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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害羞,因為我穿的是小女孩的皮鞋……」

「我很害羞,因為我穿的是小女孩的皮鞋……」

他返身跑回去,對士兵說:「倒吧!」他摘下帽子代替小鍋,伸給士兵。看著他決心已定的樣子,士兵拿起帽子,給他倒了整整一鍋粥。米什卡英雄般地走過保育院孩子們身邊,他們什麼也沒得到。他跑回到了我們的保育院。他的耳朵凍僵了,但是他弄回了湯,帽子裏面都已經不是湯了,而是滿滿一帽子的凍疙瘩。他把這個凍疙瘩倒在盤子里,誰也沒有等待加熱再吃,就這樣吃了下去,小女孩們給米什卡搓耳朵。他的臉上閃爍著快樂,是他給大家弄回來的,甚至沒有第一個去吃!
我們坐在菜園裡,周圍都是吃的,而我們卻在忍受著飢餓。太想吃東西了。有一次,我和一個稍微比我大些的小男孩一起值守。他的頭腦里冒出一個好主意:「你看,奶牛在吃草……」
我們的隊伍比戰爭的速度還快。我們繞過了戰爭……在停靠的那些車站上,人們對戰爭還一無所知,還沒有看到過戰爭。而我們這些孩子,講述了飛機空戰的事。但是,越往遠離家鄉的方向走,我們越期待父母能來領走我們,有許多人的父母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們卻沒有懷疑。這樣的想法還都沒有出現在我們的頭腦中。我們說起戰爭,還是以和平兒童的身份。我們從和平的生活中來。我們從火車上被轉運到了「巴九*九*藏*書黎公社」號輪船上,沿伏爾加河行駛。半個月,我們都在路上,大家一次都沒有脫下衣服睡過覺。在輪船上,我第一次脫下運動鞋,人們同意了我們這樣做。我有一雙系帶子的膠皮鞋。當我把它們脫下來,散發出的味道簡直難以忍受!洗啊刷啊,最後還是扔掉了。我是光著腳走到赫瓦雷恩斯克的。
於是,他說出了自己的主意:我們把牛牽過來,牽到自己的菜園裡,拴好。然後我們去找主人。於是我們就這樣做了:把牛牽到我們保育院的菜園裡,拴好。我的同伴跑到了村裡,找到了主人,告訴她,是這麼一回事,您家的牛現在在國營的菜園裡,而您知道這是有明文規定的……
我從樹上看到了戰爭……
油脂工廠廠長的兒子在我們班上學。孩子就是孩子,我們一邊坐著上課,一邊玩「海戰」的遊戲。他吃的是有向日葵油的麵包,香味瀰漫了整個教室。
我們有一個小姑娘病了,需要給她輸血,但是整個保育院里沒有人可以獻血。您怎麼想?
到這裏的人很多,人們為我們建造了兩座白俄羅斯兒童之家,在第一座房子里,是小學生,第二座房子中住的是學前兒童。為什麼我知道這個?因為那些需要和哥哥或姐姐分開住的孩子哭得很厲害,特別是那些https://read.99csw.com年齡小的,害怕失去親人。我們在少先隊員夏令營的時候,父母不在身邊,我們都很興奮,像是在做遊戲,可現在我們都害怕了。有家的孩子,習慣了依賴父母,習慣了溫情。我的媽媽總是每天早晨叫醒我,在晚上睡覺時親吻我。我們住的旁邊是保育院,那裡住的是真正的孤兒,我們和他們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他們習慣了沒有父母的生活,而我們也應該習慣這些。
我們突然發現——女老師不見了,我們看到——她躺在了地板上。她餓壞了,也聞到了這種香味,就摔倒,昏厥了過去。我們的女孩把她送回家,她和母親一起生活。晚上我們商量決定,從這一天開始,每人每天留下一點點麵包給女老師。她本人都不知道,我們是悄悄帶給了她的母親,並且請求她,不要提起這件事。
我想起了1943年吃的食物:一天給一勺牛奶、一塊麵包,煮甜菜,夏天是西瓜皮熬的湯。我們看了電影紀錄片《三月四月》,片子講的是,我們的偵察員怎麼用樺樹皮熬粥喝。我們的小女孩也都學會了熬樺樹皮粥。
我不想……現在我還懷疑,主人會相信我們,會害怕,但她可憐我們,看到我們餓壞了。商量后決定:我們給她放牛,她為答謝我們,給我們read.99csw.com一些土豆。
「傻瓜!你難道不知道,有一條規定,如果私人的奶牛在國營的地盤上放牧吃草,就要把奶牛收繳,或者是處罰主人,罰款?」
「怎麼了?」

馬爾林·羅別奇科夫,十一歲。

「它在草地上吃草呢。」
理想?就是上前線。我們幾個小男孩聚集在一起,最調皮搗蛋的,決定逃跑。我們很幸運,有一位軍樂團的指揮,戈爾傑耶夫大尉。他選了四個有音樂天賦的男孩,其中就有我。就這樣我參加了戰爭。整個保育院的人為我們送行。我沒有什麼可以穿戴的,一個小姑娘把自己的水兵服給了我,另外一個小姑娘有兩雙皮鞋,她把其中的一雙給了我……
對於我們來說,最可口的食物是油粕,我們按照好吃的程度把它們分成了幾個級別,有一種是向日葵籽的油粕。我們採取了一個「油渣餅」行動。幾個人爬到機器上,用手掃下些油渣,另外幾個人收集。等回到保育院,雖然都凍得渾身青紫,但是卻吃飽了。當然,還有夏天和秋天的集市!到那時我們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品嘗到很多東西:向這個人要一塊蘋果,向另一個人要一塊西紅柿。偷點什麼東西在集市上賣,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相反——被看成是英雄行為!偷些什麼,我們無所謂,只要是能九*九*藏*書吃就行,至於是什麼,這不重要。
我們都餓得厲害,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幹活的時候,還是在睡夢中,都想吃東西。特別是在冬天。我們從保育院跑到軍營,戰士們經常能給我們一碗湯喝。但是我們人太多了,那裡也不能給所有人管飽。你要是來得及第一個的話——還能吃上點什麼,要是晚一步——什麼也剩不下。我有個朋友米什卡·切爾卡索夫。我們坐在一起,他說:「如果知道二十公裡外的地方能給我們一碗粥喝,我們也會跑過去的。」院子里是零下三十攝氏度的氣溫,他穿上衣服,向軍營跑去。向士兵乞求給點吃的,他們說,還有一點湯,快跑,去拿個小鍋來。他跑到街上,看到從相鄰的院子里也來了些孩子,如果他跑去拿小鍋,就什麼也留不下了。
「你看看,它拴著了嗎?」
我就這樣去了前線。最讓我感到害羞的是,我的鞋子是小女孩的……
秋天的時候,我們自己儲備好了木柴,每個人都有定額——一立方。樹林在山上。先把樹木放倒,把四周削平,然後鋸成一米來長的木塊,堆放起來。額度是按照成年人的標準定的,而女孩們也給我們幫忙,她們比我們男孩還能幹。在家裡,我們從來沒有鋸過木頭,因為都是城市人,而在這裏需要鋸開粗木樁,要劈柴。
我們有自己的菜園九-九-藏-書和果園。果園裡長著蘋果,菜園裡種的是白菜、胡蘿蔔、紅甜菜。我們幾個人守護它們,輪流值班。換班的時候,要把所有的都數清楚:每一棵白菜,每一根胡蘿蔔。深夜,你會想:「要是半夜裡再長出一根胡蘿蔔來多好啊。還沒來得及登記到清單上,就可以吃掉了。」如果胡蘿蔔已經登記在冊了,上帝保佑,千萬別弄丟了,那樣就太丟人了!
我們小聲商量,向他揮揮拳頭,意思是,不給吃,就甭想上課……

現在是市委部門主任。

我想說說,我們是怎麼收拾行裝上路的……命令我們帶上皮箱,只允許往裡面放生活必需品:背心、襯衫、襪子、手帕。我們打好包,每個人都摺疊好紅領巾,放在最上面。少年的頭腦中勾勒出這樣一幅畫面:德國人要是遇到我們,他們打開皮箱,一眼就能看到裏面放的是紅領巾。我們會向他們復讎……
大人們不允許我們上樹,但我們還是爬到了樹上,從高高的樅樹上觀看飛機空戰。當我們的飛機中彈起火,我們都哭了,卻沒有害怕,彷彿是在看電影。在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我們被集合起來,排成一列橫隊,校長宣稱,我們的少先隊員夏令營需要撤離。我們已經知道,明斯克被轟炸燒毀了,人們不會把我們運送回家,而是要轉移到遠離戰場的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