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
「這樣啊！」靳辰托著下巴，上下打量。
「阿皓……」靳辰靜靜看他的眼，「如果你覺得為難，可以……」
為什麼？
他們兩個兀自在討論，身邊幾個小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如此詭異局面，只有少說少錯。
靳辰倒是自如許多，這次媒體的焦點不在他身上，他十分開心，時有幸災樂禍的表情，令蕭志皓抓狂。
「其實啊，我覺得老大就是那種不知道自己有多帥的樣子，最帥……」
在一起多久了，兩月，三月，四月？
報刊雜誌一本本攤在桌面上，伙頭軍師組，要開緋聞戰時研討報告會。
「我一直夢想，可以遇到一個讓我神志不清的男人，隨他刀山火海，在所不惜。阿皓，這樣難，你都甘心，可見總有什麼讓你值得……」她頓一頓，又道，「我羡慕你。」
「所以你有空儘快採購名貴補品和水果，到我家門上來負荊請罪，我媽心軟，十分好哄。」
媽的，什麼愣頭青？角度都對不好，全晃到我這裏來，他大怒，殺氣大熾：「各位，都請守點規矩，有……」
「怕丟人嗎？」靳辰故意挑眉，蕭志皓能有多少死穴，還不是一抓一個牢。
靳辰的桃花盛，一直都是靠這項方針護法，才沒有被狗仔煩死。
蕭志皓知道她有話要說，也不急，默默地等。
「我不管。」那人眼一低，頭一歪。
「如果做得到的話，也很不錯。」靳辰微微笑。
是的，公眾最愛看轉折巨大的戲碼，為什麼尼古拉斯·凱奇的第二任妻子比前任更令人津津樂道？正因為她是單薄的韓國壽司妹，不是貓王女兒。
「阿皓。」封清正事說完，終於頓一頓，遲疑下來。
「你功力果然比以前增加，我看了五遍才敢確定名字。」
「應該的。」蕭志皓苦笑，換作是他，他也一樣不能接受。
蕭志皓苦笑：「那我會讓這個名字，永遠不與你在一個版面出現。」
「嗯！」什麼問題都需好好思考權衡，只有這個不必。
蕭志皓簡直想暴走：靳辰！Sam Jin！！你好歹也是知名大設計師了，成熟一點好不好？不要撒嬌了啊！求求你了，乖……該死，他娘的，偏偏……他真的吃這套。
蕭志皓一怔，心頭大暖，眼淚又流下來。
「幹嗎？」蕭志皓抱怨。
此夕，他最痴迷的人正在他身邊，他自覺應該要滿足，但是這人太怪，他完全不懂他的想法，他似乎什麼都可以接受，無論多傷心的事，從他口中說來都只像敘述，全無激烈抱怨，也從不記恨任何人。
為什麼？
他手腳冰冰涼，從脊柱的縫裡冒出冷氣來，是的，這是一場戰役，但只有他一人奮戰不休，靳辰只會在旁觀望，若是他脫力退卻，他只會勸他說：不如投降。
「這才是良心話啊！」朱朱靠過來，眯著眼上下仔細打量，再次確定，「老大你其實一直都清秀好看，最近更加英俊起來。」
「也對……」蕭志皓頹然，「可惜醫人者從來不能自醫。」
或者這便是他的魔力，自然不做作，難過時便哭出來，自掉眼淚自擦乾，全不是為了炫耀柔弱與悲愴，所以從來不討人厭。
有很多事，日子久了就會習慣，比如說睡覺時被一隻手臂壓在胸口。
「連這種照片都被拍到了還要否認，恐怕需要你借一層臉皮給我。」
他自己也笑，搞不好，某一天早上醒來，感覺如流水般退去的人是他，而不是靳辰。
蕭志皓總是貪看靳辰的睡顏，此人睡覺有如搏命，會牢牢抓死懷裡的任何東西，在那一刻蕭志皓會恍然發覺自己如此重要，一瞬間的滿足，像天長地久。
愛情能有多久？繁華散盡，不過是彈指間的事，她寧願多個好友，或者，家人。
媒體的行動力驚人，不過幾天工夫連祖宗八代都被挖出來，蕭志皓看到報上登出的小學畢業成績單，十分感慨，幾乎想要買來收藏，只是想不通這東西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不要向陌生人訴苦，他們的同情如此菲薄而廉價，不過是一記皺眉，一聲呼喝，得到了，與自己沒什麼用處，得不到，反而心痛。
哦？啊！
「當然會。」靳辰完全明白他要說什麼，「遇上晴天霹靂打下來，也會頭腦空白，手足無力。不過時間可以沖洗一切，任何事存心要熬過去，三天就可以放下。」
「老大你放過我，我真的見不得這樣的場面。」連激將法都沒有用，可見是真的怕。
「你……」蕭志皓一把按住他，身體又僵起來，臉色尷尬，只能在心裏暗罵……
蕭志皓確信，若有一日他離開他，此人斷然不會有三秒的崩潰，也無須三天去恢復。他心情沮喪，伸手牢牢抱住他肩膀，不肯放手。
封清在另一頭聽得分明，笑道：「又哭，雙魚座的愛哭男生。」九_九_藏_書
蕭志皓瞠目：「就為了那麼點薪水，不必連良心都出賣。」
「啊？」蕭志皓大驚。
這，這，這……怎麼辦？
「喂！」蕭志皓驚訝自己的聲音這樣沙啞虛弱。
「不要吵！」蕭志皓皺眉，抬頭重重壓上靳辰的嘴唇，管他呢？反正這雙唇現在他還有使用權，那就用了再說。
這是新晉正紅的清談類節目，但是，蕭志皓疑惑：「不是上個月剛剛上過了嗎？」
蕭志皓呼一口氣：「接下來要怎麼辦？」
真是奇了怪了，蕭志皓一面疑惑，一面擋到靳辰身前，只需半秒鐘職業裝甲已經披掛好：「先生，這是私人住所，有什麼事……」
蕭志皓詫異地回望，轉瞬間醒悟過來，怒目，大聲喝道：「不要再說了，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請問……」
「頭髮也弄過，更適合了，真正有型。」
「好的，好的，一定……」蕭志皓大喜。
「你可愛他？」
這年月男女搞平等，尤其是在娛樂圈裡混的女生，各個都有色心色膽，放肆評論男人的外形，決不羞澀。
「嗯！」蕭志皓沒來由地羞愧。
X內部自然也有閑言碎語，有厚道的，說：「這次總監終於有點眼光，蕭先生人品端正，比原來那些狐狸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自然也有人刻薄：「原在想怎麼升得像直升機一樣快，原來人家有背地裡的工夫，在床上做。」
呵，果然，他有何事看不開？他不覺有任何人負了他，他自信沒有任何人可以負了他！
「請問，你對此有什麼解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有什麼關係，把蕭志皓當做一個人名，照常處理。」
「有人拍到你與靳辰在摩天輪親密接吻，請問……」
「怎麼了？」
想當年，這種場面本是蕭志皓的日常行政，藝人的緋聞一向都是作為一項通告來對待的，如何運作，如何煽動，將負面降到最低，轟動放到最大，都是一門技巧，娛樂圈裡安生立命的法寶。只是此刻戰火燒到已身，蕭志皓只覺他所有的智慧都被抽干，腦袋裡空空一片。
「你是否從來不會崩潰？」
頓時，周遭一圈男男女女都露出怪羡慕的表情，蕭志皓越發窘得待不住，耳朵燒到透明，逃命一樣地離開。
可是這一天，從電梯里下來，還沒走到大廳，呼啦啦百十來個記者像是憑空從地下冒出來，一擁而上。
靳辰走得急，他還沒轉過神，已經被拉走。
會不會一直這樣下去，忽然就過了四十年，便成為一生一世。
九-九-藏-書哦……蕭志皓同學，你究竟是不想去呢？還是想隨便騙件什麼衣服穿？
將自己的傷心難過攤開來，交給外人去翻檢，是多麼愚蠢的事情，這世上總會有那樣一些假仙，他們足上片塵不染，於是可以康他人之慨，說得輕鬆又自在，好像自強自愛自尊樂觀開朗活潑只是一個紙人，吹一口氣就可以站立。
「我沒有衣服啊！」蕭志皓唉聲嘆氣，知道這次是逃不過了，果然他一聲說出來，連旁邊人都『撲哧』一笑，對著Sam Jin說我沒有合適的衣服，那根本就像對著比爾·蓋茨說我沒有錢一樣的可笑，擺明了是意圖不軌。
靳辰一向桃花滿溢，於是為老闆辦粉紅工早已成為宣傳組的日常事務，熟門熟路。
其實要平息一場八卦艷聞，如果當事人不介意的話，當眾承認是最好的釜底抽薪的方法，所謂八卦就是要虛虛實實、似真又假的才吸引眼球，一旦坐實，眾人最多嘩然一聲，像煙花閃過，再無痕迹。
嗯？最近沒什麼新聞啊？兩人狐疑對視一眼。
不不不，不要向任何人訴苦，不要博取同情，不要裝可憐，否則被日久了連自己都會相信，便成為了永恆的失意人。
啊？！蕭志皓大為惶恐，伸手拉靳辰的衣角，露出哀求的表情：「我可不可以不要參加？」
「沒見過怎麼知道啊！」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反正關係都上報了，同事之間也就不用防了，靳辰悄悄湊過去，在眾人看不到的角落裡，一隻修長的手已經滑到了某人的腰際，正蠢蠢欲動地要往下走。
「嗯！」靳辰貪看他此刻容顏，不覺微笑。
「怎麼會？」一幫子員工怪叫，「蕭先生一向是英俊小生。」
蕭志皓只當是自己聽錯了，她說，多好？
「還是算了吧，不要麻煩了。」蕭志皓仍在作垂死掙扎。
橫豎都已經是破了光了，靳辰便纏著蕭志皓陪他去上流行金曲獎，蕭志皓聞言大驚失聲，只一個詞咬死：「不去。」
今夕何夕兮？
「什麼意思，是說我原來技術很爛嗎？」蕭志皓臉一黑，捲袖再戰，施盡渾身解數，終於靳辰按住他的手，輕聲喘息，促狹道：「你是打算在這裏做嗎？」
「你技術有進步。」靳辰半眯起眼。
「蕭先生，今晨有報道指出，你與靳辰已經是同居戀人……」
「老大，電視台發傳真過來請你上『超級明星』。」助手把一頁紙放在他面前。
總算是靳辰機靈，一把將他拉進懷裡，奮力殺開一條血路，駕車逃離，車子馳到公司，卻發現場面比在九九藏書家裡還要精彩，無奈中只能打了電話進去，派出百十個保安來趕人。
蕭志皓記得小時候媽媽常常哼的一首歌里有這樣的句子，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抱著他，在那江南小鎮的雨水和陽光里哼唱，他一直到很久之後才把歌詞找出，極古老的詞，說永恆的故事。
「你可知道後果？」
今日何日？
「現在要怎麼辦？」
「請問……」
「怎麼會，您如今是最當紅炸子雞。」
蕭志皓大窘，鬱卒地埋頭數手指，靳辰呵呵笑，將他抱進懷中。
嗚……
靳辰怔怔看他的利眸，鋒利如黑色矅石一般的光澤，無畏而堅持，忽然間也忘記自己想要說什麼。
「我剛剛看到報紙。」她從來不習慣說開場白，一句話直入主題。
當靳辰找到蕭志皓時，他正抱膝縮在沙發角，臉上滿是淚痕，這本是靳辰的姿勢，他看得多了，也就全盤接收過來。
這孩子，靳辰有淡淡地詫異，他從不是老虔婆，他最不喜歡與人細數當年的苦難史，他不愛做可憐人。
蕭志皓大窘，心裏發虛不敢抬頭看人。
「可是有人會糾結一生。」蕭志皓仍然記得他母親，在那小鎮潮濕的空氣里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眼中仍有深切的仇怨。
「通知媒體，準備開新聞發布會。」靳辰站起身，一錘定音。
「我比較看得開，這樣不好嗎？」
不過無論是好言惡語，此刻都傳不到蕭志皓的耳朵里，他躲在辦公室里看電視直播，心情雜亂難明。
不過，誰知道呢？
「真是有膽色！」蕭志皓自嘲，「把我弄上台，那畫面能看嗎？也不怕拉下收視率。」
啊……蕭志皓腦中砰地炸開：「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明星？」
現代人的清晨都似打仗，急匆匆起床，梳洗，早餐前一日訂好，會直接送到公司。他們已經同出同進很久，靳辰雖然是狗仔的愛物，但鏡頭所向總在最鮮艷的顏色，蕭志皓成功隱形，竊喜不已。
哦！蕭志皓神色又暗下來。
「唉，生平最討厭男人哭哭泣泣，只有你哭起來不覺得噁心，真是奇怪。」封清感慨，「前世欠了你。」
還可以開玩笑，可見並不十分生氣，蕭志皓心中亮起一線光明。
嚓嚓嚓，閃光像是約好了一般齊刷刷地亮起，蕭志皓眼前一白，幾乎暴盲。
「哎，你怎可以這樣說？」蕭志皓著急。
「唷，有理，有理……」
「嗯。」會有怎樣的後果？最壞也不過是他蕭志皓從此身敗名裂，不可以在娛樂圈裡混，大不了回老家，開一間小店也是一生，至少此刻放肆狂歡read.99csw.com過。
蕭志皓目瞪口呆，一身殺氣消彌得乾乾淨淨，忽然手軟腳軟，站立不穩。
如果做得到的話，唉，蕭志皓想起那些一定會發生的事，十分無力，長吁短嘆。
「當然可以。」靳辰微笑，體貼地拍拍他手背，以示鼓勵。
「但我跟她講，她沒生沒養，一年三節有禮親切周道是你做人懂事，身為長輩不可以不知趣，她很黯然但是泄氣。」
為什麼？
蕭志皓本就不曾睡著，一聽到響動，馬上驚醒過來，急急地問：「記者會開完了？」驀然間大約是覺得臉上有些黏，隨手抹兩下，繼續盯牢來人。
「怎麼可以算了！」靳同學笑眯眯，一把拉了他起來，「去我工作室量尺寸。」
「對啊對啊，以前是亂穿衣，勸也不聽，現在衣服大概是由萬人迷經手，馬上就不一樣。」
靳辰失笑：「你問我？你是職業行家。」
從來只有不同尋常的事才會被關注，狗咬了人只能算報道，人咬了狗才叫是新聞。於是公眾的胃口被吊起，媒體的目光聚集，狗仔們磨亮了齒爪。
「我來不及趕回家偷報紙，我媽正在房裡暴走，說要揪了你來問罪，她不能接受寶貝女兒居然輸給一個男人。」
「拍很清楚啊！」靳辰興緻勃勃地翻過報紙來看，真是機靈，居然可以搶先坐進摩天輪的前一個包廂，用小小鏡頭藏在角落裡直接對牢了拍，內容翔實畫面清晰，果然神乎其技，「似乎只有承認了啊？」
但是，蕭志皓熱切而誠摯的目光會讓他變得軟弱，訴說時會有一種快|感，像淚水宣洩時的快|感，這都是他很久不曾體會過的。
「老大，看清楚了，是請你，不是請萬人迷。」年輕的助手笑眯眯，眼中頗多調侃，這幾個都是並肩廝殺的手足，除開公事，蕭志皓為人最親和厚道也不過，所以大家都處得像兄弟姐妹。
她自小就比他早熟，更聰明更有主意，一路指點他長大，真像是欠了一世，不過蕭志皓當然也有他的好，他單純摯誠，從來知恩圖報，為朋友可兩肋插刀。
然而這一次，畢竟還是和往日有些不同的，消息傳出，證實，立時輿論大嘩。靳辰的歷任情人無一不是絕色名模，這次居然鍾情平凡的幕後工作人員？
忽然手機鈴聲響，他本想要扔掉，但是看到人名，又不得不接起來，是封清，該來總是會來。
蕭志皓莫名其妙，這人有雷達電光眼，冬天見一粽子都能看出她是A是B，自己全身上下給他不要說看，摸都摸過幾遍了，還用量尺寸？
「請問……」
「多好。」封清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