陸沉,再看了眼幫自己說話的孫道長,有些吃不準。
起先就真的只是件小事,對方開了個小玩笑,白首隨便說了句頂回去,然後對方就莫名其妙發火了,徹底吵開了后,好像一下子就變成了好些煩心事,直到吵架結束,白首才發現原來自己不在意的,他們其實真的很在意,而他們在意的,自己又全然沒上心,這越發讓白首覺得束手無策,對錯各自都有,也都小,卻一團亂麻。
總計七枚養劍葫,不知為何都遺留在了浩然天下。

崔瀺本來想過將「山水巉瀺」穿插在某個章回名當中,只是很快就放棄,那也太小覷蠻荒天下的大妖了,尤其是那位在蠻荒天下自號老書蟲的讀書人。
魏檗點頭還禮,喊了一聲長命道友。
老秀才好像自言自語道:「亭如人心休歇處,有些世道如這風雪,懷揣著幾本聖賢書,知曉幾個聖賢理,走出涼亭外,便能不冷了嗎?」
在走江之前,陳靈均與他道別,只說自己要去做一件比天大的江湖事,只要做成了,以後見誰都不怕被一拳打死。
然後獅子峰李柳將那粒光亮投入大海,最終被淥水坑那位飛升境的宮裝婦人吞咽入腹,一隻仙人境大妖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一旁的種秋有些期待曹晴朗的答案。
茅小冬陷入沉思,甚至對於自己先生的悄然離去,都渾然不覺。
酈采坐好后,伸手按住一旁高幼清的腦袋,輕輕一推,道:「去去去,別喜歡我,求你別喜歡,陳平安就是這樣的。然後你們那個傻師姐,反而更喜歡他。」
甚至還要不得不承認一事,有些人就是通過不講理、壞規矩而好好活著的。
茅小冬不知所措,只好又認個了錯。
小姑娘笑眯起眼,然後客氣道:「喊我大水怪就可以了。」
所以李寶瓶才會經常拉著疊嶂姐姐閑逛散心。
先前她是遠遠看見茅先生獨自賞景,才來這邊打聲招呼。
除此之外,元年到底是哪一年,是將老秀才和白也一起進入嶄新天地之時,還是將劍氣長城那座城池落地之時定義為元年之始,又吵了一架。
酈采微笑道:「陳李,以後咱們浮萍劍湖拐騙別家仙子的重任,師父就交給你了啊,把這擔子好好挑起來!」

出關之後,與在劍氣長城新收的兩位嫡傳弟子聊聊天,酈采斜靠欄杆,喝著酒水,看著湖水。
周米粒突然又皺起眉頭,側對著張嘉貞,小心翼翼從袖子里伸出手,攤開手心一看,不妙!錢咋跑了?本來她都打算撿了錢,就去跟暖樹姐姐邀功的。如今落魄山可真沒啥錢了,上次她跑去問魏山君啥時候舉辦下場夜遊宴,魏山君當時笑得挺尷尬。
畢竟曹慈如今才山巔境。當年陸沉重返故鄉天下,在那小鎮擺攤子給人算命,可惜他身邊只有一隻勘驗文運的文雀,若是再有一隻武雀,齊靜春的障眼法就不管用了。
崔東山立即收斂笑意,正色道:「如何補救?」
陸沉無奈道:「小道與那禮聖不太對付,孫道長會不清楚?」
所以柳質清覺得白首與那裴錢,兩個晚輩應該交情很好才對,不然白首不會這麼熟悉細節,如親眼所見一般。
在那劍氣長城甲仗庫,大概是這個嫡傳弟子練劍最專一最上心的時光。哪怕回到太徽劍宗翩然峰之後,其實也比遊歷之前,勤勉不少。
先前她剛剛來到嶄新天下,元嬰破境之時的心魔,正是她心中的陳平安。
但是寧姚知道,沒有來到這座天下的桐葉洲修士,才是應該來的。
周米粒趕緊喊了一聲姨,長命笑眯眯點頭,與小姑娘和張嘉貞擦肩而過。
老秀才抬頭望向茅小冬,笑道:「還沒有破開元嬰瓶頸啊,這就不太善嘍。不該如此的,以你茅小冬的心性和學問,早該破境了才對。」
陸沉笑道:「錯了,他要是來了這裏,只會越來越束手束腳,大道止步矣。」
小道童伸長脖子,提醒道:「可別丟歪了,害得儒家聖人一通好找。」
自己這位先生,個子不高,學問卻地厚天高!
仙卿派除了兩位元嬰祖師之外,幾乎所有供奉、客卿和祖師堂嫡傳,都已經進入這座嶄新天下。據說連那祖師堂掛像、神主都被躡雲攜帶在身,放在一件祖傳咫尺物當中。
柳質清說道:「其實更早就見過面了,但是成為朋友,確實是在玉瑩崖。」
高幼清瞬間漲紅了臉,扯了扯師父的袖子。
這位大驪國師沉默片刻,道:「想到了,未必能夠立即擺脫困局,但是可以幫他贏得更多時間。」
此事才不了了之。
而「間關黃鳥」此語,是照搬引用一首詩,在詩篇原文當中,又有那「得哉字」的一點小說法。
兩人相視一笑。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但是劉景龍和柳質清,都覺得雙方可以是朋友。何況柳質清還一直很仰慕劉景龍的符籙造詣。
老觀主並未去動鎮妖樓的根本,但是沒有那枚屬於老道人的鐵環作為大陣樞紐,這樓就意義不大。所以這其中,可以多出一筆功德買賣來,若是再加上斗量養劍葫,就是兩筆。按照小道童自己的猜測,師父若是不小心與道祖論道,吵輸了,好歹還能憑藉這兩樁功德,讓禮聖老爺幫忙說情,師父和自己就可以重返浩然天下,不用留在青冥天下看人臉色。至於師父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最後到底會怎麼做,小道童無所謂,反正他已經習慣了與師父相依為命。
裴錢還在跨洲遠遊,不再御風天上,而是在海面之上狂奔。
躡雲卻沒有追殺他們的意思,一來遭此劫難,心思不定,二來跌境之後,意外太多,他不願招惹萬一。
陸沉蹦跳了兩下,使勁眺望南方,道:「小牛鼻子,你該辦正事了。我可以幫你將那枚鐵環和養劍葫,一併交給儒家聖人。」
寧姚到了那青山竹林,四處尋覓,終於揀選一棵蒼翠欲滴的小竹,做了一根行山杖,拎在手中。
竹樓外,今天有三人從騎龍巷回到山上。長命道友去韋文龍的賬房做客了,而張嘉貞和蔣去一起來竹樓這邊,如今他們已經搬出拜劍台,只有劍修崔嵬依舊在那邊修行。
小道童對這種山巔內幕最有興趣,好奇問道:「那個吳霜降,若是敞開了打,放開手腳,術法盡出,打得過你們兩位嗎?」
種秋和曹晴朗當初離開劍氣長城后,與崔東山、裴錢分開,後者返回東寶瓶洲,他們卻遊歷了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氏,再來到中土神洲,負笈遊學,一走就是數年之久,最終來到了禮記學宮,聽聞茅山主和李寶瓶剛好在學宮求學,就在這邊停步。
而嘉春元年,之後最終放在城池落地的時辰,一樣是爭執不休的后定之事。老秀才離開第五座天下沒多久,便得意揚揚去了趟文廟,走路那叫一個鼻孔朝天,趾高氣揚,兩隻大袖耍得飛起,原來老秀才從白澤那邊偷來了那幅天下搜山圖的祖宗畫卷。其實一開始,文廟還是希望嘉春元年定在老秀才和白也進入新天地之初,但是老秀才一來舍了自己全部功德不要,也要為那座城池換取一份大道氣運庇護,再加上一幅搜山圖,老秀才依舊自己不留,而是給了南婆娑洲,文廟那邊才無話可說。
小道童點了點頭,恍然道:「有點道理。」
崔東山沒打算就這麼放過老王八蛋,道:「這都升任書院山主了,還不開心啊?放眼整座浩然天下,才七十一位山主,多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