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是姬田。
「也沒出現在二子？」
我抬起雙眼。
七美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我才想說這句話呢！
「你知道？」
「為什麼？」
「是的。那天他們說裝置出了故障，叫我跟梨紗提早下班。」
「上杉先生……」七美聲音里透著哭腔，「你在說什麼呀？」
「這張名片，還有我交給你的梨紗的耳環，都說明了這一點。那幫人沒注意到我口袋裡有名片和耳環，所以K2的數據中缺少這些信息。在壺裡，名片和耳環都是不存在的！」
「其實你並沒有離開K2，只是他們讓你以為自己出了K2？」
「在壺裡，我像這樣握住自己的手。」我用右手抓住左手，「但事實上，我的左手沒有被握住，右手也沒握住什麼。在『克萊因壺』里，連我自己的手都是假的。」
「到哪裡？」
「我跟梨紗在研究所見上面，是在出K2之後。不，其實——」
七美真的在發抖。
——趁現在還可以控制，快逃吧。
「……」
「是在玩。K2導入了我寫的《腦部症候群》，我一直在對它進行測試。但事到如今，我已經搞不清這測試是否真的是為了遊戲。」
我鬆開七美的肩頭，繞過床拿起了聽筒。
「啊……姬田先生——」
「我看到的是電腦製作出來的虛假世界。沒能見到你也是理所當然的。真正的我在伊普西隆研究所的『克萊因壺』里，而你的個人信息還沒有輸入進電腦。」
「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嗯？什麼事？」
「讓我坐到你身邊去。我身子抖得停不下來。」
我不認為七美說的是假話。她毫無理由對我說這樣的謊。
——不，不用了，你八點能到嗎？
「他們騙你，是為了讓你看見梨紗？」
我無法回答，只是抱著七美搖頭。
啊——
「嗯。另外還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我沒有就寢的記憶。」
——又來了？
我握著聽筒，回頭打量七美。
「……」
七
九九藏書美抱住雙腿，把額頭抵在自己膝上。我點點頭。
「昨天——我離開伊普西隆去了二子，買車票，坐電車，然後走進商廈，坐在長凳上觀賞噴泉。但是，那些都是假的。」
七美抱住了自己的雙肩。想來並不是因為冷。
「他約我八點見面，說是掌握了克萊因紀念醫院的新情況，還說你知道見面的地點。」
「我說……」七美疑惑地看著我，「我不太明白，『克萊因壺』難道不是遊戲嗎？」
我從床上拾起姬田的名片。昨天為什麼沒找到這張名片呢？我還以為是丟了，其實是看漏了嗎……
電話掛斷了。
「假的……」
耳際響起了百瀨伸夫的警告。
「是克萊因壺。」
「……」
「……」
「梨紗究竟怎麼樣了？」
——地點你去問七美，她知道。
「莫非什麼？上杉先生，你怎麼了？」
七美硬拉著我坐到地上。我接過她遞來的咖啡大口大口地喝著，不小心被嗆得咳嗽起來。
七美緊緊摟住了我。
「你是不是掌握了一些情況？」
「這就是『克萊因壺』！」
「嗯。」七美皺著眉點頭，「他是想挖苦你啦。」
「意識……喂喂，這種事我可沒法相信。你接觸到的並非只有二子商廈的影像啊，畢竟你還四處走動、打電話來著——」
我又一次注視著姬田的名片。
我凝視著七美，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意識到，矛盾已迎刃而解。如果那些傢伙確是用K2欺騙了我，那一切就都能說通了。
「他說什麼？」七美的聲音一下子冰冷起來。
「他們對我說是遊戲。」
「是。」
——是嗎？我後來又調查了一下，這事果然非常有趣噢。
「你往答錄機留言了三次，但這個電話機卻沒錄到半句話，是因為被刪掉了。」
「……」
「什麼？」
這樣的話——我思考著，說出了自己的推論。
「但是——不這麼想一切都說不通。」
「……」
htｔpｓ://rｅａd.9９ｃｓｗ.ｃom我只是搖頭，想甩掉腦中浮現的想法。但是，這樣的話，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呢？
「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你沒去二子，對嗎？」
我輕輕搖頭。
「我想是的。昨天也是，我接到了梨紗的電話。」
「喂？」
「我守在房裡，每三十分鐘跑一趟公用電話亭，為了弄到十日元的硬幣，還買了根本不抽的香煙。最後一次朝你家打電話是半夜兩點多。我拚命回憶，總算想起了你的住址，就打算來這裏瞧瞧。但是你人又不在家，深更半夜往你家跑也只會擔驚受怕，所以我就想著等頭班車開了再說。這不，大清早的我就來了，一宿沒睡呢！」
我想起了梨紗的小肩包。
「啊，就是我最初打的那通電話？」
我對一臉困惑的七美搖搖頭。
我再度凝視手中的名片，然後將目光投向電話，最後又落回七美身上。
「因為我自己從商廈回去后，就是靠那把鑰匙進屋的呀。」
「怎麼啦？」
「被刪掉了——」
「這樣的話，到目前為止，我至少被K2騙過兩次。」
「等一下，事實上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克萊因壺』里看到了虛擬的現實？可現在你人在這兒，不在壺裡，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啊啊，還沒什麼收穫。」
「嗯。那天早上也是，由於威士忌的空瓶滾在地上，我還以為自己是醉酒失憶了，但事實並非如此。」
「我的意識去了二子，但身體一直在『克萊因壺』里。」
耳環與名片——
「我在壺裡。雖然分辨不出內外，但我一直就在那個壺裡！」
七美抓住我的雙臂用力晃動，一邊盯視著我的眼睛，一邊輕撫我的背。
「所以我早早去了商廈，想著你可能提早結束工作，已經來了。我在商廈里溜達，等待五點半的到來。五點十五分左右時，我已經在噴泉邊上了，後來就一直在那裡等著。如果上杉先生講的都是實https://read.99csw.com話，那我倆就是並肩坐在長凳上，卻一直沒瞧見對方。」
「在那裡面，一切都是現實。對於玩家來說，那裡面的樹、家、道路、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現實。不進去親身體驗一下，只靠我口頭說明，你大概是沒辦法理解的。K2製作出來的事物在感覺上都是真實的，可以觸摸，可以感受到冷暖、軟硬，連氣味和聲音也極度真實。但是，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數據組合而成的贗品，連自己的身體都是。」
「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呢……」
「你說你等到六點半，而我是等到了七點。其間我朝這裏打過兩次電話，可你果然還是不在家。所以，你去梨紗的公寓時，我還在二子。」七美轉向床沿上的我，「但是，鑰匙好端端地就放在門框上面。」
七美又啜了口咖啡。我一邊聽她說話，一邊茫然地望著窗外。
我鬆開七美的手臂，在床上摸索著撿起姬田的名片，遞到她面前。
「正如我剛才所說，」七美走回原位，背對著坐在床沿上的我坐下，「我在單行道的出口一直等到午後，心裏急得不得了。你問我是不是看漏了，可我在的那個位置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在那裡發獃，車出來也會立刻察覺。當時出現了好幾輛車，但就是沒有茶褐色的箱型車。」
——調查有進展嗎？
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拜託你一件事。」
七美起身抓住我的手臂，死死盯著我的眼睛，不斷呼喚著我。
「這種事不可能做得到……」
「嗯。」
梨紗沒有回公寓。從發生映一假車禍事件的那天開始，她就沒回過澀谷的公寓。只有小肩包回到了主人的房間。
「我還琢磨著要不要擅闖辦公室呢。我想沒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你們去不了研究所了，我本打算去一趟辦公室，但又覺得很害怕。而且，如果是因為上杉先生改變了作戰策略，我可能會礙你的事，所以還是放棄了rｅad•９９cｓw.com這個念頭。可是繼續乾等下去也無濟於事，我就先把車退了，然後試著朝這裏打電話，但是你不在家。」
——啊，是上杉君嗎？
我默默凝視著七美。
——七美在邊上嗎？
「嗯，他們有什麼必要做這種事？」
——克萊因紀念醫院啊。
「耳環不見的時候，以及昨天？」
我心跳急劇加速，感覺像窒息了似的，不由得用力吸了好幾口氣。
我「嗯」了一聲，從床上拿起皮夾，把姬田的名片放回原位，然後把皮夾塞進口袋。
我情不自禁地從床上站起來。七美吃驚地抬頭看我。
梨紗的耳環——
「我看得到，不但看得到你的人，還聽得到你的聲音。」
突然，電話鈴響了，我與七美面面相覷。她的臉近在咫尺，令我心裏一震。
「……是那些傢伙乾的好事。」
「莫非……」
我看看鍾，現在剛過七點。
「喂，你說梨紗究竟怎麼樣了？」
「反過來想，這是因為他們沒法讓你見到真正的梨紗……不要啊！這，這！」
「把我搬回家的人注意到電話機的信號燈在閃，就把留言刪了。」
「……」
「……」
「做夢的話，我們能夠察覺到。夢的感覺可沒有K2那麼真實。所以，二子、澀谷的街道等信息一旦被輸入K2，我就無法辨識真偽。不過，也有沒被輸入進去的東西，那就是梨紗的耳環和姬田先生的名片，還有梨紗公寓的備用鑰匙。伊普西隆的人不知道鑰匙藏在那裡，也就沒辦法在K2里進行設置。」
——嗯。昨天我打電話想把調查結果告訴你，可你一直不在家。你現在方便的話，就在上班前找個地方和我見一面如何？
「自己的身體？」
「……」
她的表情漸漸僵硬了。
「上當？上什麼當？」
我點點頭。
「我上當了，他們徹底把我騙了。」
七美之前這麼抱怨過。
「啊，上次真是多謝了。」
我一邊說一邊望向七美。她正盯著這邊看，我沖她指了指掉在地上的名片read.99csw.com。
這也是伊普西隆乾的好事。就像刪除答錄機里的留言一樣，他們把小肩包放回了梨紗的公寓……
我很理解姬田的心情，也很理解七美所說的「挖苦」是什麼意思。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姬田和七美的專屬領域。
「……」
「剛才也是。你按門鈴把我鬧醒了，可我卻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這麼說起來，上次我也是被你吵醒的。不過上次你用的是電話。」
「這一切的開端發生在你往這裏打電話的前一天，也就是他們說我姐夫出車禍、將我帶離研究所的第二天。那天梨紗來伊普西隆比平時晚。這事我對你說過吧？」
「簡直就像在做夢……」
「……」
「梨紗——」
「……好。」
「什麼事？」
我看看七美。「……在，要不要換她聽？」
「所以說，就是在我記憶缺失的那段時間里啊。既然你昨天最後一通電話是兩點多打的，那就是在這之後了。大概是他們讓我在K2中陷入了昏睡，然後把我搬進了家。」
「……」
「……」
「好，不見不散。」
七美就像在咽口水似的點點頭。我透不過氣來，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調查？」
我是在伊普西隆研究所的更衣櫃中撿到的，是梨紗進K2時落下的。然而我想還她的時候，理應在我褲兜里的耳環卻不見了。後來我跟七美在「Humpty Dumpty」見面，把手插|進褲兜時，耳環又出現了。
我回望著七美。
「等一下，你別自顧自地表示想通了啊。你看得到嗎？我不是在這裏嗎？」
「……」
「但是……那我問你，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上杉先生，你沒事吧？喂，上杉先生！」
「上杉先生，你怎麼啦？」
「對你說是遊戲？事實上你不是正在玩這個遊戲嗎？」
「我……昨天，真的不在家？」
「坐下。上杉先生，好了，快冷靜地坐下來。」
我和七美貼著床並肩坐下。我攬住她的肩，把她拉過來，她把頭靠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