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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倒計時 加勒特

第一章 倒計時

加勒特

「你當時究竟是怎麼想的?」
一片靜默。靜默里的驚慌和壓抑讓我脖子上汗毛直立。說「秩序」錯了,就意味著公開污衊幾百年前第一代「秩序」騎士們所建立起來的神聖法典。法典譴責龍族是沒有靈魂的魔龍,人若同情它們就意味著受到了誘惑,不可救藥。
費希爾點了點頭。「謝謝你,聖安東尼。加勒特·沙維爾·塞巴斯蒂安,」他轉頭對我說,他的眼睛和語氣依舊十分嚴厲,「你已經聽到了自己的罪名。你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護的嗎?」
「加勒特,」他的聲音沙啞,掩藏不住內心的嫌惡,或者是別的情緒——可憐吧,「我不……怎麼會——?」
房間里響起一陣低語聲。從「秩序」戰隊成立之日開始,聖喬治的戰士就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戰,要保護什麼人,會付出怎樣的代價。我們的戰爭,我們神聖的使命,千百年來從未改變。隨著時代發展,組織也在進步——槍械和科技取代了刀劍長矛,但我們的意志始終如一。我們只有一個目標,每個戰士都將自己的終生獻給這一偉大的事業。
「不管怎麼樣,」我看著他的眼睛,「對不起。」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多謝……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他轉過身,走出門去。
費希爾繼續向特里斯坦發問:「那麼你們的結論是什麼?」我感覺他的發問是想定我的罪。「那個姑娘是不是潛伏者?」

我咽了一下口水,強打起精神。現在,我的背叛故事將原原本本地講給每個人聽。就是因為那晚,今天我站到了這裏。就是那晚的決定改變了一切。
「特里斯坦。」
「是的,長官。」特里斯坦點了點頭,「我們的任務就是去屠龍。」
「然後呢,士兵?」
「說了,長官。」特里斯坦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很難說出口,「他告訴我……『秩序』錯了。」
但我做不到。我看著那女孩,根本無法扣動扳機。就是那一刻的猶疑,使整個突襲行動歸於失敗。安珀現出原形,把整個房間變成了烈火的煉獄。在狂暴和慌亂之中,她和另一條龍從陽台逃走,沿著懸崖飛往遠處。整棟房子被燒成一片焦土。
「請盡你所能向本庭陳述那晚突襲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又有怎樣的變化?」
「本庭已經作出決定。」
「謝謝你,塞巴斯蒂安。」費希爾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站起身來,椅子在地板上滑出一聲悶響。他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休庭,」他宣布,「一小時后重新開始。解散。」
然後,正當我無助地躺在龍爪下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難以想象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怎麼回事?」特里斯坦怒氣沖沖地追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加勒特?求你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的搭檔,聖喬治歷史上屠龍數量最多的戰士,會突然對這一條龍下不了手?為什麼他就能忍心背叛自己的家,背叛曾經養他、教他,給他的人生以意義的『秩序』,去和敵人同流合污?為什麼他會從背後對自己的搭檔下黑手,就為了那條臭婊子一樣的母龍……」
「今年夏天的時候,」特里斯坦開口了,語氣泰然自若,「塞巴斯蒂安和我被派往新月灣執行一項隱秘任務,那是加利福尼亞海邊的一個小鎮。給我們的命令很明確——潛入小鎮,找到變身隱藏的潛伏者,然後消滅它。」
房間里又響起一陣低語聲。「一條成年龍?」費希爾強調道,桌旁的其他人面色肅然。完全成年的龍十分少見。年紀最長的龍往往最為隱秘,它們躲在角落裡,藏在塔龍的最深處。「秩序」知道,塔龍的頭領是一條年紀特別大、力量特彆強的龍,名叫老威。但從來沒有人親眼見過它。

「今年夏天的時九_九_藏_書候,」我開始說話,桌旁的人都瞪著我,「我前往新月灣,任務是找一條龍。但是我沒有找到。」有人眨了一下眼,其他人還是繼續瞪著我。我接著說道:「我只找到了一個姑娘,她在很多方面和我們沒有什麼兩樣。她就是她自己。你看不出來她是在模仿人類,找不到任何偽裝出來的情感和舉動。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很真實。那次任務花了我們很長時間,就是因為我在安珀·希爾身上找不到任何與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我轉過眼去,「現在都不重要了。」
我的胃一陣攪動。那次突襲的組長是我。目標之所以能「跑掉」,是因為我看到安珀在房子里。我猶豫了。突襲前,我得到的命令是格殺勿論——任何移動的物體,不管是人還是龍,都一律射殺。
我點了點頭。在走進法庭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審判結果。我也知道,我原本可以懺悔求情,順著他們的意思來編故事,告訴他們我上當了,被欺騙了,被控制了。因為龍就有這個本事,即便是聖喬治的戰士也難以抵擋。這樣我就可以把自己裝扮成個傻子,我之前的完美記錄都將從此暗淡。但不管怎麼說,被敵所惑和蓄意背叛完全是兩碼事。特里斯坦是對的,我原本可以編個故事,他們肯定會相信我的。
特里斯坦又等了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大步離開了。我聽著他的腳步聲,知道這將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對話。我抬起頭來。
但現在,坐在桌子那頭的這個男人完全成了陌路人,成了一位鐵面判官。今晚,他和其他人並排坐在一起,準備裁決我的命運。
坐在正中間的人直起了身子,目光越過磨得鋥亮的桌面盯在我身上。他名叫約翰·費希爾,是「秩序」戰隊備受尊崇的隊長,是實戰英雄。他左側的臉上有一片燒傷的疤痕,上面滿是褶皺的紅肉,對他而言,這就是榮譽勳章。他把同樣傷痕纍纍的雙手疊放在身前,鋼鐵一般的表情不露任何聲色。他的聲音很大。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你會栽在龍的爪子下面,」他輕聲說,「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方式。」他輕哼了一聲,眼珠轉了一下,「你知道嗎?我的下一個搭檔壓力會很大,因為他要補的是『完美戰士』的空位。他很可能會頂不住的,到時候又有我好受的了。這都得感謝你。」
隨著吱呀的響聲,一個人站了起來,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以前的搭檔站到了我身邊幾英尺處。
「突襲之後,」特里斯坦繼續向審判官們說道,「加勒特和我受令追蹤安珀·希爾,希望她能把我們引到其他目標那裡。我們一直追到鎮郊的海灘上,她在那裡遇到了其他兩條龍,一條幼龍,一條成年龍。」
大眾並不知曉這場亘古以來就存在的戰爭。我們雙方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龍族存在的秘密。今天的世界里沒有真正的龍,除非你把蜥蜴這個科目里的幾個變種算進來。但實際上,與惡名遠揚的龍族比起來,這些蜥蜴只是巨人投在地上的渺小的影子而已。真龍,我說的是每一種文化里都少不了的那種龍,體形龐大,身有飛翼,口能噴火。在歐洲它們是守衛寶藏的怪物,在東方它們是仁慈的布雨使者。這種真龍只有在傳奇故事和神話里才能找到。
但是和之後發生的事情相比,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我站在桌前,等待他們宣布我的罪名。一桌人都不說話,六雙眼睛警惕地盯著我,有的充滿懷疑,有的上下打量。他們身穿黑灰色的制服,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別著「秩序」的標誌——一面刻有紅十字的白色盾牌。大半生的戎馬滄桑都刻在他們嚴肅而滿是皺紋的臉上。其中幾位我只是聽說過他們的大名,其餘的都是我的導師,read.99csw.com我曾接受他們的教導,為他們浴血奮戰,毫不含糊地執行他們的命令。蓋布里爾·馬丁中尉坐在桌子另一頭,黑色的眼睛和刻板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波瀾。我打小就認識他,是他造就了現在的我。「完美戰士」,我的隊友喜歡這樣叫我。我參加戰鬥的時間不長,但名頭不小。「奇才」,也有人這麼稱呼我,但是他們不爽的時候,也會管我叫「走運的狗雜種」。我能有現在這番成就,大多得歸功於馬丁中尉,是他在我這個沉默寡言的孤兒身上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然後逼著這個孤兒不斷努力、不斷超越,逼著他比所有人更加優秀,結果我做到了。「秩序」里,我是同齡人中殺敵最多的人。要不是今年夏天出現了這個意外狀況,我殺敵的數字還會更多。我出身雖然不好,但表現最好。而這一切,都得感謝馬丁。
只是……有些過於簡單了。那次,我們的任務目標是個女孩。一個開朗、勇敢、風趣、漂亮的姑娘。她會衝浪,也教我衝浪,每次和她在一起,那種感覺都前所未有,讓我盡情歡笑,給我無限驚喜。我原本以為要對付的是一個殘忍無情、奸詐狡猾的生物,一個只會機械地模仿人類情感的生物,但是安珀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
我抬起頭。特里斯坦瘦長的身形出現在牢房鐵欄杆外。他的臉像石頭一樣毫無表情,但是當我靠近去看的時候,發現他的表情十分煎熬、十分痛苦。他憤怒地盯著我,深藍色的眼睛好像要在我的頭顱上鑽出一個洞來,然後他嘆了一口氣,做了一個憤怒的、無望的動作,搖了搖頭。
徹底地消滅我們永恆的敵人——龍族。
但我沒有。因為我不能再這樣自欺欺人了。
「什麼都別說了,特里斯坦。」我沒有看我的搭檔,不用看我也知道他的感受,「什麼都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在那一瞬間,特里斯坦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快得讓人無法察覺,但仍讓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可能不是全部,但是他知道在突襲失敗之後我變了。突襲之後的一段時間里,當總部還在決定下一步行動的時候,我就不見了蹤影。特里斯坦很快找到了我,然後我們一起追蹤目標。但那時候,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我再次站在法庭上。費希爾站起身來,向我們宣布。我偷瞥了馬丁一眼,發現他正盯著我頭頂上方的某處,眼神空洞。
特里斯坦直直地望向前方,一臉嚴肅。「是潛伏者,長官,」他回答道,我不由得顫抖起來。「安珀·希爾就是我們要去消滅的龍族的一員。」
「保重,哥們兒。」他說。這句話就夠了,不說再見,也不說以後見。我們都知道沒有以後了。
「還有嗎?」費希爾的表情冷若冰霜,一如桌旁的每個人。特里斯坦再次停住,然後點頭。
「是的,長官,」特里斯坦說道,「我們和安珀·希爾進行了接觸。加勒特奉命和她結識,以確認她是否為潛伏者。」
「我讀過你的報告,聖安東尼,」費希爾接著說道,「報告里說,你和塞巴斯蒂安與嫌犯接觸,並開始了調查。」
「我的上帝啊,」他喃喃自語,踉蹌著從牢門邊退開一步,他的下巴耷拉了下來,緩慢地搖著頭,聲音里滿是不可思議和恐慌,「你愛上它了。」
就在那一刻,她開始了攻擊。我眼前那個大眼睛的人類姑娘瞬間變成了一條咆哮的紅色巨龍,一爪把我按在地上,鋒利的尖牙離我的喉嚨只有咫尺之遙。那時候,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要麼被龍爪撕碎,要麼被龍火燒成灰燼。我放下所有防備,任由對方處置。接下來,那條龍應該會像對付所有聖喬治戰士那樣對付我。但奇怪的是,那一刻我沒有任何遺憾九九藏書
「是的,長官。」
聖喬治隨著時代而進步,我們的敵人也一樣。根據聖喬治的傳說,當龍族瀕臨滅絕之際,它們與魔鬼簽署了一項保存龍種的協議,從而獲得了幻化人形的能力。不管這個傳說是否真實,它們幻化人形的能力卻不假。龍族模仿人類已經到了天衣無縫的境地,不論長相、行為、聲音,都達到了與普通凡人真假難辨的程度,即使你刻意去分辨也無濟於事。當今世界有多少龍存活,無人知曉。它們已經了無痕迹地融入人類社會,打扮成我們的模樣,堂而皇之地隱身在人群之中。它們這樣隱匿,是為了將來能夠奴役人類,把我們變成低等種族。我們的職責,就是儘可能多地找到並殺死這些怪物,冀望著有一天,我們能真正將它們的數量降低到極限,乃至最終讓它們歸於早就註定的滅絕之境。
有那麼一會兒,我感覺他不會停下來,但是在走廊盡頭他停住了,回頭望著我。
坐在中間的男人舉起手,「那麼就是說,塔龍在新月灣安插了一個特工,而你們的任務就是找到它,對嗎?」
我回到牢房,抱著膝蓋靠牆坐在堅硬的墊子上,等待法庭判決我的命運。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會認真考慮我說的話,不知道以前那個「完美戰士」的激|情演說能不能打動他們。
「至少這樣你會記得我。」
「我們找到了目標的隱匿之處,」特里斯坦開始了他的描述,聲音鎮定而漠然,「那裡至少藏著兩條龍,可能還有更多。那是一次標準的突襲行動——衝進去,殺死目標,然後撤離。但是它們肯定在房子周圍布置了監控。我們衝進去的時候,它們正準備逃跑。我們打傷了其中一條,但最終它們還是跑掉了。」
「屁話。」特里斯坦往前走了一步,如果不是我們之間隔著鐵欄杆,他肯定會在我頭上狠狠來一拳。「三年了,我們一直是搭檔,一起戰鬥,一起屠龍,一起出生入死。有多少次我給你打掩護。是的,我知道,你也一樣給我打掩護。因此哥們兒,你得給我講清楚。別跟我扯那些蠢話,我不想聽。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
「加勒特阻止了我,長官。他不讓我開槍。」
「沒錯。」他極力擠出的微笑很快消失了。我們尷尬地盯著對方。過了一會兒,特里斯坦·聖安東尼退後了一步。
然後我醒悟過來了……「秩序」搞錯了。聖喬治告訴我們龍都是怪物,殺它們不用有任何猶疑,因為沒有什麼需要懷疑。它們就是異類,是他者,跟我們不一樣。
對此我一直堅信不疑。直到遇見了她。
「也就是說突襲以失敗告終了。」費希爾說道。聽到失敗這個詞,我心裏打了一個突。「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的臉抽搐了一下。我不想傷害我的隊員,但又不能讓他開火。特里斯坦的狙擊能力無可匹敵。在那幾條龍作出任何反應之前,他就能斃掉至少一條龍。我不能袖手旁觀坐視安珀在我眼前被打死。
「有。」我抬起頭,直視坐在桌旁的那些人。我的內心一直在鬥爭,不知道是否應該說點什麼,是否應該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錯的。這樣做我會受到更加嚴厲的懲戒,但我一定要試一試。這是我欠安珀的,欠那些被我殺掉的龍的。
特里斯坦停住了嘴,盯著我。我看到他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他彷彿突然醒悟過來,他明白了。
而這恰恰是它們所願。
「是因為那姑娘,是不是?」特里斯坦的話讓我的心一沉,「那條母龍,她肯定對你施了法。媽的,我就知道。你跟她出去了那麼多回。那段時間,她肯定在你身上做了手腳。」
「很好,」他望向我身後椅子上坐著的一排人,點頭道,「那我們就開始吧。特里斯坦·聖安東尼,往前來。」
https://read.99csw.com不是因為有什麼外力逼迫她這麼做。在那個關鍵時刻,並沒有聖喬治的人趕來救我。那裡遠離人煙,就我們倆。我們所在的斷崖沒有什麼光亮,十分偏僻。即便我喊叫出聲,也不會有任何人聽得到。
只有那條龍能聽到。組織告訴我,這種無情的、工於心計的怪物鄙視人類,沒有任何同情心,沒有人性。它們最痛恨的就是聖喬治,對我們絕不會有絲毫憐憫,絕不會有任何寬容。眼前這個我要追殺的目標,我曾向她撒謊,我追蹤她的唯一目的就是消滅她。現在,我這個聖喬治的戰士就在她爪下,任由她處置,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終結我的生命……但是她主動退後,放我離開。
我的原意是想殺了她。任務失敗,罪責在我,我有責任做出彌補。她是龍,而我是聖喬治的戰士,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又一次,順著槍管看到那個長著一雙綠色眼睛的姑娘,那個教我衝浪、跳舞,對我笑靨如花的姑娘……我下不了手。那一刻猶豫不決無比漫長,那一刻我的心跳無比漫長。我面對面地和我的目標站在一起,我知道對面的女孩是我的敵人,但我就是不能說服自己扣動扳機。
對房間里發生的事情沒有人起疑,沒有人會想到我在槍口對準安珀的那一刻停了手,沒有人知道「完美戰士」生平第一次猶豫動搖了,更沒有人知道,從那一刻起,我的整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
「加勒特·沙維爾·塞巴斯蒂安,」他近乎咆哮地喊出我的全名,整個房間立刻一片肅靜。審判正式開始了。「因違抗命令,」費希爾繼續說道,「攻擊隊友,私通敵寇並放任三名敵犯逃脫,現指控你背叛聖喬治『秩序』罪。」他銳利的藍色眼珠子緊盯著我,表情嚴厲而憤慨,「你明白這是什麼罪行嗎?」
我沒有轉頭。和他一樣,我直直地盯著前方,手背在身後。但我從眼角餘光能看到他。他比我年長几歲,身材高大修長,一頭黑色的短髮。他那一成不變的傻笑,現在換成了冷酷的線條。他面向桌子,藍色的眼睛里全是莊重。
「我不知道——」
「明白了。」費希爾點頭道。整個房間都很安靜,連蒼蠅嗡嗡飛舞的聲音都能聽得異常清晰。「請告訴本庭,」費希爾平靜地說,「突襲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對潛伏者隱匿之處的進攻失敗之後,你和塞巴斯蒂安追蹤潛伏者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也保重。」
「等我醒過來,」特里斯坦最後說,「目標都跑了。加勒特向組長繳械,然後被關押起來。我們再也沒找到那幾條龍。」
如果是這樣,那我的手上沾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
但是……龍和我們是一樣的。安珀把「秩序」灌輸給我的一切關於龍的理念都敲得粉碎。她沒有殺我,徹底顛覆了這一切。這一點讓我無法安心。因為這就意味著,我過去殺過的那些龍,那些奉「秩序」之命被我毫不猶疑槍殺的龍,有的很可能就和她一樣。
她放了我。
房間小而簡樸,地上鋪的是瓷磚,頭頂掛著刺目的燈。天花板低矮,牆上沒有窗戶。通常,只有在作任務總結或開會時才會使用這個房間,而且長條桌一般是放在房間中央的,周圍還擺著一圈椅子。除了倫敦總部,「秩序」的分部都不設審判堂。戰士自然會有不端行為,臨陣脫逃也是常事,但是徹頭徹尾的叛變卻從未聽聞。聖喬治的每個戰士都懂得要忠於自己的神聖事業,背叛「秩序」就等於自絕後路。
特里斯坦猶豫不語。我不知道他在給出證言之前那一刻腦子裡轉的是什麼念頭,也不知道他是否對事情鬧成這樣感到悔恨。
房間在靜默中又多了一絲讓人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蓋布里爾·馬丁的臉彷彿一塊石頭,目光中全是冰霜。read.99csw.com我不敢轉頭去看特里斯坦,但我能感覺到他那難以置信的目光。
「加勒特·沙維爾·塞巴斯蒂安,」費希爾說道,聲音輕快,「經審判團一致同意,判處你背叛聖喬治『秩序』罪。鑒於你的罪行,我們將於明日清晨對你執行槍決。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
安珀。她的名字在我的五臟六腑間引起一陣微顫。在新月灣的事情發生以前,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一名聖喬治的戰士。我的任務是與目標進行接觸,確定目標是否為龍,如果是就殺掉。再明了不過,黑白分明,清楚簡單。
我轉過臉,看著牢房那頭的牆。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們會處死你的,加勒特,」他說,聲音低沉而緊張,「看看你今天在法庭上都說了些什麼?馬丁原本可以為你求情的,只要你承認自己錯了,說你那一刻突然控制不了自己,說那條龍給你施了法,怎麼說都行。你可以撒謊啊。你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的——即便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也會放你一馬的,但是現在呢?」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嘆息,「你會因為背叛『秩序』而被判處死刑。你知不知道?」
「是的,長官。」特里斯坦接著說,「我們的任務是如果觀察到目標以龍的面貌出現,就馬上報告。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它們三個都現出了真身。我立即報告聖弗朗西斯隊長,他命令我們當場開火。」他停住了。費希爾眯起了眼睛。
「我明白。」
「沒那回事。」過去,人們總說,龍會在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身上下咒,用魔法控制他們的頭腦,把他們變成奴隸。雖然「秩序」已經明言這純屬謠言,但很多聖喬治戰士仍然願意守著這種古老的迷信。特里斯坦和他們不一樣。他和我一樣,冷靜、務實。這也是我們一直合作得很好的原因。我明白現在他寧願相信自己的朋友是被邪惡的龍下了蠱,也不願意相信他的朋友是有意地背叛自己和「秩序」。別怪加勒特,是龍把他變成這樣的。
突襲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晚上,突襲結束之後,我給安珀打電話,告訴她我想和她在一處僻靜的斷崖上見面,就我們倆。突襲時我戴著頭盔和面罩,她並不知道我是聖喬治的人。從她急促的話語中,我聽得出來她準備離開小鎮,可能是和她哥哥一起,因為她知道聖喬治的人已經在追捕他們。但她還是同意和我見最後一面。可能是來道別吧。
我咽了一下口水,潤潤我乾燥的嗓子。「我並不想祈求大家的寬恕,」我接著說,「那天晚上,我的行動是不可原諒的。但是我懇求法庭能考慮我的這個想法:龍與龍之間並不完全一樣。安珀·希爾可能就是龍族中的異類,從我的角度來看,她並不想參与這場戰爭。如果還有像她一樣的龍——」
「就這些嗎?」
但實際上並不是因為安珀做了什麼。而是……因為安珀本身。她的激|情,她的無所畏懼,她對生活的熱愛。即便是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我有時也會忘記她是我潛在的任務目標,忘記她可能是龍,是我奉命要消滅的怪物。我和安珀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把她看作是一個目標,一個敵人。我看到的就是她。
我沒有回答。他一把抓住欄杆,眉頭緊皺,憤怒而困惑。「新月灣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加勒特?」他緊逼著我,但是他的聲音里全是祈求,「你他媽的是『完美戰士』啊。那些法則你再熟悉不過了。睡著了你都能背得出來,倒著背也沒問題。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背叛這一切?」
「加勒特。」
「是的,長官。他說他不會讓我射殺那些目標,還說有一些龍並不邪惡,我們不用去趕盡殺絕。我試圖和他理論,但他攻擊了我。我們鬥了一會兒,然後他把我打暈了。」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