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平津頓時傻眼了。

「我不散心了。」

趙平津看了看她，臉上帶著妝，唇色粉紅很是可愛：「你從哪兒過來的？」

這時身後的體育場內音樂和尖叫聲響起來，歌手登台了。

西棠給他買了一個，附贈了一瓶牛奶：「謝謝你昨天送我們回來。」

趙平津打她電話，沒有接，他沿著餐廳周圍的幾條街走了一圈，也沒找著人，開車回了嘉園的家，黃西棠沒有回去，她已經不住學校宿舍了，她在北京無處可去。

西棠正好下樓來，手上拎著一個大大的黑色帆布背包，見到他，揚揚手，沒啥表情地「嗨」了一聲。

西棠咬了咬唇：「我不是為了這個要跟他談朋友。」

如果沒有夜戲，她晚上八點多能收工，回到學校來，宿舍里空蕩蕩的，自從上次她從他那兒回來，趙平津有一個星期沒出現了。

體育場的入口處有一道寬闊而狹長的台階，大雨把灰塵都沖刷乾淨了，進場的觀眾和商販丟了不少的垃圾，沒一會兒，黃西棠手上就拿滿了，她一溜煙小跑著往場館入口處去了。

他迅速掃了一眼，客廳里一切正常，幾個人正圍在廚房門口，那股嗆人的味道是從廚房飄出來的。

趙平津重新看到了北京的春天空景長鏡頭。

「小趙同志，生日快樂啊。」

黃西棠趕緊拉著鍾巧兒走了。

鏡頭往上移，定格在燦爛陽光里漫天的綠樹，然後慢慢地推遠，變成了模糊的遠景，然後屏幕慢慢地變黑了，場內的綵帶飄落下來，朋友們開始吹口哨，夾雜著尖叫和掌聲，點著燭光的蛋糕被推進來了，還有不絕於耳的艷羡的讚歎聲。

那是仲夏的傍晚，一個大暴雨的天氣，趙平津跟幾個哥們兒帶女孩兒去工體看演唱會。

聽到開門的聲響，沈敏抬起頭來，神色忽然愣住了，跟在趙平津身後的女孩兒，年輕的肌膚閃閃發光，笑容很漂亮，露出白貝一樣的牙齒，他這會兒看清楚了，的的確確的美人兒。

「搬出去到寫字樓吧。」

西棠在中關村醫院的急診室找到了他，輸液室里他自己一個人在打點滴。

「嗯，我就是特別喜歡演戲。」

趙平津看了一眼：「老郭又把廚房燒著了？」

趙平津起身，把她帶到了裡邊的一個房間，替她打開了書桌上的檯燈：「你困了就睡會兒。」

「你呢？」趙平津問她。

錢東霖沒聽明白：「去哪兒？」

客廳里整夜都有隱隱約約敲鍵盤的聲音，還有趙平津和沈敏低聲的交談。

西棠笑嘻嘻說：「我騎車水平倍兒棒，就當練功塑身了。」

趙平津背對著他揮揮手，瀟洒地走了。

趙平津面色冷了下來：「黃西棠，別恃寵而驕。」

他往西棠手機發了信息：我在家裡樓下等你，等到你回來為止。

周圍太吵了，趙平津說什麼西棠完全聽不見，只好踮起腳大聲地在他耳邊吼：「這待遇僅此一次啊，以後沒了，每年拿出來放一遍就成。」

大四開始后，西棠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拍戲，她搬出學校在外面住，趙平津和她有時休息時也會回嘉園的新家，但西棠陪他最多的地兒，還是在京創中關村的那個房子，房子是趙平津出國前買下的，沈敏畢業后在北京繼續讀研，趙平津就把鑰匙留給了沈敏住，後來趙平津回國來創業，找到了以前在清華一塊兒踢球的郭天鈞，郭天鈞清華本科畢業後進了北京一所國企的財務部門，趙平津找到他時，他已經工作了三年，工資從六千塊漲到了六千五百塊，郭天鈞知道他的職業前景，國企崗位穩固，升職機會小，他出身普通，老家在東北小城，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女朋友跟了他五年，仍然只能住出租屋，他們兩個人這樣工作，也許十年後能攢錢在通州買一套兩居室，然後每天花兩個小時的地鐵上下班，郭天鈞夜不成眠地考慮了三個晚上，毅然決定辭職出來創業；李明不用說，是趙平津的發小兒，京創早期的創始人就四個，最大的投資人是趙平津，李明管整體運營，趙平津做技術，沈敏做行政，還負責配合趙平津寫程序，郭天鈞管財務，後來接的項目多了忙不過來，郭天鈞的女朋友程融也辭職加入，負責協助做人力和文秘工作，京創最初的很多的項目和計劃，都是在那個房子的客廳想出來的。

趙平津笑笑介紹說：「這是沈敏，你之前見過的。」

西棠站在燈火通明的太古里商場，看到了手機上的信息，她想起巧兒的忠告，她知道是她不懂事兒了，他一直讓她陪在身邊，他帶她見朋友，見發小兒，消遣玩樂一樣不少，西棠卻根本不曾觸及過他人生真正的親密關係，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趙平津擁有著遠比她能想象的更深不可測的背景。

李明看了他一眼：「別說我們，就數你最沒譜，你天天晚上的熬夜，你家家政白天不做飯，三更半夜來給你做飯？」

他一邊看一邊寫，還順手在句子下面畫橫線：「我下劃線的地方，修改一下。」

趙平津跟著她往外走：「你去哪兒？」

「放假了你最近在幹嘛呢？」

西棠問：「你們公司幾個人？」

趙平津上一次在長安俱樂部見著黃西棠，還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兒了，那之後的第二天，他在read.99csw.com學校找到了她，約她吃飯結果被她乾脆地拒絕了，後來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趙平津把黃西棠基本給忘了。

兩個人什麼也不幹，一般是他下了班，從中關村開車過來電影學院，幸好也不遠，走知春路轉個彎兒就到了，然後正好能趕上她排練課下課，或者在教學樓做作業，趙平津等她一會兒，送她回到宿舍，然後自己開車走了。

趙平津在一邊笑得肚子疼。

他是冬天過的生日。

西棠心裏明白得很，看了他一眼笑笑：「覺得特不靠譜是吧？」

鍾巧兒點了根煙：「你喜不喜歡他？」

趙平津愣了一下，抬手按住她的手：「別鬧，能不能好好吃飯了？」

「姑娘，哥回來了，在你宿舍樓下。」

鍾巧兒一聽她提起趙平津：「官宦子弟吧，具體做什麼的不知道，老高好像跟他挺熟的，我見過幾次。」

西棠好脾氣地笑。

「我在劇組裡打雜。」

趙平津略有詫異，他昨晚上竟然什麼都沒看出來：「為什麼？」

趙平津結了賬追出去，冬天夜裡的三里屯，街道兩旁火樹銀花，霓虹閃爍，樹下有穿著羽絨大衣拎著酒瓶的年輕男女嬉笑經過，趙平津站在餐廳門口往兩旁道路望去，已經看到不到她的人影。

趙平津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聽到了點點頭，神色閑適，唇角一抹薄薄的笑意。

這時外面的人少了許多，稀稀拉拉幾個黃牛在遊盪，趙平津沿著體育場入口的外檐溜達了一圈，終於找著那個穿著黃色雨衣的小小身影。

西棠在畢業前找了攝影系的一個師弟，然後師弟帶著攝影機跟著她陸陸續續拍了差不多一個星期，西棠自己做的後期，剪成了一支差不多五分鐘的短片。

李明站在屏幕旁的電腦前，拿著麥克風笑嘻嘻地說：「舟子，十二點前，最後一份生日禮物，看好了啊。」

六月份有一天，趙平津去他們學校找她，卻沒找著人。

「哎，舟子！你不看了？」錢東霖站起來，只顧得上叫了一聲：「好不容易搞來的票！」

「騎自行車。」

趙平津看了一眼，坐到了電腦前，說：「小敏，你送一下西棠回學校。」

京城裡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兒的樣子。

黃西棠卻忽然精神抖擻地回過頭來，看著鍾巧兒：「巧兒，你那口哨怎麼吹的，能不能教教我？」

「別怕，我會對你好的。」

西棠把包裝紙扔進了一旁的垃圾箱，擦了擦手：「你吃完了就回去吧，自習室好枯燥的。」

西棠愣了一下說：「你真的不吃外面的東西？」

「後來怎麼沒見你再去長安俱樂部了。」

西棠伸了伸脖子往下面看，可不，他的車正停在台階下的小道上。

「我最近不在北京。」趙平津在那端忽然有點高興。

西棠跟著他回了公司。

西棠掛了電話，穿著拖鞋噼里啪啦地往樓下跑，趙平津站在公寓樓樓道口的門前，看著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跟前，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伸手撩了撩她的頭髮。

那天他在公司搬幾個裝文件的大箱子，把襯衣胸前的一粒扣子蹭掉了，他把那粒紐扣撿了起來，隨手擱在了房間里。

趙平津看著她懷疑的眼神：「瞎想什麼呢，他是我爺爺收養的孩子，他爸媽在他很小就走了。」

「地鐵站里呢。」四周太嘈雜了，西棠聽到他聲音飄飄渺渺的，她將手上的包往肩上一掛，拔腿就往樓梯上跑，一口氣跑到了地面上，撐著膝蓋踹了好幾口粗氣：「你在哪兒啊？」

一切來得太快了。

草坪上鋪了一層保護膜，上面擺放著的一排排的塑料的椅子被淋得濕漉漉的，入內場的觀眾擠在通道里躲了會兒雨，雨漸漸停了，觀眾才陸續走進了場，舞台上的樂手開始調音。

西棠說：「我沒想能當多大腕兒，我其實就是喜歡在劇組裡工作，雖然看起來很亂，但其實每個人都有很明確的分工，前一秒可能吵吵鬧鬧，下一秒一打板，整個片場瞬間安靜下來，然後演員開始進入狀態，那一個瞬間，感覺特別奇妙。」

這時宿舍門被推開了，汪玲瓏走了進來，看著她們兩個皺皺眉頭：「哎，巧兒，不要在宿舍里吸煙好嗎？」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影片，春天的北京，綠樹粉花如海，故宮的紅牆旁綿綿柳絮飛揚，霧中的國貿海市蜃樓般的千頃廣廈，屏幕上飛快地切換著一張一張不同的笑臉。

趙平津喝了點酒，反而沒有睡意，他打開了黃西棠帶回來的電腦，看到了文件夾還打開著，上面存著有差不多3個G的素材，趙平津看了一下，她剪了好幾個版本，他逐一打開來看了，有幾個是粗剪版，到最後一個時，他發現這個視頻比在生日會上播出的那一版，多出了二十五秒。

西棠蹲在小超市的玻璃櫥窗前：「我去自習室做作業。」

「上課，打工，試鏡找工作。」

趙平津滿九-九-藏-書心感動，捧著西棠的臉用力地親。

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坐在電腦後。

「以後打算演戲？」

「去那兒幹嘛？」

他從前根本沒想過，這樣的事兒會發生在他身上。

「我是在北京出生。」他點點頭，伸出手輕輕拽了一下她胳膊，躲開了迎面而來的一個騎自行車的男生。

「台州。」

李明回頭看到了他：「唉，舟子，你回來了。」

西棠提著書包，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西棠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個小房間，角落裡擱著一張床，灰藍色的格子床單和被套十分乾淨，一張書桌，一個柜子。

「浙江哪裡？」

鍾巧兒聽到了，高興地應：「好啊！我們都要被淋死啦！」

西棠的初吻和第一次的性經歷是同一時候發生的，趙平津把她抱到床上，親她的耳垂和脖子，他的手指解開她身上裙子的紐扣時，她除了有一點點的緊張，覺得一切都是天然的，就像春天的冰河要消融，溪水會潺潺流動，野櫻在溪頭綻放，一切都註定要發生，她喜歡他，她願意給他。

黃西棠在女生宿舍樓下停住了腳步，掏出了門禁卡：「我上樓了。」

「趙平津，」西棠忽然倔強地望著他，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我現在就給我媽打電話。」

「那一次是鍾巧兒臨時找我的。」

西棠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天天跟服化道打交道，這是職業病。」

那天早上趙平津跟李明出去簽一個重要合同，西棠剛好休息，過來京創這邊泡了咖啡，跟程融聊會兒天。

「舟子，太他媽羡慕了。」

趙平津握著筷子不樂意了：「你別指著她做飯啊，今兒這純屬意外，我就說找個阿姨來吧。」

西棠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他是誰來，只看到一個英俊的男人，高個兒，瘦，皮膚白，鼻子挺，撐著的大傘下依偎著一好看的姑娘。

他來他們學校一個多星期，終於能讓她稍微卸下了一點點防備，在送她回宿舍的路上，黃西棠願意和他聊一會兒天。

他往外走的時候，西棠聽到他說：「跟朋友在一塊兒吃飯呢。」

再見到她是七月份了。

「你是北京人？」女孩漫不經心的聲音，低著頭踩著地上的紅磚格子。

好不容易逮著鍾巧兒回了趟宿舍，西棠跟巧兒討教經驗。

「就你見過的，我跟老郭是本科同學，李明低我們一屆，還有老郭的女朋友上半年辭了職過來幫忙，這兩天小敏在外面替我看辦公室。」

沈敏熄滅了燈光，人群在黑暗中尖叫起來。

李明頭又探進去看了一眼：「喲，老郭，讓你丫叫個外賣你都能忘記，你還有臉兒了！」

第二天晚上趙平津給她打電話。

兩個年輕男人垂頭喪氣地走出廚房來，西棠跟在趙平津的身後，看了老半天，這時忽然說了句：「你們剛剛在煮什麼？」

沈敏氣得臉上紅橙黃綠青藍紫一片。

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年，趙平津過生日，西棠想送給他一樣禮物。

趙平津在路邊打了輛車：「我回去開車出來送你回學校。」

「你平時忙什麼？」

「一個客人點的單子，我寫錯了，然後被投訴了。」黃西棠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趙平津神色淡淡的：「演戲挺好。」

西棠抬頭望了他一眼：「誰是你朋友？」

兩個人並排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趙平津看著黃西棠從包里掏出本子，筆袋，還有一本漢英字典，她把本子攤開了，趙平津看了一下，是一篇英文的人物小傳，她已經打了一篇稿子了，但每一段都還剩下幾個空著的單詞。

「西棠，你跟了我吧。」

那是他們以輕鬆甜蜜而開始，隨著兩個人越陷越深后，開始顯得危機四伏的一段感情關係，兩人第一次如此劇烈地鬧彆扭，只是很快又和好了，西棠從此絕口不再提他身上敏感話題，她那時候就是太愛他了，愛到只為了能和他在一起，什麼都可以不計較。

西棠在那頭聽見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趙同志，坦白從寬。」

「拍戲。」

「我還沒畢業呢。」

西棠笑笑說：「我們在一起沒多久，你跟鈞哥才好呢，那麼多年了，感情穩定。」

趙平津沒察覺她心情的變化，伸手挑了挑她的下巴：「嘛呢，不吃飯。」

他又看了一遍，果然黃西棠的鏡頭結束后，屏幕黑了，他沒有關掉，然後鏡頭又亮了起來。

沈敏不太同意：「您晚上睡會兒吧。」

趙平津坐在椅子上，愣神了兩秒，忽然站起來，伸手拍了拍旁邊的錢東霖：「我出去了。」

趙平津原地站了一會兒，往公寓樓北側的停車處走去。

西棠冷笑一聲，扔下餐巾就往外跑了。

見到她，他什麼也沒說，把她擁進了外套里，從兜里抽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凍壞了吧？」

西棠聳聳肩說：「我昨天就被炒了。」

隔著手機西棠都能想得出他那涎皮賴臉的樣兒：「你怎麼這麼自戀？」

「趙先生，生日快樂。」

第二天西棠下了戲回到京創時，六點多，郭天鈞進來推醒他：「舟子，起來了。」

黃西棠回過頭，跟他的眼睛對上了。

那是一個商住兩用的小區，不算很九*九*藏*書新了，小區周邊生活氣息濃厚，樓下一排的商戶分佈著英語培訓機構，快遞公司，各種拉麵小吃館，趙平津帶著她上了樓，打開門時，寬大的客廳中間擺著一張長條形的寬大桌子，兩邊各擱著一排的電腦，南邊的一個角落裡有一個雙人座沙發，還有印表機，文件櫃，一個標準辦公室的模樣，除了落地窗的角落裡有一排碼得整整齊齊的啤酒罐子。

西棠就是從跟他們一塊兒在京創工作開始，發現趙平津腸胃不好，有時熬夜多了，夜裡會胃疼，也是這個原因，她想了很久，捨不得他無論多累每天夜裡都堅持要送她回學校，她最終還是決定了搬出來一起住。

趙平津點點頭，回頭指了指：「一會到北側停車場找我，我還佔著自行車道兒呢。」

那天晚上趙平津替她把鍾巧兒那份作業做完了，西棠改完了自己的，趙平津說：「還要不要再看看？」

西棠說不上話來。

那天晚上回到家是夜裡三點多，西棠為了給他準備生日宴會，累得一回到家就直接趴下了。

西棠一臉迷惑，完全沒印象：「啥時候？」

趙平津在那頭笑，他笑起來，低沉的嗓音格外的好聽，西棠只聽到蠱惑人心的一把聲音：「黃西棠，你就不能稍微誠實一點面對自己的內心？」

在教學樓下等一個女孩兒一個小時，只為了每天能下了班看見她一會兒。

「北影廠。」西棠掏出濕紙巾來把妝擦了擦。

「怎麼了？」

趙平津完全沒留神身邊的人，他的視線盯著鍾巧兒身邊的女孩兒，小小的人兒，穿著一件熒光黃色的雨衣，那雨衣將她整個人都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張皎潔得跟山茶一樣的臉孔。

屏幕上的臉慢慢的變成了趙平津熟悉的人，錢東霖，方朗佲，陸曉江，沈敏……在那支影片的最後，是黃西棠在片場，拍攝的間隙化妝師來補妝，她側過臉對著攝影機，調皮地笑著眨了眨眼：「生日快樂。」

「我這破爛地兒，走二里地才有信號，唉，星星不錯。」

鍾巧兒笑了：「你就是太單純了。」

走到體育場的門口，看到有兩個女孩兒撐著傘，穿著雨衣，站在場館外的台階上，大聲地問來往的人：「雨衣，熒光棒，雨衣需要嗎？」

「你還想怎麼著，談戀愛嫁給他結婚生子？」

黃西棠往樓梯上跑了兩步，回頭沖他揮揮手，夜色里看得到她一張小小臉孔晶瑩發光，她笑著蹬蹬蹬地跑進了樓道。

程融捏著勺子：「還不知道以後怎麼樣呢。」

西棠看了看，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啊。」

趙平津只好答了。

到快十二點了，西棠出去確認蛋糕后，回來時對著歐陽青青眨眨眼，青青心領神會，走過去把牌桌上的趙平津拽了下來，讓他站到了房間的中央。

對面的窗戶旁有一張椅子，椅背上隨意地掛著一件藍色的襯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她也有她的困境，她跟趙平津，其實也並非那麼完美無缺。

「你是做什麼的？」

這時一個孩子被放在分診台上，護士手上的輸液針一紮下去，孩子瞬間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旁邊的年輕母親心一慌要去抱孩子，護士急得大叫：「唉，家屬按住了按住了！」

趙平津跟她說過約會漂亮女孩子都是散心。

「沈敏是你親弟弟？」

那時他年輕，心性不定，身邊漂亮的女孩兒多得是，各種玩法也多，他也犯不著自找苦吃，跟一個滑溜得跟泥鰍似的小丫頭片子較勁。

西棠點點頭。

趙平津說：「我自己來吧。」

西棠趕緊說：「不用了不用了，寫得太好，不符合基本水平。」

趙平津用胳膊夾住了電話，接過了護士遞給他的棉簽：「我在公司加班呢。」

「我上班的公司做軟體科技的。」

「有什麼好說，笨手笨腳怪丟人的。」

這時牆上的一個巨大的屏幕亮了，音樂響了起來。

兩個人在圖書館的門口吃完了三明治，西棠喝水，趙平津喝牛奶。

兩分鐘之後趙平津回來了，西棠低著頭，默默不語。

「從文慧橋騎到西土城？」

李明坐在趙平津的對面：「哎喲寶貝兒，你再不回來，有人要活不下去了。」

他將手裡拎著的幾個盒子遞給西棠：「給你的，我剛從機場過來，跟我回去換身衣服，帶你出去吃飯。」

這時候趙平津身旁哥們兒推了推他的肩膀，一群人往體育場內場通道走去了。

鍾巧兒蹲在台階上陪著她，身邊擱著一包賣剩下的東西，一邊喝水一邊休息，看到了笑得要趴下，把手指放在唇上吹出一聲清脆的哨聲，然後尖叫了一聲：「偶像，我愛你！」

趙平津這時才發現，這是個心思敏感的女孩子。

吃完面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整個屋子都安靜了，郭天鈞睡下了，李明在客廳帶著耳機在打遊戲，一群人習慣了晝伏夜出，西棠跟著趙平津進了房間里，兩個人坐在地板上聊天。

趙平津那會兒開始創業不久，人也忙，有些基層的項目，一做就是一兩個月，公司都得定期派人去盯著。

一個月後西棠就在北京擁有了第一處房子，車庫裡停著一輛車，白色的跑車。

她不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故事，可是當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還是暗自心驚。

西棠除了會煮麵，其實也不太會做飯，因為她媽媽一直把她hｔtps://reａｄ.９9ｃｓw•cｏm照顧得很好，大四這一年為了照顧趙平津，她開始學怎麼煲粥和熬湯，半夜煮出一大鍋番茄雞蛋方便麵，幾個男人們圍在客廳的小茶几上，一片熱氣騰騰中談笑不斷。

「幹啥？」

西棠手寫了一段詩，然後把它合成到了影片上，背景里那幾行字一段一段地浮現出來。

趙平津說：「我給你寫作業，你能不能給我買個三明治？」

趙平津問：「有沒有想我？」

第二天趙平津下了班去電影學院找她。

她從春天就開始準備了。

趙平津認真地聽了，好一會兒才說話：「改天我找人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戲合適。」

「今晚還打工嗎？」

沈敏猶豫了兩秒說：「我不在這兒，一會兒您寫好了，誰給您做測試？」

趙平津說：「還有多少？我全給你買了得了。」

「我只是有點害怕。」

她還是把他當那種沉迷於聲色犬馬的公子哥兒。

西棠忽然漲紅了臉：「不是——」

「你在哪兒呢？」電話里傳來風聲呼嘯。

美歸美，他可沒敢忘記她把他打得鼻青臉腫。

西棠最近跟了一個劇組，演一個古裝戲里充當人肉背景的丫頭，沒台詞，但拍攝的集數還行，她給她媽媽打電話了，等拍完了這個戲，再回去看她。

趙平津在沙發上愣愣地坐了幾秒，走進房間，趴在床上，深深地親吻她。

趙平津說：「我弟弟送我過來的，我一會完事了自己回去就行。」

「那你還老來？」

她正彎著腰一層一層地沿著台階往下走，然後把掉在地上熒光棒，礦泉水瓶，紙片等一樣一樣地撿起來。

趙平津迅速地瀏覽了一遍，西棠剛翻開了字典，趙平津已經伸手拿過她的筆記本，提筆把所有空著的單詞全寫了出來。

「他們這樣的人，不會娶咱們的。」

「找什麼工作？」

以前大家都常常睡公司，三室一廳的房子，客廳拿來辦公，一個書房拿來存資料，沈敏的房間成了大通鋪，趙平津的那個房間比較小，有時他累了會在裏面睡一會兒。

「我今晚有點事兒，你今晚能不能打車回去？我給你報銷，我明晚再去接你。」

趙平津一認出她來就樂了：「喲，這不是電影學院的同學嘛，怎麼改行賣起小商品了？」

西棠知道，趙平津這是拿她當自己人的意思了。

「黃同學，我在追求你。」

鍾巧兒挑挑眉，把煙熄滅了。

「黃西棠，這跟你畢沒畢業關係不大吧？」

趙平津回過神來，嘴角笑意仍然是淡淡的：「我在你身旁，你還不是跟你媽說你跟同學一塊兒？」

那天午後兩個人從房間里出來，已經是傍晚了，趙平津送西棠回學校的時候，趙平津把自己的鑰匙給了她：「明天拍完戲回來。」

後來趙平津來得多了，有一天晚上黃西棠問他：「你還沒散完心？」

西棠沒回他的話，只笑了笑：「你今晚幹嘛呢？」

這時巧兒的電話響了，她看了一眼，按掉了聲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摟住了西棠的脖子，低聲地說：「談戀愛沒事兒，可別太認真，還有，要懂事點兒，不要打聽他們的身份背景。」

郭天鈞一把扯下了一卷廚房紙：「就你丫記性好，你記得你怎麼不自己叫啊！」

「師兄，生日快樂。」

趙平津這麼多年過生日，日程安排都是差不多一樣，如果人在北京，一般就是在生日前的那個周末，約發小兒和朋友聚一聚，他在北京多年，應酬和人情不少，生日也不能太隨意，那時西棠跟他談了一年多的戀愛了，西棠跟著他，趙平津的那些發小兒和她都挺熟，那時趙平津寵她，人人高看她三分，趙平津包下了一間會所，西棠負責場地布置方案，整個場地用藍色為主色調裝飾，整體效果漂亮又大氣，那天夜裡自然是賓主盡歡，吃完了晚飯後，大家在裏面都玩嗨了。

他們鬧得最厲害的一次是大三那一年的冬天，那會兒剛談戀愛沒有很久，兩個人正是歡喜得恨不能長對方身上的時候，趙平津連在餐廳里吃飯都要在桌子底下握著她的手，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西棠看到他接電話，喊了一聲：「爺爺。」

幸好西棠接了他的電話：「我們放暑假了。」

「你今晚不去咖啡店了？」

趙平津臉貼在西棠懷裡，說：「滾。」

有一天晚上趙平津問她：「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替我縫扣子？」

大四第一個學期開學后，西棠進組開始拍《橘子少年》，電影開拍後為了儘快入戲，西棠常常住在劇組跟合作演員磨戲，有時一個星期才回一次，每一次回到京創，趙平津坐在電腦前，看到她開門進來，就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眼巴巴地望著西棠，等著她走到他身邊，把他摟進懷裡，伸手揉他的黑色短髮。

西棠重新翻開了一頁，這次是一份空白的，趙平津納悶地道：「你怎麼一個人做兩份作業？」

鍾巧兒回頭輕輕推了推黃西棠。

趙平津拉住她的手，走到了咖啡館門前的停車位，將手上的筆記本電腦包擱在了車後座：「上來。」

「巧兒？」西棠見慣不怪地說：「巧兒男朋友換得很勤快的。」

趙平津站在體育館內場的通道里，看著那個黃色的小小人兒來來回回一趟一趟地撿礦泉水瓶，一趟一趟地塞進了老人身上背著的編織袋，她在台階上蹦蹦跳跳的，跟著音樂扭擺九-九-藏-書著身體，體育館里的節奏熱烈的歌舞聲音飄出來，她站在台階上對著空曠的廣場跟著嚎叫：「噢噢噢噢！」

西棠說：「你可勁兒貧吧你。」

那天午後他們聊了好一會兒，兩個人午後都困倦起來，趙平津把她抱在了懷裡，然後兩個人就接吻了。

鍾巧兒沒當回事兒：「談唄，西棠，你撒個嬌，這大四的學費就不用自己辛苦掙了。」

有一天夜裡趙平津陪著黃西棠走出了教學樓，他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離她一點點的距離，保持著非常好的風度，他跟西棠說：「你那個同學，最近好像在跟我一發小談戀愛。」

西棠刷飯卡買了一個三明治。

郭天鈞在廚房裡，沒留神外頭，他哐當一聲把一個燒焦了的鍋扔進水槽里，「嘩」地一聲扭開水龍頭。

他竟然覺得很有意思。

「舟舟，打哪兒找到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浙江。」

趙平津指指出口，直接往外走。

西棠穿著短褲，說話間俏皮地踮了踮腳，兩條腿又直又白，出於禮貌，趙平津都沒敢低頭看，只聽到她說：「我上樓穿個鞋，你稍等啊。」

那天夜裡西棠從地鐵下來，接到了趙平津的電話。

西棠微笑了一下，也沒說話，她肯定不是趙平津交往的第一個藝術院校的女孩兒了，她們需要什麼他們都懂，巧兒就是靠這樣走出來的，她都拍了好幾部電視劇了，最好的一次演過女三，認識的製片導演多了，最近也不少人找她，她也記著西棠，每次戲里缺個什麼角色，都想著拉她一把。

趙平津開車去她打工的地方，那是小西天附近的一個咖啡店，他進去點一杯飲料，一邊工作一邊等她下班，等到西棠換下了制服背著書包走到他的桌邊，趙平津抬腕看了看表，這個點兒公交車已經停運了。

第二天早上西棠醒來，看到寬大的客廳里的燈熄滅了，陽台落地窗上的窗帘拉得嚴嚴實實，客廳是昏暗的，看得到電腦主機上的藍色的燈光還在隱隱地閃爍，另一個房間里的房門半掩著，趙平津在沙發上睡著了。

趙平津順著她的身影，看到了不遠處的草地上有一個步履蹣跚的拾荒老人。

西棠仰著臉看他，腦袋裡暈乎乎的，他穿了件灰色T恤，一件薄薄的卡其色外套，黑了一點點，他可真好看。

女孩們開始挑選，同行的男士們紛紛掏出皮夾付錢，趙平津撐著傘，身邊依偎著的女孩子撅著嘴道：「哥哥……」

程融跟西棠說過：「你倆感情可真好，我就沒見舟舟對誰脾氣那麼好過。」

「也是，就那張俊俏臉，哪個姑娘不愛。」巧兒噴出一個煙圈，眯著眼在迷迷濛蒙里對著她笑笑。

趙平津靠在床邊攤直了腿，伸手攬住西棠的肩膀，西棠的頭枕在他的手臂上，身體窩在他的懷裡，趙平津一低頭，就看得到她毛絨絨的頭頂，有一個小小的發窩。

西棠終於說：「一點點。」

趙平津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聽到后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空格鍵，回頭看了一眼沈敏，西棠趕緊說話：「不妨礙你們的話，我在這待會兒吧，早上我自己回去。」

十分鐘后餐桌上每個人的面前都多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李明讚不絕口：「西棠，以後常來啊。」

電影學院的練功房，舞蹈系的女孩子一個劈叉，清冷的酷酷的臉；清華的草坪上，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孩略有些靦腆；元大都公園裡清晨，一個練太極劍的阿姨滿臉慈祥；午後的衚衕里，一個舉著糖葫蘆奔跑的快樂孩子。

西棠沿著人行道慢慢地往學校走，一邊走一邊和他聊天。

場中慢慢開始安靜了下來。

西棠生氣地說：「你在心虛什麼？」

西棠後來才發現，這幾個人工作起來，都是廢寢忘食的。

兩個人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了。

趙平津嘆口氣說：「我挺想你的。」

「那你昨晚怎麼不說？」

她轉身又跑上樓去了。

趙平津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一旁接電話，他常常避開她接電話，西棠知道，他隨時隨地都會盡量接的電話不是女孩子，是他家人，常常是長輩關心他。

趙平津舉著牛奶盒子，對她笑了笑：「試試看。」

「你在想什麼呢？」

趙平津也不驚訝，他明白她的聰敏：「也沒有，只是這行業，運氣成分大。」

她沿著工體北走了兩個多小時，打了一輛車回家，凌晨兩點多，趙平津還等在樓下。

那一天，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西棠閑得無聊在急診大廳里轉了一圈，回來時給他買了瓶礦泉水，然後拿起他的病曆本看了一下，她忽然說：「你腸胃真不好，我昨晚不該讓你跟著我吃宵夜。」

西棠說：「你家裡人呢？」

「趴活兒。」

趙平津身邊的女孩子感興趣地圍上去看，熒光棒十塊一根，雨衣坐地起價，賣到了五十塊。

趙平津開車帶她回了公司，他從車上拎下了一個26寸行李箱，西棠替他拿著他工作的筆記本電腦，趙平津開了門，一股夾著濃煙的嗆人味道飄出來，趙平津頓時皺了皺眉：「什麼味兒？」

……

過了半晌沈敏終於緩過神來，從身前的文件夾中抽出了一疊文件：「聯商的那個系統，李明下午跑了一遍，發現這裏好像有點問題。」

「你怎麼回學校？」

一群人找到位子坐了下來。

西棠在他身邊空著的位子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