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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陰態者

十三 陰態者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她不是說不可能嗎?」
「什麼人?」聲音又大了些。無論是誰,這聲音都足以傳入耳中了。
「不,偶然。」
車速很快,車的搖晃和噪音使她無法詳察身後。女人將一支小竹筒含在口中,輕輕一吹:「噼——」
「什麼?」
將門的相貌在發生變化,一半已變回貞盛的臉。
「有意思。」將門笑了,「好久沒與你過招了。今天要再與你一較高低。」他作勢要拔刀, 卻忽然停下來,「嗚」地叫了一聲,似乎身體動彈不了。
「什……」
「將門大人,在下等候您多時了。」興世王說著蹭了蹭將門的臉。
祥仙收起太刀,撿起人頭抱在懷裡,注視著晴明三人。
「那麼,告辭。」道滿說道。
保憲所言甚是刺耳。不止如此,離去之際,他竟說出益發刺耳的話。
保憲並不回答。
晴明並不回答,忽然叫道:「快!」
「是。」男人點點頭。
「什麼?」
「似乎讓你發現了。」那男人微笑道。
「檢非違使的官兵!」
未等博雅躲到外面,晴明就從懷中取出一張符咒,左手持符,右手指尖按在上面,口中念念有詞。
十九年前,在西京遭遇那可怕的一幕,眼睜睜地看著與自己幽會的女人被群鬼生吞活剝。多虧自己衣領內縫有凈藏所書的《尊勝陀羅尼》,才僥倖逃過一劫。群鬼似乎沒有發現他。回去一看,《尊勝陀羅尼》已經燒焦。
「久違了,藤太。」祥仙說道。
「雖然可保免遭鬼障與魔障之害,還是要請您多多留神。」
多慮了?想到這裏,女人忽然醒悟:不是後面,是前面。
保憲將錦囊收入懷中,卻取出另外一樣東西,是一個木符,上面寫有莫名其妙的文字。
當時用的並非自己的車子,而是兄長小野好古的。
「瀧夜叉姬?」
「維時大人。」晴明也趕到維時身邊。
維時從喉嚨里擠出聲音。
無人應答。
「這不是我乾的,是平貞盛乾的。」
「人?」
賊人們大叫著。黑暗中,亂斗開始了。
藤太的黃金丸斜著將貞盛的胸膛割開。可貞盛的身體還是襲來。
晴明站起身,向還在移動的無頭貞盛奔去。他繞到貞盛的背後,伸出右手一點,貞盛的身體便停止了移動,當的一聲重重倒地,不再動彈。
「您這裡有雲居寺寄放的東西吧?」
胎兒的屍體就在腳下。
「眼神不要那麼可怕嘛,藤太大人。」興世王說著背過身去。
已變成將門的人手中太刀一揮,朝維時橫掃過來。
不是府中人。
真是一個怪人!就因為他,自己昨夜幾乎沒有合眼。什麼深更半夜有東西來訪,真是豈有此理!被中,道風一面憤憤然,一面害怕不已。
原來,是將門拔出插在地上的太刀,擋開了藤太揮來的黃金丸。
道風並不想交給他。若是凈藏大師親自前來,那另當別論。可為什麼要交給保憲呢?但保憲說自己是凈藏的使者。
「來人!」道風直起身子,大聲喊道,「來人!有賊,來賊了!」
「父親大人……」
「啊——」維時大叫一聲,仰面倒地。將門隨即跑走。
「沒什麼。」保憲也不在意,「反正辦法有的是。」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腳踏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
一聲笛音。車子吱嘎一聲動了。蜘蛛的腳呼啦一下動起來,車子加快了速度。
「還不快走!」保憲開口了,「我也不想瞎折騰。既然有理由可以不追,我還省心了呢。」
啊,道風差點叫出聲來。的確,自己已經打破了與凈藏的約定。但心裏總有一種被保憲欺騙的感覺。
道風當然知道什麼情況下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一定是剛才斬掉人頭時,興世王貼上去的。」晴明說道。
「貞盛難道不是被你控制的嗎?」
「無名。」
「快,快,藤太……」聲音響起來,發自將門之read•99csw•com口,卻不再是剛才將門的聲音,「斬!」
「這個嘛……」道滿手托著下巴,低頭想了想。保憲從貓又背上徐徐下來,立在月光中。
不是女人的聲音。
「這不是很自然嗎?」興世王邊說邊退,「為了讓將門的人頭復活,只好借用一下貞盛的人頭了。」
「噹啷——」劇烈的金屬碰撞聲傳來。黃金丸被彈到一邊。
吱吱嘎嘎……外廊的木地板之上,有重物壓過的聲音。
「走?」女子滿眼狐疑地看著道滿。
噗,噗,噗,噗,噗……那東西向空中噴吐著瘴氣。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條巨大的蟒蛇,有五個頭。
但是無人應答。屋內一片死寂。
藤太的目光移向晴明的右手,一張紙片正握在手裡。
他身後是晴明。
「不、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我不知道。」道風像保憲教的那樣說道。
車速頓時放緩,不一會兒停了下來。女人挑開車簾,向後望去。
將門掄起太刀。藤太用黃金丸格開。
「聽著,藤太,」將門說道,「人都一樣。」
「斬下我的頭顱,藤太!」貞盛叫道。
「是貞盛自己乾的。沒想到我復甦之後,這人世竟毫無變化……」將門血淋淋的嘴念叨著,看看屍體,再望望藤太,「充滿了悲哀和憤怒。」
「可以保佑您免受魔障加害。」凈藏說道。
「我已經決定了。若他硬要追,只要有我阻止,他就追不成。這個男人還不至於愚蠢到白費力氣。」
「這傢伙從飼養的地方溜出,片刻不停地追了過來。上一次就是這樣撞見了師輔。這傢伙嗅覺靈敏得很,這一次竟又遇到了你們。」
「什麼?」
「你看出來了?」保憲撓撓頭。
「呵。」一口氣從藤太口中呼出。
「父、父親大人……」維時叫道。
此時,將門正欲鑽入森林。藉著落在地上還在燃燒的火把,能看見他的背影。
呼吸不能平靜,他受到了威脅——來自那個男人。
「不要聽他的蠱惑。」在他身旁,晴明開口了,「俵藤太大人就是俵藤太大人。不是將門。」
月光下,女子的車子向西馳去。
藤太端著太刀,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有聲音傳來。
被褥中,小野道風睜著眼睛。
不管對手是誰,總之同伴已幫助自己逃了出來,他們也該各自逃出來了。
「怎麼樣,藤太?」將門說道,「跟我一起滅了京城如何?與我共同起兵。」他的聲音像魔咒一樣注入藤太的耳朵。
「將門的人頭,歸我興世王了。」
「那麼,你想怎樣?」
「久違了,保憲。」道滿說道。
「不知道……」
「原本就是我的搭檔。」興世王抱著人頭正欲逃走。手握黃金丸的藤太趕了上去。「哪裡逃。」
藤太一面揮舞太刀與將門纏鬥,一面保護著晴明和博雅。
「賀茂保憲。」男人答道,依然橫坐于貓背之上。
「什麼意思?」
「考慮?」
「貞盛!」藤太向貞盛的身體斬去。
「興、興世王?!」藤太凝視著祥仙,喃喃說道。
「這屋內的人,除了道風大人您,全都睡過去了。」乾澀卻富有親和力的女聲說。
聽到如此一問,道風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這件事!保憲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森林中,一男子左手持弓,來到將門面前,腰間懸著一柄太刀。剛才用箭射落晴明符咒的看來就是此人。
道風從保憲手中接過來。
「啊,啊,我的模樣都被您看去了。」忽然,女子的臉陰下來,眉頭緊皺。悲哀好似泉涌,漫上她的面容。
「好吧。」保憲點頭。
「把我逼急了的話……」
這時,微弱的聲音傳來。藤太與晴明循聲望去。
晴明念完咒語,朝手中符咒呼地吹了口氣。符咒便在月光下飄飄搖搖飛了出去,貼在了將門的額頭。
將門邁出一步。
「這是……」
女人戴著斗笠,緩緩下了車,read•99csw•com問道:「你一直跟在我後面?」
那是一個比手掌略微大一點的錦囊。
女子和保憲循聲望去,只見一側的黑暗中現出一個老人。襤褸的水干,茫茫的蓬髮,發著黃光的雙眼。正是蘆屋道滿。
女人一面觀察保憲和道滿,一面再度乘上車。
「倒也是。」道滿愉快地笑了,只是笑聲停留在喉嚨里。
道滿目送著牛車,說道:「不好意思,保憲。」
「明、明白。」
「輕傷而已。別管我,快追家父——將門。」維時按著肚子,直起身大聲喊著。
「怎麼會這樣,不可思議……」
貓背上橫坐著一人。
「決定了。」
「可惜……」將門低語著。
「沙門?」
興世王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嘛,到底是哪一樣呢?」保憲不置可否,「總之,無論什麼東西前來造訪,也無論對方問起什麼,請您都回答不知道。絕不可將此錦囊之事說出來。」說完便回去了。
「什、什麼事?」道風一面退縮,一面顫巍巍地問道。
將門低頭看看被剖開肚子的胎兒屍體。「哦,太可憐了……」
「不、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這個世上,到處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藤太大人。」
「啊?」將門叫起來,臉上再次發生變化。臉頰和額頭的肉抽|動著,模樣也變化起來,漸漸出現貞盛的臉。
「吱嘎——吱嘎——」聲音在持續。
「唔。」藤太的手依然按著黃金丸,卻沒有拔刀。
舉目望去,道滿身後的黑暗中,有東西正高擎著鐮刀形的頭顱。頭頂上有十個閃著青光的點在搖晃,似乎是五對獸眼。
晴明把紙片湊到地上的火把附近,火把還搖曳著微弱的火焰。
「晴、晴明。」博雅說道。
「您這裡有凈藏大師寄放的東西吧?」保憲如此說道。經他這麼一說,倒也回憶起來了。的確,自己是從凈藏那裡取回過東西。
維時手擎火把看二人決鬥。
咔嚓,黃金丸在貞盛胸口斜著斬了一刀。可他仍未倒下,卻用剩下的右手向藤太抓來。
思來想去,這絕非偶然。難道對方早已潛伏,單等著自己前去?抑或不止是今夜,那些官兵一直就守在他的府邸?自己悄悄潛入時怎麼沒有發覺?縱然在黑暗之中,如此多的官兵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地潛藏起來,己方一定早就被察覺了。
「是這傢伙,也真奇怪,近來鬧騰得很。」道滿稍稍一扭頭,指著身後。
難道他們還在繼續打鬥?有人慘遭官兵毒手或者被捕?儘管如此,自己總算成功脫逃。幾名官兵欲上前追擊,被同伴們擋住了,自己才得以隻身逃出道風府邸。
藤太剛要往前踏出一步,興世王又說道:「如果棄之不理,維時大人必死無疑。」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用貞盛的身體,怎麼拼得過你?」
「道風大人,方才,你已經將持有錦囊一事告訴我這個外人了。」
晴明一面念誦咒語,一面退向外面。維時也退至外面。接著,藤太與將門也來到了月光下。
「鬼?」
哧哧哧,道滿笑了。「那好。」
道滿悠然走了。旁邊,那巨大的五頭蛇蜿蜒著身子,高擎著鐮刀形的頭顱哧啦哧啦向遠處游去。
有人走在木地板上。
「博雅,到外面去。」晴明說道。
「是你乾的。」
凈藏?!這個名字從女人腦海中一閃而過。抑或是——
「誤會,我可沒打算來打擾男女幽會啊。」
「想請你給帶個路,看看你究竟將去往何方。」保憲說道。
「不許動,將門。」藤太手握黃金丸。
那箭帶著符咒,插到了旁邊一棵樹的樹榦上。
「斬!」
「父親大人——」維時大叫一聲,揮刀斬了下去。
「你還是老樣子啊。」
「這道護身符,可以保您免遭鬼害,卻無法保護您免受人禍。」
將門體內似乎蓄積著一種力量,手臂、腿腳、全九九藏書身的筋肉都鼓得如瘤子一般,身體卻無法動彈。或許是用力過猛,他的身體哆嗦起來。
「喂,這裏。」將門用左手食指指自己的脖根,「從這往下是貞盛的身體。不用黃金丸也能斬斷。」說著一陣狂笑。
「斬得了我嗎?」
手持弓箭從林中走出的人正是祥仙。雖然長著祥仙的臉,眉目間卻毫無慈善之意,簡直判若兩人。他雙眸放著妖異的光芒,嘴角掛著獰笑,右手拔出太刀,手起刀落,把將門的人頭從貞盛脖頸上砍下。
今晚去小野道風家一事,怎麼會被發覺?
哧啦一聲,斗笠被扯落在地,女子的面容顯露出來,十分美麗。
「哇——」藤太抽出黃金丸,朝將門斬去。
「哦,有準備啊?」道滿問道。
「您來做什麼?」保憲問。
「父親大人!」維時丟掉手中的火把,抽出太刀,雙手握著刀疾奔過來。
「性情使然。」
「奇怪啊……」女人又自語起來。哪裡不對勁呢?對,就是現在逃跑一事,逃得也太容易了。倘若官兵們早就得知小野府上要遭襲而潛伏,自己豈能如此容易就逃掉?這也太奇怪了。難道是故意把自己放出來,然後跟蹤?如此一來,自己的居所便會被發現?
為了讓凈藏再為自己寫個新的,道風就去了叡山。
「什麼?」
「把那裡給我包圍起來。」
隨著聲音,一人進入卧室,出現在道風面前。是身裹白色唐衣、頭戴斗笠的女人。女子周圍,五六個黑衣男人如影隨形。其中一人手擎燈籠。
雖說是牛車,拉車的卻不是牛,而是巨大的黑蜘蛛,身大如牛,八條腿有一條已殘。蜘蛛用七條腿著地,向前疾馳。
雖然睜著眼睛,眼前能看見的仍只是一片黑暗。睜眼或閉眼,結果都一樣。可他還是努力睜著眼睛,盯著黑暗。
「那頭斬不動。要斬就斬身子。」手持黃金丸的藤太大叫著,跑上前來。
此時,博雅已退到外面。藤太一面打鬥,一面向外退去。他並非被對方壓制住,是想自己退出小屋。
「來對地方?」
「哪裡逃!」
「祥、祥仙?!」維時說道。
「我決不會放過你,興世王!」
「呼——」藤太長舒一口氣。
「啊,」她又嫣然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您見過這東西吧?」
「沒準深更半夜,就會有東西為了您剛返還的錦囊前來造訪呢。」
「不要聽他的蠱惑,藤太大人。」晴明的聲音響起來。
「你想幹什麼?」
「晴明,快。」藤太說道。
目光對上,藤太叫出聲來:「你、你……」
當時,除了《尊勝陀羅尼》,凈藏還給了自己另外一樣東西。但並非是寄放之物,而是領受之物。道風一直如此認為。
將門深深吸一口氣。「終於可以再次在這個世上呼吸了。」說著,他呼出一口氣。
「嗯。」道滿點點頭,望望女子,低聲說道,「走吧。」
女人一面隨車顛簸,一面留意身後的動靜,不得其解。
「這是凈藏大師為您寫的新護身符。」
是巨大的黑貓。月光下,它翹起的尾巴分成兩股,轟隆轟隆地發出低低雷鳴般的咆哮。
車輪飛快地旋轉。車內,斗笠深蓋的女子咬牙切齒。
「並非只有貞盛才會這麼做。換了你,也會做出這種事。」
賊人一齊拔出腰間太刀。火光中,白刃熠熠生輝。
紙上寫著三個字:靈,宿,動。
不久,女子的車與道滿的身影都融入月光和黑暗中,不見了。
「幹什麼,藤太?」將門止住腳步。
「博雅,這裏就交給你了。」晴明抱著維時,手按在他受傷的肚子上喊道。
「這隻貓又的名字。」
「你到底在做什麼,將門?」藤太說道。
血迸如柱,將門的人頭重重跌落在地。
「什麼?!」
「啊呀,原來是蘆屋道滿。」保憲說道。
火把照耀之下,晴明、博雅、俵藤太及平維時站在當場。
「什麼?https://read.99csw•com!」道風差點跳起來。他一頭霧水,不知保憲究竟在說些什麼,不過恐懼得很。
「對。」說著,女人徑直逼上來。
正在他進退兩難之際,保憲殷勤地說道:「道風大人,那東西已經不再靈驗了。」
他想爬著逃走,可身子還沒動,那女子已經迅速伸出腳。
「你叫晴明吧?」
「還等什麼,維時!」那張臉說道,「砍掉我的頭!」
「我有的是辦法。」聽口氣,倒是自信滿滿。「如果你不嫌棄,最好是乖乖地親自帶路。」
「明、明白。」博雅點頭,向這邊奔來。
「誰、誰?什麼人?」道風問道,聲音打著顫。
「不追了?」女子眼裡再次充滿了懷疑。
「哦。」
賀茂保憲造訪已經是昨日之事。
「你說什麼?」
男人的聲音響起。火把點點晃動。
「保護小姐逃出去。」
就在將門跑進森林的一瞬間,他站住了。
「哦?」將門手按刀柄望著藤太,「我動,你又能怎樣?」
「沙門專吃妖怪。只要在我身邊,似乎總能找到食物。你看,我們相處得多融洽。不過,它可不擅長打架。」
「哦?」
抬眼望去,燈火噗地點了起來。光線從板窗的縫隙透入,移動著。
藤太正要追趕,可維時還有氣息,他只得止住腳步。
道風抬起頭,喊了一嗓子:「誰?」
「似乎也正巧來對地方了。」
「就是這件東西。」保憲煞有介事,「請返還給凈藏大師。」
接著,她把頭深深地遮蔽起來。
「怎麼,這梳子有什麼不對嗎?」女子聲音優雅地問道,紅唇兩端一翹,「你覺得這把梳子眼熟嗎?」
的確如此。藤太內心還是贊同將門的。假如將門不做那件事,或許自己就會去做。他咬住了牙。
「哦。」
「貼在貞盛大人後背的東西。請看。」
夜晚的二條大路,西向。一駕牛車正在行駛。
「保護小姐。」
「不可能。」
是誰呢?一個強大的對手已經搶到了前面?
「噓……」女子輕輕說道,「在那種地方,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呢?」
「終於回來了。」將門說道,悠悠地巡視著周圍。
「實在想叫的話,就喊我瀧夜叉吧。」
可藤太卻向前跌去。他急忙停住腳步,一看腳下,一樣東西抓住了他的左腳踝。
「不要動,將門。」藤太躬下腰。
「走。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道滿催促道。隔著斗笠的白紗,女子仍用狐疑的眼光注視著二人。
「瀧、瀧夜叉?」
「不、不知道。」
「好什麼?」
「多麼可怕的一個人,沙門。」
只是凈藏曾叮囑,千萬不能將持有此物一事告訴任何人。一旦說出來,法力頓失。因此道風一直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還是讓他逃跑了。」
「啊!」藤太一揮黃金丸,斬掉了貞盛左腕。失去人頭和左腕的貞盛竟站起來,欲擋住藤太的去路。
「這個嘛……」
「官兵!」一名賊人大叫一聲。
「那你怎麼辦?」
「什麼人?」女人問道。
但是,道風的視線在女子面容上僅僅駐留了一瞬,便被她的頭髮吸引了。發上插著一把梳子。梳背上有雕花,塗著朱,再往上則鑲嵌著薄薄的玳瑁片。玳瑁呈半透明,映著硃色,做工精緻。
「正在考慮。」
「唔。」
維時在博雅懷中注視著貞盛的屍體,牙齒咬得咯咯響,啜泣起來。
雖說長著將門的臉,可那不久前還是自己的父親。臉是將門的,身體卻依然是父親的。剛才父親的臉還曾變回,儘管只有一瞬。
「倘若患瘡的是你,而眼前只有這一個辦法,你敢說不會做出與貞盛相同的事情?只不過你碰巧不是貞盛,也沒有患瘡。你若是貞盛,一定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而且,你如果是我,今天在這裏重生的或許就是你了。你,只不過碰巧不是我將門……」
「不,藤太。」
「是從道風宅邸一路跟來的吧?」https://read•99csw.com
「藤太大人!」晴明喊道,「貞盛大人的身體已被|操控了。」
「就是說,一旦有盜賊闖入,動起刀來,這符可保護不了您的肉身啊。」
雖然維時察覺,往後一跳,還是遲了。將門橫掃過來的太刀正中他的身子。
自己領受凈藏物什一事,從未向外人提過,保憲為何會知道?這麼說,是凈藏告訴了保憲?那麼保憲是使者一事就是真的了?若真是這樣,便無法不交給他。但凈藏說過,這是保護自己免受魔障之害的寶物。一旦拱手送與他人,那以後可怎麼辦?
「是。」
「怎麼了?」
「究竟加入哪一夥,事情才會更好玩呢。」
「走吧。這男人不會再追你了。」
「啊。」道風一屁股跌到地上,摔了個仰面朝天。他兩手在空中一通亂舞,慌亂中右手竟扯住女子斗笠上垂下的綢紗。
失去人頭的貞盛伸出左手,死死抓住藤太。
「沒用。」聲音傳來,是女子的聲音。
「有倒是有,但並不是寄放的,而是我領受的東西。」道風如此答道。
「晴明?」女人低聲念叨。
道風搖著頭,腰用力一點點往後挪動。
「什麼東西會來造訪?」
「什麼?」
咔嚓一聲,刀刃劈在貞盛的額頭上。可是太刀並沒有將頭劈為兩半,只是停在貞盛的額上。貞盛的臉再度變回將門的臉。
將門右手握著太刀,站在面前,貞盛的影子已消失。
外廊上腳步凌亂。白刃擊打碰撞之聲響起。
「什麼?」
道風從隱秘處取出錦囊,交與保憲。「正是此物。」
「也不是。」
目送著道滿離去的背影,保憲輕輕念叨。
女人看向前面。月光下,車前站著一個黑黢黢的東西,似虎踞如龍盤,不是兩條腿,是四條。兩束金綠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浮現,注視著這邊——是獸類的雙眸。
這時,外面的眾多人影忽然動了。腳步聲和武器碰撞聲傳來。
「在貞盛那裡見過。」將門望著晴明,朝插在地上的太刀走近一步,伸手向刀柄抓去,「是陰陽師吧?」
女子似乎注意到了道風的視線。
「不。我這沙門並不擅長打鬥。」
「真遺憾。」將門笑道。
「哦……」女子白皙的右手抓起落在地上的斗笠,「被看見那一幕了,被看見那一幕了。」
「決定了?」
火星四射,刀與刀咬在一起。將門與藤太正面相向。將門被壓了下去。
果然,這男人到過道風府中,因此才偷聽了那番對話。否則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晴明、博雅,這裏危險,快到外面……」
「那,那是……」那梳子看著眼熟,正是十九年前為送給幽會的女人,道風特意請人製作的。梳子雖已送出,可之後不久,女人就在眼皮底下被群鬼活生生吃掉了。
「為什麼會被發現?」女子在輕輕地自言自語。
道風親眼目睹了女人被生吞的一幕。由於他隨身攜帶了凈藏所書的《尊勝陀羅尼》,才沒有被鬼發現,倖免一死。可女人被生吞時發出的悲鳴,女人的肉身被活剝、血被吸乾的聲音,至今還在耳邊揮之不去。群鬼離開后,道風才逃到外面。至於那把梳子,事後他再也沒有想過。如今,梳子卻正插在眼前這個女子的頭髮上。
月光瀉在蜘蛛拉著的車上。黑暗中,蜘蛛那八隻紅色的眼睛發出可怕的光。
「偶然?」
「有件事想請教大人。」
「正是。」賀茂保憲點點頭,反問道,「我倒想問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你是興世王?」被抱在懷內的將門人頭說道。
「祥、祥仙,從一開始,你就……」
「那,如、如月,如月小姐……」
「一樣?」
「陰陽師?」
將門的眼睛骨碌一轉,望著晴明。
這時,黑暗中不知何方飛來一支箭,帶著風聲從側面將貼在將門額頭的符咒射穿,符落了下來。
「沒有。」晴明答道。
月光中,白亮亮的二條大路伸向遠方。無人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