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你說的那個KL……究竟是什麼玩意？」
「總之是一種可以徹底顛覆遊戲史的裝置，非常了不起。」
站在忠犬八公像前盯著表看的男子；隨手翻閱櫃檯旁的宣傳冊、直到訂購貨品送來為止的女人；散步途中等狗撒尿時拎著狗鏈看天的老人……個個都是一副無可救藥的傻相。在這段時間里，他們的一切都被戀人、店員或狗掌握著。等待者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我脫掉穿到一半的鞋子，奔向電話機。
我再次望向這張早已看膩的臉。
上廁所時，我順便看了一眼洗面台的鏡子。鏡子里映出了我的傻相。這是乾等了一年半的男人的臉。搭在額前的頭髮上有塊污跡，大概是昨晚的咖喱烏冬面濺的汁。我擰開水龍頭，用手指蘸水清洗那塊污跡。然後一邊拿毛巾擦手和頭髮，一邊抬眼瞧鏡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梶谷現在外出了，您有什麼事的話——」
「有啊，姐夫，遊戲的歷史很悠久的。人類還是猿類的時候，就會就地取材玩遊戲了。各種形式的『對抗』不都轉化成遊戲啦？西洋棋呀將棋之類的，不就是在棋盤上模擬戰爭嗎？五花八門的體育項目，也都是對戰鬥形態的遊戲化。就連撲克牌的源起也是九九藏書以遊戲的形式預測未來啊。」
「什麼樣的？」
打工的事無所謂了。
「我是伊普西隆研發公司的梶谷。」
映一指著蹲在廚房對面大嚼貓糧的貓咪說。
結果，這個有語音答錄裝置的電話只是白花錢。這一年半來，我不在家的時候，伊普西隆從未聯繫過我。
「所以說啊。」映一把酒杯遞向我，發現酒瓶已空，就拿起來朝邦子晃了晃，「所以我不是在問你那是什麼樣的遊戲嗎？你說他們沒把詳情告訴你，你不覺得奇怪嗎？你可是遊戲的原作者，原作者應該是遊戲製作的關鍵人物對吧，可他們卻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們的重要人物——彰彥君。說明人家公司不信任你啊！」
人啊，不得不等待的時候會生氣，可為了顯示自己比對方更優越，有時又會故意讓別人等。
「真抱歉，梶谷只讓我傳話說一切順利。」
「我們會進行安排，看能否滿足您的要求。請您再等一段時間好嗎？到時候梶谷會主動聯繫您。」
「那……方便讓我瞧瞧嗎？」
「最後的調整……也就是說還沒完成？」
「我沒逗他。」映一把酒壺遞給邦子，「我只是擔心彰彥會不會被可疑團伙騙了。」
「時候未到啊。」
「五年契約對吧？兩百萬換算成年薪才四十萬，也就是月薪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元三十三角。」
我只知道自己出生二十三年來，第一次拿到這麼大一筆錢。
「那個裝置還處於開發階段，需要嚴格保密，連我也沒告訴詳情。」
映一喝著燒酒吃著佃煮昆布，又一次追問道。
「你可是原作者，再怎麼保密，你也不會不知道吧？」
「當然，所以才會打電話給你啊。從現在開始，我們也需要你的幫助。這麼晚才來聯繫真的很抱歉，你今天抽得出空嗎？如果下午兩點能來我們辦公室，就再好不過了。」
「嗯，我知道你給我們打過好幾次電話，很抱歉這麼晚才來聯繫。遊戲終於完成有望了，現在我們正準備做最後的調整。」
映一打量著我，語帶調侃。邦子從廚房拿了https://read.99csw.com另一瓶酒過來，見他這樣，忙喊了聲「老公」制止他。
我擠出笑容。鏡中的臉傻乎乎地歪著，看不出是在笑。
我回頭看看廁所門對面的電話。那是一部有語音答錄裝置的黑色多功能話機。
簽約后剛滿一個月，我的銀行賬戶就收到了兩百萬。我只取出其中的五萬買了一個有語音答錄裝置的多功能電話機，算是小小的慶祝。這是我本來就想要的，而且我也擔心伊普西隆在我外出時來電。
「那個，能不能讓我親眼瞧一次……」
「所以嘛，我問你那是啥啦？」
這當然是因為自己的作品第一次被改編成遊戲，不過更重要的是伊普西隆公司承諾的兩百萬日元報酬太誘人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樣子有多傻。正因如此，我才格外焦慮不安。
「哦？是這樣啊。」
他哪知道購買改編權一般該付多少錢。映一是卡車司機，他的生活跟著作權之類的詞不沾邊。
就在不久前，我又一次給伊普西隆研發公司打了電話。這一年半以來，我打過無數次電話，結果都一樣，總有一個甜美的女聲對我說，梶谷不在。
「嗯，遊戲可是人類身為高級智慧生物的一項證據。把現實中的事物轉換成遊戲再進行模擬體驗，別read.99csw.com的動物可沒有這麼強的思維能力。」
「被騙？」我看著映一，「我確實拿到了兩百萬啊。」
簽約的頭一兩個月，我欣喜若狂。
「我們家的小搗蛋，會把毛線球當老鼠追著玩噢。」
這可不能告訴他。
「不，基本上已經完工了，只是還需要試玩一下。實際運轉起來看看有沒有不自然的地方。」
「嗯，我之前也打過電話。如果能知道進展的話就好了。」
「啊，好久不見。我剛剛給你打過電話，可你不在——」
「顛覆歷史？」映一笑得肩膀直抖，「太誇張啦，不就是遊戲嗎？玩樂而已，能有什麼大陣仗的歷史好顛覆的？」
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比乾等的模樣更傻。
等待者是被動的一方。閑得無聊，心浮氣躁，即使干點雜事，做出一副「我又沒在等」的姿態，但腦子裡也仍然只有「等待」二字，不管做什麼都無法集中精神。
「我就這樣了。」
「都說了這金額太少。那個伊普西隆還是潘恩西隆來著？我不知道他們對你花言巧語地講了什麼，可是，連遊戲具體是什麼都不告訴你，這不是很奇怪嗎？電視遊戲機？還是遊樂園裡的那種？顛覆歷史什麼的，嘴巴說起來簡單，這種話最靠不住了。」
「不是的hｔｔpｓ://ｒｅａd.９9csw.ｃｏｍ，他們只是想保密。那遊戲真的會打破過去的常識，他們謹慎行事，是為了不把機密泄露給別的公司。」
「不是的，姐夫，你不了解業界的工作方式。伊普西隆公司和我簽約了，付了兩百萬給我，而我把作品賣給了他們。究竟是什麼遊戲，他們當然會告訴我的，現在只是時候未到。」
「不是KL，是KLEIN-2，簡稱K2。」
之後，我等待了好久好久。梶谷孝行說的「會花很多時間」果然毫不誇張。
映一看著計算器說。我笑著向他搖頭。
「喂，我是上杉。」
「你再逗下去，這孩子會哭的。」邦子坐到映一身旁，「他的作品可是第一次得到認同。」
我雖然反駁了映一，可其實我跟他一樣，對遊戲業界的情況一無所知。
「新型的遊戲機。」
在漫長的等待中，我從大學畢業了。我提不起勁頭找工作，就一邊打零工一邊繼續等伊普西隆的消息。父母當然不再給我生活費了，伊普西隆給我的兩百萬也逐漸減少，我心裡不安，卻還是在等。
「少了點吧？」映一問我。
這話太在理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用苦笑搪塞過去。
「我去，兩點對吧？」
該出門打工去了。我離開鏡子，正要走出房間，就在這時，那個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