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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手

孩子的手

而另一個卻想起了很多往事,想到最後竟悵然了。他也在領導的特別授意下寫了,只是內容隻字不提被點名的那人。為此他絞盡腦汁拼湊了不少時下流行的口號與報紙上的東西。兩張大字報貼在一起,兩人才驚覺自己和對方的極大不同與極其相似。會上那個被批鬥的女孩子慢慢垂下驚恐的雙眼,深深低下頭去。後來有人看到她一個人獨自走進了那片燦爛絢麗的罌粟花田,從此再也沒有出來。從此再也沒有人,看到她腰裡兜著鼓鼓囊囊的大煙殼子,仰起笑臉望向藍天。
只是我們的一生都被擾亂了。
是不是只有孩子的心靈所承擔的記憶,才能完整地打開過去生活的另一面以及未來世界的出路?那麼我們小時候究竟看到過什麼,才使我們後來的生活處處充滿線索,時時觸碰我們的記憶,標示我們來時的路,等我們有一天回去。而這種「回去」卻並非像一個年老的人在回憶中的那種「回去」。我們遠未老去啊!還有更多的未知時刻在等待我們從此時消失。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回去?日夜指引我們去向一個孩子的手指向的地方,強烈地暗示。可是我們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能得知,我們在那一處徘徊的時候,日子便從我們讓開的地方一天一天過去。
……那樣多的過去的日子,不知還有誰能夠記起!還有誰的眼睛能夠看得到——那時的西瓜地像海洋一般在腳下起伏動蕩。年輕的兩個人坐在懸空高高架起的瓜棚上,一聲不吭遙望遠方。瓜地真的動蕩起來,瓜棚在海洋中沉浮、漂泊。女孩想抓住什麼,伸出手卻赫然發現自己的手是萎縮的,撮著的。她轉身跑下瓜棚,衝進瓜地。
遠處走來的隊伍是另外一些孩子。走近了,塵土漫起,我們看到他們疲憊不堪,遊絲一般的三兩聲合唱勉強能偶爾高亢一兩句。為首的一個孩子斜扛著的紅旗上寫了幾個艷黃色的大字。這麼多年過去,我們已經沒有人能記得那幾個字了。我們曾親手把那幾個字從記憶中一筆一劃勾去,那些殘漬剩跡,也被流著淚生吞硬咽。我們撕裂心腸把往事忘記,直到有一天,我們中有一個掙扎著死去……
後來她年齡漸漸大了,組織上希望她能和某個領導組織家庭,那人是有名的老光棍,他在開發邊疆艱苦的勞動中荒蕪了青春。團支部書記找她「談心」,一次又一次,言辭先委婉,后嚴厲。開始她當然不願意,不過後來還是願意了,不知道為了什麼。那麼多的事情我們都沒法知道,時間過去的時候總是把我們不曾留意的東西全部帶走。
我總是這樣節外生枝,總熱衷於替別人發現他們生命中連自己都忽略過去的小細節,我總是堅信,唯有那些零碎雜亂的小東西,能強調著一個被囫圇概括過去的人最不情願的,最真實的想法。雖然微弱、不確定,但那麼固執,不願放棄。我把它們記錄如下:
她俯在他肩上,孩子一般抽泣。
還有另外的兩個男孩子。他們到底與https://read.99csw.com那隻手有著什麼樣的接觸我們忘了。連他們自己恐怕也不記得了吧。和其他大多數小孩一樣,他們的童年中有的是豐茂的回憶。他們是好朋友,一起在成長的激|情中長大,畢業後分配到同一個生產隊,勞動中被同時保送進同一所學校進修,甚至後來同時愛上了同一個女孩。
在我對他的了解中,他不過也只是個孩子,一個大孩子,正處在伸腳跨進青年人的行列時卻稍稍猶豫了一下的當口。這個階段的人最容易進行各種各樣的猶豫,就像一個孩子總是在進行各種各樣的拒絕,一個成人總是在進行各種各樣的接受一樣。就在那時,他遭遇了那隻手。——那應該是我的過錯!那是我在他生命中設下的第一道障礙,原本只是想讓他嘗識悲哀,好快點長大,可沒想到竟會永遠地留住了他……我永遠都不能了解他。一個人的想法穿越幾十年的時光傳遞給另一個人時,總會有所改變吧?可能我所知道的那些只是我想知道的,而不是他想令我知道的——這個突然出現的念頭把我原先所有想法統統打亂!使我恐惶起來,不得不把一切收回,並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去回想那些孩子,回想他們中每一個人的面孔……我發現我一個人也不認識!——這是多麼令人孤獨的一件事……我們活得無憑無據……還有他,那個讓人心疼的大孩子,自己一個人嘗試著成長,一個人默默保存自己成長時光中的細節,一個人去翻來覆去地記著,一個人,在臨終的彌留之際眼睜睜看著它們隨風飄逝……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嗎?真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嗎?……其實,我所知道的也並不比你更多。只是從此我將會為新的一種想法所憂慮。請原諒,他的故事我沒法繼續講下去了,乾脆就讓我越過所有,直接把這個故事的最後部分告訴你——終於有一天,他把一個女學生帶進了一片濃密無邊的苞谷地……
那個老人過世后,這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更加地孤僻陰險。她每天在小廣場慢慢走來走去。雙手緊抓|胸前衣襟,一步一步試探性地挪步。她身板挺得筆直,走得也筆直。她這樣走著,讓人感覺到她是在筆直地接近什麼東西。有時候她停下來,向某處看去,動了動嘴唇,站在那一處的人便落荒而逃。她瘋了。
如此長距離的「拉練」是孩子們不太理解的,更何況午後是那麼沉悶酷熱。領隊的胖胖的女教師尖聲催促著速度,並不停對擾亂隊形或掉隊的孩子進行點名。而隊伍末那個年輕的男教師則走得比孩子們更加有氣無力。這時他們離那隻孩子的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打頭的第一個孩子渾然不覺跨過去了,第二個也過去了,第三個,第四個……隊伍前進著,孩子的手在腿腳縫隙間伸著,又像是在呼救。這時其中一個孩子拖著長長的步子劃過去,把手踢到一邊。後面的男孩低著頭走路,看見時忍不住也跟著踢了一腳。再後面九九藏書的孩子則小聲叫了一聲:「一隻手——」從此,那一聲,輕輕響在我們剩下的歲月里,在日日的清晨,喚我們醒來。
孩子的手在塵土中,手指撮作一起,像一個神經萎縮的癱瘓病人的手那樣,每一根手指既不能伸直,也不能攥緊。就那樣撮著,像捏著一小把塵土,又像仍牽著父母的衣襟。
我們的敘述不得不提到那個胖胖的領隊女教師,因為她至今還活在我們中間。上街去買菜,做頭髮、看電影什麼的,時不時總會碰到她。好像所有人中只有她才是真實的。我也問過她關於那隻手的事情,只問了一遍就再沒問了。那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她只向我提供了可能與那隻手的來歷有關的大約兩三種猜想。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感想。就像她當初對孩子們一口咬定那是只雞爪子一樣,她關心的東西和孩子們關心的不一樣。
我實在不願意重提那個年輕男教師的故事。那是我們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的故事,但沒有誰比我知道的更多,因為所有人中只有我在愛著他。我隔著重重的時光遙望他在他的每一天里慢慢地生活。又好像是我親手造成了他一生中的每一次選擇:在最不應該的時候從他背後推了一把;在他決定後悔,決定回頭時死死拽住了他。這麼想著,我的生命就停止了前進,向後一步步退著,最後終於越過了我出生的那一天,向他喜悅地靠近,卻隨之墜落深淵。我不認得他。
「報告老師,這裡有一隻手!」
……那個年輕的教師,所有人對他的描述大相徑庭。而我更留心的是他們因自己本身的不同遭遇而加在他身上的不同細節。我在暗中收集每一件過去的事情,我要發掘出一個在人們殘剩的衰微的印象中閃爍著的,一個曖昧其詞的,不確定的人的完整一生。我要創造出這麼一個人來,以表達我對他的愛意。
隊伍一下子亂了,所有人圍上來,但氣氛卻並不因此而熱烈半分。最多只讓人在疲乏中感激到一絲清醒。後來這一絲清醒在我們每個人的彌留之際又出現過一次,引我們的生命在無休無止的夢境中消失。
後來有一天,這兩個人中的一個開始焦躁不安。他發現他什麼都不能明白,他做什麼都是在沉默,他被拋棄了,他要站出來,他要說話!他毫不猶豫寫了大字報。他熱血沸騰。
那樣的日子!陽光像是在生長,星空像是在傾覆。兩個年輕人滿腦子奇妙的想法,他們一夜一夜地不能睡覺,好像有一隻手在抓著撓著自己的心。他們徹夜長談一些純潔而不能為彼此理解的問題,談完后激|情猶在。黎明時分仍興奮不已,忍不住一個推醒一個,朗讀自己永遠無法寄出的情書。他們等待著什麼的發生,他們滿懷信心。
不久后她結了婚。婚後很快有了孩子。孩子難產,使她在痛苦中掙扎了二十二個小時。她幻覺重生,她覺得她只是在為一隻小手準備一個軀體。那手突然五指張開,靈活地從另一個世界伸來,一下一下撕扯自己。read.99csw.com終於把自己撕成碎片時,一聲嘹亮的啼哭將她從二十年前的一個下午拽出。她流下淚來,伸手握住了孩子的手。不久后她和丈夫離婚,獨自撫養小孩。她將一生孤獨,因為她獨自忍受著一個秘密。
在他們宿舍周圍,是一大片雲錦燦爛的罌粟花田,這可能是他們青春生活的最明朗的回憶吧?他們白天黑夜地在花叢中生活、學習,目之所及,手之所觸,儘是無法言訴的艷美。多少次他們沿著花叢向那個女孩走去,看到她腰間的圍裙里滿滿兜著大煙殼子,抬起頭來微笑。
好在那兩個年輕人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那種鋪天蓋地的批判中被淹沒的不僅僅只有兩張紙條。他們還是那麼年輕,隨時都在準備開始。哪怕已經來到最後時刻還能相信自己還會再有一場全新的開始。只是,永遠無法忘記的那一天的那件事,想了很多年才似懂非懂明白了些什麼。又過去許多年,有一天其中一個人突然嘆息了一聲。那個女孩子的微笑實在令人不安。
——所有人中,活得最好的只有那個失去了手的孩子。因為只有他什麼也不知道,仍在童年中快樂地遊戲。在那些我們無法抵至,亦無法想象的地方,高高揚起另一隻健康可愛的小手,向著我們的世界,如小白馬一般歡快喜悅地跑過來,跑過來……跑過來,讓我們赫然看清他正是我們自己的孩子……誰在愚弄我們。
她瘋了以後卻終於愛上了別人。她四處尾隨著那個小夥子,人群中灼灼地看他,使他暗自好笑。他便故意口口聲聲「嬸子」「阿姨」地叫她,提醒她。後來他為自己的這種做法付出了代價。有一天她推開他的門進去了,他不知怎麼的竟沒拒絕。最後看著她整好衣服繞過自己走了,就像繞過的是一個墳墓。從此他驚恐一生。只有他知道她真的是個瘋子。
而前面提到的那個矮個子女孩,卻一生都在愛情的驚濤駭浪中翻滾。她曾經是個溫柔隨和的孩子,可不知什麼時候起突然暴躁不安起來。她沒有一刻平靜,她站起又坐下。焦慮、慌張,滿房間來回走動。突然推開門準備投入什麼,卻又一下子把它拉回來關死。她猶豫不定,她什麼都不信任。她一頭撲在床上痛哭,然後起來換上最漂亮的衣服靠在窗前唱歌。
……有一次,這個女教師也曾真心愛過一個人……她曾被一個女學生寫沙棗樹的文章打動過,並想起往事……她也後悔沒有好好對待過前夫……在年輕的時代,在教師進修的、遠離家庭的日子里,她夜夜跑到學校附近種地的河南老婆子堆里,通宵達旦地打撲克,玩「雙摳」……燈泡昏暗,滿炕狼藉,一屋子女人光著膀子,大口喝著自釀的啤酒……那樣的日子啊……
她長大后養成的習慣就是無論對什麼事物都觀察得異常仔細。她那時常出神的模樣兒得到另一人的愛慕,就是那個愛低頭走路的男孩。而他總是沉默,總是什麼也不說。他在她課本里夾飯票,幫她完成打土坯、九*九*藏*書摘棉花等種種支農的勞動任務,下鄉時幫她扛行李。但從來不看她一眼。他總是低著頭,默默付出。真的,他差一點就得到她了,她幾乎就要答應了——就在那時,他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和他穿過一大片戈壁灘步行向新家走去,很久后看到了遠遠的麥地、葵花地和更遠的房屋。她突然哭了起來,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一個土包上,說啥也不願意再往前一步。她的丈夫細聲細氣,好言相勸。她卻只是哭,只是哭,只是怨恨而惡毒地看著那個老人。後來,他只好背起她走完了剩下的路。
養路段招工的時候,他們其中一人自願去了。臨走前兩人見了一面,出於開玩笑相互交換了彼此最後的秘密,卻是一樣的。那不是些什麼秘密,那是被生活忽略過去的零碎片斷。他們相互竭力傾訴的時候,正是他們竭力隱瞞的時候。然而並不能因此就認為他們很虛偽,他們只是孩子,只是孩子。他們一生沉默,除了年輕時的兩張大字報,他們一生什麼也不曾表達過。孩子的手輕輕抓住了他們。
我去向最開始那些孩子經過那個地方。人已經全走完了,我站在空空的場地上忍不住落淚。我想我可能就是他們其中一人的孩子……他們把我留在另外的時間里去成長,卻又把自己走過的路一步一步重展在我路過的每一個地方,然後全部離開,留下我一個人去面對那隻孩子伸過來的手……我若還剩下些什麼,定會全都給它!隨它就那樣無所謂地去撮著,捏著,在風中一點點揚棄。可我沒有,我翻遍口袋,一無所獲,只好拿自己的手握住那手,並含淚致歉。那手便牽我從記憶中的一些片斷中離開……我一步一步回首,爸爸媽媽,你們全忘記吧!讓我來替你們記著……你們走吧,我會替你們留下來……我會踏上一條通往過去的歲月的路,找到那一天,在你們到達之前,在你們路過的時候,把我的手也放在那裡,對你們進行挽留,爸爸媽媽……
他被執行槍決的時候,團場各連隊、機關、學校工廠都派了代表前去參觀,黑壓壓的人群擠滿了廣場。我想找到那些人中的每一個,問他們真的認得他嗎?問他們知不知道這個倒在血泊中的強|奸犯曾經是怎樣,被一隻孩子的手索去了自己珍藏一生的東西……
隊伍輕輕騷動了一下,又似乎沒什麼反應似的繼續向前。只是一隻又一隻的小腳開始有意識地,好奇地踢弄著它,讓它隨著隊伍前進了一會兒。一個矮個子小女孩繞著它走了過去,另一個女孩則彎了腰細看一眼——「就是一隻手……」她確認,並站直了後退一步,後面跟上來的男孩走上前把那小手拾起:
很多人都這麼說,但大家都不以為然。也許他們不相信,也許他們相信,也許他們心中也有種種難以言說的騷動,把他們從白天驅逐到夜晚,帶領他們深入一個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無聲地,興趣盎然地玩著各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遊戲。茫茫長夜吮含了他們孩子的心性和成年人的九_九_藏_書渴求,茫茫長夜為此閉上了雙眼。
後來他雙目失明,不知去了哪裡。
她留給我們的記憶中充滿了歌聲,後來在那些歌聲漸漸散失的日子里,她本人才一點一點浮現出來,她的眉目漸漸地清晰。一旦清晰了,就死死地盯著你看。她並不漂亮,甚至是陰沉的,可被她盯著看過的人總會失神落魄半輩子。她眼中有著深重而巨大的缺失,好像是把生命的全部歲月都空了出來才會有那樣的缺失——吸吮一切的缺失。並在其中燃燒著火焰和饑渴。她咬著嘴唇,輕蔑而懷疑地看著那人,哪怕過去了很多年,那人仍時不時陷入當年的注視,心慌意亂,抬不起頭來。
她總是在擄掠,總是在拒絕。她把他們的誓言、驕傲、真心、名譽和苦苦哀求統統逼迫出來,再一把抓過來揉成一個小紙球,鄙夷地彈開。她從別處走來,眼睛往人群里一掃,會使在場的每個人覺得自己孤零零站在無邊無際、無聲無息的荒原上;或是突然從人群中空缺、消失。男人們怕她愛她,女人們怕她恨她。她慢慢繞過人群走開,卻又像是穿過人群走過,她使他們彼此間被分開,使他們相隔得遠得一個望不見另一個。
對了,經常有人在沙棗林那邊看到他們,都是在夜裡。順便說一句,那片沙棗林其實是一大片墓地,隨便埋葬著一些夭折的孩子。有人看到那兩個年輕人把嬰孩的屍體挖出,用杴,用棍子,架起那小小的人體使其做出種種動作來——「站起來!」「坐下。」「躺著。」「趴下!」——還滿不在乎調笑著。等玩夠了,再把它重新埋好。下一次又挖出,繼續玩弄……
為這個女教師的一生作一個簡短的回顧吧。她當年是穿戴了有領章帽徽的軍裝進疆的,何其光榮、熱情啊。可經歷漫長荒漠的行程后,她莫名其妙地由十七八歲的少女成為了別人|妻子。後來有了學校,她就成了老師。二十年後,流行離婚那會兒她離了婚。又過了十年,流行下海,她就辭職下海。至於這兩年的流行就沒法跟上了。於是她這一生便只出現了這麼四次較重大的事件。其他變化只有一年比一年胖,一年比一年老。這其間我們找不到一處被那孩子的手撫摸過的痕迹。當我準備放棄時,卻突然聽她說道:「我們這代人,這一輩子活得真冤!」很令人心驚。我還是不能去了解一個人,哪怕是最簡單的一個人……
隊伍繼續出發,在塵土中消失向遠方,依舊饑渴,依舊疲憊。
只有細細觀察過那隻手的那個女孩,從此再也沒有忘記當時的情景。所有人中只有她堅信那真的是一隻手,但在後來的日子里她已經無法為此站出來大聲分辯了。一切說過去便過去了。那個隊伍越走越遠,只有她還在頻頻回首。
胖胖的女教師扒開人群進去,抓過那隻乾枯的小手看了一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一隻雞爪子而已,大驚小怪。排好隊,繼續前進!」那手被隨便一扔,跌到男老師腳邊。他遲疑了一下,想要做什麼,但是又遲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