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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Part One 11、讓陽光咖啡館也見鬼去

第一部分 Part One

11、讓陽光咖啡館也見鬼去

阿什利笑了起來,「好吧,你是個有超能力的大美妞兒。難道你對我就不感興趣?」
「他的老二?」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離那棵該死的樹只有幾英寸。田野里萬籟俱寂,唯有漸漸冷卻的汽車引擎發出突突突的聲音。
阿什利渾身一震,眼皮兒抖了幾下。顯然他被米莉安的話嚇住了,他以為自己死期將至。在米莉安看來,人無非分成兩類:一類人認為自己去日無多,將不久於人世;另一類則認為自己身康體健,長命百歲。幾乎沒有人想過第三種可能。
阿什利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我知道,你的日記我已經看了不少。」
「我只拿我需要的東西。當時天很冷,所以我需要那條圍巾。我沒有拿走本森的手錶,肯定是警察乾的。我自己有手錶——」她說著晃了晃手腕上的一塊老式計算器電子錶,「只是電池沒電了,可這不是關鍵。我從本森那兒拿了一支鋼筆,因為我用得上。我需要吃飯睡覺,所以我拿了他的錢,用來吃飯和住旅館。」
這個小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手槍槍筒伸進嘴巴抵住上顎時,他嘗到了槍油的味道,而後,隨著一聲巨響,火熱的子彈鑽進了他的大腦……
是啊,她是不是吃錯藥了?這個問題連她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準提我媽。」他冷冷說道。而後他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最近一個是犯了癲癇病之後被自己的舌頭給嗆死的。我很想說那是謀殺,但那個傢伙恰好有癲癇史對不對?還有羅利的那個老頭兒,他叫什麼來著?本森對吧?克雷格·本森。我其實還不確定他是怎麼死的。像他那樣的大企業老闆,從來都是前呼後擁,保鏢、保安一大群,我根本接近不了。可你做到了。他是老死的嗎?」
阿什利打了個響指,「或者,還有另外一種解決方案:我報警。」
「有道理,」他說,「不過,他們總該相信照片吧。對,我手裡有照片。從里士滿開始,有三個死亡現場都能看到你的身影,這也太巧了。你說他們會不會覺得奇怪?」
吃飽喝足,渾身舒暢,但她仍然不願意抬起頭來,唯恐自己的兩個眼珠子開心得當場爆掉。
她驚恐地抬起頭,看到了即將降臨的厄運。
「也就是說,你已經跟蹤我兩個多月了?」
那個大屁股女侍者晃著一對兒顫巍巍的奶|子走到他們桌邊,放下賬單。她的另一隻手裡,拎著一個咖啡壺。
米莉安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她急忙縮回手,可一個紅頭髮的小孩子卻在這個時候貼read.99csw.com到了她的身上——
阿什利明顯不悅了起來。他並沒有隱去笑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米莉安的話令他極為不悅。
阿什利點點頭,咂了下舌頭。
「胡扯!」
「你不會報警。因為你和我一樣,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們才不會信你的話。」
說完她站起身,擠過狹小擁擠的咖啡館。她的手無意中碰到了一個農夫的胳膊肘——
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隨便你怎麼說。」
米莉安猛然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瞪著阿什利。他咧嘴奸笑著,也不怕撐破下嘴唇中間那道深色的痂。他那樣子要多自鳴得意有多自鳴得意,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我算看出來了,你這是在忽悠我。很好。不過實話告訴你吧,我並不想知道。不如這樣,你瞧那女侍者又過來了,你在她身上試試。」
「僅此而已嗎?你對別的東西就沒有興趣?」
一名女侍者走了過來,她腰細肩窄,卻偏偏有個碩大無朋的屁股,米莉安不由想到,這樣的屁股最適合生孩子了。女侍者問阿什利要點什麼,他點了杯咖啡。
她想張口喊叫,可是還沒等大腦將信號傳送到嘴巴,那輛皮卡已經以每小時80英里的速度撞上了她。車門凹陷,首當其衝遭到壓迫的是她的上半身,她的胸骨當即折斷。碎玻璃像下雨一般落在她向後仰去的頭上。空氣中震蕩著汽車的喇叭聲和金屬碰撞變形的巨響……
「你嘴巴這麼臭,你媽知道嗎?」
米莉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車禍的聲音似乎還在米莉安耳畔迴響,她輕輕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說:「好了,謝謝。」
「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看見。你最好趁我閉上眼睛的這會兒工夫溜得遠遠,因為如果我睜開眼睛你還坐在我面前,我就一叉子插|進你的脖子里。」
女侍者慌忙去解安全帶,可惜手忙腳亂,一時竟無法解開。她繼而猛按喇叭,可是皮卡車無動於衷。
「你沒那麼貪得無厭。」阿什利咀嚼著這句話,笑了起來,「有意思。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雖然有那麼一點美中不足,但這算不了什麼,就連國王身上還能找到三隻御虱呢。」
老農夫身穿一件骯髒破舊的白色T恤,頭上戴著一頂黃綠相間的美國約翰迪爾農用機械公司的帽子,可他開的卻是一輛久保田牌的拖拉機(他們總說read.99csw.com要「支持國貨」,可最後卻還是買了日貨)。老人的耳朵有點毛病,他忽然一陣頭暈眼花,一頭從行進中的拖拉機上栽了下來,落在剛剛翻過一遍的鬆軟的土上。他只是微微呻|吟了一聲,可死神的手已經扼住了他的咽喉,因為這是他第二遍翻土,拖拉機後面還拖著龐大的旋轉式翻土機,結果,翻土機直接從他身上犁了過去,彎曲鋒利的刀片將他的皮膚、肌肉乃至骨頭都攪得粉碎,連同鮮血一起埋在了新翻的泥土裡。
「他是被自己的老二給害死的。」米莉安說。
「日記你都看過了,還問個屁啊?」
「我沒殺他們。」她說。
「當真?」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還有什麼好說的。」
「什麼時候吃好了就叫我。」她的聲音似乎比蜜還甜,「另外您還要續杯嗎,親愛的?」
她把兩隻胳膊緊緊縮在胸前,像頭舉著短小前爪的霸王龍一樣狼狽地逃進洗手間。一個粗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小妞是不是吃錯藥了?」可她無心理會。
米莉安屏住了呼吸。
「怎麼樣?」阿什利迫切地問道,「是什麼結果?」
「可是他們錢包里的錢全都不翼而飛了。而且只要有人稍微一調查就不難發現,他們同時還丟了信用卡。這些信用卡曾經被人使用過,隨後丟進了垃圾桶或陰溝。如果再往深了查一查,他們就能發現一條死亡的軌跡,你說對不對?而這條軌跡和你走過的路線完全吻合。他們會找到你的日記,還有你那個古怪的記滿日期的事件簿。」
陽光咖啡館。呸!
米莉安的下巴緊繃著,「那些人又不是我殺的。」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阿什利說。
米莉安沒有吭聲,只是把杯子往女侍者近旁推了推,而後沖她微微一笑算是同意。當女侍者倒咖啡的時候,米莉安禮貌地用指尖輕輕點著對方的手背——
車輪突然顛過一個坑,她猛然睜開眼睛。
「你說話像水手一樣尖酸刻薄,」她的媽媽經常說,「而吃飯卻像伐木工人一樣狼吞虎咽。」
明黃色的牆壁,陽光透過輕薄如紗的窗帘,櫃檯前立著幾個粉藍色的凳子。農夫、移民、卡車司機、鄉村雅皮,龍蛇混雜。他們每個人或許都曾去過教堂,都曾在奉獻盤裡丟過一兩塊零錢,他們與人為善,對誰都面帶微笑,努力做個奉公守法的美國公民。米莉安搖了搖頭。她想起自己有一次喝醉了酒,曾在諾曼·洛克威爾的畫上撒過尿。read.99csw.com
阿什利只是嗯了一聲。
米莉安將一大片吐司揉成一團,戳破一顆蛋黃,讓四溢的黃色液體與包圍著它們的楓糖漿匯聚在一起。
可是這根本沒用。五分鐘后,她的眼皮子又開始打架,困得對著方向盤直點頭。
米莉安將餐盤推到一邊。她已經沒了胃口。
「不用客氣,親愛的。」
「但你並不相信。」
這時,有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我需要去趟洗手間。」
「最初只是出於好奇,要知道我是有專業頭腦的。所以我就想,嘿,原來遇到了同行。說不定我能跟她學個一招兩招,或者跟她玩個騙中騙,不管誰騙得過誰,總歸會很有意思。」
「這麼說,他的確是被你害死的。」
「何必說得那麼難聽呢,應該說我是個研究騙術的行為藝術家。」
女侍者的眼皮兒越發沉重起來。她使勁眨眨眼睛,努力趕跑困意,隨後又揉了揉,並打了個哈欠。
米莉安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早餐。
「你欠我一筆拖車費。」阿什利說。
「哈,有意思。不過我指的不是上床,而是在我身上用用你那巫術一樣的超能力。」
「這麼說,你實際上是個騙子。」
「真的不能再真了。」
「你能預知人的生死?」
「開什麼玩笑,當然沒有。不過我的確給他點了把火。他太依賴壯陽葯,可是吃的卻不是醫生開的正規處方葯,而是一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搞來的貨色。他就是被那些葯給害死的。我的這對兒咪|咪雖然談不上完美,但撩撥一個老頭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你是怎麼跟蹤的?你怎麼找到我的?」
「是或不是,有什麼關係呢?也許所有這些事都只是你的策略,也許現在我就是你詐騙的目標。日記,事件簿,染頭髮,都是設計好的。說不定你知道我對那個快遞員圖謀不軌,說不定你以為我是條更大的魚。」隨後他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可仔細想想我覺得不是這樣。因為這完全說不通。你只是掏空了那個快遞員的錢包,卻並沒有動他的包裹。你似乎只對別人的錢包感興趣,當然偶爾也會順手牽羊撈點別的東西,比如那小子的圍巾,還有那老頭兒的手錶。」
她的頭開始慢慢往下低,眼看就要打起了瞌睡。read•99csw.com又過一個彎道時,她沒有及時降低車速,結果車子的後輪甩出了公路,在沙礫中連連打滑。女侍者突然清醒過來,大驚失色之餘,她立刻猛打方向盤,車子終於顛簸著回到公路上,隨後她深吸一口氣,關掉了收音機,像狗一樣將腦袋伸到車窗外,以便讓自己保持清醒。
「脫衣舞娘也說自己是舞蹈家。你只管說一萬遍,看會不會變成真的。」前一天夜裡喝的威士忌,酒勁兒還沒有完全過去。她的頭開始疼起來,彷彿腦殼裡面睡了一個小怪物,這會兒正伸長了胳膊腿兒蘇醒過來。她需要抽支煙,或者乾脆再來一杯酒,當然,也許在太陽穴上來一槍,就一了百了了,「廢話少說。你看見我從死人口袋裡掏東西,然後就跟蹤了我兩個月?為什麼?」
「昨天晚上我不是已經上過你了嗎?」
「反正跟你有直接關係,只不過別人害人用的是槍,你用的是你的奶|子。」
「你上了那個老傢伙?」
女侍者又走過來,給阿什利倒了杯咖啡,給米莉安續了杯,「那個快遞員,我看見你掏他口袋了。說實在的,我當時也想那麼干。」
「不是。我盯上那個快遞員已經一個星期了。那貨手腳不幹凈。他給很多黑道上的人跑腿兒。我當時正有一個計劃,想說服他和我一起干,私吞個把包裹,然後轉手掙點大錢。當然,我才不會跟他分錢呢,拿到包裹我就拍屁股走人。」他吸溜吸溜地喝著咖啡,「可是,你從半路里殺出來,把我的計劃給攪和了。」
米莉安忽然感到一陣心慌。她發現自己被眼前這個卑鄙小人給算計了,她像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像只被釘在板子上的蝴蝶。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想用叉子在阿什利的脖子上開幾個洞。
車子已經駛到了一個丁字路口,路的盡頭是一棵粗大的橡樹。而本田車已經在女侍者不知不覺間飆到了驚人的速度。她急忙緊握方向盤,十指關節脹得煞白,與此同時,她也狠狠地踩下了剎車。輪胎像待宰的羔羊一般發出刺耳的尖叫。車尾就像女侍者走路時左搖右晃的肥屁股一樣向一側甩去,整個車身橫著向那棵巨大的橡樹撞去……
「不過話說回來,」阿什利繼續說道,「我見到的那三個人,死的方式各不相同。里士滿那個快遞員,還記得吧?那個黑人小子,他死於車禍。這就很難認定是謀殺了,儘管你是個非常狡猾的臭婊子。」
「這可不一定,」他說,「我媽媽是個非常迷信的人,她最喜歡研究各種各樣充滿神秘主義的東西。比如水晶球占https://read•99csw.com卜、通靈之類的。那些東西在我眼裡通常都是垃圾,但有的時候我也不太確定。說實話,我很願意相信。」
米莉安翻了個白眼,「兩不耽誤。上你的時候我自然就能用上那種超能力,不費什麼工夫的,只要皮膚接觸就可以了。」阿什利剛要張嘴說話,米莉安立刻止住了他,「你想都別想。我不會告訴你你是怎麼死的,那太便宜你了。況且你也不會想知道,除非你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你只是碰巧在那兒?」
「確切地說,是老二勃起要了他的命。」
驚魂未定的女侍者似乎想哭,可是轉眼間又大笑起來。她還活著,多麼幸運。空氣暖融融的,誰也沒有看到她剛剛經歷的這生死一幕。她擦拭著眼角湧出的淚水,是尷尬?是欣喜?總而言之,她沒有看到從另一個方向駛來的汽車,直到雪亮的車頭燈劃破夜的黑暗。那是一輛滿載塗料的皮卡車。
她同時撕破三個糖袋兒,倒進咖啡里,「我沒那麼貪得無厭。」
米莉安聳了聳肩。
一輛本田兩廂車高速行駛在崎嶇的鄉間公路上。時間為兩年後的某個夏夜。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林間和草地上翩翩起舞。女侍者雙手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她的頭髮長長了許多,蓬鬆的爆炸頭變成了短短的馬尾辮,儘管已經過了兩年,但這髮式卻使她顯得更年輕了些。她看起來心情不錯,但臉上依稀帶有倦容,大概是剛從酒吧出來,或者是參加完派對,又或者剛剛與某個男人春風一度。收音機里播放著肯尼·羅傑斯的《賭徒》,聽到高興處,她也隨著唱了起來,「我遇到一個職業賭徒,因為太累都無法入睡……」汽車轉過一個彎道,發動機吱吱尖叫了幾聲。
周圍,與吃飯有關的聲音不絕於耳:勺子在杯子里攪拌,平底鍋中的熱油吱吱冒著煙,叉子刮擦著盤子、碟子。她一直低著頭,盯著眼前的一堆東西。兩個雙面都煎過的嫩雞蛋,兩個像井蓋一樣大的酪乳薄烤餅、四段香腸、全麥吐司,另外一個單獨的碟子里盛著一個烤肉桂麵包。除了肉桂麵包,其他東西上全都塗滿了楓糖漿。地道的、貨真價實的楓糖漿,就像直接從樹上取下來的,而不是從雜貨店裡買來的那種吃了會讓人拉肚子的垃圾貨。
「我不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