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高興得太早，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美元，而是故意設計成美元的樣子好引人注意的一張基督教傳單。上面印的是一個規勸年輕人莫要玩物喪志的小故事，說玩《龍與地下城》之類的網路遊戲就如同趴在魔鬼的乳|頭上吸吮地獄的奶。

路易斯一臉惱火的表情，他粗聲粗氣地問道：「不好意思，你們是什麼人？」

「你怎麼看出來的？」

「等。」

「我沒蛋蛋。」哈里特說著把車停在了路邊，此時他們才剛剛經過旅館的入口。她讓引擎空轉著，但卻熄掉了車燈。

須臾之後，一輛白色的野馬汽車一溜煙地從他們旁邊沖了過去，紅紅的尾燈在夜色中閃爍不定。

「我們能談談嗎？或者隨便走走，或者看看電視？」

「喲，老天有眼。」她咕噥了一句，便伸手去撿錢。

女子將照片豎起來，好讓路易斯也清楚地看到。

「蛇出洞了。」哈里特說。

「行啊，隨便問吧。你們要是在找基督教的宣傳單，我這裏倒是有現成的。」她說著攤開手掌，把揉成一團的傳單給他們看。她的心臟跳得如同一隻受驚的羚羊，她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血管中飛速流動，以及脖子里的脈搏像敲鼓一樣震天的聲音。難道她被盯上了？對方是來抓她的嗎？不知道在監獄里她能值多少根香煙？她想到了牢房裡那些蓬頭垢面、穿著橙色連衣褲的女人。他媽的！真倒霉！

她看到女子的目光移向了左邊，這時她聽到一側傳來了腳步聲，重重的腳步聲。

「能讓我看看證件嗎？」

「沒錯。他們兩個全都說了謊。」

「可是——」

「你認識這個人嗎？」義九九藏書大利人問。

米莉安渴望喝上一口橘子汽水，好讓那充滿化學物質的假果汁滋潤她乾燥的舌床。可旅館外面放著的是一台美樂耶樂販賣機，那是一種價格很貴的山露汽水，但她不在乎了。她想要自己想要的東西，不願想那些自己不願想的事。其實根本無所謂，因為她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該死。

米莉安無所謂地雙手一攤，「哦，我只是好奇，沒什麼了。」

「我能跟你一塊兒去嗎？」路易斯問。

兩人轉身向停在旅館門口不遠處的一輛黑色短劍西拉轎車走去，他們看上去真是一對兒極不協調的搭檔。就像兩條雜種狗：一條矮小敦實的鬥牛犬蹣跚走在一條骨瘦如柴的大丹犬旁邊。

「照片上是個男的，不是女的啊。」米莉安故意打起了馬虎眼。

「橘子汽水？」

她該怎麼辦？踢高個子渾蛋的褲襠？用手裡的傳單去割矮個兒婊子的脖子？

「等什麼？」

「他們在找你弟弟呢。」路易斯說，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高興。

女的又補充了一句，「他叫阿什利·蓋恩斯。」

「你見沒見過他？」

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了輪胎在石子路面打滑的尖叫聲。

米莉安氣呼呼地把傳單揉成一團，正準備丟掉，不料剛一抬頭髮現自己和一個其貌不揚且瘦骨嶙峋但穿著一身筆挺黑西裝的義大利人打了個照面。

「沒錯，他就是個男的。」九九藏書女子說著皺了下眉。

「那兩個探員——」

義大利人點了點頭，儘管他知道自己並非任何人的上帝和救世主（雖然他的鼻子和耶穌有幾分相似，一樣的塌鼻樑，鼻頭尖尖的，可以當魚叉）。米莉安還看到一個矮個子的女人向他們這邊走過來，雖然她身材嬌小，但卻圓潤可愛，腦門兒前的劉海彷彿是拿修枝剪和尺子量著剪的。

「等等。」他在身後喊道，可是已經太晚了，米莉安已經鑽進了野馬跑車，並發動了引擎。

「不了，我該走了。我得去告訴我弟弟，順便教訓他害我對兩個聯邦探員說了謊話。」

「什麼姑娘？我們剛剛見過的那個？」

「我是哈里特·亞當斯探員。」女子解釋說，「這位是弗蘭克·加洛探員。我們想問你幾個問題。」

「我猜到了，剛才是開個玩笑。」她清了清嗓子，「不過無所謂了。」

「又是無功而返。」弗蘭克揉著眼睛說道。他打了個哈欠，「我們恐怕永遠都找不到那個小雜種，英格索爾會把咱們的蛋蛋切下來當早餐吃的。」

「不，我說的是在房間里的時候。」

弗蘭克驚訝地眨著眼睛，「什麼？誰？那個傻大個兒和他的小婊子？」

她想得入了神，絲毫沒有注意到有輛車子駛進了停車場。

「你呢，先生？你見過這個人嗎？」

路易斯。

「有什麼事嗎？」他走過來問。

米莉安用頭抵著飲料販賣機，這時，她看到了一張一美元的鈔票。

「對，他們兩個。不過那小妞撒謊的本事要高明些，我差一點就上了她的當。不過她有點欲蓋彌彰了。倒是那個男的，他說的謊reａｄ•９9cｓｗ.coｍ話連三歲小孩子都騙不了。」

義大利人高傲地仰著臉，指關節捏得咯咯直響，上前一步，威脅似的說道：「你再看看，給我好好想想——」

她知道，但她想迴避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我有點崩潰，想喝橘子汽水。」

「但他卻叫阿什利。」

他們不耐煩地瞪著米莉安，彷彿想一口把她吞掉。

「沒有，」路易斯說，「我沒見過這個人。不好意思啦，夥計們。」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想要一杯橘子汽水，再在裏面加些伏特加。與人接觸的時候，我希望能不再看到別人臨死時的景象。哦，我還想要一匹小馬，我太他媽想要一匹小馬了。

路易斯也看到了照片。米莉安希望他不要多嘴。如果他們找到了阿什利，那傢伙肯定會咬她一口。那就意味著她的事情也會暴露，她可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

他滿臉憂傷，一副哀求的模樣。這是個孤獨的男人，米莉安心想，而且孤獨得要命，否則他怎麼會想和她這樣的女孩兒待在一起呢？可是突然之間，眼前劃過一道閃光，他的臉頓時籠罩在濃濃的陰影中——兩個空洞的眼窩，四條塑料膠帶，污血橫流，蛆蟲蠕動，鐵屑從一把破破爛爛的剖魚刀上洋洋洒洒地飄落。她不由渾身戰慄。

「唔，沒有。我見過的人不少，但沒見過這個傢伙。」

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弗蘭克，」女子伸出一隻小手按在男子的胸膛上，「我們還是不要打擾這兩位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謝謝你們。」

兩名探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晚上好。」女子說道。

「我是個十足的九九藏書爛人，」她坦誠地對路易斯說，「身上沒一點好的地方。我思想邪惡，做的事更加邪惡。我滿嘴髒話，抽煙喝酒。說實在的，我嘴巴和腦子裡裝的幾乎全是狗屎，動不動就會往外噴——」就像成群的蛆蟲，她心裏說，「這些不適合你，路易斯。你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一個好人。你不會想和我這種人在一起的。那樣你只會惹上一身麻煩。我的麻煩，我的問題，我的情緒，我的一切。我會像一桶污水淋到你的頭上。去找個好姑娘吧。找個知書達理的，穿著漂亮的太陽裙，不會整天把他媽的之類的字眼掛在嘴上的姑娘。」

米莉安湊過去，模仿著路易斯的南方口音說：「親愛的，他們說他們是聯邦調查局的。」

「祝你幸福。」她有種想要告訴他實情的衝動。她想說他去日無多，要盡量及時行樂——去找個小姐快活一番，找家最高檔的飯店大吃一頓，還有，看在老天的分兒上，別到燈塔附近去。可這些話她全都憋在了肚子里。她隱隱抱著一絲幻想，只要她能離他遠遠的，或許一切的不幸都不會發生。那樣路易斯就得救了。然而這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或許有些消極被動，但迄今為止，積極主動也並未給她帶來過更好的結果。她沒得選擇。

「史考莉。」米莉安對女子說。繼而她又對男子點點頭，說道htｔｐs://rｅaｄ•９９ｃｓｗ•ｃｏｍ，「穆德。」

「沒有可是。到此為止了。你是個好男人。」

「眼睛。這是英格索爾教我的。人在撒謊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眨眼睛，要麼就會向上或向右看，以便調動大腦中負責創造性思維的部分。瞳孔收縮，眼瞼顫抖。這些都是慌張的反應。我能察覺得到，大多數被捕食者會出現頭部抽搐或眼球突然移動的反應。撒謊是一種恐懼反應。那兩個人都很害怕。」

「耶穌基督啊。」米莉安嚇了一跳。

「那是因為你身上有一大堆諸如榮譽、誠實、正直和其他對我而言格外陌生的優良品質。這對我很重要，真的。」

「我們在找人。」女子說道，並亮出一張照片。

「等那個姑娘。」

隨後，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了停車場。

「我不習慣對執法人員撒謊。」他說。兩人注視著那輛黑色轎車駛出停車場，開上緊鄰旅館的大道，轉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路易斯頓了頓，而後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我說過嘛，我有神經病。」

「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的。」男子說。

像頭狡猾的鯊魚，她悄無聲息地將車子重新開上了路面。

義大利人翻了個白眼。女子沒說什麼，亮出了她的證件。男的雖然怒氣沖沖，但也跟著照做了。

他開始採取主動了，米莉安心想。這很好，可是——

米莉安的喉嚨頓時一緊。她很高興對方要找的人並不是她，但照片中的人卻分明是阿什利。背景是某個派對、紅色的聖誕燈光、肆無忌憚的歡笑、自鳴得意的眉毛、永遠欠揍似的咧著嘴巴。是他無疑。

「你幹什麼？」

「我弟弟？哦，是啊。謝謝你沒有把他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