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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最偉大的創業 六、戴慶媛:你們要把忠骨埋在天山下

第三章 最偉大的創業

六、戴慶媛:你們要把忠骨埋在天山下

我沒有哭。我是一個不輕易落淚的人。
…… ……
餅子像磨盤,
這歌兒一唱,沒有人不笑的。我自己沒覺得受累,就到了新疆。我們在迪化北山坡警衛營住下后,才開始仔細打量這個陌生的城市。望望天,長天湛藍,白雲如錦;望遠處,天山橫亘,博格達閃耀著聖潔的光輝;向空氣中嗅嗅,潮濕的南方氣息沒有了,空氣已變得乾燥,到處瀰漫著孜然和烤羊肉濃烈的香味。我這才意識到故鄉已遠離了我,親人已遠離了我。我因為不知道故鄉和親人離我究竟有多遠,就傷心地哭了起來。那是我離家之後第一次落淚。抹乾眼淚后,就開始計算回家要走多少天路,總是沒有算清,只知道要回家恐怕很難了。
黨代會結束后,我留在了軍區機關工作。當時在軍區機關,男女間的接觸有嚴格規定,除了工作往來和參加集體活動之外,男女如有單獨接觸和交往,一經發現,就要關禁閉七天。

氣得肚子疼。
第二天,女兵們被集合到八一廣場,聽王震將軍訓話。大家都還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嘰嘰喳喳,全是三湘四水的方言俚語,整個廣場上,全是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湖南女兵,景象好不獨特。

衡岳蒼蒼,湘水泱泱,
藍天為帳,大地為床,大家放好行李,就開始打土坯,修廠房。迪化當時正值四月,在南方早已是鶯飛草長的時候,這裏的冰雪才剛開始融化。露天宿營,大家即使緊緊地擠九-九-藏-書在一起,也凍得受不了,沒有辦法,第二天只好挖地窩子。根據地形,地窩子有大有小,有的住一個班,有的住兩個班。沒有想到,我們留在新疆工作,卻連個住處也沒有,不得不掘地而居,成了城市裡的穴居人。
我天生樂觀。大家吃不慣陝西大餅,想念家鄉親人,我就想法子逗大家樂。我改了《我是一個兵》的歌詞——
我四下里望了望,問道,工廠在哪裡呢?
突然,廣場寂靜下來。接著,響起了王震將軍濃重湖南口音的、具有職業軍人特質的聲音——
湘西也籠罩在戰爭的恐懼之中,沒有人知道日本人多久會打來。為防止日本飛機轟炸,人們所有住處的外牆都塗成了黑色,屋頂則用柴火偽裝起來,遠遠看去,很難看出有人居住。抗戰結束后,我和全家人一起回到了長沙。原來的房屋已在戰火中化為灰燼,全家只有到市郊的史家坡找了家祠堂棲身。我讀完小學,湖南就解放了。雖是小學畢業,但在村裡也算是個有知識的人,就被招去參加土改工作隊,當時我才十四歲。
終於通過體檢了,我激動得哭了起來。為表示祝賀,特意去買了一大把瓜子,一邊嗑著,一邊忍不住哼起了在湘西學會的小曲兒。
在我的記憶中,上路后,總是在不停地唱歌,有軍歌,有革命歌曲。從西安出發后,我就不時地數路上的汽車。但怎麼也數不清——一百多輛車,一線拉開,前面看不見頭,後面看不見尾,黃塵漫天,好不威風。
開懷暢敘,共譜華章。
來自湖南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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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泥木工人的女兒,三五年十一月出生在長沙。抗戰時父親在湘西一家兵工廠工作。火燒長沙城后,祖父母帶著全家逃往湘西。叔父用籮筐一頭挑著我,一頭挑著弟弟,像兔子一樣逃得飛快。日本人的飛機像烏鴉似的,一陣陣飛來,朝著逃亡的人流掃射和扔炸彈。不時可以看到被打死的人橫在路的兩邊。
棉紡廠在迪化東郊,大家背著背包,提著行李,走了半天,也沒看見工廠的影子。最後,隊伍停了下來,帶隊幹部宣布,到工廠了。
後來,軍區政治部舉辦政治幹部培訓班,我考上了。主要學維語,開學不久,學校就改為軍區語文學校,搬到了伊犁巴彥岱。
第二天,我特意向父親要了六毛錢,買了一雙底子很厚的「南關」牌帆布鞋。那雙鞋幫助了我,使我的身高勉強夠了一點五米,體重不夠,我就在身上綁了幾隻舊鐵鎖。

當時軍區的女性很少,我所在的部門四十多人,女的只有兩人,所以我們特別顯眼,也是眾多男性暗中追求的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閉門學習最安全,只要一走出辦公室,就有人追求你。
也是為人民。
1954年9月,軍區從語文學校抽調十二名優等生去軍區首屆黨代會籌備委員會當幹事,其中就有我。軍區副政委熊晃審查后,認為我維語已學得很好,就讓我當維文打字員。
吾人故土,耿耿難忘。
將軍的話還沒有講完,下面的秩序就亂了,因為大家從將軍的話里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九*九*藏*書見不著爹娘了。大家哭的哭,鬧的鬧,後面將軍講的什麼就聽不清了。
飲天山水,食戈壁糧。
人世里男女之間的關係存在著解不透的密。就我們當時而言,它有時顯得無比純潔,有時又顯得十分複雜。我們到伊犁后,條件十分艱苦,因為土改隊有幾個女兵有天晚上沒去看電影,就被壞人糟蹋了。我們在行軍途中或到農村去,為保證安全,我們二十多個女學員睡中間,七八十個男學員就圍成幾圈,睡在外面,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里,大家都像兄妹一樣,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但條件變了,環境變了,這種情況也就會改變。我對此一直沒想得太通。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考,我已知道男女之間的愛與被愛從來都是天經地義的。
進入甘肅給災民,
那幹部笑一笑,樂觀地說,它在我們的汗水裡,只要我們不怕苦,肯流汗,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當時的婚姻狀況是這樣的,對我們這些五四年以後結婚的女兵來說,覺得像包辦又不是包辦,自願又不是自願,既幸福又不幸福,反正十分彆扭。可以說,絕大多數人都覺得婚姻生活沒有愛,十分壓抑,最好的,也只有友誼,沒有真正的感情。這是當時的歷史條件造成的。包括在有意或者無意當中,我們對情感的選擇,都不是從個人的需要出發,而是從集體利益出發,那就是繁殖生育,讓兵團的人口增加,壯大力量,以固守疆土,紮根邊疆。

學校提出的口號是:「一年學會是天才,兩年學會是人才,三年學不會是蠢材。」學校把read.99csw.com我們分成甲、乙、丙、丁四級,我漢語水平是丙級,維語水平是乙級。我感到很難過,想很快把漢語突擊上去,但由於文化基礎差,感到非常吃力,我著急得哭了——這是我入伍以來第三次流淚——其他兩次一次是為不知家有多遠哭,另一次是為八個月沒來例假害怕得哭。
三天沒吃大米飯,
自參加工作起,我就在琢磨著當兵。但每次去報名,都因年紀太小、個子太矮被刷了下來。
第一天去,身高和體重仍然不夠。
我是一個兵,
嬋娟千里,相祝壽昌。
我們這批女兵大多進了工廠,有去鋼鐵廠、水泥廠的,也有進修配廠、棉紡廠的。我被分到了七一棉紡廠。
胸懷祖國,建設新疆,
我永遠是個明朗而坦誠的人。我坦然承認,我們是被禁慾的一代。我也永遠是個繁忙的人。我一直在為自己的姐妹們不被故鄉遺忘奔走。為此,我與盧代昌、朱湘楚等人一起組織印刷了一本磚頭一樣、厚達五百多頁的精裝本《我是湖南人——新疆石河子湘籍人名錄》。其中印有她們的照片、故鄉地址、出生年月,現在的工作單位、通信地址、電話、配偶及子女的名字和一生的主要業績、取得的榮譽等等。我們在1987年一次聚會中留在簽名單上的題詞,很好地表達了我們對兩個故鄉——湖南和新疆的感情——
我終於等到了十七歲。我不能再等了,我無論如何也要穿上軍裝。
我們的人名錄,無疑是自己在故鄉面前,替故鄉寫的一份份尋人啟事。read•99csw.com
當時的生活那麼艱苦,我的確沒有想到,有句俗語叫「當兵吃飯」,有的人就是為了有口飯吃才去當兵的,而我們當時卻根本吃不飽,穿不好。微薄的津貼捐獻去建其他廠礦,糧食被省下來了,軍裝被省下來了。剛到新疆時,穿單衣冷,穿棉衣又熱,但就一套單衣和一套棉衣,不|穿怎麼辦?由於勞動強度大,又吃不飽,我瘦得只有三十八公斤,八個月沒來例假。有好多次,乾著乾著活,就起不來了,最後終於住進了醫院。當時的病號飯是稀飯里放幾粒葡萄乾,那稀飯可真是稀飯,稀溜溜的,能照出人影子。
喜十三大,日月同光,
同志們,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把你們招聘來,是建設新疆,保衛新疆的,是為各族人民辦好事的,湖湘子弟滿天山,這還不夠,你們要把忠骨埋在天山下……
石城鄉友,濟濟一堂,
從軍區轉業后,我到了農八師一三三團,我去那裡不久,就被當地的維吾爾族群眾尊稱為「瑪依努爾」,漢語的意思是「像五月的陽光一樣溫暖」。維吾爾族群眾一直這樣稱呼我。我到石河子市委工作后,仍有維吾爾族群眾絡繹不絕地前來看望我。我威信的確立,就是因為我精通維語。所以,我認為語言是民族間交流和理解的橋樑。
坐在臀下面,
我是個要強的人。我當不了天才,但也決不當蠢材,為學好維語,我就去村裡交維族朋友,跟他們練口語發音;為學好漢語,我就虛心向從華北、華中、華南革大肄業后參軍來疆的同學學習。半年後,我的漢語和維語都升到了甲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