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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之光 風

雲之光

眼前是一塊漏斗狀的開闊地,藏在群山之中,四面八方都是環繞的高地。巨大的斜坡千溝萬壑,宛如冰川河流的沖刷。儘管一滴水也沒有,但千年風沙侵蝕,表層土殼飛逝,堅硬的玄武岩剝露出嶙峋的造型。山岩無遮無攔,直直地沖入天空,大約有幾百上千米。他們的飛船在山谷的入口,懸在谷底,如同一隻微末的小蟲,貼著山岩滑行,抬頭仰望,棕灰色的圓形隕石坑如同放大了數十倍的古羅馬斗獸場,向天地敞開,威嚴磅礴。
「總還是有的。」
飛翔的時刻終於到了。
他們看到了山洞。沿山向上延伸至很高的山洞。它們和一般風蝕的洞沒有太大差別,但洞口能看出明顯的塑造和雕鑿。洞口的形狀不是自然的千奇百怪,儘管已被塵土覆蓋了大半,但仍然可以看出人工的痕迹,曾經的造型。他們獃獃地望著,沙土之下隱藏歷史。他們好像都看到了人來人往的畫面,彷彿有神奇的手在空中掃凈荒寂的洞口堆積的碎石,拂去門窗的塵沙,讓死寂的場景又開始緩緩復甦。他們看到有人在那些山洞里進進出出,有飛船在頭頂來來去去,有一整座山的城市在大地與天空間忙碌,靜靜鋪陳。
「你看是不是這裏?」安卡指著屏幕問龍格。
「我覺得也是。」龍格說,「肯定不會公開說什麼,可是私下裡估計會找我們。」
「好像有人來了!」
「不都是這樣吧。」洛盈說,「還是有不少人是真的活在探索的雲端里。」
「難說。」索林說,「據我的判斷,大人們很可能沉默以對。」
「你是說……」洛盈輕輕地問,「什麼打算?」
他們不知不覺中飛得高了,比其他組合都高很大一塊,一時來不及降到地上,只好在山岩上臨時落腳。這是一個廢棄洞口前的小平台,還能看到一側早已斷裂塌陷的樓梯遺迹。他們坐在地上,向下望去。米拉和索林降落到比他們低得多的一個洞口,其他人都已順利撤回礦船,礦船開始啟動,向更貼近山壁的一個角落悄悄駛去。
「烏拉!」
「是,但我一直說這隻是一個階段。」
耳機里傳來索林的聲音。洛盈還在猶豫著,纖妮婭站起身來,活動手腳。她雙手相握,伸長到頭頂,踮起腳尖左右踢動,然後又撐住后腰,轉動胯部,前後俯仰。她向洛盈笑笑,跳動著向男孩們跑過去,頭盔露出她上翹的眼角,也宛如一雙展開的翅膀。
索林看著纖妮婭的眼睛問:「你贊成龍格?」
洛盈望著她的背影,谷底風起,一陣細砂在面罩前翻滾飛過。第二批嘗試者比第一批更快找到經驗。瑪厄斯的記憶彷彿又回到每個人身體里,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失重球艙,玩得習慣了的姿態記起了,憑空借力旋轉身體,靠扭動獲得彈性,靠壓縮后伸展以達到平衡的姿態。男孩們甚至開始回憶當時的隊形,二人躲閃,二人防禦。纖妮婭在他們中間穿梭,像靈動的鋼片琴穿梭在管弦隊列里。他們像是又回到了那時的夜空。如果不是那時的夜夜笙歌九九藏書,現在也不可能這麼快掌握控制的要領。自由的血液和空氣在闊別幾個月之後再一次將他們包圍。
阿妮塔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洛盈輕輕地飛著,眯起眼睛,眼前漸漸充滿幻象。她覺得自己佇立在無邊的荒原上,風左一陣右一陣,沙中卷著笑語鶯歌。她一會兒看到地球上舞團女孩的笑顏,頭戴璀璨的寶石,在雲端巧笑嫣然。一會兒又聽到老房子女孩的吶喊,穿著草編的衣服,手捧古老的盾牌。一會兒又看到吉兒和普蘭達她們,坐在果殼般的風箏上,在空氣里畫房子,驚叫著臉紅。洛盈想抓住畫面,但風卻吹得太快,轉眼消失在天際。她覺得每一陣風裡都是一個人群,可是她自己卻不屬於任何一群。她能感覺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將她向四面八方吹走,可她卻一個人站在原地,無法被風帶走。她不屬於任何一陣,也不知該怎樣吹過他人。她已經不是一個能被風帶走的人,風吹得越多,她越不願意只追隨其中一陣。她願意飛,但只想獨自去飛。
礦船在和暖的南坡山腳下停下來,陽光正是燦爛。
「那你認為我們該做什麼呢?」
瑞尼的小鞋子幫了她,它的神經感測被他們用來讓翅膀與身體連接,放大每一動作。
大家呼啦一聲站起身來,湊到船艙前部,看著窗外的視野和屏幕上的導航圖。
「那其實不是我說的。」
男孩們迅速換裝,相互幫著系好裝備,第二批飛行者又上天了。他們總共做了六個人的翅膀,輪流飛,輪流做保護。
「那我們怎麼說?」
「打破一些東西,」纖妮婭說,「那些已經越來越僵化的東西。」
洛盈輕聲插嘴道:「我們為什麼要爭這個呢?爭這個有意義嗎?」
「還能怎麼說?實話實說唄。都是實際經歷,有什麼不好說的。」
洛盈靜靜躲在大家背後看著,覺得有些不尋常。她盼這一天盼了很久,但當這天終於來臨,卻好像和平日里的每一個時刻沒有什麼不同。陽光照在身上,像空靈迴旋的歌聲。飛行化為夢幻般的真實,平靜地降臨,彷彿尋常而悠遠的微笑。她覺得空氣安寧得奇異,透過氧氣面罩,半空中的男孩像故事里的精靈。
索林沒有回答,沉默地看了看其他人。
「這個問題也是我想問的。」纖妮婭半天沒有開口了,這時候看著大家緩緩開口道,「我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沒有?」
男孩們順著山坡的走向慢慢上浮。索林的彈性最好,腳踝左右扭轉,借風一縱一縱;雷恩的動作舒展,每個轉換都無稜角;安卡總是先完全順風向上,翅膀靠近岩壁才銳利地轉彎,每每有驚無險。他們的身影在巨大雙翼的映襯下顯得細長,隨著風悠悠地飄蕩。
「也實話實說唄。就說咱們不打算與他們合作了。」
「我可是一個都沒見到。」龍格說,「我現在根本就不信還有不功利的人。」
「那是麻木了。」龍格說。
然而,他們還是獃獃地怔住了,震撼了,確信他們尋找的就是這裏。
read.99csw•com艙里的氣氛慢慢變得凝重起來。洛盈不明白龍格的意思。龍格一向是洞察而尖銳的性格,說話喜歡誇張,她拿不准他所說的不合作是指何種程度的不合作。龍格靠窗坐著,手指在桌上交替敲著,神情堅決而充滿不屑一顧的傲氣。大家都沉默著,互相看著,只有纖妮婭站起身,站到窗邊龍格的身旁。
「是,我贊成。」
從前窗望出去,他們發現,礦船正在通過一道相對比較狹窄的山谷,繞行一道山崖。大船在山腳蹣跚,火紅的峭壁陡而高,仰頭望不到頂。陽光照亮了整個山崖,凹凸不平的石塊下,陰影如同彎月灑滿整幅壁畫。他們將頭貼在窗邊,看著兩側聳入雲霄的大峭壁,有一種緩緩駛入另一個世界的潛伏的激動。等高線畫成的導航圖上,礦船是一個小紅點,在兩組密集的曲線之間的夾縫一分一分移動。
「嘿,龍格!」
吉兒做的裙子自從演出之後就沒有穿過,洛盈在船艙里靜靜地舉著,好幾次想放下,但最終還是決定穿上。她小心地系好帶子,再把四肢的金屬絲重新扣好。
他們抖動翅膀,讓它們轉得迎著風向。火星有奇特的地理。陽光的照耀下,大地表面可達到攝氏十幾度,但夜間溫度驟降,又能下降到零下一百度。冷熱分佈鮮明,空氣流動便迅速。太陽直射的山岩會在日間快速升溫,暖空氣隨坡爬升,可以形成有力的上升流。午後的山風厚度最高,明亮的光芒中,稀薄的分子輕佻地蒸騰。在這樣的地形下,稀薄的空氣也成為可借力的風。
洛盈抬起頭,安卡像邀舞一樣,左腳踏在身後,一手平舉,一手打開在身側。
起飛的瞬間,洛盈搖擺了幾下。山谷里的風輕快,壓力感測器的觸感因此輕柔而充滿變化。翅膀比她上次試驗的時候大了許多,起初控制得有點兒僵硬,但漸漸順了風,便輕鬆起來。把全身交託給身後的氣流,讓風領舞,忘掉方向,就解放了身體。
他們一路向南,午後的太陽開始偏西,飽餐之後空氣更顯慵懶。船艙壁上掛著早年使用過的機械手臂,稜角分明的手指攥成拳頭,擺出古董特有的莊嚴面貌。豎直的循環水管有些漆皮已經剝落了,能聽見汩汩的水聲有規律地流動著。下午的船艙很暖和,屋頂上破舊的換風機像一張咧開大笑的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他們,看他們安安靜靜地升入半空,大家不約而同興奮地歡呼起來。
「可是,」索林說,「地球上不是也這樣嗎?」
「那我們還想要怎麼樣呢?」洛盈問。
「誰有空寫這些啊?排戲都累死了。」索林說。
「沒錯,但地球人好歹表裡如一。既然骨子裡功利,就說自己功利。不像咱們這兒,說得比誰都好聽,『人人追求創造和智慧』,可是骨子裡還是全是功利。虛偽至極!」
「你們的報告是不是都拖著呢?」阿妮塔問。
片刻沒有人說話。好一會兒,米拉慢吞吞地插嘴道:「我覺得吧,總是什麼人都有,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https://read.99csw.com
在空中跳舞,這正是她的想象。是她向安卡他們建議,翅膀的控制也許不需要程序,不需要計算,只需要身體的本能。像行走和舞動一樣借用身體千年的本能,用肌肉控制,像一隻真正的蜻蜓。
米拉反問她:「怎麼?你交啦?」
安卡搖搖頭,表情困惑而嚴肅。洛盈不由得開始佩服龍格的敏銳。
這次出來的一共是十二個孩子,四個女孩、八個男孩。圍著桌子一大圈,坐得歪歪斜斜。男孩們翹著腳圍坐在桌前,女孩們一邊聊天一邊削水果吃。小舷窗外,可以看見一成不變的黃土砂石。大船走得挺平穩,如果不仔細辨別,甚至感覺不到它在移動。
米拉笑起來:「咱們這麼私自出逃,要是被抓住了,估計得先寫三萬字的認錯報告,再罰兩個月勞動,之後的事情誰還說得准。沒準就能拖過去了。」
她感受著慢慢偏斜的下午的陽光,用兩對翅膀的角度承接空氣。她能感覺安卡在身後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忽然很想就這樣一直飛下去,永不落地。
火星的北半球是平原,南半球是群山峻岭,南半球的平均海拔比北半球高出四千米,六千米高的峭壁橫亘在赤道附近,像刀疤切割星球溫柔的臉,在陸地中央凌厲地突兀著。少年們看得呆了,他們從來沒有進入過南半球的山嶺,儘管從小在火星生活,但是他們只見過地球的山谷。地球上的任何地質結構與火星相比,都像公園的小山小湖般精緻可愛。珠穆朗瑪峰只有奧林匹斯山的三分之一高,科羅拉多大峽谷也只有水手谷的九分之一長。火星沒有那些秀美的山,處處是尖銳粗礪且大刀闊斧,火山口和巨大的隕石坑連成一片,如同滄桑的旅人,沉靜赤|裸,苦難寫于面龐。
「是我說的。」索林向洛盈解釋,又轉頭問纖妮婭,「可你當時不是贊同了嗎?」
是龍格的聲音。洛盈來不及多做反應,就跟著安卡降到山壁上一處平台,收起翅膀。
這已經是他們今天的第二次歡呼。聲音無法向外飄揚,卻在耳機里響成一片。
米拉微微皺著眉,很認真地歪頭想了想,卻沒有說出什麼。洛盈覺得心裏有很多話,只是一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龍格和纖妮婭在窗邊,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姿態比誰都肯定,動作雖並不僵硬,身上卻閃動著一絲金屬的味道,空氣都變硬了。
「有意義,當然有意義。」龍格說,「我們要做的就是承認功利,扯下周圍這層遮蓋布,把什麼嘴上華麗的意義都揭穿。」
他們飛了。他們在自己的翅膀帶動下飛了,飛在紅色天空耀眼的陽光下。他們飛起來了。那一瞬間,洛盈開始激動。
「沒錯,」龍格說,「我已經受不了了。周圍那些人,一個比一個厚臉皮。什麼手段都用,討好上級,投機取巧,專對著系統長老口味搞研究。功利,徹頭徹尾墮落的功利。」
洛盈正獃獃地出神,安卡忽然出現在她身邊,伸出手微笑著問她:「想不想一起飛?」
「這是……我們中心的船read.99csw.com。」安卡低聲說。
他正說著,礦船已經通過了隘口,陽光像一道快速拉開的大幕,灑滿了船艙,照在每個人頭頂。他們連忙將目光投向窗外,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定住了。
「你們說,這演出能有什麼結果嗎?」龍格從控制台回到桌邊,開始切入正題。
谷地里完全沒有人的痕迹。儘管查到的歷史告訴他們,這裏曾經是探礦的熱門地點,但僅僅看著空曠的山谷和靜默的熔岩,卻看不出一絲曾經繁忙的印記。這裏的出入隘口曾是千百艘艙船出入的驛路,山岩上曾經居住數萬人,營地密布,生產曾在此大規模運作,然而現在什麼都看不出。他們都努力尋找房屋飛船和被人棄置的遺址,然而除了隱約可見散落山崖的金屬碎片,沒有任何完整的遺留。風沙摧毀了一切,地表只剩砂石覆蓋流淌。天地輕易將烙印抹平。僅僅四十年過去,大地已然恢復亘古的肅穆。
安卡在洛盈斜後方,用二人間隔的空氣作引帶,洛盈調整翅膀方向和螺旋槳的角度,跟著他的肩膀穿越每一處過渡。每一個動作都比在地面上緩慢許多,就像精心排演的慢鏡頭,整齊劃一,姿態精緻。她心裏忽然很安定,安卡與風在身後,她不再覺得忐忑不安。她開心起來,想起從前訓練結束后關掉燈,甩著手腳像木偶一樣隨意跳動,窗口透進對面高樓閃動的巨幅廣告,樓宇間燈火流動,正如此時懸在天中。
她笑了,輕輕地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裙子。」
「我覺得你是被地球上的理論影響了。」索林說。
「不是這個意思,」索林說,「我是想問,如果大人們問咱們是不是有什麼打算,咱們怎麼說?」
突然,一聲叫喊劃過耳機,如鬧鈴般突兀。
「可是你知道,火星的自然資源不夠讓人隨便爭奪啊。」
狼吞虎咽的午餐開始,只要有爭搶,食物永遠不夠。艾娜的廚藝比從前又大有精進,按她自己的話說,回到火星,除了做做飯也沒什麼好玩的了。麥粉黃金糕,牛肉蛋白面,烤胡蘿蔔乳酪餅,什錦蔬菜配魚肉蛋白絲,海藻沙拉,堅果青筍,阿斯拉蘋果塔,還有玉米雞肉蛋白茸湯。香氣四溢,笑聲混合著嗆了酒的咳嗽聲瀰漫在宴席上方。
「你是說回到地球那樣只剩下金錢交易的方式嗎?」
阿妮塔笑道:「早著呢。所以我才問你們。你們要是都還沒交,我就踏實了。」
三個男孩打開艙門,第一批走出船艙。氧氣瓶、頭盔、通訊耳機、應急工具包,一樣一樣帶在身上,感測電極背上固定好,踏出艙門,測定風向,迎著光將翅膀展開。一切都很順利,他們很快將足底小發動機的高壓氣體排出,螺旋槳轉起來,迎著風向上升騰。
眾人呼啦啦一下擁了上去。無聲的歡呼蕩漾在空氣里。幾個人還未來得及收攏翅膀,其他男孩就大跨步跑到他們身旁,搭上他們仍然支開的雙臂,敲打他們的頭盔。洛盈能看到面罩下綻放的笑容,如同天空。
「不是說演戲就是革命了嗎?」
很快,他們看到一艘九_九_藏_書形體龐大的地效飛行船緩緩從進入的隘口露出頭來,銀白色,帶紅棕色條紋,火焰徽章閃閃發光。它速度很慢,像是在搜尋。
這是他們最終的實驗。沒有機艙,沒有座位,沒有發動機,保持著人類對飛翔的最初幻想,只要兩對翅膀,一對足底的螺旋。他們的翅膀有發電的巨大潛能,發出的電能讓翅膀高頻震動,如同一隻巨大的蜻蜓。翅膀靠輕質合金軟桿連在身上,沒有破空的速度,只是隨風飄揚。
「你們中心的?那怎麼會在這兒?」
安卡和龍格在船頭駕駛,一個伸臂指點,縱橫開合,一個撥轉旋鈕,迅捷如彈鋼琴。安卡掌握航向,一直留在船頭,龍格只是控制儀器,每隔一小會兒才跑到控制台前,察看一下老式儀錶盤上跳來跳去的指針。
龍格點點頭。
纖妮婭緊閉著嘴也看著他,不低頭也不回應,長發搭在一側,露出細長的脖子。
纖妮婭替他答道:「起碼是把這種功利公開化,省得裝模作樣,誰都難受。」
「纖妮婭,」索林似乎有三分憂心地看著纖妮婭,「你太偏激了。」
「你能找著一個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和權力做事的人嗎?」
他將身體轉向船艙,向所有人招手道:「你們也都來看一下,我們可能到了。」
「那你怎麼看那些每天沉浸實驗室的人呢?」索林問。
「嘿,女孩們,有人想現在試試嗎?」
「求好名聲,背後都有目的。」
「總是這一句話,說了多少年了。」
就在這時,安卡忽然從前方傳來一聲呼喚,打斷了正在磨出火花的對話。
「那都只是表象。」
當洛盈再次走到陽光里,舞者的狀態回到身上。她將手交給安卡,他託了她一下,將她向空中送去。
「就地降落!能回到船里就回到船里,回不到船里先在山岩上躲一下,待一會兒我們來接你們。」
「首先是讓人流動起來。讓身份流動起來。房子也該允許流動。像風一樣。現在這個樣子把人永遠束縛在一個地方,表面上沒有競爭了,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背後鬥爭。」
風隨高度速度增加,飄到半山腰,男孩們的上升速度明顯加快了。為了安全,他們減弱了螺旋槳和雙翼振動,讓身體勻速墜下來,落到地面,踉蹌了幾步,穩穩地站住了。
「著什麼急?」米拉說,「還不知道還用不用寫了呢。」
起伏的山巒脊上,陽光和陰影凌厲地分隔,一半黃一半黑,如同半面濃郁的妝。
「革命。」纖妮婭說得很明確,「一場真正的革命。」
洛盈看著纖妮婭拿盤子把梨擺好,端到大桌子上,男孩們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讚歎。她眯起眼睛,規律的機器嗡鳴將她包圍起來。這才是自己人,她想,雖然她那麼喜歡吉兒她們,但卻和她們那樣的不同,和她們在一起,她覺得自己和周圍並不相容,但和這船上的人在一起這種感覺就會消失。這是為什麼,她問自己,該怎麼來形容這一切呢。
安卡轉過頭看著洛盈:「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尋找的地方,就我們能找到的資料,大概只能定位到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