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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憤怒 第二十三章 浪潮

Ⅱ 憤怒

第二十三章 浪潮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畫面上浮現一小隊維修船。跟勞洛一樣的紅種和橙種日日乘著這種東西上工。它們的造型扁平簡陋,像凹凸不平的刺,身上黏滿藤壺,但其實表面附著的物體並非甲殼動物。從另一台攝影機特寫就能看見,每艘船上爬滿數百人,有紅種、橙種。火衛一的阿瑞斯之子近半數成員參与特攻,他們換穿笨重的宇宙飛行服,或站在甲板,或將身體系在船殼縫隙,手裡持著焊工用的工具,以磁力腰帶將賈王給的兵器綁在腿上。
「嗯,瞧這氣氛……」維克翠發現我們一身的淤青與指節上的血跡,「你們終於聊開了,」她回頭望向拉格納,「我就說吧!」
隨著牢籠中捶胸的聲音越來越大,軍營燈光一瞬間全滅。賈王提供了通行證,勞洛帶人進去切斷電源。
幾分鐘過去,胡狼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終於出現在眼前。他身著白色高領外套,頭髮側分,嘴角不是冷笑,神情透出好奇。他一邊用早餐,一邊開口。「收割者和阿瑞斯……買一送一是嗎?」他的聲音慢條斯理,彷彿是在嘲弄自己不懂禮數,還拿起餐巾擦拭嘴角。「你也走得太匆忙了,我都來不及說再見呢。看來氣色不錯啊,戴羅,維克翠也在你那兒吧?」
「但現在我就站在大家面前,再也不受枷鎖捆綁。各位兄弟姐妹,我請求你們加入,一起對抗這個壓迫的機器。請各位在阿瑞斯之子名下團結一致,奪回屬於自己的城市與財富,以及能夠夢想美好未來的勇氣。奴役不會帶來和平,自由才是真正出路。得到自由之前,我們有抗爭的義務。請注意,這不代表我們可以恣意妄為,採取暴虐或種族屠殺的手段。倘若有人意圖強|暴,請大家立即誅殺;倘若有人殘害無辜民眾,無論對象的色族高低,請大家立即誅殺。這是戰爭,但我們是善良的一方,也願意肩負這個重擔。我們要起義,並非為了仇恨與報復,而是追求公平正義,為下一代打造更美好的明天。
塞弗羅握拳捶胸。一次、兩次,百名阿瑞斯之子跟隨那股節奏敲打前胸,號叫者也加入行列。
「我想和大統領講話。」
即使身披枷鎖
塞弗羅很快取得主導權,號叫者與阿瑞斯之子從旁輔佐。我們握有的不是軍隊,而是攻城錘。雖然會死很多人,但會有更多人願意追隨烈士的腳步。火衛一還有其他居住區,阿瑞斯之子的裝備存量顯然不足,最後可能會演變成人海戰術。幸好有塞弗羅帶頭指揮,維克翠從賈王據點流通情報加以引導,火衛一的解放已成定局。
當黃金貴胄給我們戴上鋼鐵的韁繩
「有意思,」胡狼看著畫面外的某個人,「我部下的報告指出,大樓遭到攻擊后十分鐘就實施禁航管制,唯一逃脫的船隻潛入了空心區。所以我猜你們還在火衛一吧?」
接近市區中央前,我靜靜地向伊歐禱告,祈求她能賜我力量。殖民地聯合會在此設置巨大的全息顯示器,一百米長、五十米寬,不停播放戲劇節目,喇叭跟著節奏傳出罐頭笑聲,外形就像金屬荊棘中關入一個不斷跳動的電子人像。影像射出淡藍光線,有些病態感的霓虹映照四周,我的盔甲也忽明忽暗。鎖一個個打開,牢籠里的人垂下雙腿,坐在門窗前,不希望只是隔著籠子看我。
「媽的,真該死,」維克翠搖搖頭,「不過我媽果然沒說錯,她老是懷疑你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我原本以為是性|事——你喜歡馬之類的。」塞弗羅不自在地扭了扭。
賈王派來的綠種人將頭戴式攝影機對準我。阿瑞斯之子以我為中心散開,居民又看呆了。read.99csw.com收割者的護衛竟然都是低階色族,他們的紅頭髮在空中飄飛,彷彿百根火炬燃燒著憤怒。赫莉蒂和阿瑞斯一左一右包夾,我們飄浮在兩百米的空中,被囚籠團團包圍。城市被沉默籠罩,只有喇叭發出罐頭笑聲,聽來既突兀又詭異。我朝賈王的綠種人隊伍點點頭,他們動手阻斷雜訊;同一時間,桑恩大樓里的黑客團隊覆蓋火衛一全部頻道,連接到地球、月球、小行星帶、水星、木衛等地,接下來我說的話,將會通過網路、穿越真空黑暗、到達每個角落。賈王協助胡狼打造媒體霸業,卻全盤轉移到我們手中,證明他確實忠於阿瑞斯之子。這次跟伊歐的死不同。病毒式影片需要有心人親手從網路挖出來看。此時此刻,我們對著上百億全息裝置前的一百八十億人口講話,等同對殖民地聯合會發出一聲最兇猛的吼叫。
我摘下手套,握拳揮向天空。這是伊歐死前做的最後一個動作。然而,我和伊歐不同,我的手上沒有印記了。回到提諾斯接受二度雕塑時,米琪將其取下,於是我成為數世紀來第一個不受印記束縛的人類。空洞區先陷入沉默,接著被震撼和竊竊私語填滿。
「要死就和朋友一起死。」
「現在,我想對所有的金種、所有的統治者發言。我進入你們的城池,毀掉你們的學校,與你們同桌用餐,也遭受你們嚴刑峻罰。你們想要殺我,但辦不到。我明白你們有力量、有驕傲,也因此了解你們將會如何衰亡。七百年來,你們凌駕其他人種,卻只給予這種程度的報償。這是遠遠不夠的。
世人親眼見證:奴隸也能成為英雄。
「他媽的,這是火星收割者啦。」塞弗羅叫道。
「號叫者二號。」我也拍拍他。
一如當初誘騙胡狼,此時此刻,我要將這些野獸引出巢穴。
「我本想平靜度日,但敵人挑起戰火。我叫戴羅,來自萊科斯,各位都知道我的故事,我與你們自身的經歷並無不同。他們來到我家鄉,殺死我妻子。但不是只因為一首歌,而是她挑戰威權發聲的勇氣。好幾百年了,數百萬人困在火星地底,不知道外界的真相。現在他們看見了,於是進入你們認識的這個世界。他們和你們一樣,長期活在苦難中。
信號被切斷。
不曾停歇
女赤銅種的面孔被殖民地聯合會的金字塔標誌取代,熟悉到厭膩的維瓦爾第音樂伴著我們等候。塞弗羅的手指在大腿上彈跳,口裡小聲哼唱:「心跳加速、屁滾尿流,因為收割者來討債……」
我靜靜潛入空心區最深處,骨白色的銳蛇纏繞手臂,塞弗羅跟在一旁,仍舊驕傲地頂著阿瑞斯的尖刺頭盔——但只沿用頭盔,其他裝備都和賈王借了新的,全都是尖端科技,比我們為奧古斯都做事時拿到的還精良。赫莉蒂帶著一百名阿瑞斯之子押隊。
「我們不走了。」我高聲宣布。勞洛那群人一陣騷動,號叫者面面相覷。
那些屏幕本是枷鎖,今日我們將它變為戰錘。
這股脈動會傳到火衛一的小泡泡外,越過黑暗,抵達阿提卡城內胡狼的所在處。他會坐在那個被冰寒包圍的寶座,身邊是一群俯首稱臣的小人,然而他不得不聽我們的聲音,那是我妻子遺留下來的心跳。這股力量會滲透到火星地底的礦區,他無法阻止;紅種會在餐桌旁跟著捶胸,辦公室內的赤銅種將提心弔膽,深怕礦工會隨時衝破強化玻璃,將自己監禁起來。
我們怒吼,掙扎
接下來的喜劇節目被伊歐的影像取代,記憶中的女孩變成一個巨大的幻象,那張臉比起夢境更蒼白沉靜,卻也更憤怒:雜亂乾澀的頭髮九-九-藏-書,又臟又破的衣裳,即便處於灰濛濛的絕望之中,雙眼依然閃亮。伊歐經過鞭刑,背上血肉模糊。她抬起頭后嘴巴微張,雙唇只開一條縫,但歌聲流瀉,音色稀薄,柔弱得如同初春的夢:
他放下調羹,舉起白色咖啡杯,啜飲一口。「原來如此。目的是?」
歌聲在這座金屬都市裡回蕩,聽起來比地底岩石的迴音還要響亮。幻影的光芒在一張張注視著的蒼白臉孔上跳動。這裏的橙種與紅種不認識活著的伊歐,卻聽見她死後的呼喚。大家沉默哀戚地看著她走上絞刑台,我也聽見自己空虛的哭喊。接著,過往的我癱在灰種懷中,記憶和現實混雜,我能感覺到膝下的土石,身體卻彷彿不停下墜。奧古斯都與普林尼、黎托說了幾句話,麻繩纏住伊歐的頸子。居民臉上湧出仇恨,我感慨著,無論是當時或此時的自己都無力挽救伊歐,簡直像是命中注定。伊歐落下,我眉心一蹙,耳邊響起她衣擺拍動和繩索收緊的聲音。我強迫自己低頭。我必須看著以前的那個男孩是如何走上前,親手拉著妻子雙腿往下扯。我看著自己親吻她腳踝,使出所剩不多的力氣送她最後一程。伊歐的血花墜落,我開始說話。
一名阿瑞斯之子以火箭筒轟炸鐮翼艇,傳來一聲巨響和火球,機身爆出紫色火光,斷為兩截。
記住,為了那條山谷,所有美夢的歸處
「希望如此。我們還有得忙呢。」
所有人急急忙忙套上靴子,穿上外套,衝出家門,朝我們圍過來,公寓外面被數萬人塞滿,很多人被擠到牆上。
「要不要說明白些?」廢物率先開口,口吻有些生硬,「首先。我們現在聽誰的?你嗎?」
塞弗羅與我回去時,號叫者已經整裝待發。勞洛和十幾個火衛一的人躲在角落觀望,擔心會被阿瑞斯之子當成棄卒。賈王跟在我身後,手銬解開了。他同意我們的計劃,不過要求稍微調整一下。
我沿著塑料繩穿過囚籠間的峽谷,與正要爬回牢房的碼頭或大樓工人擦身而過。聽見這雙新重力靴的引擎運轉,他們猛回過頭,因為聲音太過陌生,通常只會在全息頻道出現,不然就是來自綠種人叫賣的每分鐘五十元的虛擬現實。多數人從未親眼見過聖痕者,更別說全副武裝的聖痕者,所以神情極為詫異。
特攻隊里最突出的身影比別人高出六十厘米。隊長拉格納·佛勒洛一身骨白色嶄新胄甲,前胸後背畫了紅色甩刀徽章。
最後,居民也參与了。眾人擊打胸膛,聲響在這個被吸血鬼寄生的衛星內部凝聚、回蕩。這股脈動穿透上面的藍種巢城區,他們還在喝咖啡,就著溫暖的燈光繼續研習重力方程式;接著是灰種的營房,散布在每個行政區里;最上面有銀種人在辦公桌前買賣交易,最後是金種的豪宅與遊船。
勞洛以前住在空心區的磁極南端,那一帶目前被黑道控制,約兩個月前,阿瑞斯之子全面撤出。
我願意擁抱這個信仰。
我假裝訝異無言,然後才回答:「你不答應,賈王就沒命。」

浪起了。我滿心恐懼,不知這波浪潮將會沖走什麼。「強|奸或殺害無辜民眾都是死刑!這雖然是戰爭,但你們是善良的一方!你們這些傢伙給我謹記在心!保護好自己的兄弟姐妹!一A到四C的人去佔領十四樓的武器庫,五C到三F的人拿下凈水廠……」
「應該還沒。」我回答。
路人的面孔一閃即逝,只剩影子。四面八方加起來超過十萬人,全都從窗戶探頭張望。他們的臉孔蒼白且困惑,多數不到四十歲,與勞洛一樣,都是被中介騙來,家人還留在火星,小孩或寵物之類屬於正常人生的碎片根本read.99csw.com不在這裏。
「就這樣?」胡狼沒顯露一絲情緒,但我很肯定他正在思索為何自己與賈王的合作關係會曝光。
「拉格納,」我通過對講機下令,「動手!」
綠種人團隊切換轉播影像,牢籠這邊眾人捶胸吶喊的畫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殖民地聯合會設置於火衛一的軍事基地。那座巨大尖塔周邊圍繞碼頭和武器庫房,外觀醜陋但效率精良,構造就像螃蟹。通過它,胡狼徹底掌控了火衛一。此刻,營房中的灰種與黑曜種在暗淡燈火下收拾彈藥,整裝待發,與親人朋友照片吻別,接著排成緊密隊形跑進金屬長廊。作戰指令很簡單:攻下空心區,將這裏所有活人剿滅。然而,他們不會有機會抵達。
「那麼,這位有錢人,你有法子帶我們離開嗎?」赫莉蒂問。

「真可惜,我從來不和恐怖分子談條件,尤其是會偷偷錄像當成政戰手段的人,」胡狼又喝一口咖啡,「你們說完條件了,那也聽聽我的提案: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快逃吧。不過要記住,無論逃到哪躲到哪,你都沒辦法保護自己的朋友。我會一個一個把他們殺死。下次你再被關在黑暗裡,就會有他們的頭顱做伴了。戴羅,我保證絕對會讓你走投無路。」
超過一千名焊工前仆後繼,如我們攻進賈王居處那樣殺向軍營。差別在於特攻隊旗鼓大張、毫無隱匿,再者,他們對無重力環境的熟悉程度遠超號叫者。他們藉由磁力靴吸附在金屬外牆,隊員在觀景窗熔出入口,直接闖入。駐軍的灰種朝窗外發射電磁磁軌炮,幾十人被轟成肉醬。然而他們也立刻展開還擊,持續入侵。一艘巡邏鐮翼艇靠在塔外,以機關炮擊墜兩架維修船,上面的夥伴化為焦煙。
鏡頭帶到拉格納。他同樣從窗戶竄進走道,全速往三個金種騎士衝鋒。敵人之一我認得,是普里安的侄子。普里安說過,他母親掌控火衛一的地權,但他在入學儀式時死在塞弗羅手中。拉格納毫無顧忌地撲過去。黑曜種的戰吼震懾眾人,雙銳蛇如剪刀掃過,後面還有一大群武裝勞工。我只吩咐一定要奪下軍營,但沒有指定怎麼做。拉格納帶著勞洛走出來,並伸手攬著他。
七小時前,我和號叫者在據點準備,並向他們和留在提諾斯的舞者解說計劃——六小時前,有人通報卡琺克斯逃獄,不確定是誰放走——五小時前,維克翠將賈王和馬提歐送回原地,之後,賈王整夜忙著安排人馬、召集藍種,就為這一刻——四小時前,賈王將自己的警備武力送過來,與阿瑞斯之子合流,並開放武器庫供雙方使用。同時我們得到情報,兩艘奧古斯都家族名下的驅逐艦朝太空軌道碼頭接近——三小時前,拉格納與勞洛率領一千名阿瑞斯之子前往四十三C區的廢棄物處理船庫,整備接下來要使用的船艇——兩小時前,賈王的私人遊艇蓄勢待發——一小時前,殖民地聯合會驅逐艦派遣四支部隊前往史蓋瑞許行星際太空港,而我的新甲冑上的血紅色塗裝也幹了,終於可以穿上戰場。
「阿德里烏斯,」我平鋪直敘地說,「你消息靈通,想必知道桑恩企業大樓發生爆炸,自己背後的金主賈王不見蹤影。現在局勢混亂,採樣搜證要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才能做完。我特地聯絡你是想澄清一些事情。我們——也就是阿瑞斯之子——綁架了賈王。」
「可以……請問……閣下姓名嗎?」
「除非你釋放所有非法拘留的政治犯,以及關在集中營的低階色族,否則我們不會將他交出來。此外,你必須公開表態,為你父親的死負起責任。」
「他們會不會已經查到我們位置了?」
「這樣沒問題吧?」塞弗羅問。大家默默點頭。九_九_藏_書
拉格納連鉗子都不必,直接用手指拔下大牙,血淋淋地放在那邊。「要死就和朋友一起死。」之後,每個人都接過鉗子拔牙,賈王一副旁觀的態度,似乎覺得我們太瘋癲,恐怕暗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蹚進一潭渾水。就我而言,我要大家脫下沉重武裝,嘴裏裝著毒牙就好比直接宣判死刑,一舉一動只為迎接必然到來的結局——去他的,我絕不向命運屈服。要堅持信念,彼此信賴,追求生存和勝利。
「還有,你得過來親我屁股上的痘痘。」塞弗羅說。
「維克翠,你母親的事我很遺憾,」賈王低吟,「但至少你活下來了,這是不幸中的大幸。我進入阿瑞斯之子超過二十年,與費徹納有數百小時通聯記錄能證明。」
維修船隊接近駐軍塔後下降,特攻隊員發射磁力標槍,將船隻與建築物外牆串起,之後駕輕就熟地拉著纜繩移動,扣環上的小馬達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帶他們沖向敵陣。礦坑裡每天都看得到這種景象,裝備重量絲毫無損紅種的靈巧輕盈。
他們穿著重力靴,還不太習慣。有些人拿起銳蛇,有些人戴上脈衝手套,不過全按照我的吩咐,不戴頭盔。我要這裏的低階色族為叛亂做見證,告訴世人,紅種、橙種和黑曜種也能穿上本來只屬於主子的甲冑。
炸掉那座建築物也行,但我要的不是覆滅,而是帶來勇氣和願景的勝利。阿瑞斯之子需要的也不是另一個殘敗的都市,而是戰勝的英雄。
「那他會嚇到尿褲子嗎?」
「火衛一是你的了,」塞弗羅轉頭對牢籠的居民高呼,「大家快站出來!火星的同胞,挺身而出的時候到了!你們這些王八蛋!快點動起來呀!」
「該拉的屎總是要拉。」塞弗羅回答。
卡努斯·歐·貝婁那與我對立,但他說過的一句話讓我很認同:人生這口氣,不過就是迎風一聲大吼。而他選擇為了自己的姓氏放聲一吼。我從他那裡學到的教訓就是:那太傻了。我會被戰爭推向什麼地方,我無法預見,但投身戰場之前我定要大吼。我要吼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也非家族名望那種渺小的事物。我要吼出從十六歲背負到現在一直努力呵護的夢想。
「那個有錢人呢?」拉格納好奇地問,「他沒戴手銬。」
「沒有。」賈王回答,「戴羅——」
頻道連上后,畫面上是個雖然年輕卻面容枯槁、睡眼惺忪的女性赤銅種官員。「城塞主頻道,」對方給出制式回應,「請問要轉接……」她看著顯示器,瞬間愣住,揉揉眼睛,說不出話來。
「打破枷鎖!」我高呼,所有人大聲響應。

一切就緒。
「因為他是阿瑞斯之子啊,大黑,」塞弗羅解釋,「你沒聽說嗎?」
火衛一空心區是個東西堆得密密實實的牢籠,容納了居住隔間的金屬柱在無重力環境中根根相連,直到盡頭。每個格子就是一個生命故事:衣服在鉤上飄動,攜帶式小型壓力鍋烹煮著來自火星各地上百種的家鄉菜;牆壁上膠帶黏貼的紙本相片里有湖光山色和齊聚一堂的家人。這兒的一切像是蒙上一層陰影,金屬生鏽,布料軟綿綿,遠離家園數萬里回不去的橙種和紅種,他們臉上只有疲憊無奈,只有通信儀屏幕和全息眼罩閃著光,彷彿夢境的碎片映在扭曲廢鐵上。不分男女老幼,只有沉浸在節目才能暫時忘卻內心真正的希望。許多人掛上塑料布或毛毯,營造一些隱私感,然而,這麼做無法隔絕氣味和雜訊。牢門關閉時的吱吱嘎嘎此起彼落、不絕於耳。還有轉動鑰匙聲、旁人談笑咳嗽、發電機嗡嗡叫、公用的全息方塊也滔滔不絕,想轉移貧賤百姓的注意。聲音光影交錯,最後糅成一鍋濃稠的大雜燴。
「他是否打算讓骨騎搶在軍團前面先過來?」read.99csw.com塞弗羅說。
「賈王是阿瑞斯之子?」維克翠忍不住大笑,「那我一定不知不覺中成了地獄掘進者——」但是她看看我們兩個的表情,又說,「等等……是認真的?有證據嗎?」

「他是我們的人,」塞弗羅說,「所以跳過這段好嗎?」
心跳聲蔓延到金星各半島繁華的海岸大街。船艇上那些金種原本提著購物袋,悠然自得,但此時會望向駕駛者、園丁和每個維持都市機能的勞工,恐懼逐漸自心底滲出。地球上生產小麥和大豆的廣闊平原和鐵皮農莊,紅種開著農耕機具辛勤工作,但這輩子都看不到他們餵養了誰,連那些人住的地方都是那麼遙不可及。這股脈動進入帝國骨幹,在月球表面狀似棘刺的都市得到響應,最高統治者躲在聳入雲霄的玻璃帷幕後面,自以為能繼續鄙睨蒼生。但我們的聲音順著蜿蜒的電線和晒衣繩傳進底城。粉種女孩一夜勞動卻無人感恩,正要給自己做份早點;鍋里的熱油濺出,棕種人廚師往後一跳,卻還是濺到圍裙;灰種望向巡邏艇外從郵局破門而出的紫種女子,通信儀發出警報,要他立刻啟動鎮暴機制——
不過,屆時我早就離開了。
「人類誕生時是自由的。但從水星的坑洞都市到冥王星的冰雪荒原,還有火星地底的礦區,人類活在枷鎖之中,勞動、飢餓和恐懼的枷鎖。這些枷鎖來自我們親手支撐的種族,原本我們賦予他們力量,為的不是統治和支配,而是期望世界不再受戰爭和貪婪所奴役。結果他們卻帶領人類進入黑暗,利用體制將那些繁榮據為己有,要大家屈服犧牲,卻不給回報。為了維護政權,他們連夢想都要禁絕,聲稱人的價值取決於瞳孔的顏色,或是手上的印記。」
我和塞弗羅一起站在全息鏡頭前。
「第一個指令就是:我們改變作戰方針,」我開始解釋,「誰有鉗子?」張望一陣,赫莉蒂從炸彈工具組掏出一把扔過來,我張開嘴,將右後側藏有霧后九號毒藥的自殺臼齒挖出來丟在桌上。「我已經被敵人俘虜過一次,不打算有第二次,所以這個東西對我沒有意義。我不想死,但假如真的會死,就和朋友死在一起。不是死在牢房或高台,要死在你們身邊。」我把鉗子遞給塞弗羅,他也取出臼齒,還朝桌上吐了一口血。
詳細說明計劃后,大家各自執行任務,我和塞弗羅回到火衛一的阿瑞斯之子戰情室,詢問是否可以找到不受監控的頻道。「請幫我連接愛琴城城塞,」他們轉頭瞪著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各位朋友,加緊腳步,時間急迫。」
「可以的話最好。記住,千萬別提起野馬和卡西烏斯來過,留著這底牌。」
「今天,我宣布你們的統治到此為止,城市、船隻,乃至於星球,都不再屬你們所有。一切都是我們建立的,所以一切也歸我們,這是人類社會的基本原則。我們取回自己的財產,不會畏懼你們散播的黑暗夜幕。我們會咆哮、會抵抗,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不僅僅是礦坑,還有金星的海灘,木衛一硫黃火海的沙丘,冥王星的冰河裂谷。我們會從木衛三的高塔、月球的貧民窟,及木衛二刮著風暴的大海向你們進軍。即使擊潰我們,還有其他人會繼續奮戰。我們是一股正在崛起的浪潮。」
「號叫者一號。」塞弗羅輕輕捶我肩膀一下。
附近住戶指著這裏,我能看到他們的口中都念著我的名字。想必犯罪組織的樁腳也在與上級聯絡,轉述警察或反恐部隊發布的情報:火星收割者還活著,他來到了火衛一。胡狼會派出骨騎和軍團,而艾迦無論人在多遠,絕對會發現殺死姐妹的仇人露面。
這股熱血帶著無限希望流進我體內。我知道終章將再次揭幕,沉睡的靈魂終於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