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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經

扯經

「小點兒聲,喊什麼?討什麼公道?哪兒來那麼多公道?佛門中人,不可爭強好勝,能不聲不響地給那個輸了不服氣的孫子來一悶棍就好。」
「為什麼給?」
「小北,我要去參加辯經大會了,給點兒精神上的鼓勵吧!」
「江河呢?」
「師父,太無聊了,一成不變的生活太無聊了,怎麼抵禦無聊啊?」
「你給我打傘。」
小北,每次見你都會惶恐,每次見你,腦袋裡都是一句沒頭沒尾的爛台詞——你從人群中走來。
「師父,你師父是誰?」
「無聊。」
「別提了,後來確實有人模仿,同樣的動作,喊完正等鼓掌呢,那評委老和尚氣得哆哆嗦嗦地罵:『你們這行為藝術還有完沒了?踢壞門不賠也就算了,還老拿《道德經》里的詞兒冒充佛法,以後我們還能跟道士見面嗎!給我滾出去!』」
「你執念太重,跟著誰也到不了彼岸,不如索性和我負負得正。」
「澈丹,半夜誦經,你要瘋嗎?」
「師父,人家別的寺都叫方丈,為什麼咱們得叫大方丈?」
「我×,二郎,你這故事編得敢不這麼通俗嗎?你到底犯了什麼法?」
小北,我想你,沒有特別的花樣,可說出來就顯得悲壯。
「師父,你知道今晚有月全食嗎?還是紅色的啊,煞氣太重了,肯定有什麼壞事要發生吧?星象學怎麼解?」
「我想成為一個開心,並且能讓別人也開心的人。」
「澈丹,和師兄弟們打架了?」
「此經一生一念,一念一緣,我已經斷了塵緣了。」
「沒出息,編還不編個彩色的?」
「夠了!師父,我手裡拿著刀的時候不要這麼刺|激我,會出事的!」
「結婚為什麼要放爆竹啊?」
「你……你一跟我生氣,我這眼睛也不對了,牙也不對了…….」
「不是,師父,我覺得,空道師叔既然教了我功夫,我就要用,對吧?」
「這話問的,好像為師開心過似的。」
啪!
「喲,你還看上兵法了?心裏明白就得了。」
「澈丹,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你要敢說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我就抽你。」
「沒霧你就能望出去嗎?瞎望什麼,留神腳下。」
「秘籍這種東西,全是讀書人幻想出來的,手無縛雞之力,就愣說知識就是力量,以為看兩行字就能天下無敵了?你大方丈一身武藝,也全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時候在江湖上滾出來的。若說有什麼心法,那就是打不過人家就沒飯吃。要不為了你武學精進,從明天起為師跟你搶飯?」
「咱廟得過第一嗎?」
「小北,你生我氣了?」
「別裝了,出去凍一夜回來和師兄弟們吹牛×的事兒我也干過,想開點兒吧,色即是空。」
「師父……」
「我×,他這麼努力,幹嗎不去隔壁大寺啊?或者直接還俗創業得了,還出什麼家啊。」
「肯定是被我對你的濃濃愛意給加熱了!」
「阿彌陀佛,心直口快,女施主別不是天蝎座的吧?咱倆正合。」
「沒事兒,小北走我就跟著唄。」
「不吃,就愛吃肉。」
「為師昨晚也沒睡著,聽見你的響動了。不過我夜觀星象,總覺得你是吃咸了,和小北關係不大。」
「師父,以後我不讀經了,越讀越喪氣,估計憑我的智力,這輩子想悟道是沒戲了。」
「不是,當然是派你空響師叔。」
「你那口亂牙,重巒疊嶂的,醜死了,看了更生氣。」
「為什麼?」
「哈哈哈,小北,你動凡心了。」
「師父,我這兩日內心浮躁,忍不了蠢言蠢語,聽見了總想上去抽他們……怎麼辦?」
「嗯,按說春天還沒過呢,怎麼就這麼熱了?」
「南無,只是換了一種幼稚。」
「……你丫這是拐著彎兒說我胖嗎?」
小北,我咳嗽的時候,喝吐的時候,被魚刺卡著的時候,有點兒難過的時候,你都要拍拍我的背,力度稍有不同,但都沒什麼用,是吧?但你總要做點兒什麼,是吧?
「×,大胆狂徒!我給你們跪下了!」
「嗯。」
「湖呢?」
「禿頭我就忍了,可燙戒疤我實在忍不了啊,多疼啊。」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男的!」
「……他就這麼圓寂了?」
「沒有啊……別,別打啊……」
「你只是喝多了,澈丹。」
「忍不了也要逼自己冷靜,心裏從一數到十,做二十個深呼吸,默誦大悲咒,回想生命里美好的東西,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和下來,然後再捅他,比較有準頭兒。」
「師父,活著是不是也就這樣了?年輕時像我這樣,大了像你這樣,老了以後像大方丈那樣?」
「師父,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要再不去挑水,就該身上不得勁兒了。」
「小北,等等吧,等我再修行兩年,你把我燒了,舍利子比鑽戒值錢。」
空舟禪師的俗家姓名變化多端,一時姓王,一時姓李,一時又姓歐陽,唯一能肯定的,只有性別是男。各位施主就不用連這個都糾纏了,我們有法號的人,只知萬法無常,知米飯可吃,一貫不知道自己姓什麼。——遺寺宣
「師父,空道師叔怎麼也不留長發了?」
「哎。」
「小北,生日快樂!給你花!」
「時間每時每刻都在流逝,只是我們不大注意罷了,就像你注意不到你每時每刻都在呼吸一樣,除非把你扔到水裡去。同樣,如果你像為師一樣有痔瘡的話,你肯定就能體會到時間的流逝了……」
「小北,你看,如果你餓了,你是沒力氣抽我的;如果你抽我,就說明你吃飽了。」
「我怎麼不記得?」
「啊?信佛就是信佛啊。」
小北,他們有好多關於愛的道理。我有你。
「十八銅人陣呢?」
「大方丈這是借刀殺人嗎?」
「那是他勁兒大。」
「一個內部比賽瞎激動什麼,再說我也不會精神上的鼓勵,就會肉體的。」
「是。」
小北,我覺得我對世界缺少熱愛,總是不太高興,見到風和日麗不高興、高山流水不高興、推杯換盞不高興、讀萬卷書不高興、行萬里路不高興,我見到大部分人也不高興,我問師父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師父讓我來找你,可是你也不高興。可是我師父是對的。
「澈丹,你這是又跟人打架了嗎?」
「師父,我們是不是不夠淡泊啊?」
「師父,咱們出家人,可不許玩兒倫理包袱。」
「他師父就是咱廟的創始人,據說當年是混的,後來路上撿了本兒經,就拉了一票弟兄,佔山為王,廣結善緣,干起了這普度眾生的勾當。」
「佛門中人,慈悲為懷。大方丈有令,我們這種清凈小廟,不可學別人喊打喊殺。為師傳你諸般經義,讀懂念通,內心強大,見著那些花拳繡腿的,舌燦蓮花,滅他們跟玩兒似的。」
「你的意思其實是,讓我聽你說會兒話吧?」
「不好說喜歡,只是看見你會亂。」
「師父,你幹嗎要入定?」
「你回答得還真痛快……」
小北,我很久不給你寫情話了,我想,我是個普通人,怎麼能那麼愛你。
「師父,靠這印度香料修行,見識了夢幻泡影,見識了一切虛妄,不是偷懶嗎?」
「你怎麼不用?」
「他那是燙的。」
「師父,你有沒有不開心的時候?」
「別跟我打哈哈,我知道今天小北來找過我,她說什麼了?」
「不當講。」
「不一定對,你接著說。」
「為什麼?」
「師父,要不是打不過你,我read.99csw.com就跟你拼了。」
「加上月食,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就占齊了!」
「小北,天氣晴朗,你比天氣還晴朗,你走過來,簡直一葉障目,簡直遮天蔽日,簡直是我目力所及的一切風景。」
「師父,這兩天我下山行走,發現其實我很受女施主歡迎啊。」
「凍倒是凍不死,但他們經念得太多,有些執。去年一個師叔祖,在院子里念了半夜經,忽然覺得冷,就坐到柴火垛上喊,天冷若此,唯有自焚取暖吧。」
「嗯,蚊子來了喂安眠藥,鬼神來了拿清涼油潑,心魔起了,給自己一板磚,對吧?」
「再說就讓你默寫。」
小北,很久沒給你寫情書了,日子倒也就這麼過下來了。
「我是被冤枉的啊。」
「這孩子,我要懂我還跟這兒待著?鬧什麼鬧?不過據說大方丈是懂的,他說,科學就是一花一世界,就是無限的輪迴無限的遠,就是誰也說不清楚的東西。咱們還是別想這個了,省得一不小心再真給頓悟了。」
「……」
「誰沒年輕過啊,回來痛定思痛,覺得腳疼不如嗓子疼,辯經還得拼硬功夫,就苦練聲樂了。你空響師叔就是那會兒進的廟,學的就是這本事。」
「咱廟還有這背景?」
「小北,我給你寫信了。」
「你這樣,趁他不注意抽他一下,記住他說的第一個詞。」
「你有話不能直接說嗎?」
「大方丈。」
「咱們大方丈。」
「……」
「你不也老說嗎?」
「師父,我跟空道師叔學功夫都快一年了,別說以一敵百了,連劈個磚頭、碎個酒瓶都不會啊,我不想再學功夫了……」
「我心裏亂。」
「嗯,是,這三樣你占哪個啊?」
「因為我們沒養雞。」
「澈丹,天冷了,看著點兒咱寺那些老和尚。」
「師父,我覺得小北其實應該是喜歡我的……」
「那你怎麼現在才說?!」
「那我可唱了。」
「哎!」
「澈丹,你看你窕丹師兄現在,起早貪黑,寺里的佛經他都快看完了,還到處給人講法,你看看人家多勤奮,你睡到現在還不起。」
「也不是,有時候為了回頭客也往沒了算。」
小北,只有你見過我笨嘴拙舌。
「師父,你怎麼知道小北生日的啊?」
「嗯,你懂了。」
「驅蚊蟲啊,也驅鬼神,也驅心魔……」
「唉,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真的沒爭嗎?你還是執念太重啊。算了,來,為師傳你一套女子防身術,省得你老吃虧。」
「昨天那個女施主。」
「小北,你看你,找什麼借口,抽一個人難道就需要理由嗎?用我師父的話說,這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都是事後總結的,當下心意起,想愛就愛了,想抽就……」啪!
小北,我似乎從來沒有過為了什麼一定要怎麼怎麼樣的時候,從來沒有那麼熱烈過,即使是給你寫的情書,也是壓著手腕寫的。小北,我是說,話不能說得太滿,人活得也不能太滿了。當然你很好,你這樣理直氣壯的很好,我喜歡你這樣,但是我不行,我就做你的退路好了。
「嗯,你也是買個心安而已,那些施主也是買個心安,怎麼分高下?當然他們智商確實成問題,但不好用你的善心要求別人。」
「師父,持續性心煩啊,不行了,你跟我說會兒話吧。」
「我見過大雨。」
「是……她還給我加油來著……」
「師父,你怎麼出關了?悟道了嗎?」
「師父,那些當官的幹嗎老組團去隔壁大寺啊?」
「想什麼美事兒呢,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輸了,我就抽死你。」
「×,還敢大張旗鼓地成佛啊,嘚瑟不夠他了嗎?放下屠刀就說明栽了,官府要抓,仇家要殺,還他媽成佛?撿條命就乖乖藏好吧。」
「世尊滅度后,一切時代,時代中一切佛陀、凡人,皆有言自身所處為末法時代,這其實是執念,也就是自戀。」
「嗬,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師傅,一切如夢幻泡影,可在夢裡我還有哭有笑,甚至還有了一頭長發,夢幻泡影雖易逝,也比這循環往複的無聊強太多了。」
「師父,咱廟為什麼叫遺寺啊?」
「師父。」
「你那牙從來就沒對過好嗎?」
如是我聞:須菩提慶生,佛告曰,此是一世,前有無窮世,後有無窮世,所謂生日只是來日,所謂死日只是去日,來去如煙,何必慶祝?你就別跟我要蛋糕了,乖,Happy birthday to you(祝你生日快樂)。須菩提白佛言:Are you kidding me(你在逗我嗎)?
「是想顯擺一下習武成果吧?」
「山下有人結婚。」
「哼唧什麼,是不是餓了?」
「你為什麼讓我給小北念迷魂經?」
「不是一根筋嗎?怎麼能攆走?」
「師父,我有一事不明,為什麼天一冷就輪到我掃院子?」
「我這樣喊你幾次,就覺得要哭出來了。」
「小北,你看太陽這豁出去的架勢,應該是夏天到了吧,樹葉都綠成那個恬不知恥的樣子了。」
「別騙我了師父,我可聽說這雨是我空巫師叔求的……」
「真的。」
「師父,今日山上好大的霧啊,望不出去。」
「小北,我師父說,見面聊天氣是人類農耕太久的積習,關心風雷雲雨,是擔心糧食收成,關係身家性命,不是寒暄客套,沒話找話。小北,如此說來,你看今天的天氣就挺好,風也有,雨也有,閃電也有,反正誤不了身家性命,我們去散步吧。」
「想見見世面?」
「為什麼啊?」
「這不用星象學就能解,明天是小北的生日,而且你忘了。唉,阿彌陀佛,為師只能祝你幸福了。」
「小北,我覺得十里坡那個戲班子的青衣唱得還可以,我請你去聽好嗎?」
「得,這就已經沒救了。」
「師父,做和尚好難,要不咱們出家吧?」
「師父,寺里好安靜啊。」
「可眼見這樣的人太多,他們就白白輪迴一遭嗎?」
小北,我師父說,自然現象就是那些我們能科學解釋,但不能科學對待的現象,比如我們竟然會就著月光吟詩,竟然會對著大風歌唱;比如我們雖然感覺不到自轉公轉,可竟然會準時對著月份、季節和又是一年心神晃蕩。小北,十二月了,還沒有下雪,今年就要過去了。
「那他怎麼不管?難道他看我還行?」
「說是去學打機鋒的,他們比咱們用得著。當然也有求平安的。」
「為師現賜你法號澈丹,取清清澈澈、圓潤如丹之意。」
「你問什麼?」
「師父,夜深人靜,觀自在,往裡看,能不能見本心?」
「師父,這麼晚不睡,在這裏嘆什麼氣?」
「幹嗎?」
「完了,小北,我們有分歧了,肯定是我錯了,我決定聽你的!」
「說來話長,空道是從日本偷渡來我中原求佛法的,結果這個笨蛋還趕時髦信儒家,身體髮膚不損,這不倒霉催的嗎,哪個廟都不要他。大方丈看他一身武藝,性情樸質,就留下了,順便學日語。」
「鳥飛絕,走獸散,耗子打洞,狗撞牆。」
「是啊,所以賣得貴。」
「我×,你還真是慈悲為懷恬不知恥啊,你先想想自己該怎麼辦吧,學金鐘罩了?學鐵布衫了嗎?這武的不行,文的呢?精神分裂你總得會吧?都不會還學人家三心二意,嫌自己輪迴得慢嗎?」
「沒,我就問他痔瘡好點兒了沒有。」
「師父,今夕何夕?」
「澈丹,讓你切個西瓜九九藏書怎麼這麼半天?手無縛雞之力也就算了,縛個瓜也這麼困難,你可真是,文不能辯經,武不能切瓜,你說你……」
「小北,你找我?」
「哦,后一點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笑什麼……」
「你這是吃飽了。」
「第二,為師下不去手,所以才用禪杖打嘛。」
「嗯……怕這麼說你又跟我收費……」
「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們還沒被大寺吞併?」
「嗯,這種天氣,塵世鎮定,容易讓人忘記世間疾苦,但也容易自尋煩惱。」
小北,路上好大風雪,車燈照不出五米,五米里也全是殺氣騰騰的雪花亂撞,讓人生疑後面是不是有掩殺過來的軍馬。小北,你若在,會不會同我一道極目遠眺,抵近視擊,逼退五米。我想你。
「是幻覺。」
「嗯!咦?那句俗語不是這麼說的吧,應該是……你大爺!」
「師父,我心裏亂。」
「哈哈哈。」
小北,我現在不太敢說要和你在一起了。人生下來,總要死;和你在一起,總要分開。這不是宿命論,這是經過科學證明的宿命論。
「師父,耳聞眾比丘言及末法時代,何解?」
「師傅,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哈依。」
「澈丹,這是一個感嘆句,下次別用疑問語氣了。今夕十月初二,立冬了,快睡吧。」
「師父,我見到好多施主往佛像前扔錢,往水池裡扔錢,往石龜、石龍身上扔錢,他們卻不給道旁乞丐錢。」
「師父,我佛說普度眾生,可有那惡人賊子作姦犯科,放下了屠刀,就真許他立地成佛嗎?」
「師父,那大方丈作為前幫派人士,怎麼不乖乖藏好,還大張旗鼓地辦寺廟啊?」
「師父,我覺得,人生在世,歸根結底靠的就是三樣,隨大流、碰運氣、勤奮,占上兩樣就能過得不錯。」
「去過幾次再也不去了,自從小北來了,就成了現在這副大徹大悟的樣子,還給自己改了法名,叫南無,翻譯過來好像就是皈依的意思。」
「……」
「師父,那大方丈呢?都一把年紀了,也是勁兒大?」
「唉,教你幾招兒啊:不分場合地做擴胸運動;喝完水『哈』一聲;手搭涼棚看太陽,多晃眼都看,愣看,邊看邊笑。」
「空舟禪師,我被官府追殺至此,懇請貴寺收留!我願落髮為僧,掃地打雜,禪師救命啊。」
「別磨叨了,行走江湖,當然是運氣最重要,隨緣吧。」
「嗯,為師早跟他們說要相信科學,按時收看天氣……」
「我說他今兒怎麼看誰都笑,得意揚揚的。」
小北,我最近有些話多,我說了許多別人的話給自己聽,結果總是笑場。當然真正聽別人說話的時候,我是不會笑的,一是出於禮貌,另外也怕他們說更多的話解釋。師父說,我這不是禮貌,是虛偽,也是慈悲。小北,你跟我說句話吧,今天很安靜,我吃了很多橘子,下了很多雨。
「油嘴滑舌,你丫天秤座的吧?」
「還想她呢?」
「這樣就能陽光一點兒啊?」
「師父,我能跟著去嗎?」
昨晚空響師叔為了自己古井不波的境界再次激動到失眠,並且大喊大叫,全寺的和尚都被喊醒了,追著空響師叔打。可他聲音太響,沒人近得了身,於是大家去找大方丈,可大方丈怎麼喊都喊不醒,空響師叔盯著大方丈的房門看了一會兒,說了句「×」,就睡覺去了。
「六天不悟,七天就能悟嗎?」
空舟知如說是死,武士會鬆開手;如說活,那武士定會暗中使勁把魚捏死。於是說:「你是個傻×。」
小北,我說我喜歡你,你說然後呢,我說和你在一起,你說然後呢,然後然後,哪兒有那麼多然後,然後就一起活著啊,不然怎麼樣。
「還沒好利索呢,小北你可真關……」
「第一,為師睡,是若有所思地睡,不要跟我比。」
「聽說你還想娶我?」
「大方丈還干過這事兒?」
「自作雖苦,但看你這個賤兮兮很享受的樣子,多情想必是快樂的,你還抱怨什麼?」
「閉月羞花先不說,這沉魚落雁是說我能吃是吧?你這是想給我過生日啊還是給你自己過祭日啊?」
「你還是直接念吧……上次你給我寫的我就沒看懂,以為是梵文,拿去找我姨夫翻譯,姨夫很警惕地問我,是不是惹上了什麼外道的師父,怎麼被人下了這麼重的符……」
「看不懂我再給你講唄。」
「師父,你說大方丈知道我和小北的事兒嗎?」
「你睡醒了再跟我說話。」
「你還是得找小北求解脫。」
「師父,昨夜雷聲好大啊。」
「你看,讀經還是很有效果的嘛,能正確地認識到自己的無知已經不錯了,為師為你感到驕傲。」
「那是嗓子喊啞了,要不早顯擺上了。」
「不是,隔壁大廟的人打的。」
「只給了一個殘疾老伯。」
「×,要是有毒怎麼辦?我跟你拼了!」
都看得很明白,都活得很不明白——空舟禪師與諸君共勉。
「澈丹,為師讓你學佛法,讓你修覺悟,讓你證無上正等正覺,你怎麼凈總結這種庸俗哲學、處世智慧?你有個僧人的樣兒行么?」
「南子,他那黑社會師父給起的,說是聽著霸氣。後來大方丈才知道他看過《論語》,起這名兒其實是糟踐大方丈長得不夠霸氣。」
「是……」
「你去年特意告訴為師的,讓我今年提醒你。」
「大概就這句吧。」
「哈哈哈,這倒霉蛋是誰啊?」
「嗯?」
「天降大雨,全掉色兒了,你想去吧,可壯觀了。」
「你執念太重。」
「師父,大方丈武功那麼高,他有沒有什麼秘籍心法啊?我借來看看。」
「嗯,鳥還是鳥,可理由不一樣了,你那會兒說的是,變成鳥,在每一個壞人頭上拉屎!你看,還加了感嘆號。」
「你看你,辯經嘛,小心眼兒。」
「師父……」
「那大方丈後來還去辯過經嗎?」
「要點兒臉吧,還憂鬱,飯也沒見你少吃了一口啊。再說,憂鬱對外形是有要求的,你這種樸素的外形頂多也就是心裏不得勁兒。」
「嗯,比如為師關節就會特別疼。」
「師傅,你什麼時候教我武功?」
「這招兒好,再用啊。」
「咳,你那點兒小心思,你一張嘴我就知道你要吃什麼飯。」
「算了吧,年年辯經大會都得打傷幾個和尚,廟裡今年派你空手道,啊不,空道師叔陪同保護。嗐,上回要不是有人不要臉竟然帶了傢伙去,咱廟去年就是第一了,他們哪兒是空道的對手?」
「師傅,你法名為什麼叫空舟?」
「師父,被人激怒怎麼辦啊?特別怒,忍不了的那種。」
「沒有。」
「師父!你怎麼知道?!」
「你can speak English(會說英語)嗎?為師也就是勉強能聽懂,大方丈倒是會說,但是這些傳教士都一根筋,你大方丈懶得費工夫開悟他,打他又不合適,就攆走了。」
「小北,你做夢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
「咦?你怎麼腫成了這個樣子?又去調戲小北了?」
「求清靜啊,那你倒真不如去犯個法,牢里比我們這兒清靜多了。」
「做頓飯你還給我做出邏輯陷阱來了……」
「好吧,禪師,我剛剛是騙你的,我確實犯了法,我殺了人。」
「小和尚,聽說你喜歡我?」
「師傅,想必我在廟裡待不久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師父,原來今天隔壁大寺有演出,海報那麼老大字:百聞一見七十二絕技,秘九九藏書不示人十八銅人陣。」
「……空舟禪師,我說實話吧,我沒犯法,我也沒被官府追殺,我只是實在受不了凡塵俗世了,我想出家,求個清靜無為,恬淡安穩。」
「澈丹,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為師問你最想變成什麼,你怎麼說的嗎?」
「師父,今天外面來的那和尚跟你嚷嚷什麼呢?」
「是啊,比如我就會特別想小北……」
「×,你問一個和尚這種問題,你覺得合適嗎?」
「不聽,沒我嗓子好。」
「沒有。」
「不說。」
「師父,喝茶是不是對參禪有幫助啊?你看空道師叔沒事兒就喝茶,每喝一口都吸氣挺胸,眼神遼遠,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跟他說話他也不理,就閉著嘴笑,高深莫測的。」
「坐即非坐,禪即非禪,禪怎麼能坐出來?坐出禪來又怎麼樣?師父,你是用這套胡攪蠻纏收拾他的嗎?」
「怕你明天出不來嘛,我請你去吃東西吧,剁椒魚頭、飛禽火鍋。」
「師父,我心裏不得勁兒……」
「師父,可我覺得淡泊名利很酷啊。」
「師父,這麼多年,你真是一點兒沒變……」
「澈丹啊,你這心裏老掛著小北,已成執迷不悟之勢,長此以往,怕是影響修行。」
「你啊,就寫:沒有賊膽。」
「他們說我不應該追小北,其實他們是嫉妒。」
「師父,那不是打架,是切磋。」
「你知足吧,你師兄宨丹都沒說啥。」
「我×,那我還是等等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吧。」
小北,我很久不說輕薄的話了,無論是對世界還是對你。內心逐漸痴肥,人格逐漸呆板,面目倒是一如既往地可憎,這讓我略感欣慰。我師父說,我無端發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小北,我想念你的次數卻沒有減少。
「……不是啊……別……別打啊……」
「師父,我晚上還是睡不著,還是想小北,也想些其他有的沒的的事,不停地喝水,不停地上廁所,折騰折騰天就亮了。」
「……再給我來一口吧。」
「師父,你看,如果我靠天賦變得牛×,那是老天給的,沒什麼好得意的;如果我靠後天努力變得牛×,那別人後天也能努力,這也沒什麼好得意的,歸根結底,活著就沒什麼好得意的。」
「師父……」
「師父,行走江湖,到底什麼最重要?舌燦蓮花?你覺得我這口才行嗎?身手敏捷?我這功夫還有救嗎?要不我改練槍法?還是人際練達?我除了咱寺里的和尚和小北就不認識別人了啊。師父,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你說我到底主攻哪個方向啊……」
「師父,我憂鬱……」
「師父,這次中原辯經大會咱廟派你去的吧?」
「殺了何人?」
「嗬,跟我抬杠?那你死去吧。」
「那我就能看懂?」
「真實就對了,你前天吸了一口大方丈從印度帶回來的香料,生夢幻泡影,就是這作用,輔助修行的。」
「澈丹啊,念經只是基本功,做好和尚還得會解簽、驅妖、看風水、做慈善和心理輔導。佛法無涯,你慢慢學吧。」
「看著難過。」
「沒,大方丈罵了一句傻×,罰他燒一年的鍋爐。」
「是我趁你睡著時讓你聞的,測試下效果,看來不錯。」
「我怕你聽不懂。」
「天太熱。」
「×!你打為師幹嗎!」
「沒有朋友多孤獨啊。」
「別臭美了,大方丈那是對自己外甥女有信心。」
「……」
「哪兒那麼多廢話,讓你學你就學,過年寫寫春聯也能掙點兒零花錢。」
「黑白的吧,白日夢嘛,白底黑夢,像素描一樣。」
「你這是無明業火,開導是不管用了,我給你開個光吧。」
「你不是也在哭?」
「師父,好大風雨。」
「不行了,你空道師叔是咽不下這口氣了,為師得跟他去走一趟。」
「澈丹,少做感慨。」
「喲嗬?小和尚毛都沒長齊,就出來學人家打抱不平?我們要是不放開呢?」
「他倒不是勁兒大,可誰敢打他啊……」
「那就別忍了唄,抽丫的。打得過固然心情舒暢,即便打不過也是有好處的,你被揍上幾次,心裏肯定就寬容多了。」
「師父,幸福是什麼?」
「師傅,我又怎麼招你了……」
「超度就是,要什麼定論?」
「×,這是清涼油,這是帶符板磚,這是安眠藥,對症下藥,趕緊睡覺。」
「不是,這樣就能看起來陽光一點兒。」
「師傅,今天晚上我能不住廟裡嗎?」
「不用找我,去坐鐘里自個兒喊去,迴音就能把你勸好了。」
「嗯,也不光是雷,你空響師叔跟丫對著喊來著。」
「不是,是機緣。空響剛來咱廟那會兒,一天半夜才回來,大方丈親自去接他,為了表示友好,化妝成女鬼從天而降。空響師叔驚天一吼,一山的鳥都飛了,走獸都散了,就練成了。」
「沒事兒,輸入法怎麼默認的就怎麼叫吧,隨緣。」
「你怎麼問這麼俗套的問題?難道為師要告訴你我其實就是你爹嗎?」
「合你大爺,你們佛門弟子還信這個?」
「這說明為師夜觀星象的水平進步了……你瞪我幹嗎?冷靜點兒嘛。」
「他的呢?」
本寺為普度慈航,答謝眾生,近期開展香火大回饋、求一贈一活動。求一次姻緣,送一次超度,求一次財運,送一次開悟等,多種組合可供挑選,阿彌陀佛,萬望各位施主不要錯過。——遺寺宣
「我啊,姓王。」
「小北,你唱得真好,能教教我嗎?」
「和小北認識了這麼久,你還沒有體會嗎?」
「所為何事?」
「想必怎樣啊?」
「……小心。」
「澈丹,你要是再在坐禪的時候睡過去,為師可就真拿禪杖打你了。」
「……以後就別午睡了吧。」
「你這話說的,我們遺寺的人就不能勤奮了嗎?都想著不勞而獲,哪兒有這麼好的事兒?你賴床還有理了?給我起來面壁!等我睡醒了再找你算賬!」
「歸根結底,你就是既沒有天賦,又懶,還為此得意。」
「是嗎?那太好了,我這兒還有倆昨兒吃剩的醬肘子,你趕緊給熱熱吧,不許偷吃啊。」
「澈丹,你見過海嗎?」
「得了吧,你念經都跑調。」
「哈哈哈,就怕流氓有文化。」
「嗯,既已看破是嫉妒,又何必跟他們爭呢?」
「那來世就一定不樂嗎?」
小北,今天下雨的時候我在街上走,路上很多人在跑,我已經淋濕了,就沒有跑,反正回到寺里還要好久。對面有個人也沒有跑,他慢慢走過來,嬉皮笑臉地說,小師父,受累打聽點兒事兒唄?我合了個十,以為他要問路,他接著笑,這雨幾時停?小北,我覺得他比我像和尚。
「小北。」
「呵呵。」
「因為上次你大方丈問我,我們遺寺要不要淡泊一些,我猶豫了一下,就被罰了一個月的工資。」
「你看你,別嫉妒啊,真的,人家拉著我問長問短的,還請我吃飯,請我喝酒,還讓我下次再來……」
「嗯。」
「這有什麼的,為師也沒有。」
「師父,你說,我和小北,我是不是自作多情?」
「……」
「小北,我覺得隔壁大寺的素菜做得還不錯啊,我請你去吃好嗎?」
「師傅,和尚有自殺的嗎?」
「師父,你說有一天,我也會喜歡別的姑娘嗎?」
「師父,我漸漸覺得,我佛說眾生皆苦,未必是對的,大部分時候眾生都不苦,或者說,他們並不認為自己苦,不然沒法兒解釋為什麼眾生會生生不息。https://read.99csw.com大部分時候,眾生根本就沒想法,整個人生最大的苦也就只是無聊罷了,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天冷加衣,多吃新鮮水果,多睡覺,穿寬鬆內衣,少自言自語,多與人交談,逢雨雪天氣注意躲避,見愁眉不展者注意躲避,聞空靈誦經聲注意躲避。全寺上下吸取歷年經驗教訓,降低冬季憂鬱症的發病率。——遺寺宣
「小北。」
「澈丹,來,給為師念一段《法華經》。」
「師父,空響師叔是天生大嗓門兒嗎?」
「小北,我……我給你寫了首情詩……」
「你要是靜,你就不說夢話了。」
「去牆根蹭蹭去,沒看我這兒入定呢嗎?別煩我。」
「空響連辯三天三夜,直至群僧啞口無言,就聽他一人喊了,當然第一。但是其他辯手不服氣,啞著嗓子指你空道師叔的頭髮,意思是留髮的不是佛門弟子,一大廳的啞巴和尚都盯著空道嗚嗚喊,空道顧全大局,當場剃度。回來就一直躲屋裡哭,不見人。」
「來傳教的。」
「嗯,我們……我們在一起吧!」
「師父,我怎麼每次午覺醒來都覺著頭沉啊?」
「想必是給自己壯膽吧。」
「我試試效果。」
「小北,我只是喜歡你。」
「你還跟我玩兒八點檔狗血劇呢。」
「看內容吧,有食物的夢就是彩色的,有你的就是黑白的。」
「建寺第一年,大方丈的師父為了闖名頭想了個狠招,辯經當天故意遲到,待群僧辯至酣處,一腳踢碎大門,注意,是踢碎,立在大廳就喊了一句:大音希聲。那幫和尚都傻了,沒傻的看著那一地木頭渣兒也都裝傻了,第一就是咱的了。」
「沒有。」
「小北,你別生氣了,我跟你說實話,你看著我的眼睛!」
「幹嗎吃這麼葷腥?」
「那怎麼辦啊?」
「師父,澈丹公然追求大方丈的外甥女,枉顧清規戒律,破壞寺內安定團結,請師父予以管教。」
「……我要這麼求,她非打死我。」
「有了也一樣。」
「真的?」
「師父,那什麼是科學?」
「我已經老了,你跟我比什麼?」
「……」
一武士手握一條魚找空舟禪師,道:「我們打個賭,你說我手中這條魚是死是活?」
「澈丹,我想要個鑽戒。」
「那大方丈以前叫什麼?」
「師父,新年新氣象,我打算換個髮型。」
「啊,這說明我成熟了嘛……」
「小北,你不要哭了。」
「後來雨停了,雷歇了,你空響師叔就笑了,說了句『阿彌陀佛都服,你不服?』歐耶了一下,就睡了。」
「想必,為師是餓了,你也餓了吧?」
「阿彌陀佛,吵吵什麼,你們不是愛接待外賓嗎?拿出中原第一大寺的排場來,好生款待他,說不準哪天被感化了,就回西洋替我們傳佛法了。」
「空舟禪師,我這兩天情緒特別不好,說不上來是為什麼,看誰都不順眼,看哪兒都不舒服,您開導開導我?」
「你不要那麼自信,你能不能活到老還不一定。法無定法,唯一確定的就是你死了以後肯定是像土一樣,可降解,可循環,低碳。」
「你以為你長發會好看嗎?」
「你……」
「師父,我錯了,我晚上就修覺悟,你先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嘛,人活著是不是就靠隨大流、碰運氣和勤奮?」
「師父,空言道何以弘道?我得跟空道師叔學學空手道。」
「是。」
「沒有。」
「師父,小北說我再這麼打不起精神她就不理我了,怎麼辦?我實在不知道從哪兒做起啊。」
「你看,你總問為什麼。」
「反正你也追不上人家,死經當活經念唄。萬一成功了,證了這經,那得造福多少比丘啊,你這可是大功德。」
「澈丹,你這飯做得要是不夠吃,我晚上餓了就抽你。」
「師父,清早聽到一陣爆竹響。」
「也是為了熱鬧一點兒,荒誕一點兒,弄得太嚴肅了,哭喪的人會笑場的。」
「那什麼心可得?」
「……不是信佛,是幸福,那你乾脆說說,信佛能幸福嗎?」
「但他嗓門兒大啊,大會上好幾百個和尚,辯到最後,還能喊出來不破音的就算勝利。」
「大方丈還會日語?」
「……那你看著我的口型!」
「信佛幸福,信佛不幸福,不信佛幸福,不信佛不幸福,這都有可能啊,沒什麼必然聯繫。」
「嗯……大方丈放下沒放下我不知道,反正小北肯定是沒放下……」
「你不也睡嗎?!你怎麼下得去手?!」
「師傅,其實我應該叫你師父才對吧?」
「常常啊,夢到你在相框里,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吃東西。」
「嗯,所以啊,為師每次為了給他們算出姻緣都要引經據典,一算再算,算出來為止。」
「且不說你把為師揣測得這麼神經病有沒有道理吧,這個時候你還不去陪小北跨年,跟我這兒新年快樂,你肯定是夠嗆了……」
「澈丹,為師問你,你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嗯,這上聯不錯,你自己能對出下聯來我就讓你去學。」
「師父,我昨天要是不沖涼水澡就好了,那樣今天就不會感冒了,然後明天就能和小北去看戲了……」
「效果好嗎?」
「佛門弟子,慈悲為懷,看見兩隻狗殘忍地互相撕咬,我就應該挺身而出,制止暴力,這個對吧?」
「……也不是,可咱們到老都只能留這一種髮型嗎?」
「祈雨抗旱造福一方,還順便揭露了劣質染料的危害,我佛慈悲不圖虛名,你切莫聲張出去。」
「師父,空響師叔回來了?怎麼沒見空道師叔?」
「那你怎麼六天就出關了,不是要閉關七日嗎?」
「嗯,從全禿換成斑禿嗎?」
「師父,落葉了,秋天了。」
「這點兒溫度,還能凍死嗎?」
「佛理實相中,本來一切空,無生無死無去無來,哪有個相對?師父,你竟然讓我學這等有悖佛理的小技。」
我們大方丈說了,世界是不會有末日的,真的,乖,別鬧,來世修成正果,做個原子。
阿彌陀佛,眾妙皆備,諸位善男子善女子來我遺寺施捨,無論求財求緣求平安,我佛慈悲,一定……都可以商量,敬請諸善男子善女子摩肩接踵守秩序,如果實在不想守秩序,請到西廂房辦理會員卡。——遺寺宣
「你要再不趕緊去幫小北收衣服,為師確實不知道你會被打成什麼形狀。」
「對啊,空道師叔為什麼能留頭髮?」
「師父,今日天氣大壞,陰冷,下的雨比雪還冷,心情也大壞,也沒有見到小北,忽然生出點兒絕望的感覺,凍得哆哆嗦嗦的,想要大哭一場。」
「澈丹,怎麼又和你宨丹師兄打架了?」
「空舟!你們遺寺太過分了,這傳教的打也打不得,勸又勸不走,弄我們寺來讓我們如何是好?」
「我嫂子,她與姦夫勾結,害死了我哥哥,被我發現,失手將她打死,那姦夫是本地富紳,我……」
「你小點兒聲!你小點兒聲!」
「澈丹,你感冒好些了嗎?還打噴嚏嗎?」
「師傅,我懂了,知識就是力量。」
「……要是我也這樣呢?」
「大方丈什麼不知道?」
「師父,空道師叔那迂夫子的樣兒,肯定不會教我日本髒話。」
「那怎麼辦啊?」
「不生……哎?生!」
「大方丈說我度不了人,也難自度,所以賜名空舟,由我自橫。」
「不好說想娶,只是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好孩子,快睡吧。」
read.99csw.com「師父,你說如果有個人,一生無功無過,沒人特別牽挂他,也沒人特別恨他,有一天死掉了,就那麼死了。怎麼蓋棺定論?」
「……」
「師父,我忽然發現,在寺里待得,除了一堆師叔師兄,我都沒有朋友啊……」
「好!討回公道!」
「打不過就說切磋,嗯,你這功夫沒白學。」
「師父,你肯定又說,一元不能復始,萬象從未更新,新年也沒什麼好慶祝的,只是個人定的日子,但我還是祝你新年快樂啊……」
「大方丈放下屠刀了嗎?」
「那你是打算當武警嗎?」
「你這兩天根本就沒下過山。」
小北,佛法太難學了,覺悟太難了,要應付師父太難了,不懂裝懂根本就是找打,還不如裝瘋賣傻。當然最好還是直接承認不懂,不覺悟,不想覺悟。小北,我覺得,和你在一起也是一樣。無賴一點兒,顯得坦誠。
「你這就是缺乏戰略眼光了,長期看這對我們是有好處的,你想,如果僧人不剃度,那許多德高望重的高僧老了就會變成謝頂的高僧,那還怎麼德高望重?再說,辯經的時候互相薅頭髮也不成體統吧?」
「師父,人比人得死啊,小北唱歌那麼好聽,我念經都跑調;窕丹師兄那麼囂張,可我就是打不過他;你這麼丑,也能當我師父……」
「師父你真是積德行善。」
「師父,太陽都要落山了啊,坐禪一天真是不知不覺,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那就別控制了,為師傳你一套迷魂經。」
「澈丹,別總抱怨了,生活其實是很美好的。只要你習慣了。」
「住手!你們這群混蛋,放開那個女孩!」
「師傅,為什麼咱早上要敲鐘啊?」
「你別給我說繞口令啊,我這麼問得了,你幸福嗎?」
「明天才過。」
「這個可能對,但顯然狗不是這麼認為的。我覺得你不可能慈悲到這個程度,也不太可能自信到這個程度,老實說吧,當時是跟著小北吧?」
「×!」
「夜深人靜,你不靜。」
「……我去切瓜了。」
「師父,我想留長發,禿頭太難看了。」
「……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呢。」
「喊什麼啊?」
「師父,你看這雲舒雲卷,剛剛還是半明半白,忽然就黑得遮天蔽日了。唉,佛法非法,有常無常,佛祖都是如來,不能如去,師父,就算是你,也不能知道未來是何形狀吧?」
「除了寺里這口井,你是不是就沒見過別的什麼了?」
「這不顯得咱大氣嗎?」
「這樣明年你自己就能記住了,都是為了你好,瞪我幹什麼?還不去準備禮物。」
「為師夜觀星象,紫微沖北斗,白虎坐宮,東南角又斜刺出一道紅光,想必……」
「空響師叔全力一吼是什麼樣啊?」
「大方丈說,我中原大乘正宗佛法皆出自隔壁大寺,隔壁大寺如若改信耶穌,我等小廟沒有不信之理。那洋人一聽有道理,就去隔壁大寺了。」
「好了好了,就好像你以前沒絕望過一樣。」
「……小北……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空舟!你那徒弟,叫什麼澈丹的,怎麼老不見影兒?是不是出去雲遊了?怎麼也不跟我姨夫請假!好放肆!」
「沒準兒。」
「看不見。」
「怎麼說得我空響師叔跟獅子王似的……」
「×什麼×,你空道師叔傾心儒學,雖是武藝超群,但一身文人毛病,就愛對個對子,你早晚都得學。」
「澈丹,你最近經也不念,水也不挑,柴也不砍,就跟牆腳坐著,裝什麼自閉啊。」
「你犯了什麼法?」
「那你就別離我這麼近。」
「那我還跟著你幹嗎……」
「那是夢嗎?可感覺很真實啊。」
「我沒爭,他們爭。」
「澈丹,不要那麼沮喪嘛,你功夫這麼差,嘴又這麼賤,都還沒被人打死,你要知足。」
「別提了,表演七十二絕技的老和尚數學不好,邊練邊數,沒一會兒就走火入魔了,非說自己是孫悟空,奔著西邊兒就去了。」
「師父,那些來算姻緣的人,既然想要在一起,還算什麼算?要是姻緣不和還真就散了?」
「這諸般經義,確實是安身立命之技,練到能隨口占偈,指點迷津也就行了。但我就怕你動機太純,一心執念,將來小北轉身一走,水打漂萍,你別真的陷進經里,那就神佛難救了。」
「那你還說什麼話。」
「師父,你說說這世道……」
「師父,剛才那洋人來幹嗎的?」
「唉,我說什麼你都信,真可愛。」
「你確定是給你嗎?」
「那是大方丈的外甥女,想也白想。」
「他?他念經還不如我呢吧?」
「想這些幹嗎?這正是,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你居然會夢到我啊!」
「小北。」
「師父,又下雨了,嘩啦啦響成一片,反而好靜啊,心裏也靜。」
「那小北怎麼辦啊?」
「幹嗎?一氣之下要自殺嗎?」
「行了吧,看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兒,還學會給人扣大帽子了?還學會正義凜然了?還有沒有一點兒出家人的樣子!」
小北,我剛剛忽然想到,其實我從沒有過要和這世界死磕的想法,我對改變世界和改變自己都沒有什麼興趣。這個不要告訴我師父,他一定會說,這也已經是執念。我知道他是對的。小北,酒勁兒就要退下去了,我還沒有想到不吵醒你的抒情的方式。
「那空道師叔那麼厲害,以一敵百,他的功夫也是表演嗎?」
「南無,非要寫,可寫四字:例行公事。」
「說反了。」
「記得啊,變成鳥,現在也想,自由自在的,多好。」
「你好好總結一下這次的經驗教訓,自己說。」
「彩色的太逼真了,太逼真就不是夢了,我就想想,不能當真。」
「我跟他們舌燦蓮花來著。」
「師父,婚禮敲鑼打鼓我懂,熱鬧嘛,怎麼葬禮也是敲敲打打的啊?」
「……你又跟人打賭輸了吧?」
「別問,萬一不是好話呢?」
「師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什麼意思?」
「澈丹,功夫本來就是舞蹈的一種特殊形式,就像你說的,劈磚頭、碎酒瓶,表演而已,學它幹嗎呢?」
「……」
小北,今天天氣晴好,但過一會兒可能會下雨,我現在在想你,但過一會兒可能會更想。我師父說,世上其實並沒有比天氣更難測的東西。我覺得他說得對,他總是說得對,小北,不管下不下雨,過一會兒我都會更想你。
「你怎麼知道?你也在想?」
「別喊,幻覺是願望的表現,你的幻覺我已經聽過了,再嘚瑟,我就告訴小北。」
「說來話長。本來叫義寺,就大方丈那黑社會師父取的,後來他死了,大方丈說這名兒太不禪了,就叫了疑寺。結果那年起了瘟疫,正該是香火旺的時候,結果百姓都不來咱廟,就改成遺寺了。還有人提議叫逸寺,讓大方丈否了,他說,蒙誰啊,你真那麼逸還出什麼家?」
「你就當文身了。」
「怎麼不讓人家進來啊?」
「澈丹,你做夢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
「……我佔一個心態好。」
「師父,我從小就在廟裡,我的親爹親娘呢?」
「你給了嗎?」
「有,但各寺都封鎖消息。佛門已是逃避現世之地,你來了還死,傳出去這不顯得我們不專業嗎?此世不樂,來世就樂嗎?這些人真痴。」
「×,沒用,都會膩的。」
「還是我自己去吧。」
「他問我們遺寺怎麼能取消了坐禪。」
「那我以後就管你叫大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