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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藤太

十 藤太

「哦,怪不得昨日沒有說起這件事。」晴明說道。
「什麼?」
「是這麼說的。他說,在興世王下坂東之前,他們二人就相識,他對興世王的面孔非常熟悉。」
「我覺得,似乎是他拯救了我。」
頭髮散亂,眼睛只剩下一隻,嘴巴……這一切,與他認識的興世王似乎有些不一樣。的確很像,但是像歸像……
「哦?」
「那麼,他有沒有說,被斬首示眾的興世王人頭是假的?」
「是真的。」藤太點頭。
經基正低頭納悶,位於中央的那顆人頭忽然睜開了眼睛。只有這一顆沒有被鳥啄壞眼睛,還像鮮活的頭顱一樣。
「說起過興世王的人頭嗎?」
「將門只剩下一顆頭顱,卻仍能說話,看來這傳聞是真的了?」晴明問道。
「是嗎?」
「嗯。」
「判若兩人?」
經基想逃走,可是怎麼也直不起腰來,兩腿癱軟,無法動彈。
「怎樣?」
「去。」
「可是,晴明,昨日你為何去經基大人那裡?」藤太問道。
「後來,頭顱消失了?」
「將門有六個影武士,但它們並無實體,興世王如果有肉身的影武士……」
聽他如此一說,經基啞口無言。
晴明一問,博雅閉了口,然後一直沉默。牛車繼續吱嘎吱嘎前行。
「呵呵。」
河灘上有一個檯子,由三尺左右的木頭搭建而成,上面擺放著幾顆人頭。哪一顆是將門的呢?
「所言極是。」
「就是你也住在京城啊,晴明。」博雅用質樸得有些愚直的話說。
「是啊,我很敬佩那個漢子……」
「你呀。」
「抱歉,博雅。」
「你來了啊,經基。」人頭說道。那是將門的人頭。
「唔。」
「這個嘛,博雅,」藤太將視線從晴明移向九_九_藏_書博雅,「怎麼說經基大人也與興世王共事過很長時間,既然他這麼說,我也不敢懈怠,就詳細稟告了忠平大人和平公雅大人。」
「這一點我實在不清楚。」
「您的意思是……」
「那不是很好嗎?」博雅的聲音響亮起來,充滿了喜悅。
「是。」
「什麼?」
「為什麼?」
「什麼,博雅?」
「因為當時在上總國大敗興世王並將其斬首的,正是平公雅大人。」
「言之鑿鑿?」問話者是晴明。
「嗯。」
「唔。」
「說實話,我也並不是那麼討厭京城。」
「什麼?」
晴明和博雅來此造訪,詢問二十年前俵藤太在東國大戰平將門的種種細節。先是詢問了數日前藤太遭襲的具體情形,之後又問起了二十年前與將門有關的一件事。
「什麼傻?」
「您想起了什麼?」
「今天我不生氣。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怪你,晴明。」
「照此一說,剛才說到的人頭,又令人不放心了。」
「你今天可真難纏,博雅。」
「唔。」馬上點頭回答的人,是藤原秀鄉——俵藤太。
源博雅坐在晴明旁邊。這裡是俵藤太的宅邸。
「昨日?」藤太問道。
「哦。」博雅點頭,「那麼,二位大人有何反應?」
「我也不明白。」
「太傻了。」
「的確。」
「我?」
「藤太大人與將門是有緣分的人啊。」
「就算你把臉擋起來,我照樣認得很清楚。」
「我?」
「哦?」
「什麼是時候了?」博雅問道。
「公雅大人說,那顆人頭確屬興世王無疑。」
「你就直說吧,是不是和來我這裏的理由一樣?」
「是時候了。」晴明忽然冒出一句。
「對秀鄉大人來說,現今的九*九*藏*書京城究竟如何呢?」
「就為這些嗎?」
「我安慰他說不會作祟的,就算前來作祟,我也會用黃金丸將其誅殺,請放心,總算讓經基大人平靜下來。當時的經基大人……」
「最終也沒有去見一面……」藤太輕輕念叨著,「現在我有時也想,若是當時能去見一面,聽聽將門的怨恨就好了。」
四人從河堤下到河灘,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原來,此時人們懼怕將門的頭顱說話,都不敢來看。
「怎麼說的?」
二人談著話,牛車也在行進著。
「坊間有種種傳聞,不止有坂東。那頭顱究竟飛向了何地,或者是否真的飛到了空中,都難以說清。哦,對了。」似乎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藤太抬眼望著晴明和博雅。
「因為有你在啊,博雅。」
「怎麼,膽怯了?我現在只是一顆人頭而已。只有一顆頭顱的將門也讓你害怕嗎?」
「那顆頭顱是興世王的。」
「為何要道歉?」
「那倒沒說。」
「啊,將門大人。」
「是。」
「有人說,那顆頭顱有些不對勁。」
「不知道?」
「讓人難以回答啊。」
「其實,我這裏也來過奇怪的賊人。」
「也不是。」博雅慌忙說道,「京城究竟如何暫且不論,可是晴明,對我來說,有一樁事令我很感激。」
「畢竟後來頭顱就消失了。」
於是,藤太便講述起來。
「你喜歡這座京城嗎?」
「我也不知道啊,晴明。」
至此,藤太的長篇故事終於告一段落。
「您也稟報了平公雅大人?」
「什麼?」
「我熟悉的地方,只有這座京城。」博雅一臉迷茫,「其他地方究竟如何,生活又怎麼樣,我根本就不清楚。因此,任憑你怎麼問,我也回答https://read.99csw.com不好這個問題。」
「我怎麼了?」
「沒有。」
「嗯。」
「之後一直沒有懷疑過?」
「那顆頭顱有什麼不對嗎?」
「你一定認為這件事很可能與二十年前的將門之亂有瓜葛,今日才來拜訪吧?」
「頭顱的事。」
「唔。」
「原來如此。」安倍晴明點頭,「東國居然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早晚會……」
「近期吧。」晴明低低道。
「哇——」經基大叫一聲跳開。隨從中也有人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是真的嗎?」
他將布縫成袋狀,把整個頭套了進去,只留眼睛露在外面。這是特意讓下屬縫製的。
「呵呵。」
「你說呢,晴明。」博雅問道。
「您的意思是並非落到了坂東?」
「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藤太抬眼望著晴明,低聲說,「我一直喜歡那個男人。」
「嗯。」晴明點點頭,低聲應道。
「啊——」終於,一聲悲鳴從經基口中發出。
「聽說經基大人疾病纏身,想看看能否幫得上忙,就去拜訪了。」
「沒說?」
「您的意思是……」
「或許是真的。」
反覆思量之後,經基最終還是去了。帶著隨從三人,乘牛車走到一半,剩下的一半路程則徒步而行。
「興世王在東國的所作所為,想必您也聽說過吧?」
「是的。」
「算了,沒什麼。」
「那麼,在他只剩下一顆人頭之後……」
「那你呢,博雅?」
經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在隨從的攙扶下狼狽逃走。將門哈哈大笑的聲音從背後追過來。
「傳言說,那頭顱從京城飛向了東方,落到了坂東之地?」
「我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博雅說話時,已經在返程的牛https://read.99csw•com車裡了。
「你喜不喜歡,博雅?」晴明問道。
「唔。」
「他說,如果將門不做,他自己或許就會做出那樣的事了。」
「是個讓人無法安心的地方吧。」
「想來我和興世王的事情,就是你向皇上進的讒言吧?」說完,他齜著牙,嘿嘿一笑。
「那頭顱到哪裡去了呢?」
博雅注視著晴明,臉上浮起喜悅的微笑。
「我的問題太無聊了……」
「不,不是將門的,是一起示眾的興世王的。」
「將門的?」
「眼下京城怪事連連。樁樁件件背後似乎都能看見將門的影子啊……」
「那是當然。」
舉目望去,每顆人頭都被鳥啄去了眼睛,臉上的肉被撕碎,情形甚是恐怖。每顆頭顱都寫著名字:藤原玄茂、平將賴,還有興世王……當看到興世王的人頭時,經基有些納悶,似乎哪裡不對勁。
「秀鄉大人啊。那樣一個人物,竟然也那麼孤獨。」
「心靈相通?」
越是恐怖的東西,人就越想看。將門的頭顱在鴨川河灘示眾時,依然在喋喋不休。剛聽到這傳聞,經基還不相信,轉念一想,也不禁半信半疑。
藤太感慨地說道。
「看來,這件事情似乎很蹊蹺啊。」
「唔。」藤太點頭,「將門的人頭就是我用黃金丸砍下來的……」他凝望著遠方,嘆了口氣,「已經二十年了。真是奇怪,我與那個男人居然有相通之處……」
「那麼,秀鄉大人是如何做的呢?」問話的人是此前一直緘口不語的源博雅。
將門全身鐵甲,左眼兩個瞳仁。這樣一個將門,或許真有怪異的事發生。起初經基並不打算去觀看頭顱,他心裏恐懼:一旦去了被將門一頓咒罵,怎麼忍受得了?恐怕一輩子都會做噩夢。但他終究忍耐九_九_藏_書不住。自己喬裝打扮,把臉掩蓋起來,穿戴也變化一下,不就可以了嗎?
「那您是怎麼回答的?」
「經基大人當天晚上就造訪了我。」藤太對晴明說,「經基大人十分恐懼,擔心會有事發生,將門的頭顱會不會作祟。」
「如果將門不去做,或許我就會做他所做的事情。其實,晴明,雖然現在住在京城,可我並不怎麼喜歡這地方。京城大概不需要我這樣的人了。」
「談了不少興世王的事情,不過,人頭的事卻……」
「嗯,早晚會……」晴明微微低下頭,接著又抬起來,注視著藤太。
吱嘎,吱嘎,牛車碾地而行。
「是的。事實上,昨日我與博雅一起拜訪了源經基大人。」
「什麼蹊蹺?」
「有所耳聞。」
「其實,你不該如此直接地說出來。」
「究竟如何?什麼意思?」
「誰說的?」
「怎麼了?」
「在鴨川河灘示眾的興世王人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藤太說。
「去嗎?」
「您的意思是……」
「你明白了,晴明?」
「當時我沒敢聲張,現在應該沒關係了。」
「是啊,有了博雅,我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一時間,晴明語塞,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博雅。」
「我?」
「說是興世王做事時常判若兩人。」
「嗯。」
「我是說,該到凈藏那裡去一趟了,博雅。」
「源經基大人。」藤太說道。
「既然平公雅大人說是真的人頭……」
「正是。」
「那都談了些什麼?」
「是。」
「那顆頭顱究竟怎麼了,您有沒有什麼線索?」
「有時會胡作非為,令人恐懼,有時又只是雙唇緊閉,彷彿一個木偶,也不知是不是在聽別人談話。」
「難以回答?」
「我不明白。」
「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