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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Live, life, love 7

永生
Live, life, love

7

葉蕭蕭打斷她:「當然想過,我一定會後悔。」
「是你選擇了你想要的時間。」
「沒有,他們也不會和我聯繫了。」
樓下記者散了兩天,葉蕭蕭回到家。記者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散的,方晴不再接到採訪電話,報紙上不再有法學教授連篇累牘分析這個案子,這一周的新聞熱點是警方破了一個二十年前的連環姦殺案。
「隨你怎麼說吧,反正到時候這些對話也不曾發生過。沒有發生的事情,就不會製造困境,也沒有倫理。」
段飛這時才能插話:「你不是說他們不會跟你聯繫了?」
方晴問:「所以你已經想好了?」
「哪種決定都是一定會後悔的。你這種人,大概不理解什麼叫『沒有辦法』,但很多人會走到這一步的,真的,很多人。我現在就是這樣,沒有辦法,每一條路都是錯的,不會再有什麼好事等在我前面,但我又能怎麼辦呢?」
「後來你的確存錢去了美國讀書,我的確沒有存到一分錢……但現在不一樣,現在我有要等的事情。」
「等到時間可以逆轉九_九_藏_書,那樣我就能回到那個晚上之前,抹掉現在這一切,和之後發生的一切……這一定很貴,可能比永生還貴,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這種案子一般會延多久。」
「你真的不是第一天生活在這個國家?」
「那你還這麼決定?」
「但沒有發生是因為你不想讓它發生。」
她們後來停止了討論,在吃過一頓誰都不記得內容的晚飯後,方晴走了。夜晚比想象更遲降臨,後來又有月光,葉蕭蕭睡得早,段飛則一直在書房裡加班,他拉上窗帘,又關了燈,筆記本屏幕白光閃爍,映出他更加蒼白的臉,他反反覆復回味葉蕭蕭的話,等到時間能夠逆轉……等到時間能夠逆轉……他逃避去探尋自己到底想回到哪裡,是那個夜晚,還是更早的某個夜晚。
「想好?當然不是。這件事永遠想不好。」
「當然不一樣,現在動手的是我,到那個時候,動手的是時間。」
「這種案子?沒有這種案子,只有這一個案子。」
「那我們就這麼算九*九*藏*書了?」
方晴沉默半晌,輕聲說:「我也是。」
和她也不怎麼合適,段飛想,這樣的女人其實也挺多的,不過是讀了幾本書,又不肯結婚,看上去有一種陌生帶來的迷人;誰知道她們背後的生活,可能焦慮得要命,偷偷去整容,每天上「世紀佳緣」。這樣想過之後,他發現自己輕鬆不少。
方晴跟著她一起回家。那場暴雨之後,段飛和方晴沒有見過,但再見也沒什麼尷尬,成年人大概意味著可以成熟處理這些問題。這時青天白日下見到,段飛發現方晴皮膚粗糙,頭髮乾燥,夏天剛到就已曬出雀斑,有孕婦在場,她沒有抽煙,連喝兩杯黑咖啡,卻仍顯疲憊,不過上午十一點,她已經停不住哈欠。方晴也是三十六歲,卧蠶漸漸變成眼袋,眼角有清晰皺紋。
方晴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撤訴?」
「你不會出事,你好像永遠都不會出事的。」
段飛問:「你怎麼知道,他們和你聯繫了?」
「延到什麼時候?」
「這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你是第一天生活在這九*九*藏*書個國家?」
「你怎麼知道?」
方晴和段飛都知道她指哪個夜晚,他們三個人都牽涉其中的夜晚。那個夜晚,每個人回想起來,都有每個人的悔恨和不安。方晴說:「但那樣你的孩子就會消失,不管長到多大,他都會消失。你這樣和現在做手術有什麼區別?」
葉蕭蕭用鐵鉗夾了兩個核桃,細細搓了皮吃,她倒是不怎麼吃驚,說:「不會開庭了。」
「為什麼?你小時候說過自己永遠不要存錢。記得嗎?我說要存錢去美國讀書,你說,我不要存錢,永遠不要存,存錢最傻。」
方晴想了想,說:「既然你這樣說……那就這樣吧,你有需要再找我。」
葉蕭蕭無端端笑起來:「我們倒是可以拿一筆錢,他們不是說還要給我補償?」
「法官來電話說他最近接到的案子太多了,態度倒是很好,不停給我道歉。」
那兇手長得斯斯文文,被抓時穿一件嶄新的藍色條紋T恤,神色平靜,說是大學教授怕也不會有人懷疑,聽說警察都到了門口,他還在讀一本翻爛了的《金剛經》。他九*九*藏*書在小鎮中學里開個小賣鋪,和身邊任何人都既不是不熟,也沒有額外交情,記者連他的小學同學都採訪了一輪,卻只問出他平日喜歡跳舞,以前也打麻將,後來輸了一些錢,就乾淨利落戒掉了。他大概真是個乾淨利落的人,被抓后痛快承認,二十年前自己殺了八個人,先奸后殺,大部分死者被割掉乳|房、雙手和陰|部,當中有個小女孩,只有八歲。受害者家屬分為兩派:一派要求立即執行死刑,另一派則說,希望判他終身獨自監禁,再注射永生針劑。
「沒說,只說能安排過來的時候一定儘快安排。」
「不需要聯繫,我們把案子撤掉,錢自然會打進銀行卡。」
「等什麼?」
「好的,謝謝。方晴,不管你相不相信,出了這些事我才知道,除了你,我的確沒有第二個可以開口讓她幫忙的朋友。」
「總之你是決定了。蕭蕭,說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會被天打雷劈,但生育是女人最大的事情,和這比起來連婚姻都不重要,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以後後悔……」
「這麼大一筆錢,你們倒是可九九藏書以買個好房子。」
「那又怎麼樣?我自己並不會知道,連上帝也是不知情的。」
「不,我要把錢存起來。」
「為什麼延期?」段飛問。
葉蕭蕭伸個懶腰:「就明天吧,早點拿到錢也好,畢竟到卡上了才能安心。」
方晴說了兩個壞消息,一是幾家以前採訪過她的媒體,說很快發表的稿子卻都沒有發;二是法院原本定下周開庭,現在卻通知延期。
懷孕進入十一周,她倒是沒有胖,但因為不再健身,肚子微微外凸。夏天沒什麼辦法遮掩,她索性照常穿牛仔短褲和條紋T恤,臉上只塗粉底,不化眼妝,戴黑框圓眼鏡,又把頭髮剪到齊肩,別一個藍色髮夾。段飛又想,這分明是她妹妹,在想象中,他會喜歡她的妹妹,他喜歡葉蕭蕭,他更喜歡微調后的葉蕭蕭,像她的妹妹,或者方晴。
「不可能的,沒人能躲開這些,哪怕永生也躲不過,永生大概會出更多事。」
葉蕭蕭本來坐在沙發上,突然漸漸歪下去,她用抱枕墊住頭,又拿一張紗巾蓋住肚子,說:「要不我們還能怎麼樣?你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