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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然的反擊

第十五章 自然的反擊

這時候,皮科特博士和他的同事們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方法,而不是因循那些昆蟲學家繼續追尋更強力化學品的老路。他們發現了自然界也存在著人類的盟友,於是設計了防治計劃,最大限度地利用自然控制,最小限度地使用殺蟲劑。如果需要使用殺蟲劑,也只用最小的劑量,剛好控制了害蟲,又不會對益蟲造成損害。他們還考慮到適當的時機。比如,如果在蘋果花變成粉紅色之前使用了硫酸煙鹼,重要的捕食性昆蟲就可以倖免,因為那時候它們還是未孵化的卵。
如果你還不相信,請看加利福尼亞州的柑橘園的情況。19世紀80年代,那裡成功進行了世界著名的生物防治實驗。1872年,加利福尼亞州出現了一種以柑橘樹汁液為食的介殼蟲。此後的25年裡,介殼蟲發展成一種害蟲,很多果園都遭受慘重損失。新興的柑橘工業面臨覆滅的威脅。很多農夫選擇了放棄,把果樹都拔掉了。後來從澳大利亞引進了一種介殼蟲的寄生蟲——體型很小的澳洲瓢蟲。首批引進瓢蟲的兩年內,加利福尼亞州柑橘種植區的介殼蟲就得到全面控制。從那時起,你在柑橘園找上幾天,也不會找到一隻介殼蟲。
從來自世界各地的報告看,我們的確深陷困境。經過十年或更長時間的化學控制,昆蟲學家發現他們之前認為已經解決的問題又回來了。而且出現了新的問題,那些曾經數量不是很多的昆蟲已經猛增至蟲害的水平。這樣看來化學控制是徹底失敗的,因為其設計和實行都沒有考慮到複雜的生物系統。使用的化學品可能在少數物種身上做了測試,但是不能保證適用於所有的生物。
你可能會問:「這些不都是理論上的情況嗎?在我這輩子里,這些事一定不會發生的。」
新斯科舍省的皮科特寫道:「經濟昆蟲學家必須明白,他們是在和活物打交道。他們要做的絕不僅僅是簡單的殺蟲劑檢測,或是尋找破壞力更強的化學品。」皮科特博士就是合理的昆蟲防治領域的先驅,他研究的防治方法有效地利用了捕食性昆蟲和寄生蟲。他和同事們提出的方法如今已經成為典範,很少有人能夠超越。只有在加州一些昆蟲學家提出的綜合性防治計劃中,我們才發現美國也存在類似的成就。
幸運的是,這隻是理論上的極端情況,但是研究動物種群的人最了解擾亂自然秩序帶來的可怕後果。牧民消滅土狼的熱潮造成了田鼠成災,因為土狼控制著田鼠的數量。亞利桑那州凱巴布高原的鹿是另一個相關案例。鹿群的數量曾經與環境保持平衡。各種獵食動物(狼、美洲獅、土狼)控制鹿群數量不超過食物供應。接著,人們為了「保護」鹿群,殺死了所有的天敵。獵食動物消失后,鹿群大量繁殖,很快食物供應就不夠了。低矮的植物已經吃光,夠得著的葉子越來越高。後來,餓死的鹿竟然比獵食動物殺死的還要多。另外,由於鹿群瘋狂地尋找食物,整個環境也遭到破壞。
獵食動物(獵食其他昆蟲的昆蟲)有很多種類。一些昆蟲的動作是非常敏捷的,可以像燕子一樣在空中捕捉獵物;還有一些昆蟲會有條不紊地沿著樹枝爬行,一路吞食像蚜蟲這樣不動的昆蟲。小黃蜂捉到軟體昆蟲后,會把肉汁餵給幼蟲。泥蜂會在屋檐下築起圓柱狀的蜂巢,並在巢里儲備昆蟲供幼蜂食用。沙黃蜂在吃草的牛群上方盤旋,殺死困擾牛群的吸血蠅。嗡嗡直叫、常被當作蜜蜂的食蚜蠅在感染了蚜蟲的植物上產卵,這樣孵化的幼蟲就會吃到大量蚜蟲。瓢蟲可以有效地消滅蚜蟲、介殼蟲以及其他食草昆蟲。一隻瓢蟲需要吃掉成百上千隻蚜蟲才能點燃能量之火,它需要能量來產卵。
這種計劃的效果怎樣呢?在新斯科舍省,採取了皮科特博士改良噴葯計劃的果農收穫的優質水果,與大量使用化學品的果農一樣多。他們的收成總量也一樣高,但成本要小得多。新斯科舍省蘋果園的殺蟲劑花費只是其他蘋果種植區的10%到20%九-九-藏-書
隱藏在閣樓角落的雌性長腳黃蜂體內帶有大量受精卵,它的未來族群都要依靠這些卵。這個單獨生活的雌蜂在春天時候會生活在一個小小的紙巢中,在每一個巢室產一些卵,並小心地養育一些工蜂。在工蜂的幫助下,它會擴建蜂巢,擴大自己的族群。接著,在炎炎夏日覓食的工蜂會吃掉無數的毛蟲。
在弗吉尼亞州著名的蘋果種植區——雪倫多亞河谷,當DDT開始替代砷酸鉛時,一種叫作紅線卷葉蟲的小昆蟲泛濫成災。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危害,並很快地席捲了50%的作物。不僅在本地,還有美國東部和中西部地區,隨著DDT使用增加,這種卷葉蟲成為對蘋果樹破壞最大的害蟲。
1957年,路易斯安那州的農田大規模使用了七氯后,導致甘蔗最兇惡的敵人——蔗螟泛濫成災。噴洒七氯不久后,蔗螟的破壞就急劇增加了。針對火蟻的化學品殺死了蔗螟的天敵。作物遭受嚴重損失,農夫們試圖起訴州政府沒有提醒他們這樣的後果。
這些微小的生物都在工作,不分白天黑夜,不論晴天還是下雨,甚至寒冷的冬天把它們的生命之火降到只有灰燼,它們仍在不停地工作。冬天,這種生命力也在隱隱地燃燒著,等待春天萬物復甦的時候重新煥發生機。同時,在厚厚的雪層下,在凍得硬實的土層下,在樹皮的縫隙里,在隱蔽的洞穴里,寄生蟲和捕食性昆蟲都找到了棲身之處以度過寒冬。
寄生昆蟲的習性更為特別。它們不會直接殺死宿主,而是通過各種適應性變化,利用宿主餵養自己的幼蟲。它們會在獵物的幼蟲或卵里產卵,這樣它們的幼蟲就可以直接以宿主為食。有的寄生蟲會用一種黏液把卵附著在毛蟲身上,孵化的時候,寄生蟲幼蟲就從宿主的皮膚中鑽出來。另外一些頗有遠見的寄生蟲會把卵產在葉子上,這樣覓食的毛蟲會無意間吞食它們的卵。
皮科特博士十分謹慎地選擇化學品,盡量減少對寄生蟲和捕食性昆蟲的損害。他說:「如果我們像過去使用無機化學物那樣,使用DDT、對硫磷、氯丹以及其他新型殺蟲劑,對生物防控感興趣的昆蟲學家也會放棄的。」他沒有使用這些毒性強、殺傷範圍廣的殺蟲劑,而是主要依靠魚尼丁(取自一種熱帶植物的地下莖幹)、硫酸煙鹼和砷酸鉛。在某些情況下也會用到少量的DDT或馬拉硫磷(每100加侖添加1到2盎司,而不是通常的每100加侖添加1到2磅)。雖然這兩種化學品是現代殺蟲劑中毒性最輕的,但皮科特博士仍希望通過進一步研究,找到更安全、更有選擇性的材料替代它們。
荷蘭生物學家布雷約說:「昆蟲的世界是自然界最令人驚嘆的奇觀。昆蟲世界里,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通常看來最不可能的事會在那裡出現。深入研究昆蟲奧妙的人總是為見到的奇妙現象驚嘆不已。他會知道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也經常出現。」
這些例子都是關於昆蟲破壞農作物的。那些攜帶疾病的昆蟲又會怎樣呢?已經出現不少這方面的預兆。例如,南太平洋的尼珊島上,「二戰」期間曾大量噴葯,但到了戰爭結束的時候,噴葯也就停止了。很快,瘧蚊重新入侵了這座島嶼。捕食瘧蚊的昆蟲都已經被殺死了,新的種群還沒發展起來,因此瘧蚊得以大肆繁殖。馬歇爾·萊爾德描述自己的經歷時,把化學控制比作了踏車——一旦我們踏上去,就會因為害怕後果而不敢停下來。
有時候,噴洒化學品后,那些本來想消滅的昆蟲反而得到極大地增加。例如,安大略的黑蠅在噴葯后數量就增加到原來的17倍。在英格蘭,噴洒一種有機磷化學品后,白菜蚜蟲的數量經歷了一次巨大的爆發,數量之多歷史上沒有類似記載。
伊利諾伊州的農夫們也嘗到了苦果。為了控制日本甲蟲,伊利諾伊州東部的農田裡大量地使用了狄氏劑,之後農夫們發現噴葯地區的玉米螟增加九-九-藏-書了很多。事實上,這一區域內種植的玉米存在的玉米螟幼蟲是其他地方的兩倍。農夫們可能還不了解其中的化學道理,但是不需要科學家提醒,他們也已經知道自己作了錯誤的決定。為了消滅一種昆蟲,他們使另一種破壞性更大的昆蟲得以泛濫。據農業部估算,日本甲蟲每年在美國造成的損失約為1 000萬美元,而玉米螟造成的損失約為8 500萬美元。
英國的雅各布說:「從所謂的經濟昆蟲學家的行為看,他們相信噴葯就能解決問題……如果問題複發,或出現抗藥性,或毒害哺乳動物,化學家會拿出另一種靈藥。但事實並非如此……最終只有生物學家才能給出蟲害防控的最佳答案。」
為了按照自己的心意改造自然,我們冒了這麼多風險,卻沒有達到目的,是一個多麼巨大的諷刺。然而這正是我們面臨的實際情況。雖然很少提及,但真相就在那裡,大自然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改造的,昆蟲也已經找到了避開化學攻擊的方法。
有必要提到的是,人們在過去一直依靠自然力量控制玉米螟。1917年,這種昆蟲無意間從歐洲進入美國,兩年後,美國政府就開始實行搜尋和引進玉米螟寄生蟲的大規模計劃。從那時起,有24種寄生蟲從歐洲和東方國家引進,耗費了不少錢。其中5種寄生蟲可以有效地控制玉米螟。無需贅言,由於噴葯殺死了玉米螟的天敵,這些努力取得的成果現在都化為烏有了。
螳螂的卵被它的媽媽安放在附著于灌木樹枝的輕薄羊皮小匣子里,它媽媽的生命已經隨著夏天的消逝結束了。
在比屬剛果和烏干達,大量使用DDT對付咖啡樹上的一種害蟲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這種害蟲根本沒受到DDT的任何影響,而它們的天敵卻對DDT極為敏感。
每過去一年,隨著殺蟲劑的數量、種類以及毒性的增加,環境抗力的普遍性和永久性下降正日益變成無情的現實。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會遇到更多嚴重的昆蟲災害,它們有的傳染疾病,有的破壞莊稼,超過我們所知的範圍。
田野和森林中的捕食性昆蟲所起的作用與凱巴布高原的狼和土狼一樣。殺死它們,其他昆蟲的數量就會猛增。
如今,有兩個領域正發生著「不可能的事情」。昆蟲正通過遺傳選擇,進化出抗藥特性。下一章內容會談到這一現象。需要我們注意的另一個更廣泛的問題是,我們的化學品正在削弱環境內部的防線,而正是這樣的防線制約著各個物種的平衡。每一次我們破壞這些防線,就會有大量的昆蟲滋生。
沒人知道地球上到底有多少種昆蟲,因為很多種類還不確定。但是已知的種類數量為70萬隻。這就意味著,從物種數量看,70%到80%的地球生物是昆蟲。大部分昆蟲為自然力量所制約,而不受人類干預。如果不是這樣,真不知道需要多少化學品(或者其他方法)才可能控制昆蟲數量。
到了20世紀40年代,柑橘種植者們開始試用新的化學品對付其他昆蟲。隨著DDT和其他毒性更強的化學品的出現,加利福尼亞很多地區的澳洲瓢蟲全部消失。當年引進瓢蟲,政府只花了5 000美元,卻可以給果農每年挽回幾百萬美元。但是,由於一時疏忽,這樣的收益全沒了。很快,介殼蟲就捲土重來,造成的損失超過50年來所見過的任何一次。
草蜻蛉爬在葉子上幾乎看不出它的存在,它長著綠紗般的翅膀和金色的眼睛,害羞而隱秘,是二疊紀一種古老物種的後代。草蜻蛉成蟲主要以花蜜和蚜蟲的蜜汁為食,它會把卵產在一根長莖的根部,並把它與葉子固定在一起。在這裏,它們的奇特而帶刺毛的幼蟲蚜獅降生。蚜獅靠捕食蚜蟲、介殼蟲或蟎蟲生存,它們捉到蟲子後會吮吸其汁液。在它們吐出白色的絲繭以度過蛹期之前,每隻草蜻蛉可以吃掉幾百隻蚜蟲。
但是這種情況有什麼重要意義呢?因為很多水蝸牛是危險寄生蟲的宿主。這些寄生蟲一生read.99csw.com中一部分時間在軟體動物身上度過,一部分時間在人類身上度過。血吸蟲就是其中一例。一旦血吸蟲通過飲用水進入人體,或用人類受感染的水洗澡時穿過皮膚進入人體,會引發嚴重疾病。血吸蟲正是靠其宿主蝸牛進入水中的。這樣的疾病在亞洲和非洲地區尤為流行。有血吸蟲的地方,促進蝸牛繁殖的昆蟲防治措施就可能導致嚴重後果。
為什麼會這樣?一些主要的化學公司正把大量資金投到大學,支持殺蟲劑方面的研究。這就創造了誘人的研究生獎學金和研究院職位。而另一方面,生物防控研究從來都沒有受到如此之多的捐贈,原因很簡單:生物防控無法承諾化學工業即將出現的那種財富。這種研究都由州和聯邦機構承擔,而這些地方的工資就要少多了。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噴藥引起疾病的方式各不相同。由於某種原因,像蝸牛這樣的軟體動物不會受殺蟲劑影響。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很多次。佛羅里達州東部鹽沼大量噴葯后,大量生物死亡,唯獨水蝸牛倖存下來。如人們所描述的,當時呈現出的是一個可怖的畫面——只有超現實主義藝術家才能畫出這樣的效果。蝸牛慢慢地爬過魚的屍體和垂死的螃蟹,吞食著致命的毒雨殺死的生物。
這樣,由於它們的生活狀況和我們的需求,這些昆蟲都成為我們的盟友,使自然平衡對我們有利。然而,我們卻把大炮指向自己的朋友。可怕的是,我們嚴重地低估了它們牽制敵人的作用,沒有它們的幫助,敵人一定會危害我們。
生物學家們常常會自娛自樂式地假想,如果意外的災難發生,自然的制約遭到破壞,一個生物的所有後代都得以存活,會是怎樣的景象?
幾年前,西部林區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當時(1956年),美國林業局在885 000英畝的森林上噴洒了DDT。噴葯的本來意圖是控制雲杉卷葉蛾,但是到了第二年夏天,比卷葉蛾更嚴重的問題出現了。從空中調查林區時,工作人員發現了大片森林已經枯萎,高大的花旗松正變黃,針葉也開始脫落。在海倫娜國家森林,在大貝爾特山的西坡,在蒙大拿州的其他地區,直到愛達荷州,所有的森林看起來像被火燒過一樣。很明顯,1957年夏天經歷了歷史上最大規模、最嚴重的紅葉蟎侵襲。幾乎所有噴葯的地區都受到影響。其他地方的破壞都不明顯。在尋找先例時,護林官想到了其他幾次紅葉蟎災害,雖然都沒有這次嚴重。1929年黃石公園的麥迪遜河邊,大約20年後的科羅拉多州,接著是1956年的新墨西哥州,都出現過類似的情況。每一次蟲災都發生在噴洒殺蟲劑之後(1929年是在DDT時代之前,當時用的是砷酸鉛)。
還有很多黃蜂和蠅類,也是以寄生的方式消耗其他昆蟲的卵和幼蟲生存。一些寄生於卵的黃蜂非常小,但是由於它們的數量和活動,許多破壞莊稼的昆蟲數量得到控制。
在美國,由於噴葯擾亂了昆蟲世界的種群動態,蟲害愈演愈烈。近來的兩次大規模噴葯就產生了這樣的效應。一次是南部地區的清除火蟻計劃,另一次是中西部地區為消滅日本甲蟲的噴葯計劃(分別見第十章和第七章)。
過去的10年裡,這些問題已經造成巨大陰影,但我們的認識卻來得異常緩慢。那些最適合研究自然控制方法並付諸實踐的研究人員都忙於更刺|激的化學控制。據說,1960年,美國只有2%經濟昆蟲學家從事生物防治領域的工作。剩下的98%大多在研究化學殺蟲劑。
「這可能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里弗賽德市柑橘實驗中心的保羅·德巴赫博士說。現在,控制介殼蟲的工作變得更加複雜了。只有通過反覆放養和小心地控制噴葯計劃,才能保存澳洲瓢蟲,減少它們與殺蟲劑的接觸。但是,不管柑橘種植者怎麼做,瓢蟲的命運還要或多或少地受鄰近土地主人的支配,因為飄散而來的殺蟲劑已經造成嚴重損失。
勤奮地噴九_九_藏_書葯在蘇丹東部同樣有類似的難以令人滿意的結果。那裡的棉花種植者曾經受了使用DDT的害處。在蓋斯三角洲的灌溉區,約有6萬英畝土地種植了棉花。早期實驗證明,DDT有明顯的殺蟲功效,於是噴葯就加強了。從那時起,麻煩就開始了。對棉花危害最大的是棉鈴蟲。但是噴葯越多,棉鈴蟲就越多。在未噴葯的地區,棉鈴和成熟的棉朵受到的損害較少。噴葯兩次的地方,籽棉產量驟減。雖然消滅了一些食葉昆蟲,但任何由此得到的利好都被棉鈴蟲造成的損失抵消了。最後,種植者們不得不面對慘痛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們費力又費錢地噴葯,棉花的收成應該會更好。
在田野、灌木籬牆、花園和森林,到處都是獵食昆蟲和寄生蟲忙碌的身影。一個池塘的上空,幾隻蜻蜓飛過,陽光在它們的翅膀上折射出火焰般的圖案。它們的祖先曾生活在巨大爬行類動物的沼澤中。如今,它們仍像古時候一樣,用銳利的眼鏡和像籃子一樣的腿在空中兜捕蚊子。在水下,蜻蜓幼蟲捕食水生階級的蚊子幼蟲以及其他昆蟲。
問題在於,在昆蟲的天然敵人消失之前,我們很少知道它們的保護作用。大部分人生活在這個世界,卻對它視而不見,不理會它的美麗和奇妙,以及生存在我們周圍的奇特、有時候又可怕的生命。人們對獵食性昆蟲和寄生蟲的活動也了解甚少。可能我們曾經注意到花園裡的灌叢上一種形狀怪異、姿態兇猛的昆蟲,也不了解螳螂以其他昆蟲為食。但是,只要我們在晚上的時候打著手電筒去花園看一看,就會發現螳螂正悄悄逼近它的獵物。這樣,我們就明白了獵食動物與獵物之間的關係。那時候,我們就會感受到大自然自我控制的強大力量。
這種情況也解釋了,為何一些著名的昆蟲學家都在大力推崇化學控制。對這些人的背景作調查后發現,他們的研究都是化學工業資助的。他們的職業聲譽,甚至工作都依賴於化學控制。指望他們去咬喂他們食物的手,這可能嗎?但是知道了他們的偏向後,我們還能相信他們認為殺蟲劑無害的說法嗎?
冬天,當鱈魚經過海洋游到產卵的地方時,我們就能看到大自然的控製作用。每一隻母魚會產下數百萬魚卵,但是海洋里鱈魚不會泛濫。每一對鱈魚所產的數百萬魚卵中,只有一小部分能夠長成替代父母的大魚,這就是自然的制約。
這種狀況充滿了諷刺。20世紀40年代末,新斯科舍省的果園中,蘋果卷葉蛾(蘋果蟲蛀的原因)最嚴重的地方是定期噴葯的果園。在未噴葯的果園,蛀蟲數量不多,不構成危害。
如今,有些地方認為早期的、簡單的世界才存在自然界的平衡,現在這種狀態已經被徹底破壞,就不如忘掉它的存在吧。有些人覺得這樣的想法合情合理,但是把這種想法作為行動指南則是極其危險的。今天的自然平衡已經不同於更新世,但它仍然存在著。生物間複雜、精確、高度統一的關係不容忽視,否則就像處在懸崖邊的人一樣終將受到重力定律的懲罰。自然的平衡並不是恆定的,而是一種活動的、不斷變化、不斷調整的狀態。人類也是平衡狀態的一部分。有時候,平衡對人有利;有時候(往往是由於人類活動),這種平衡又變得不利於人類。
現代社會昆蟲防治計劃的設計過程中忽略了兩個關鍵的事實。首先,真正有效的昆蟲控制來自自然,而不是人類。物種數量由自然界的一種力量控制,昆蟲學家稱之為環境制約,自生命出現伊始就是這樣。食物的數量、天氣和氣候條件、競爭或獵食物種的存在等,都是非常重要的制約因素。「防止昆蟲泛濫的最重要的因素是昆蟲內部自相殺戮的戰爭」,昆蟲學家羅伯特·梅特卡夫說。然而,現在使用的大部分化學品會殺死所有昆蟲,不論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敵人都慘遭同樣的命運。
大約35年前,皮科特博士在新斯科舍省安納波利斯谷的蘋果園開始了他的研究,那裡是加拿大最主要read.99csw.com的水果種植區。那時候,人們以為殺蟲劑(當時使用的是無機化學物)會解決昆蟲防治的問題,因此唯一要做的就是勸誘果農接受他們的建議。但是,美好的願望並沒有成真。昆蟲問題依然存在。添加了新的化學品,發明了更好的噴葯設備,噴葯的熱情也增加了,但是昆蟲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隨後,人們又說DDT能夠「終結蘋果卷葉蛾爆發的噩夢」。實際上,由於DDT的使用,引起一場史無前例的蟎蟲災害。皮科特博士說:「我們只是從一場危機走向另一場危機,用一個問題覆蓋另一個問題。」
比這些喜人的成果更重要的是,新斯科舍省的昆蟲學家們提出的改良計劃沒有破壞自然的平衡。情況正在向10年前加拿大昆蟲學家烏里耶特所描述的那樣發展:「我們必須改變自己的觀念,摒棄人類優於其他物種的觀點,並承認在自然環境中尋找限制生物種群的方法比我們自己控制更加合算。」
在化學品成為主要昆蟲防治方法的歡呼聲中,少數昆蟲學家提出了一些報告。他們沒有忘記,自己既不是化學家,也不是工程師,而是生物學家。
第二個被忽視的事實是,一旦環境的制約遭到削弱后,一個物種會以爆炸性的方式迅猛繁殖。很多生物的繁殖能力簡直超乎我們的想象,儘管我們時不時地也會見識一些。我記得在學生時代,一個裝有乾草和水的罐子里加幾滴原生動物的培養菌液就會出現奇迹。幾天內,罐子里就滿是左衝右突的小生命——無數的草履蟲,每一個都小如塵埃,在溫度適宜、食物充足、沒有天敵的伊甸園裡無限地繁殖。我也曾見到海邊岩石上布滿了白色的藤壺,還見到過一大群水母游過時連綿數里的壯觀景象,如鬼魅般的顫動看不到邊際,與海洋融為一體。
但是,就在此時此刻的美國,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據科學刊物記載,到1958年已經有50種昆蟲與自然平衡嚴重混亂相關。每年都會有新的例子出現。近來對這一問題的一篇評論性文章參考了215篇論文,這些論文講述並討論了殺蟲劑引起的昆蟲數量失衡的不利情況。
在其他情況下,噴葯雖然能有效地控制目標昆蟲,卻也打開了一個潘多拉之盒,之前從未造成麻煩的昆蟲現在泛濫成災。比如,在DDT和其他殺蟲劑殺死其天敵後,紅葉蟎變成了遍布全世界的害蟲。紅葉蟎不是昆蟲,而是一種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八腳生物,與蜘蛛、蝎子、扁虱同屬一種。它的口器適於穿刺和吮吸,特別喜歡吃為全世界裝點綠色的葉綠素。它用細小而尖銳的口器刺入常青樹的針葉內,吸食葉綠素。輕微的感染就可以使樹木和灌叢呈斑駁狀。紅葉蟎數量很多的情況下,植物的葉子會變黃、脫落。
當然,人類不是蝸牛引發疾病的唯一受害者。部分時間寄生在淡水蝸牛身上的肝吸蟲會導致牛、羊、山羊、鹿、麋鹿、兔子以及其他溫血動物患上肝臟疾病。感染蟲子的肝臟不適於人類食用,否則會受到法律制裁。因此,美國牧畜者每年會損失350萬美元。任何使蝸牛數量增加的行為都會令這一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為什麼紅葉蟎遇到殺蟲劑會更加旺盛?紅葉蟎對殺蟲劑不太敏感是一個原因,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兩個原因。本來紅葉蟎的數量是由各種捕食性昆蟲制約的,比如瓢蟲、瘦蚊、捕食性蟎蟲以及一些掠食性蟲子,這些昆蟲都對殺蟲劑極為敏感。第三個原因與紅葉蟎種群內部的族群壓力有關。一個未受影響的蟎蟲族群是非常稠密的,它們會擠在一個保護性的帶子下,躲避敵人的攻擊。一旦噴葯后,族群就會分散開來,因為蟎蟲雖然沒有被化學品殺死,但也受到了影響,它們需要尋找新的環境。這樣,它們就會找到比之前的族群更廣闊的空間和更充足的食物。現在,它們的天敵死掉了,所以它們無需耗費精力遍造保護帶。相反,它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繁殖更多的蟎蟲。紅葉蟎的產卵數量增加3倍並不奇怪,都是拜殺蟲劑的福利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