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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念 1931年,皇帝陛下離婚了

情念

「情念」,很糾纏,有情有念。
從某種角度上說,「情念」很公平,因為每個人都有情念,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帝王將相。從太平盛世到兵荒馬亂,「情念」始終存在。
問世間,情為何物。

1931年,皇帝陛下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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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需要寬容和忍讓,但同樣有原則和底線。
真正的導火索,發生在有一年的除夕。
對於投靠日本人勢力,文綉是一直持反對意見的,並曾指出這是「引狼入室」。但當時確實走投無路的溥儀,實在難以拒絕日本人開出的各種誘惑條件,最終還是把婉容和文綉都從醇王府接了出來。
重新恢復平靜的生活,文綉也沒享受多久。1953年9月17日,文綉因為心肌梗死發作,猝然離世。
妹與兄不同父,不同祖,素無來往,妹入宮九載未曾與兄相見一次,今我兄竟肯以族兄關係,不顧中華民國刑法第二百九十九條及三百二十五條之規定,而在各報紙上公然教妹耐死。又公然誹謗三妹,如此忠勇殊堪欽佩。
至於離婚分到的那筆錢,文綉支付了律師費用,又答謝了幾個幫助過她的人(贈送文珊和玉芬各5000銀圓),已經只剩下一半了。後來玉芬說要做生意,又找文綉借了5000銀圓,直到玉芬去世都沒有歸還,成了一筆爛賬。
這是文綉從來想都不敢想的事。
從1912年中華民國建立開始,中國老百姓的觀念已經逐漸開放,對原來被看作石破天驚的「離婚」,已經漸漸司空見慣。
和內向的文綉不同,婉容還是比較外向的,性格也很剛強。皇后和妃子的明爭暗鬥,本來就是「宮斗」的重頭戲。雖然現在連「宮」都沒了,「斗」的必要性也大大減弱,但要讓婉容對文綉「同病相憐」乃至「情同姐妹」,也是不可能的。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文繡的日子過得越發艱難起來。文珊改嫁后搬出去了,而一些日偽警察、保長開始不斷登門,要麼調戲吃豆腐,要麼就是敲詐勒索——他們認為皇妃肯定有很多宮中的奇珍異寶,要她拿出來為「大東亞聖戰」做貢獻。
1924年11月5日,溥儀帶著婉容和文綉,拿著匆匆收拾的細軟,搬離了紫禁城,暫時住到了自己父親的居所醇王府。
這個人叫文綺,是文繡的一個族兄,不過,他的那封信並不是聲援自己族妹的:

天津的靜園
儘管清廷早已退位,但妃子和皇帝鬧離婚,對當時的所有中國老百姓來說,還是太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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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場離婚,還是妃子主動向皇上提出的。
……

饅頭說

文綺族兄大鑒:
跟隨的太監一看就知道苗頭不對,忙問文綉是怎麼回事。文綉告訴太監,回去告訴溥儀——這時候連「皇上」都不叫了——我不回去了,還要和他在法庭上見。
她之所以要自殺,就是因為「大過年的」觸動的;她的族兄勸她,自認為出發點就是「為了你好」,溥儀作為遜帝被趕出紫禁城,其實也「都不容九-九-藏-書易」,但她沒有「給個面子」,而是奮起抗爭,因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避免「習慣就好」。
我家受清室厚恩二百余載,我祖我宗四代官至一品。且漫雲遜帝對汝並無虐待之事,即果然虐待,在汝亦應耐死忍受,以報清室之恩德。今竟出此,吾妹吾妹,汝實糊塗萬分,荒謬萬分矣!
1925年2月,溥儀一家住進了天津日租界的靜園,由此開始了長達七年的天津生活。
這兩個女人,一個叫文珊,一個叫玉芬。
第四,文綉回娘家居住,永不再嫁;
惠心二妹鑒:
有一次,溥儀的英文老師庄士敦在回英國前,來向從小教到大的溥儀告別。庄士敦提議臨別前,大家一起照張相。

左圖為婉容,右圖為文綉
在中國老百姓的傳統觀念里,「皇帝」,是「只有他不想做,沒有他不能做」的代名詞。所以,當他們知道一個曾經的皇帝居然會「離婚」,而且是「被離婚」,該是多麼意外和驚詫?
一個是當年皇上的妃子,一個就是當年的皇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文綉無奈在1933年底辭去了教師職務,用所剩不多的積蓄在劉海衚衕買了一處宅子,和妹妹文珊一起隱居起來。
深居紫禁城的清室,隨之大難臨頭。
無奈之下,文綉只能出去找工作。她恢復了自己小時候的名字「傅玉華」,在北京的一所小學當了一名老師,教授國文和圖畫。文綉在這方面還是很有才華的,學生很喜歡她的課,她自己也做得挺開心。
於是,16歲的婉容成了「皇后」,13歲的文綉成了「皇妃」,封號「淑妃」。
查民國憲法第六條,民國國民無男女、種族、宗教、階級之區別,在法律上一律平等。妹因九年獨居,未受過平等待遇,故委託律師商榷別居辦法,此不過要求遜帝根據民國法律施以人道之待遇,不使父母遺體受法外凌|辱致死而已。不料我族兄竟一再誣妹逃亡也、離異也、詐財也……理合函請我兄嗣後多讀法律書,向謹言慎行上作工夫,以免觸犯民國法律,是為至盼。
頃聞汝將與遜帝請求離異,不勝駭詫。此等事件,豈是我守舊人家所可行者?
那名少校叫劉振東,人非常正派,且性格善良。文綉漂泊半生,終於找到了一個好人家,從此安定生活。
不過,身邊的「皇親國戚」們立刻發表了不同意見,大意就是文綉家中貧寒(當時文繡的家族已經沒落),長得也不好看,要選個富戶的女兒。最終爭論的結果,就是選了正白旗郭布羅氏榮源家的女兒,婉容。
太監雙膝一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文綉隨他一起回去。文綉隨即避而不見,三名律師交給太監三封信函,裏面是給溥儀的信以及離婚協議,表示不日將和溥儀打離婚官司。
雖然失去了「皇帝」九*九*藏*書的尊號和象徵權威的紫禁城,但溥儀還是處處要維持作為「皇帝」的規矩——人越是缺少了什麼,就越是需要通過一些有儀式感的東西找回尊嚴。拋開感情不論,「后妃有別」也是溥儀找回「皇帝」儀式感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不僅體現在居住、飲食和話語上,連每個月給婉容和文繡的零花錢也是不同的。
如果每一份愛情都是以甜蜜開場,以幸福收尾,那人類哪裡還會有那麼多偉大的文學作品?甚至又哪裡會出現那麼多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

按照溥儀在自傳《我的前半生》中的回憶,他當時覺得照片里每個人長得都差不多,不過還是圈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文綉。
一場由三名女子精心策劃的行動,由此展開。
必須承認,這是我們的老祖宗們幾千年總結下來的一種心平氣和過日子的傳統和方法,有一定的道理。不過,有些原則性的事情,確實未必適用。
「末代皇妃」一生未育子女,終年44歲。
文綉離婚的時候,只有22歲。離婚後,她確實搬回了母親家。但那時候母親已經過世,家裡的老宅又被人賣掉了,無奈之下,文綉只能去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居住。
只是,好日子哪會一直過下去?
文珊是文綉唯一的親妹妹,嫁給了當時一個叫載振的王爺的兒子,也居住在天津。清末的八旗子弟,多不務正業,流連煙花柳巷,文珊的日子也過得非常苦惱。兩姐妹一聊,同病相憐,暗自垂淚。
因為大家都是年輕人,初入宮的文綉和溥儀的感情還是不錯的。因為被選入宮中,文綉中斷了學業,溥儀還讓人請了漢文和英文的老師幫文綉補習。溥儀帶著「一后一妃」在宮內騎自行車、學拍照,去宮外爬景山、放風箏,氣氛還算融洽。
雖然文繡的家境不如婉容,但脾氣也是很倔強的,在相處中,漸漸感受到了「皇后」與「妃子」之間的地位差距,比如入宮,她就要比婉容早一天,以便第二天能「跪迎」皇后。
在天津的這段時間,溥儀明顯和婉容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對文綉幾乎到了不管不問的地步。
幾次交談之後,文綉從自己的積蓄中拿出了1000銀圓交給了文珊和玉芬。

住進租界的溥儀和婉容,從精神到行頭,已經西化了
文綉出生於1909年12月20日,其家族在清朝八旗中屬於上三旗的鑲黃旗,父親做到過內務府(掌管皇家事務,下設50多處,管3000多人,正二品機構)的主事。
1922年的春天,雖然已經退位,但依舊居住在紫禁城以及保留清室帝號的「末代皇帝」溥儀,已經16歲了——按照規矩,應該要結婚了。在一大堆「選妃」的照片中,文繡的五叔悄悄把文繡的照片也塞了進去,送給了「選后委員會」。最後,這張照片連同一批照片一起,被送到了溥儀面前。
文繡的一生,不能說是幸福的一生,但她至少做了自己能力所及的最大抗read.99csw•com爭,最後的歸宿不能說肯定是她想要的,但至少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在這一點上,她應該比婉容要幸運。
當初袁世凱答應的,我馮玉祥不答應了,皇上您趕緊收拾收拾,滾出紫禁城!
1924年10月23日(也是10月23日),一場政變發生了。
第五,雙方不能做出有損對方聲譽的事。
就在雙方陷入僵局的時候,有人寫了一封信,在報紙上公開發表。
今竟出此,汝清夜捫心自問,他日有何顏面見祖宗于地下……
但因為文綉也是被「皇上」圈定過的人,就不適合再嫁給平民了,所以一起選入宮。
還好文綉身旁正好站著一位太監,眼疾手快,奪走了剪刀。
文綉和文珊上車后,直奔天津的國民飯店,到了飯店就徑直走向37號房間,在那裡,除了等候的玉芬外,還有三個男人。
但這時候,文綉早已沒有回頭之意了,而新聞媒體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天天爆炒,全國轟動。在文繡的離婚主張里,還有一句「侍帝九年,未蒙一幸」,這更讓街頭巷尾的老百姓們興奮起來,開始對皇上的「龍體」議論紛紛。
興奮的文綉趕緊回屋子裡去換衣服,但等換完衣服出來,發現他們三個人已經照完了——沒人等她一起來照。
北京的政局變化很快:馮玉祥怕自己壓不住場面,請出了「三造共和」的段祺瑞當總統,而勢力開始膨脹的奉系軍閥張作霖也開始打起了「進京」的主意,段祺瑞藉著張作霖打壓馮玉祥,又安撫著馮玉祥對抗張作霖。
這封回信一出,全國轟動,稱這場離婚為「刀妃革命」(大家都知道了文綉試圖用剪刀自殺)。這封回信也體現了文繡的才華和觀念,輿論紛紛一邊倒,支持她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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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振東所在的清潔隊幫忙打造了一口薄木棺材,沒有舉行任何儀式,文繡的遺體就被拉到北京安定門外的公義墓地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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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允許文綉帶走日常衣物和物品;
但玉芬給出的理由卻很讓文綉心動: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是民國!溥儀在靜園裡你們當他是個皇帝,走出來就是個普通的中華民國國民!上了法庭,也是普通老百姓,你為什麼不能離婚?
在了解到文繡的處境之後,玉芬提了一個當時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建議:你為什麼不和他離婚?
文綉又只能搬出了劉海衚衕。那個時候,文綉身上幾乎已經身無分文了,無奈之下,她只能幹起了體力勞動。她在家糊過紙盒,去瓦工隊做過苦工,還去街上叫賣過香煙——文綉是唯一做過老師的皇妃,也是唯一上街賣過香煙的皇妃。
第二,溥儀一次性付給文綉5.5萬銀圓生活費(文綉律師當時開出的價碼是50萬銀圓。不過即便是5.5萬銀圓,按大米購買力,也相當於現在的100萬銀圓以上)
不過,那時按照當年和袁世凱的約定,清室保留在紫禁城居住的權利,每年還有400萬銀圓的津貼,所以溥儀的九_九_藏_書小日子過得還不錯,「一后一妃」的矛盾也暫時沒有爆發出來。
因為離婚的兩個主角,一個叫文綉,一個叫溥儀。
在天津,文綉過得一點也不開心。
據說,有8個詞,最能體現中國人傳統觀念里的那種寬容。
最後,再說說文綉後來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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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紙包不住火,文綉曾經的「皇妃」身份很快被傳開了,各路媒體紛紛趕來,而她的小學門口每天也開始車水馬龍,好事的老百姓和各路人等,都想來一睹那個和皇帝打離婚官司的「皇妃」。甚至還有人在校門口專門貼了一首打油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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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溥儀最不願意發生的事。
很快,文綉就寫了一封回信,同樣在報紙上公開發表:
1931年10月23日,一樁離婚案轟動了中國的大江南北。
文珊還給文綉介紹了另一個女人,叫作玉芬,是文綉一個遠房表姐的女兒。玉芬是民國代總統馮國璋的孫媳婦,見過世面,也頗有心計。因為遇見了玉芬,文綉一生的命運由此改變。

那是拜託她們請律師的錢。
玉芬的話,給文綉內心打開了一道從沒打開過的門。

溥儀離婚案的報道
要說這個故事,還是要先說說妃子文綉。
那三個男人是張士駿、張紹曾、李洪岳,是玉芬和文珊為文綉找來的三名大律師。
一直痛恨封建帝制的馮玉祥,授意當時臨時成立的「攝政內閣」通過了《修正清室優待條件》,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
中國歷史上唯一一次「皇帝離婚案」,就此落下帷幕。
但1949年,國民黨敗退台灣,文繡的生活再次發生改變。

當時的報紙對溥儀離婚事件的報道
文綉8歲的時候被送入私立小學讀書,受到良好的教育,各個學科成績都很優異。
若聽兄之勸,請即回溥府,向遜帝面前叩首請罪……吾妹思之。吾妹再三思之。
溥儀在靜園的居所,是一幢小樓。溥儀和婉容住在二樓,而文綉作為「妃子」,是沒有資格和他們住同一層的,只能住在另一層的偏屋。
也正是在這七年的時間里,文繡的命運發生了變化。
1945年,抗戰勝利結束。經朋友介紹,已經36歲的文綉進了國民黨的報紙《華北日報》,做了一個校對員。文綉工作認真,文字功底又好,深得當時的社長張明煒的器重。在張明煒的牽線搭橋下,文綉嫁給了一位年過四十的國民黨退役少校。
事後,太監把「淑妃」除夕夜要自殺的消息告訴了溥儀,而讓文綉真正心寒的,是溥儀聽到后的反應:「誰知道是真想死假想死?讓她死死看,死了也就死了。」
比如九九藏書文綉離婚。仔細想來,她離婚這件事,也基本上沒跳出這些詞,只不過,她沒選擇寬容。

還有一次,文綉路過婉容房間的院子前時,吐了一口痰(也不排除是故意的),婉容氣得立刻向溥儀告狀,溥儀叫了個老太監來當面訓斥文綉「失禮」,關照她一定要「尊重皇后」。
耳朵里聽著樓上的觥籌交錯、歡聲笑語,文綉抄起身邊的一把剪刀,朝著喉嚨就戳。
1931年10月23日,溥儀的律師和文繡的律師最終達成了協議:
那一天,文珊找到了溥儀,說姐姐心情不好,想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那個時候,溥儀和文綉基本上連話都不說了,也沒多想,就同意了,只是派了個老太監跟隨。
但這一樁離婚案,還是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談資。
第一,雙方解除婚約;
就在心如死灰的文綉走投無路的時候,兩個女人出場了。
溥儀當即就派人尋找文綉,但文綉早就離開了國民飯店,找了一個隱秘處躲起來了。無奈之下,溥儀只能請律師去和文繡的律師談判,表示「與淑妃伉儷情深,絕無虐待之事,請不要誤會」。
……
在「第二次直奉戰爭」期間,原本應該在前線「討逆」的第三軍總司令馮玉祥殺了個回馬槍,直撲北京,監禁了當時的總統曹錕,一舉獲得了北京的控制權,史稱「北京政變」。
我曾寫過一句「願天下眷屬永是有情人」,但你我心裏都知道,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敢愛敢恨,敢失去,敢重新開始。
這8個詞分別是:「大過年的」「人都死了」「來都來了」「都不容易」「還是孩子」「給個面子」「為了你好」「習慣就好」。
這條「皇帝的諭旨」,不是發在報紙的頭版,也不是發在二版,是發在廣告欄里的。
「習慣就好」,有時候是個很可怕的詞。
因為做過國民黨少校,劉振東被判為「反革命」,不過政府沒有讓他入刑,也沒有處罰,只是對他進行監督管制。1951年,劉振東因為表現良好,就被解除了管制,分配到北京市西城區清潔隊當了一名清潔工人。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離婚協議達成后不久,溥儀通過報紙又發了一條通告,稱是「上諭」,大意是文綉怎麼怎麼不好,所以「貶為庶人」。
而在溥儀這邊,他自己可能並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日本人盯上了。經過一番周折,11月29日,溥儀經過日本人的運作,躲進了在北京的日本駐華使館。
「宣統皇帝小妃子,就在本校教國文。欲睹花顏甭買票,上班時刻守此門。」
太監無奈回去告訴了溥儀,可想而知溥儀的震驚程度——一個妃子,居然敢和皇帝鬧離婚?!
溥儀非常關心報紙上的報道,文繡的回信他也仔細看過,看過後才知道,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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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文綉因為和婉容賭氣,經常不上樓和他們倆一起吃飯——但她萬萬沒想到,大年三十的年夜飯,居然也沒人叫她上去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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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些只是讓文綉感到不開心的話,那麼還有些事,就讓文綉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