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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 從結束的地方開始

解說 從結束的地方開始

「我不能……」
「……」
咱們不妨分析一下:我想,上述反應完全是基於您對「小說是虛構的」這一常識而得出的「慣性」判斷。但您有沒有想過,某本小說其實是「假裝」成「虛構的」呢?即小說有時是「虛構的虛構」!——這並非不可能,不經常有關於某本書影射了某人某事件的討論嘛。只不過,所謂「影射」與我現在發聲有著兩大不同點:一是涉及「影射」的人或事件,都會「匿名」(用假名或近似事件);二是對「影射」的討論,一般是得不到「確然印證」的(當事人不會現身,因為既然是「影射」,多半與不光彩的黑幕有關)。
「我將整個事件還沒有釐清的問題逐一列出:
站在我這個旁觀者的角度,那天井上先生只身前來與我見面,多少有著「二人」拆夥的先兆呢。而《克萊因壺》在這之後沒多久就問世了,則更像是一份隱晦的離婚協議,昭示著他終於可以從漫才的「壺中」逃離,展開「壺外」講演推理故事的落語新人生。值得一提的是,出於對我的尊敬,他在選取新的筆名(供其個人使用)時,化用了我的本名和最早的筆名——誠然,稍微上檯面的說法,是來自甲殼蟲樂隊的一首曲目
「所以,《九重凶間》真的是您獨立執筆?德山先生完全不曾參与?難怪他今天沒和您一起來呢。」
「2.梨紗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曾幾何時,重新墮入「克萊因壺」而無法逃脫的噩夢已經越來越少地糾纏我們。然而,這次從編輯手中讀到井上先生這部傑作的中譯本,還是讓我心緒難寧,由於在討論中表現過度,被敏感的編輯抓中機要,最終暴露了我的真實身份。
「但事情卻從總編室那裡來了一個大轉彎,該作因『內容太過寫實,且涉嫌對當下社會倫理秩序構成挑戰,一旦得到表彰推廣或可招致較大負面影響』而喪失資格——您好像並不意外,看來上述評審意見您是聽過的,那下面這部分內容呢——那位編輯還透露,有傳言說總編室是在面臨著極大壓力之下才不得不作出如此評判的,甚至被要求低調處理整個賽事(印象中,您與德山先生公開本名以及相關的合作秘辛是在比較後來,要晚于您投稿參賽的時點,這也是我之前沒有在初選名單中『發現』您的主要原因),而壓力的來源據稱是在都內擁有較大政治影響力的笹森家族。我想,您應該記得伊普西隆的董事長就姓笹森吧——
「那根據您剛剛提供的內幕消息,所有這一切都是他們算計好了的陰謀?從我落選到作品被買斷,完全是其一手策劃的?」
在考慮了近一周的時間后,井上先生與伊普西隆以傳真的方式簽署了作品所有權轉讓協議。換句話說,他自始至終未和該公司的人見過面,因此只知道梶谷孝行這個聯絡人,還有協議書末尾處的公司代表笹森貴美子。關於這部分,他是這樣講述的:
「不過我意外地發現,那家我和七美進去查過資料的報社卻是實際存在的。作為日本少數幾家有著世界聲譽的大報社之一,Y報社的東京本社就在大手町——哦哦,您點頭了,看來您知道……什麼?沒有的事兒?好好,那我繼續說——而該報社旗下的Y電視台的東京分社社址就在港區,離得並不遠。經過網路查詢和實際觀察,這家電視台分社規模很小,只佔據了某大廈的一層,而且並沒有姓姬田的職員。
「6.所謂Klein系列全模擬體感遊戲機被設計出來的目的何在?
我由衷地認為,「虛擬實境」這項先進技術即便能夠實現併為人類所用,但在有著政黨政治的國度,也是不會得到普及甚至官方認可的。因為,政治那極其頑固的排他性,是容不得異己者有機會利用到這款超級完美的「洗腦工具」的——與其冒著危險與敵人爭奪某個暫時難以確定歸屬的東西,倒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標的物。
「為什麼……」
「這是當然的,即便現實存在著這樣的人物,出於與電視台外形、地址設定類似的原因,肯定是會進行化名處理的,我只能如大海撈針一般,在梨紗住所和這棟大廈附近等待與七美、姬田容貌相似的角色出現。但幾番搜尋無果后,我徹底放棄了這條線索。我覺得,他們很可能不是現實中的人物。
「……」
「您真的打算這樣做嗎?我內心已經充滿了期待呢——對於您撥冗前來相見,我也要說聲——非常感謝!」
好像扯得有些離譜。最後我想在本章末尾討論一個較為實際點的問題,即K2是如何毫無違和感地將《九重凶間》(姑且認定由肯尼斯設計)接入《腦部症候群》(由百瀨設計)的,該操作的實現方式為何?我起初的猜想是存在著兩台K2(一主一輔),輔機平時是關閉或待機狀態,在決定實施「B計劃」后啟動兩機連接,而我在心事重重的狀態下被人帶至一個相似的房間(這裏放置著K2輔機),進入遊戲的初始狀態被設定成讀取K2主機存檔,而後以某個指令為節點(如儀器故障等常規型意外)自然轉入以「現實實體」為基礎設計的真實感更為強烈的《九重凶間》遊戲中……後來我想,由於《九重凶間》對軟硬體的要求更高,單以輔機(同代機)來運載應該很「笨重」,要實現完美對接,安全性怕是得不到充分保證的。於是,一個更大胆的想法應運而生:整個大樓就是運行遊戲的主機。雖然,笹森曾強調「我們正在研發能讓玩家穿著衣服或泳衣玩遊戲的裝置,可惜現階段還無法實現」,但這句話其實是騙人的,事實可能是伊普西隆的總部已研發出了新一代的Klein(或可稱為K3),其外形不拘一格,由各分公司自行決定。進入K3無須裸身,「普通衣服也能運作」,這樣的話「測試者」將完全感受不到遊戲「轉接」可能帶來的異樣。那麼K3究竟是如何啟動的呢?我不由想起了那輛詭異的車和它那毫無存在感的駕駛室……九-九-藏-書
我們先來看「個性」的推斷。百瀨的警告最後一次在遊戲中出現是在梨紗突然失聯、玩家換成豐浦之後,那次我不僅想起發出警告的是誰,還在離開前詢問了他的下落。後來數次進入遊戲,都沒有提到「有警告」,甚至還特地點明「沒聽到警告」,再後來提及「警告」都是在記憶中而非遊戲中了。所以,推斷「那一次」是某個「分水嶺」應該沒有錯,這是基於如下認識:一、從技術層面講,「警告」是「Klein-2」很難解決的BUG,沒道理之前玩了那麼多次都無法清除卻在我對梨紗下落、百瀨去向產生疑問之後突然就沒有了;二、從語句內容講,「警告」提醒我「在無法控制前快逃」,沒再出現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已經處在「無法控制」的狀況中,受控于「Klein-2」而喪失了相關能力,也就是說沒有提醒必要了。這樣的推斷,有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呢?至少我沒看出來。我已經開始對伊普西隆公司產生了比較明顯的懷疑,對方也有所警覺。那麼可以說,在「那一次」之後,我帶著疑問重新進入遊戲中就再沒回到現實——我還在壺內!
咖啡館外,已是華燈初上。身後的大門合上的一剎那,彷彿將我經歷的種種過往關進了遺忘的角落,一切恍如隔世。
「據我了解,梨紗的候補似乎都是和她一齊參加面試的人,那我想會不會我的候補,也是《書庫》創刊號『冒險遊戲書原作徵文比賽』的落選者呢?近年來遊戲書方興未艾,整個產業很是成熟,在這樣的背景下,日本各大出版商都通過旗下的刊物舉辦相應競賽,我決定先從自己參加的賽事查起。
關於我最後一次進入遊戲所調查和推理出的內幕的真實性問題,我個人的看法是真多於假,其中的很多線索應與實際狀況沒太大區別——儘管事後我曾偷偷離開療養院,做了以驗證為目的的調查,卻發現這些線索並不存在或已出於保安需要而銷毀了,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東西——只是這事我無法確認,但從「虛擬必須以實際存在為藍本」的原則出發,我不認為伊普西隆具備徹底打造與真相毫無干係的另一套系統的能力。而「B計劃」遊戲中最核心的部分,即該公司的真面目是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科學技術部(DDST)這一超級內幕,在我看來應是假的。從「克萊因壺」硬體技術明顯遠超這個時代的角度來分析,即便是走在科技金字塔頂端的DDST,也不太可能擁有這樣的水平。我的想法可能過於大胆卻極有可能接近事實,那就是:這項技術的發明者恐怕不是人類。而作出這一論斷的依據,除了我不太盲目堅信人類有著直逼上帝的睿智這一點外,還來源於我對CIA相關部門的調查。近年來,有不少與CIA有關的檔案被公布,其中講到了該部門在20世紀60年代秘密成立了一個專門監測和研究外星人以及UFO的機構,而同樣的資料顯示,該機構在80年代十分活躍,當時就有關於美國正在秘密進行外星技術試驗的傳言。經過我對遊戲中那些外文報道的回憶,發現其中有著一定的關聯性。儘管這還不足以讓我們肯定上述臆測,但伊普西隆實際上是CIA外星技術秘密研究機構的「外殼」,這種可能性還是比DDST要來得大。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推測,Klein系列全模擬體感遊戲機被設計出來的目的,很可能是打著遊戲的幌子,在世界各國秘密收集儘可能多的臨床樣本數據,作為將外星技術能被人類所用的參考,同時這也是一種特殊的風險評估。
而我們也在異國他鄉開始了一段全新人生。梨紗自踏上華夏大地的那一刻起,神志就開始恢復,經過在終南山深處近一年的靜養后,竟然奇迹般地痊癒了。她已同我結婚,育有一女,目前從事著網校日語教師的工作,所起的網名也與之相關。我也基本告別小說創作,但對推理作品的興趣卻逐日彌深,這使我難以置信地轉向了推理書評人的角色,以其他的名字持續發表著評論文字,並樂在其中。
該作以多摩美的女學生葛飾天香為主人公,某日大她一歲的哥哥武泰發來簡訊稱,他從便利店提供的就業信息中找到一份時薪很高的短工,因為面試地點離天香學校很近,他打算結束後過來找她。結果天香等了整整一天,沒有再收到哥哥的任何聯絡。為了找到失蹤的哥哥,天香踏上尋訪之旅,遊戲主線於此展開。根據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她來到多摩川邊一座不甚起眼的九層建筑前——哥哥口中的面試地點就在這棟樓的頂層。天香從附近的房屋中介那裡打聽到,這棟樓的第九層上個月開始由一家名為沃特魯爾的網路公司租用,預繳了一年的費用。通過蹲守觀察,她發現進出該公司的疑似面試者主要是大學生和社會新人,而且進去的人很快就出來的情況非常少。最終,天香決定就以學生的身份實際面試看看,面試項目是測試該公司研發的一款名為《東京生活》的虛擬遊戲。該遊戲用儀器模擬出了一個逼真的當下的東京,測試者進入遊戲后將扮演生活于其中的市民,除了處理該角色本身被賦予的各項工作外,還不時會接獲要求在規定時限內完成的特殊任務。由於這項測試的時薪高得離譜,加上遊戲所模擬出來的東京真實得近乎完美,玩家都樂不思蜀。天香進入遊戲不久,就開始搜尋哥哥的線索。循著其軌跡沒過多久,她驚愕地發現,遊戲中也有同樣的一棟樓,更有同一家網路公司,甚至有同一款遊戲,其背後似乎也隱藏著同樣的惡意。天香不得不進入遊戲中的遊戲,而在那裡她面對的是同樣的狀況——她不斷重複著「進入」的動作。在第九重的「虛擬東京」里,她找到了哥哥,而沃特魯爾的「猙獰」面目也終於顯現,但她已無力回天,甚至喪失了辨別虛實的感知力:「究竟是我存在於他們的世界,還是他們存在於我的世界?」作品的結尾,深感迴圈永無止境、「生還」希望渺茫的天香,一邊呢喃著「從開始的地方開始,在結束的地方結束」,一邊從頂樓一躍而下……
好,差不多可以稍微探討一下百瀨的警告用意何在了。我上面提到,在《腦部症候群》進入正式試玩階段前,百瀨以設計者的身份應該已進行了多次測試。我有理由相信,測試中他經歷了與我近似的恐怖體驗——分不清虛擬與現實的界限,或者已經接近精神崩潰的臨界點。為了防止自己越過這一臨界點,他在設計中附加了一個具備畫外提醒功能的「微型警示程序」(即「百瀨的警告」)。也就是說,百瀨的警告,一個主要目的是提醒他自己。當然,隨著玩家試玩的日期漸近,這一程序逐漸具備了另一層功用,即提醒以後的試玩者就此打住,因為一旦越界將無法回頭(輕則成為精神病患,重則腦死亡)。為什麼我覺得是這樣呢?主要是基於兩個方面的考慮:一、百瀨知道我會成為這款遊戲計劃中的「測試者」;二、他和我見過,我很可能記得他的聲音。這也是梨紗、豐浦都沒提及聽到警告的原因,即便他們聽到了也不太會當回事兒吧。總之,百瀨的警告另一個主要目的是提醒上杉彰彥(也就是我)read.99csw.com
如前所述,百瀨的警告一直是主導「伊普西隆猜想」的關鍵,不管是在我心中燃起懷疑之火,還是釐清虛實的界限。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始終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發出警告?我試著從最開始的地方進行臆測。

「但事實上,伊普西隆成功了不是嗎,這恐怕超出您的預料吧?後來他們沒再聯繫您嗎?」
「上杉先生,今天很高興與您見面。很抱歉沒能幫上什麼忙,因為《九重凶間》的原稿已賣給他們了,我對於七美等人的原型出處怕是給不了多少意見——就算是我作品中的人物,但一來姓名應有所變,二來其身份亦非重要——實難探查和明確相關情況了。
「這些問題互有關聯,有些我已經得到了比較可靠的答案,有些則只能按照常理來臆測。
對於手捧著這本《克萊因壺》的您來說,忽然見到「小說」中的人物現身說法,一定暗自驚呼:怎麼可能?騙人的吧?肯定是某人假扮的,要麼就是出版商故弄玄虛,或者是印刷錯誤……
「我都說了這麼多,您就不能出於禮貌回應一下我的坦誠?」
「這位候補的作用,除了在我一旦無法繼續參与測試的情況下迅速接檔外,還承擔著提供合適的遊戲腳本的任務,且這個腳本必須與該公司的保安要求相契。在我看來,這位『原作者』候補恐怕只安排了一位,因為除非出現無法控制的非常情況,我一般是不會退出測試的(伊普西隆對寂寂無名、十分渴望成功的我的心理,拿捏得神准)。既然如此,對『原作者二號』的要求還是以輸出一部完美的作品為主,而非接替我。
「然而,我對自己此前的判斷還是有把握的,即『虛擬實境』無法憑空製作細節較多、數據龐大的東西,比如人、大型建築物等。況且從時間上看,也是不可能的:伊普西隆公司從與我簽約到邀請我試玩,中間間隔了相當長的時間,而且他們自己也表示『工程浩大且費時』。亦即,將遊戲原作從小說實體(請注意,這還不是現實存在的實體)『轉制』為虛擬實體,所需要的時間是漫長的。您有沒有發現這其中的問題?您不置可否嗎?好好,我不亂猜。那我們繼續——
初次見到百瀨,是在體驗K1手套的時候,他是作為該公司的技術人員而被介紹給我的。據觀察,伊普西隆日本分公司的人員配備相當精簡(核心人員就是董事長笹森貴美子、業務員兼聯絡員梶谷孝行、技術人員百瀨伸夫和肯尼斯這四個人)。從這方面來推測,百瀨應是該分公司的主要技術人員,負責相關產品的研發、維護工作,這一點是不會有錯的。那為什麼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以「實體」出現的他,而他的聲音又出現在了K2的《腦部症候群》遊戲之中呢?最有說服力的推測是,這款以我的作品「轉制」的全模擬體感遊戲就是由他獨立進行設計編程的。理由是那唯一的一次見面后,梶谷對我說的一番話——「K2已經做好了,不過這個裝置里還沒有內容。」亦即,當時K2已經存在,所缺的只是完整的一套運行程序,而這部分正在做,其負責人自然是百瀨。
「保密條款是吧?您畢竟是知名作家,需要顧及聲名、地位和朋友關係,對吧?」
「哎呀呀……還真是被他們擺了一道呢。不過我當時其實還有另一層考慮——我反覆想過,所謂虛擬實境技術在我的概念中,是幻想性遠遠高於實踐性。相應的理論體系和足夠成熟的試驗品,這樣的要求可謂非常之高了,很難達到我在作品中所描述的那種境況吧。我不覺得他們具備這樣的超凡能力,能夠在一兩年內將我的作品改編成逼真的虛擬遊戲;而到了他們成功之時,我興許也已經攢夠得以獨立創作的資歷,完全有能力發表更好的作品。因此,對於放棄所有權,我還覺得是甩掉了一個可能危及我與德山關係的沉重包袱呢。」
(像這樣在細節上的不同,在該書中還有好幾處)。在投稿參加K出版社舉辦的《書庫》雜誌創刊號「冒險遊戲書原作徵文比賽」的時候,用的是筆名「上杉夢野」。我自小就很喜歡夢野久作的作品,因此筆名和投稿作《腦部症候群》都和他有關。
——王晉康《七重外殼》
「當然。否則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只能怪您的作品太過符合他們的期望了,尤其是以世田谷區為故事舞台和以虛擬實境為主題這兩點。」
我們鄭重地握了握手,相互道別。
「那我就從怎麼找到您開始吧……
再從「共性」來推斷。「虛擬實境」的核心技術是對現實的「完全重建」,而非僅憑無理無據之幻想就能打造,這是「常識」。也就是說,沒有藍本參照的假想物,是無法虛擬的;而一旦被虛擬了,則必有現實可循。我在以此為基準對過往的細節進行分析后發現,某個習慣性動作(如將鑰匙放在門框上)或偶然性行為(如關於耳環、名片的部分)是可以進行「數據修正」的,但某個新的人物角色(如七美、豐浦)或建築物(如電視台大樓)卻是無法「憑空虛擬」的,必定是基於現實存在的產物。那麼,我在「最後一次」進入遊戲並好像是gameover而退出遊戲后,被告知七美等人不存在、找不到電視台大樓等經歷,昭示著「實境」被「Klein-2」虛擬出來后再被否定的真相,這正說明準備自殺之時,我還在壺內!
「啊啊!您一副被嚇到的表情。怎樣?難以置信嗎?該怎麼說呢?您的的確確、完完全全被騙了!您的作品差點害死我,『原作者二號』先生……
「不管怎樣,我對您的這番推論還是基本贊同的,而您所提供的內容也著實讓我大開眼界。可能的話,我會考慮將您的親身經歷,寫成一本推理小說的,這是剛剛在我腦中產生的創作靈感和慾望。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還https://read.99csw•com希望能經得您的允許,懇請不吝賜教。」
一直冷靜以對的井上先生仿若突然啟用了言語功能,向我詳細講述了《九重凶間》的故事內容以及與伊普西隆公司的接觸經過。
伊普西隆公司的人深信我瘋了,一邊說著「遊戲結束了」「你已經通關了」之類虛偽而空洞的安慰話,一邊用那輛土得掉渣、令人作嘔的專用車將我秘密送進了位於北海道阿寒湖畔的S療養院。在那裡,我見到了失了魂的梨紗。
我現在的筆名是什麼?您真的認識我嗎?
「進一步探討,我覺得要成為『原作者二號』可能需要具備以下條件:
對伊普西隆的調查和對整個事件的檢討從未止歇。當然,這都是在暗地裡進行。直到某日,我有了突破性進展。
「說老實話,對方如此看重自己的作品,我有點動心。您大概聽說過,我和德山在合作的時候分工一般是這樣的:他負責想點子和統稿,我負責搭框架、設劇情和實際執筆。之前發表的作品,靈感都來自他,我的任務主要是將所有的這些想法糅合我們的興趣,以最佳的文字表現出來。所以,當我下筆寫作《九重凶間》前,猶豫了好一陣子,不知是否該和他商量,改變現有的分工格局進行全新創作。但最後我還是下定決心,要獨立創作,畢竟靈感稍縱即逝,容不得半點延宕。沒想到一旦決定了,就思如泉湧、筆若行雲,完成這本書只花了我不到兩天的時間。
讀到《克萊因壺》實體書的時候,我和梨紗已經身在東海的另一端了。中國的社會狀況雖頗有不同於日本之處,但讓我們暫無性命之虞這一點,已足以令人寬慰和知足了。
「但比較犯難的是,初選作品竟然有203部之多,即便是複選作也超過40部(由於決選作都是有望改編成遊戲書予以出版的作品,從伊普西隆一貫的辦事作風來考慮,可以直接忽略了)。好在難得老天特別眷顧,讓我在初選作品列表中見到了您的名字,一旁的書名是《九重凶間》——我之前怎麼就沒有注意到呢?可能因為沒有進入複選吧,這還真是引人疑竇呢——
在我看來,現實無法證明,虛擬倒是有兩大明顯特點來進行印證:一個是共性的,虛擬是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亦即沒有現實存在的東西(哪怕這樣東西是「虛構的」,它也是必然存在的)作為參照,虛擬是無法完成的,比如這個遊戲不管是人物、舞台,還是劇情、對話,都是在我的作品《腦部症候群》基礎上形成的;另一個是個性的,只有「Klein-2」才有的,那就是百瀨的警告。
「不錯。是個很好的推理寫作素材。」這是他進入正題的第一句話。「但重點呢?您把我約出來,目的不可能如此單純吧?更何況,您一度是尋人啟事的主角,現在還是世人眼中的精神病患。」
井上先生表示,他是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接觸到「庄生曉夢」這則中國典故,爾後突然有了靈感,從而創作出這樣一本遊戲書的。對於我來說,儘管此前已遭遇過「克萊因壺」施加於身心的恐怖「洗禮」,但在與他地位互換、由敘述者轉為傾聽者的整個過程中,我還是深深折服於他精巧絕倫的構思、周密細緻的安排,特別是那種以第一人稱為視點緩急得當地推展故事,通過一波又一波「嵌套」劇情能將人吸進去而不想離開的臨場感,這是我這樣的凡人寫手難以企及的如神授般的本領。我甚至覺得,能有機會閱讀到這樣的世界觀設定、劇情安排、思想內涵都毫不遜於《夢偵探》的作品,比進入K2要「安全」很多,不過這大概只有實際感受過它可怕之處的人才會這樣想,正常人都會像豐浦那樣驚喜雀躍吧。
那麼其時肯尼斯沒有參与《腦部症候群》的製作嗎?在我看來,沒有參与的可能性極大。因為第一我沒有見到他,第二就是百瀨警告的存在——如果參与甚至熟悉這款遊戲程序,沒道理在後來的「試玩」中無法檢測和消除這個疑似BUG,而只能以「繞過去」的方式來推動劇情的繼續。這種在適當條件下切入畫外音而能夠瞞過維護人員的「伎倆」,應該只有百瀨本人能夠實現。進一步猜測,對於當時肯尼斯身在何處的問題,我的想法是要麼還在美國總部(可能性還蠻大的,因為一開始的情況還算順利,沒有「緊急」到需要總部派這個「核心四人組」中唯一的外國人來「救火」),要麼承擔著另一項重要任務——《九重凶間》的遊戲「轉制」任務(這種可能性也不小,我前面提到過,這項保安措施的啟動很可能是與百瀨的工作并行或稍後,因為對「現實實體」所耗費的精力要更巨大、待處理的數據要更龐雜)。綜合起來看,我覺得肯尼斯的身份應該是百瀨的接替者,用以應對緊急事態或實施「B計劃」。
所謂「結束的地方」,就是準備割腕的當下,要麼退出遊戲(我原本在代表虛擬的「壺內」,因角色死亡而在現實中「重生」),要麼終結生命(我原本就在代表現實的「壺外」,因自殺流血而在現實中「死亡」)。那麼作出判斷的依據在哪裡?即分清周遭是虛擬的還是現實的。
冷冽的空氣,藍與靜的阿寒湖,對於需要沉下心來好好思索的我來說,真是理想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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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年內,我繼續扮演著病人的角色。或許是深受K2「荼毒」的緣故,我的演技四平八穩,在虛、實兩界自由切換,沒有任何人產生過哪怕一絲疑惑。
「我擺脫療養院工作人員監視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七美、姬田等人的存在。這著實費了我一番功夫。最大的難題是他們都沒和我透露過住處的詳細地址——七美只告訴我她暫住在梨紗那裡,之前應該是住在姬田的寓所,但很顯然作為他眼中的『情敵』,加上接觸機會更少,我無從了解到這種近乎隱私的情報。那麼就只有從其工作地來調查了。但很遺憾,千代田區大手町並沒有屋頂豎著一座高塔及巨大的拋物面天線且擁有八層樓的電視台,這樣的結果和我在遊戲中的發現一樣,實在令人沮喪。
1989年元旦,我與井上先生依約在二子玉川站前的J咖啡館見面(他似乎對這次會晤印象深刻,所以把站前廣場的「一草一木」也寫進了作品)。在我描述親身經歷的過程中,這位留著一頭蓬鬆及肩長發、戴著一副圓框近視眼鏡的大叔作家,始終面帶微笑、氣質優雅、不作一語,儼然就是「傾聽者」形象的代言人。
「……」

「3.百瀨究竟去哪兒了?
「那麼,下一個問題來了:在《腦部症候群》的遊戲進行中,毫無違和感地(或者說順理成章更合適些)轉入『現實實體』的劇情,其藍本從何而來?我不認為該公司具備這樣的創造力(從人員配備、結構組成上來看,它只是美國總部設在日本的分部而已),他們在原作基礎上進行適度微調是可能的,但也僅止於此,否則也不會找到我。另外,從我與七美根據種種線索調查該公司內部,逐步接近所謂『真相』,最後被他們發現而慌忙逃離,又被困電梯……這種情節曲折、環環相扣、頗有科幻冒險小說和間諜推理小說風格的戲碼,和《腦部症候群》的創作旨趣真是相同呢,就只有舞台的不同罷了(我的偏幻想風,後者偏寫實風)。因此,我斷定對『現實實體』的『轉制』是有本可據的。——看您的臉色,似乎知道我下面要講什麼了?什麼……要我繼續?您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呢。好吧,那我接著說——あきらめない。當時我還不知道原來中文里也有意思相近的成語。」https://read•99csw•com
「看來,K出版社為了給這本新刊物和這項賽事造勢,可謂不遺餘力啊,請動了有長期合作關係的您。那時,您和德山先生使用同一筆名,創作了好幾部引發推理文壇不小轟動的作品,順利收穫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不久,你們的第一本遊戲書問世,好評如潮而至,令眾多遊戲廠商充滿期待。在這樣的景況下,您攜新作《九重凶間》參賽,一路高歌猛進、一舉奪魁才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卻早早落選,而且這種足以引起話題的新聞居然被K出版社掩蓋得毫無聲息,這事兒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當然,這隻是我的理解,顯而易見的是井上先生似乎沒有將重點放在以上部分(這畢竟是社會派的工作),而是以科幻推理小說的形式單純地強調了參照系的極度弱化對人的認識的影響可能非常之巨大(對於向來十分注重作品娛樂性和劇情精彩度的作者來說,這種強調已經是飽含著「憂慮」的折中之舉了)。

「4.我最後一次進入的遊戲劇情,特別是關於我調查和推理出的內容,有多少是真實的?
《克萊因壺》一書所記載的事件發生之前,我對「虛擬實境」(VirtualReality)並沒有足夠的了解,而當我躺進浴缸,腦中閃回與伊普西隆公司結上「孽緣」的種種過往(「手記」從未存在,只是井上先生在行文結構方面的一種設計而已),並準備劃開手腕的時候,「虛擬實境」已成為我生命中最熟悉的一類東西,或者說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正是基於對它的熟悉度,以及始終在腦海中回蕩的百瀨伸夫的警告,終於讓我如茅塞頓開般地做出了事後被證明完全正確的決定。想弄清身在壺內或壺外,不是「別無他法」。我從結束的地方開始,結果「重生」了。
對於「伊普西隆猜想」(即以伊普西隆這家神秘企業為中心,所引發的「上杉彰彥事件」的核心命題及相關未解謎團),我無法核實的部分將在本章予以說明。因為自己也不確定是否準確,所以這些內容我並沒有拿出來與井上先生分享——想當然耳,他也不會寫進本書。
一般來說,這種設置了開放式結局的推理小說是不該有所謂「解明真相」的尾聲部分的,但考慮到我作為當事人的身份,況且本書的故事內容並非虛構(甚至太半以事實為依據),就有必要作一個接近「蓋棺論定」(剛學會的中國成語,忍不住現學現賣)的檢討了。當然,原則上必須以解說的形式來呈現,因此按照慣例我還是得在此作出如下提醒:本文涉及謎底,未讀正文勿看!

「2.接近寫實風,最好將舞台放在『原作者一號』熟悉的東京都(如果是世田谷區就更好了);
「——您剛剛說什麼了?是『怪不得』嗎?這咖啡館好吵,我沒太聽清。什麼也沒說?是嗎?哦,大概是我幻聽了。您還是不想發表一下看法?這不合您的身份啊!推理作家不都是腦力達人嗎?好好,不煩這些……要我繼續講下去是吧?呃,話說剛聊到哪兒了?嗯嗯,條件條件——
根據井上先生的描述,伊普西隆公司的梶谷是在《書庫》雜誌編輯部打來電話通知他落選后的第三天與他取得聯繫的。對方首先自報家門,簡單介紹了一下業務範圍,還解釋了他們是如何獲得相關消息的——「我們一直在到處尋找適合K2的遊戲腳本,所以就拜託出版社在評審過後,給我們看一下稿件。」簡直和拋給我的說辭如出一轍——該公司對他的落選表示惋惜,但同時委婉地強調他們有信心且有實力讓《九重凶間》「脫離遺珠之憾、蒙塵之殤的境地」,並願意出高於賽事首獎獎金二十倍的價格買斷作品的所有權。
——這是我專門出給您的謎題,曾經幫助過我、現在假扮成讀者大人的百瀨先生!
「1.作品必須是以『虛擬實境』為主題的冒險遊戲書腳本,有創作經驗者更好;

於是,我「活」了過來。
我毅然決然地將刀片向手腕切去,流血的疼痛儘管很真實,卻彷彿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有股超然物外之感……
「您的《九重凶間》(9の階段)賣了多少錢?」
總之我想強調的是,不管您如何看待小說的「非虛構性」,您基於常識所產生的對我的判斷是錯誤的,這和我基於五感作出的判斷完全是被「Klein-1」手套所誤導的一樣。此外,我並沒有死,活生生站在您面前說話的我的真實存在,無須獲得您的認可(只要本書責編認可我,我能拿到應得的那筆稿費就行了——當然,我對責編居然能在條件很有限的狀況下猜出我的真實身份這一點,感到十分震驚,其衝擊程度毫不亞於「克萊因壺」帶給我的最初感受,關於這部分我會在本文的最後提到)。
半個月後,心焦的父母和哥哥在警方的幫助下找到了我,而梨紗的家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現在回到那個問題:百瀨去哪兒了?這已經多少可以看出個端倪了。根據梶谷的說辭,在將遊戲交給我和梨紗試玩前,「技術人員反覆測試過不下數百次」。這裏所指的技術人員當然是百瀨,但顯然在我進行首次試玩時他已不在,不久后我就在遊戲中「聽」到了百瀨。關於他的下落不外乎三種可能:一、確實被笹森派往總部;二、失蹤;三、死亡。試著一個個分析看。首先是派往總部這個官方的說法,這或許是最不為人所信卻也不無可能的情況,因為百瀨作為《腦部症候群》遊戲的負責人,很可能是最主要的甚至唯一的程序設計者,沒道理在自己的作品進入正式試玩階段卻離開了,除非他因為某些原因觸怒了上司笹森(原因的部分我後面再分析),後者不得不「忍痛割愛」(一般情況下,日本分公司大概不會放他走的,如果不是他離開,肯尼斯就不會接手,而我很可能就不會產生疑慮,也就不會有真相泄露的情況發生)。再來看失蹤的可能性,其源頭還是百瀨本身應該做出了什麼「出格」之舉,他要麼主動要麼被逼地辭去公司職務,並受保密協議約束隱匿自己去向。我不太看好這種可能,畢竟百瀨「知道得太多了」,笹森必須冒著「這顆炸彈隨時可能引爆」的極大風險,放他走的可能還不及第三種情形(即讓他死亡)要來得徹底,但並沒有任何資料可以佐證伊普西隆公司是一家披著遊戲研發機構外衣的恐怖組織,最接近事實的描述是「一家有著較大危險性的神秘組織」(關於其真面目我會作另外的分析)。而且,如果真是第二種情形,笹森完全可以說他離職了,這樣的說法可能比「派往總部」更讓人信服。因此,我更傾向於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百瀨主動玩起了失蹤,其離開並沒有知會其他人
言歸正傳。我叫上杉彰彥,這是本名。家中除了父母外,還有親哥哥和彥(不是《克萊因壺》一書中寫到的姐姐,事件發生時他還在T大讀博、學有所成,現在已是M大教授,專攻日本中世史。read.99csw.com
「但新的難題又來了:我無法通過正常渠道將作品交出去,因為之前與編輯接觸、商議的環節都是由德山一人擔當的。你恐怕猜不到,我們倆的興趣交集極其之少:他熱衷戶外運動,最喜歡賽馬、棒球、拳擊這類對抗激烈、擁護者眾的競技項目;而我基本是個宅男,喜歡賴在家裡看電影、聽音樂、打電動,另外我對高科技的東西尤其感興趣。或許正是基於這樣的興趣特點,德山他很自然地把需要社交的部分攬了過去。因此,直到《九重凶間》完稿后,我才發現還有這麼個麻煩事兒。當K社的編輯把我參加徵文比賽的路給堵上之後,我忽然覺得前途一片迷茫,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而就在這時候,伊普西隆公司拋來了橄欖枝……
我曾在前面的段落中列出六大問題,但似乎無一得到明確答案,除了第一個問題經過與井上先生的探討后略顯明朗化,在剩下的問題中,我覺得百瀨的去向可能將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從我開始對伊普西隆公司和這款遊戲產生疑問到被騙得失去對虛實界限的判斷,其間應該沒有多少天吧。您覺得他們有這樣的能力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在《腦部症候群》中加入『現實實體』的支線內容(以我生活的世田谷區為主)嗎?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比起小說實體,對細節更多的『現實實體』進行『轉制』,其技術和時間要求肯定是高出數倍的。而且就我對伊普西隆公司辦事風格的了解,其研究態度無疑是審慎的,甚至可以說是處心積慮、巨細靡遺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試想他們會為了消除我的疑慮不惜甘冒風險、臨時起意嗎?答案是否定的。於是,我反過來思考,從而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從我同意將作品賣給他們改編成體感遊戲后沒多久,對『現實實體』的『轉制』就開始了!換句話說,應對『測試者可能對公司和遊戲產生疑慮,進而不利於整個計劃的實現』的策略,在很早的時候就被納入考量了,並很快確定了解決方案(我姑且稱之為『B計劃』)。這是出於對其自身利益的保安措施,這和該公司一直隱藏場所位置、只進行單向聯絡等行為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
「沒有哎。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更不會和我聯繫了吧。不過,站在他們的角度,儘管對測試者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也反過來證明了這項技術的應用非常完美,他們會避重就輕地對外公布這一偉大發明嗎?總之,以我的眼光,真是很難猜測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就讓我們共同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吧……
「……」
「哇……您終於打算說點什麼了嗎?」
「3.作品必須是未公開或暫未發表的,不存在任何授權問題。
「1.七美、姬田等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上杉彰彥
「我動用了哥哥所在學校的關係,好不容易才從《書庫》雜誌的編輯那裡聽到一些內幕:《九重凶間》並非受邀參賽,投稿行為是您單獨做出的——不不不!我對您和德山先生之間的關係這類話題沒什麼興趣,真的!您先聽我說完好嗎——該編輯對您這部作品的觀感非常好,『具備角逐首獎的實力』,這是他的原話。
上述影響是通過上杉彰彥(就是我)這個讀者既定的虛構人物的親身經歷來呈現的,而作者也無意透露隻言片語來證實故事內容的可靠性,因為伊普西隆背後所隱藏著的力量仍讓他頗為忌憚,哪怕是在他已知曉我離開日本並同意其在作品中以本名示人的情況下。這種充滿矛盾性的謹慎,集中地體現在《克萊因壺》的署名上——明明是井上先生獨立創作的書,卻還是以他與德山先生共用的筆名予以發表,這一方面是心存對長期夥伴有所隱瞞的愧歉,另一方面極有可能來自那一紙保密條款的威懾作用吧(以我個人的觀點,井上先生在簽署協議時用的是本名,還真是明智呢)。
「5.伊普西隆公司的真面目是什麼?
「鑒於伊普西隆的遊戲實驗可能還在日本的某個角落進行著,其隱藏的威脅還在,那下面我要說的話,您就權當是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吧。我姑妄言之,您姑妄聽之。至於對這些內容如何處理,則是您的自由。反正我已打算帶著梨紗離開日本去中國,終南山的環境應該能幫助她恢復神志。」
「您還記得吧?之前我分析過吧,豐浦以『測試者』候補的身份第一次出現的時點,我還在壺外。也差不多可以如此認為,不管是從事實還是理論上來講,伊普西隆公司為保障計劃的順利進行,確實『儲備』了幾個經過嚴格篩選(能夠將風險值降到很低)的候補人員。於是我大胆地推測,出於同樣的理由,他們也為我準備了候補
我還是很關心梨紗的下落,因此早早想好「生還后」必須表現出虛實不分的譫妄癥狀。

「您也不單純吧,我通過K出版社的編輯留言給您,而內容就只有『伊普西隆』這個詞,您就同意與我面談——我之前還有點擔心您不會來呢——這麼說,不出我所料,您也簽了協議?」
進入虛擬環境中的人並未完全封閉,至少他們的思維是在虛擬系統之外形成的,自然帶著它的慣性。
從結果來看,他的警告起到了近乎「起死回生」的作用。正是體認到「虛擬實境」的可怕之處,百瀨設計了這樣的程序后「落跑」了,他不想成為折磨他人身心的始作俑者(倘使確實如我推測,官方的那套說辭就不足採信了,因為百瀨在向上面反映這一問題時,必然會提到這一程序——當然,從極其陰暗的角度來看,不排除伊普西隆明知存在這樣的危險,還要進行計劃中的測試這一極小概率的可能性,但對方應該還不至於如此之殘忍吧)。而梨紗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答案也差不多呼之欲出了——她精神崩潰,在遊戲中直接「掛」了——這一點在其完全恢復神志后得到了證實。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導致其「宕機」的直接原因是肯尼斯在笹森授意下對遊戲功能的拓展,即回應好戰型玩家需求而增加了逼真的「酷刑」環節,這是違背這款遊戲設計意圖的(《腦部症候群》畢竟是冒險解謎類遊戲)。正是由於虛擬實境的高度模擬特性,人體的「五感」在遭遇超強「欺騙」技術的情形下,表現出了與現實完全相似的反應,而這種危險性(體表毫無創傷、生理病徵卻完全一致)已被百瀨預見。很可怕,不是嗎?!

也就是說,「克萊因壺」在目前這個世界上的存在,註定且只能是附著于社會的灰暗地帶,哪怕它取得了極少數力量的默認,卻也沒有絲毫攀上檯面的機會,否則其命運必將步核武之後塵。《黑客帝國》在政治層面的諷喻色彩,還是有其理論和事實依據的,那樣的極端模型完全可以由「克萊因壺」帶來。直至今天,伊普西隆公司及其非凡的發明,未見於任何正式媒體記載,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我的推測,讓人不免感慨唏噓,政治有時也能在意料不及之處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