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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爾諾貝利:被忽略的歷史與對我們世界圖景的質疑

切爾諾貝利:被忽略的歷史與對我們世界圖景的質疑

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六日夜……我們一夜之內便轉移到了另一段歷史中,我們完成了向新現實的躍進。它,這一現實原來不僅超越我們的知識,而且超越我們的想象。時代的聯繫被割裂了,過去突然變得軟弱無力,令人無所依託,無所不在的人類檔案中找不到開啟這扇門的鑰匙。我在那些天里不止一次聽到:「我難以找到合適的詞句,來表達所看到的和所經歷的」,「此前誰也沒有對我講過這樣的事情」,「我沒在任何一本書中讀到過,也沒在一部電影中見過」。在災難發生的時代與我們開始談論災難的時代之間,存在著中斷,那是噤聲的時刻。所有人都記得……上面的某些部門做出某些決定,起草秘密指示,直升機飛上天空,大量軍事車輛沿路行進,下面的人提心弔膽地等待消息,活在小道消息中,但是所有人對重要的事都三緘其口——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找不到詞彙表達全新的情感,也找不到情感對應全新的詞彙,我們不善於表達,但逐漸沉浸於新思想的氛圍中。今天我們可以判斷當時的狀態,就是缺乏真相,想知道真相,理解所發生事件的意義。需要震撼的效果!我一直在尋找這個帶來震撼的人……他在講述全新文本……他的聲音穿透而出,如同穿過夢幻和囈語,如來自一個平行的世界。切爾諾貝利周邊的人開始了哲學思考,成了哲學家。教堂重又擠滿了人,來了很多信眾,以及不久前還是無神論者的人。他們在尋找物理和數學所不能給予的答案。三維世界敞開了,可我卻沒有遇到按著蘇聯唯物主義聖經發誓的無畏者。當那無窮盡的熾烈爆燃發生時,以傳統文化的熟悉方式培養的哲學家和作家沉默不語。在最初的日子里,最有趣的事莫過於和老農談話,而不是和學者、官員及扛著大肩章的軍人。他們的生活中沒有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沒有互聯網,但是他們以某種方式將世界的全新圖景置於思維之中。並未毀滅。或許,我們已經可以對付軍事上的核事件,比如廣島發生的事,並對其採取相應的措施。然而,事故發生在非軍事的核設施上,而我們僅僅是二十世紀的人,且我們一如被教育的那樣相信,蘇聯核電站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核電站,它們甚至能建在紅場上。軍事原子的表現是廣島和長崎,和平原子的表現就是家家戶戶的電燈。誰也沒料到,軍事原子與和平原子是雙胞胎、同謀者。我們已變得更加睿智,整個世界更加睿智,它在切爾諾貝利之後更加睿智。今天白俄羅斯人猶如活著的「黑匣子」,記錄著未來的信息,為所有人。
他們是英雄,新歷史的英雄。他們堪比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和滑鐵盧戰役的英雄,但是他們所拯救的最重要者,莫過於他們的祖國,他們拯救了生活本身。那個生活的時代,鮮活的時代。人把切爾諾貝利拋給一切,拋給上帝的世界,那裡除了人,還有數以千計的其他生命,動物和植物。我去找救災人員,聽他九_九_藏_書們講述,他們(第一批,也是第一次)是如何從事全新的人類和非人類的工作——將土掩埋在地里,就是說將受污染的土層與其中的住客——甲蟲、蜘蛛和幼蟲一起埋入水泥槽里。各種各樣的昆蟲,它們的名字甚至不為人知。他們對死亡完全是另一番理解,它擴展到萬物身上——從鳥兒到蝴蝶。他們的世界已是另外一個世界——生命的新法則,新責任和新的負罪感。他們的講述中經常出現時間的主題,他們常說「第一次」,「再也沒有」,「永遠」。他們還回憶起驅車前往荒蕪的鄉村,在那裡見到孤獨的老人不願隨大家離去,要麼就是後來又從外鄉返回。他們夜晚就著松明之光,用大鐮刀除草,使小鐮刀收割,用斧子砍伐樹林,念念有詞地祭拜野獸和鬼神,向上帝祈禱。人們像二十年前一樣生活,而在頭頂某個地方,宇宙飛船正在翱翔。時間咬了自己的尾巴,開頭與結尾連在了一起。切爾諾貝利屬於曾在那裡駐足,卻並不在切爾諾貝利結束一生的人。他們並非從戰爭中歸來,而是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明白了,他們有意識地將苦難完全轉化為新知識,饋贈於我們:請你們注意,你們將來應該用這些知識做點兒事情,應該利用它。
我用另一種眼光環顧世界……弱小的螞蟻在地上爬行,此刻它離我很近。鳥兒從天空飛過,它也離得很近。我和它們之間的距離正在縮小,之前的鴻溝消失了。一切都是生命。
我是切爾諾貝利的見證者……它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儘管可怕的戰爭和革命將使這個世紀永載史冊。災難雖已過去二十余載,但有個問題至今縈繞在我心裏——我在見證什麼,過去還是未來?談論這個問題,很容易淪為老生常談……淪為危險的陳詞濫調……但在我看來,切爾諾貝利猶如新歷史的開端,它不僅是知識,也是預見,因為人類對自己與世界的認知產生了爭論。當我們談論過去或未來的時候,我們會將自己對時代的認知帶入其中,但切爾諾貝利不僅是一個時代的災難,散佈於我們地球上的放射性核素,還將存留五十年,一百年,一萬年,甚至更長時間……從人類生命的角度說,它是永恆的。我們該怎樣理解它?我們可能破解我們尚不可知的恐懼的含義嗎?
我第一次前往隔離區……
一個事件若要成為歷史,至少也需要五十年。再就是必須不失時機地前進……
動物無助地嘶叫……它們發出各種聲音的嘶叫……《新約》里有這樣的描述:耶穌基督來到耶路撒冷教堂,看到那裡有些準備用於獻祭儀式的牲畜,它們被割斷了喉嚨,鮮血淋漓。耶穌喊道:「……你們將祈禱的房子變成了強盜的牲口棚。」他本可以補充說——變成了屠宰場……對我而言,留在隔離區的數百座動物墳場,也是古老的多神教廟宇。可是這裏敬拜的是諸神中的哪一個?科學與知識之神還是火神?在這個意義上,切爾諾read.99csw.com貝利遠甚奧斯維辛集中營和科雷馬集中營,也甚於納粹大屠殺。此乃末路,趨於虛無。
誰在地球上生活得最安穩、最長久——我們還是它們?我們應向它們學習如何生存,以及如何生活。
兩種災難合併在一起:社會的——蘇聯就在我們眼前崩潰,龐大的社會主義大陸沉入水底;還有宇宙的——切爾諾貝利。這是兩次全球性爆炸。第一次——距離較近,容易理解。人們關心白天和日常生活:要買什麼東西,去哪裡?應該相信什麼?在什麼旗幟下重新站立起來?需要學習為自己而活,過自己的日子嗎?我們對後者不曾知曉,我們不會知曉,因為我們還從未如此生活過。每個人都為此而痛苦。而我們卻想忘記切爾諾貝利,因為我們的意識已經向它投降了。這是意識的災難,我們的觀念和價值世界已被摧毀。只有戰勝了切爾諾貝利或者徹底醒悟,我們才能思考和創作出更多的東西。我們生活在一個世界里,意識卻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現實在逃離,它容不下人類。
這是戰爭的畫面……戰爭文化就這樣在我眼前崩潰了。我們進入了不透明的世界,在那裡,惡不再向人解釋什麼,不暴露自己,也不循規蹈矩。
有一次,我看見士兵進到村民疏散的村子,開始射擊……
本書並不是在寫切爾諾貝利,而是在寫切爾諾貝利世界。有關事件本身,已經有人寫過數千頁文字,拍攝過數十萬米的電影膠片。我所寫的,是那些被忽略的歷史,在地球和時光里那些我們存留時悄悄留下的印記。我邊寫,邊搜集情感、思想、語言的日常生活。我想捕捉心靈的常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這裏的一切都不尋常,無論事件還是人,他們在努力適應新的生活空間。切爾諾貝利對他們而言,不是比喻,不是象徵,它是他們的家園。藝術家多少次排演了《啟示錄》,表現不同版本的世界末日,現在我們才真正地知道,生活是什麼樣子!令人難以想象。有人在災難發生一年後問我:「所有人都在寫,而你生活在這兒卻不寫,為什麼?」我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麼寫,用什麼方法寫,以及如何接近它。要是從前,我寫書的時候,會去觀察別人的痛苦,可是現在我和我的生命已成為事件的一部分,它與我融為一體,沒有距離。我那渺小的湮沒于眾多歐洲國家中的祖國的名字,它已經變成魔鬼般的切爾諾貝利實驗室;而我們,白俄羅斯人,也成為切爾諾貝利人。現在無論我去哪裡,人們都會好奇地打量著我:「啊,您從那兒來?那裡怎麼樣?」當然可以很快寫本書,那種將來可以一本接一本出下去的書——那天夜裡電站發生了什麼,是誰的過錯,政府如何對世界和自己的人民隱瞞事故,用了多少噸沙子和水泥在死亡的呼吸之上建成石棺,——但是我卻被某種隱藏的力量攔住了,我的手被按住了。一種隱秘感。我們心中驟然升起的這種感覺籠罩了一切:我們的談話、行為和恐懼,可怕的read•99csw•com事件,緊隨事件而發生的恐懼。所有人都產生了可以說出與不可說出的情感,因為我們觸碰了尚不可知的東西。切爾諾貝利是有待於我們破解的秘密,是未解讀的符號。或許,這是二十一世紀之謎,是對這個時代的挑戰。也就是說,在我們的生活中,除了我們生活其中的政治、民族主義和新宗教的挑戰外,前面還有其他挑戰在等待我們。它們是更加兇殘和全面的挑戰,儘管它們暫時還隱於視線之外,但在切爾諾貝利之後已初露端倪……
關於切爾諾貝利,人們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一切之後」的生活:沒有人使用的家什,沒有人在的風景,不知去向的道路,不知去向的電線。看到這些,你就會想,這是過去呢,還是未來?
切爾諾貝利土地上的人可憐,動物更可憐……我沒瞎說。在輻射區的居民遷走以後發生了什麼?古老的鄉村和放射物質掩埋處,成了動物墓地。人類只拯救了自己,卻出賣了其他動物。人走後,好多個分隊的士兵和獵手開進村莊,射殺了所有動物。狗撲向有人聲的地方……還有貓……馬什麼也不明白……它們毫無過錯——無論走獸還是飛禽,它們都默默死去,這就更加可怕。當年墨西哥的印第安人,甚至我們信仰基督教以前的祖先羅斯人在殺生充饑的時候,都曾請求走獸飛禽的原諒。在古埃及,動物有權投訴人類。金字塔中保存的一張莎草紙上寫著:「未見公牛對N的投訴。」埃及人在死者去天國之前念的祈禱詞中,竟有這樣的詞句:「我一頭牲口也沒欺負過。我沒有搶過動物一粒糧食和一棵草。」
這本書我寫了很久,差不多有二十年……我與電站的原工作人員、學者、醫務工作者、士兵、移民,以及疏散區居民見面和談話。對他們而言,切爾諾貝利是他們世界的主要內容,事故摧毀的絕不僅是土地和水,也毀壞了他們的內心和生活。他們曾講述,曾去尋求答案……我們曾在一起思考。他們總是很著急,擔心來不及,我那時還不懂,他們見證的代價是生命。「您記下來吧,」他們反覆說,「我們沒弄懂目睹的所有事情,可要讓它們留下來。以後總會有人看到的,總會有人明白的……在我們死了以後……」他們沒有白白著急。現在很多人已經死去,但他們及時留下了記錄……
本書講的是什麼?我為何要寫它?
是啊……在現實之外,追不上……
我還記得這件事……老養蜂人說(而後我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了同樣的話):「我早晨來到花園,好像缺點兒什麼,缺一種熟悉的聲音。一隻蜜蜂都沒有……一隻蜜蜂的聲音都聽不到!一隻都聽不到!怎麼啦?怎麼回事?第二天它們也沒有飛回來。第三天也沒有……後來我們才得到通知,附近的核電站發生了事故。但是很長時間內,我們一無所知。蜜蜂知道,可我們不知道。現在如果出了什麼事兒,我會看看它們,看看它們的生活。」還有一個例子,我與河邊的漁夫們聊過,他們回憶說:九*九*藏*書「我在等待電視里的解釋……等他們告訴我們怎麼救援。可是蚯蚓,普通的蚯蚓,它們已經深深地鑽進了泥土裡,也許半米,也許一米。而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挖呀挖呀,一條做魚餌的蚯蚓也沒找著……」
花園裡都開了花,小草在太陽下閃爍著快樂的光,鳥兒在歌唱。如此熟悉的……熟悉的……世界。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一切都在原地,一切盡如平常。還是那樣的土地,那樣的水,那樣的樹,形狀、顏色和氣味永恆不變,誰都無法去改變。可是第一天就有人警告我說:不能摘花,最好不要坐在地上,不要喝泉水。傍晚,我看到牧人想把疲倦的牲口趕到河裡,但是牛群走到水邊便立即掉頭而去,它們似乎悟出了危險。有人告訴我,貓已經不吃死老鼠了,而它們無處不在:在田野中,在院子里。無處不隱匿著死亡,但已是另外一種死亡,它戴著新面具,長著新面孔。人們措手不及,就像寵物似的毫無準備,器官無法發揮它們的天然功能——它們的存在是為了看見、聽見和觸摸,而這已經不可能了,眼睛、耳朵和手指派不上用場。他們聽不到,看不見,因為輻射是無色無味,沒有實體的。我們終生打仗或備戰,對戰爭了如指掌,突然,敵人的形態變了。我們有了另外一種敵人,一群敵人……青草被割倒,魚和野獸被捕殺。蘋果……我們周邊的世界,原本溫柔而美好的世界,如今卻令人充滿恐懼。老人們被疏散到遠方時,尚未想到這就是永別。他們舉頭望天:「太陽在照耀……沒有煙塵,沒有毒氣,也沒有槍炮聲。難道這就是戰爭嗎?可我們成了難民……」這熟悉的……陌生的世界。
如何理解我們身在何處,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現在,這裏無人可問……
切爾諾貝利的經驗何在?它使得我們轉向「其他的」沉默與神秘的世界了嗎?
一切都變了,除了我們。
在隔離區周圍,無數的軍事設備令人震驚。士兵們裝備著嶄新的自動步槍列隊行進,全副武裝。不知為什麼,令我記憶猶新的不是直升機和裝甲運兵車,而是武器,在隔離區攜帶武器的人……他要向誰開槍?防禦誰?防禦物理定律?防禦看不見的微粒?向被污染的土地和樹木開槍嗎?可是克格勃就曾在電站里上班啊。他們在尋找間諜及破壞分子,有傳言說,事故是西方特工策劃的,目的是顛覆社會主義陣營,要提高警惕。
我們所知道的有關驚悚與恐懼的一切,大都與戰爭有關。古拉格與奧斯維辛——歷史永遠是軍人和統帥的歷史,戰爭是恐怖手段。因此人們混淆了戰爭與災難的概念。在切爾諾貝利,我似乎看到所有戰爭的特點:士兵被派遣、居民被疏散、房屋被遺棄、生活的進程被阻斷。報紙上關於切爾諾貝利的消息中,通篇都是軍事詞彙:原子彈、爆炸、英雄們……很難理解我們正處於新的歷史之中——災難史開始了。但是人類卻不願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們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它隱身於人類熟悉的https://read.99csw.com事物背後,隱藏在往事的背後。就連切爾諾貝利英雄紀念碑都像軍人的紀念碑……
不止一次看見……這裡有值得思考的事。我聽到過一種觀點:第一天夜裡在核電站救火的消防員以及救災人員的舉動,無異於自殺,集體自殺。救災人員沒有專用工作服的保護,被無條件地派到「已經死亡」的地方工作,被隱瞞了吸收高劑量輻射的事實。然而他們不計較這些,死前還對獲得的政府獎狀和獎章喜不自勝……更有很多人未及授予就死了。他們到底是誰,是英雄還是自殺者?是蘇聯思想和教育的犧牲品嗎?他們隨著時光流逝而被淡忘,但他們拯救了自己的國家,拯救了歐洲。我僅在瞬間想象過一個畫面:假如其他三座反應堆也發生了爆炸……
切爾諾貝利英雄紀念碑,就是那座人造石棺,他們將核子之火掩埋其中。這是二十世紀的金字塔。
我有時恍若覺得,我在記錄未來……
隔離區,是獨立的世界……科幻作家開始杜撰它的故事,但是文學在現實面前退卻了。我們已經不可能像契訶夫的主人公那樣相信,人類社會在一百年之後是美好的了。我們失去這樣的未來。一百年之後出現了勞改營、奧斯維辛集中營和切爾諾貝利……還有紐約的「九一一」……我們搞不懂,這些是如何湧入一代人生活的。比如,是如何湧入了我八十三歲父親的生活?人居然還活了下來?!
我看見,前切爾諾貝利人是如何變成了切爾諾貝利人。
舉個例子。我知道現在我們還在沿用古老的概念:「遠近」,「彼此」……可是在第四天,切爾諾貝利的放射性雲朵就已經飄在了非洲和中國上空。在切爾諾貝利事故之後,遠或近的意義何在?地球突然變得那麼小,這已經不是哥倫布時代的地球,無邊無際的地球。現在我們有了另外一種空間感。我們生活在一個破敗的空間。近一百年來,人類壽命延長了,但不管怎麼說,人的壽命與落戶到我們地球上的放射性物質的存留期相比微不足道。它們的存留期將達數千年。我們看不到這麼遠!你會在它們旁邊感受到時間的另一種情感。這就是切爾諾貝利給我們留下的。這是它的痕迹。它作用於我們和過去的關係、想象、知識……過去的經驗是無助的,知識中得以保全的只有關於我們無知的知識。情感的變革正在發生……醫生不再像往常一樣安慰,而是對彌留丈夫的妻子說:「不許走近!不許親吻!不許撫摸!他已經不是愛人,而是高污染輻射體。」莎士比亞在此讓位,還有偉大的但丁。問題是:走近,還是不走近?親吻,還是不親吻?我的一個女主人公(那時正在懷孕)走近了,親吻了。直到她丈夫死,她也沒放棄他。她為此斷送了自己的健康和他們幼|女的生命。可又如何在愛情與死亡之間選擇呢?如何在過去和陌生的現在之間選擇呢?又有誰敢於拿出勇氣,去審判那些未陪在彌留的丈夫和兒子身邊的妻子和母親?在高污染輻射體面前……他們的愛情變質了,死亡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