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說道，「從車上給我滾下去，免得我打得你滿地找牙。繼續抽煙吧，死不了的。」

前面是一條雙車道的公路。灰色的路面，中間是一條斷斷續續的黃色分界線。

「怎麼了？」女人的聲音尖銳刺耳，彷彿在透過一個咖啡研磨機說話。顯然，這女人是個煙民。米莉安心想二十年後自己的嗓子會不會也變成這種調調。

開車的女人嚇得呆若木雞。她年紀比米莉安大得多，恐怕有五十多歲。金色的頭髮已經開始發白，而她那像部隊教官一樣的髮型說明她要麼是個同性戀，要麼是那種早上起來已經懶得梳頭的絕望主婦。

「最後一個問題，你抽煙嗎？」

米莉安沒有時間浪費下去。

米莉安伸手接煙盒時，碰到了那女人的手指。

這條碎石路彷彿沒有盡頭，米莉安搖搖晃晃地走九-九-藏-書向路邊。路易斯的鬼魂早就把她甩在了後面，不過每當她快要摔倒時，便總能在樹影之間看到他。

「長——長灘島。在最北邊呢。」

慶幸的是，最後撞到人時，車速已經降到幾英里每小時了。

女人點點頭，隨後又匆忙搖了搖頭。

「把你的煙給我。」

「在哪兒？」

這樣的環境她毫不陌生。無數次，她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豎著大拇指，希望能遇到個好心人，搭個順風車。她就像吸附在鯊魚肚子上的鮣魚，依靠鯊魚強大的游泳能力做免費旅行，或混吃混喝。在某種意義上，鮣魚就像禿鷹，像烏鴉，也像米莉安——一群坐享其成的食腐動物。

這一次，她又是衝著某個人的死亡而去。

只是這一次，她恐怕不能指望搭便車了。那太慢了。況且大部分司機都知道在高速公九_九_藏_書路上會遇到什麼：癮君子、懶漢、連環強|奸犯、一個絲毫不值得回答的巨大問號。

「巴尼加特燈塔。」米莉安說。

手機已經從手中掉落，可手依舊放在耳邊。那樣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只可惜米莉安已經沒了幽默的心情。

「我去，你抽女士香煙？」米莉安大失所望，但她很快又擺擺手說，「算了，總比沒有強，湊合著抽吧。」

女人立刻舉起了雙手。

女人張口結舌，不知所措。米莉安舉槍的手晃晃悠悠，實在難以令人放心。

直到最後關頭，剎車聲才驟然響起。隨後車身像條老狗的屁股一樣搖搖擺擺地向前衝去，可惜剎車不夠及時，車子最終撞到了米莉安。

米莉安晃晃腦袋，先把點煙器預熱，而後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塞到嘴上。

二十三年後，女子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她渾身九九藏書哆嗦著走下門廊，走上門前的車道。天上下著小雪，寒風打著旋吹起一團團雪花。女人來到信箱前，取了信，可在轉身時她踩在了一片腳掌大小的冰面上。她腳一滑，身體失去平衡，頭撞在信箱上，倒在地上不動了。幾個小時過去了，天色漸晚。雪花落滿了她的臉龐，但此時她還沒有死。她在粉紅色的睡袍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塞到嘴上，點著，這是在向低溫屈服之前她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米莉安走到路中央，她要用身體攔住那台高速行駛的日本車。晚了，太晚了。透過灰濛濛的風擋玻璃，米莉安看到那個女司機正在打手機，她很可能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公路上的變化。

但米莉安不躲不閃。

米莉安點著煙，換到司機座位上，讓這台斯巴魯重新上了路。她的肺里充滿了神奇的尼古丁，她ｒｅad•９9ｃsw•com的腳興奮地踩著踏板。

「抱歉，」米莉安說，「我是想問，巴尼加特燈塔？」

女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前進，向著燈塔。

往來車流那熟悉的多普勒效應，那咆哮著駛過的摩托車。

「還算識相。」米莉安咕噥了一句，來到副駕一側，把全身每一根尖叫著的骨頭都挪上了座位。

「我怎麼去那兒，需要多長時間？」

她看到有輛車駛了過來，那是一輛至少已經開了一兩年的斯巴魯傲虎旅行車。

那女人似乎終於醒過了神，伸手去抓方向盤。米莉安很清楚那種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的表情。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掏出手槍，對準了風擋玻璃。

耳朵遠比眼睛更早感知到高速公路的存在。

車子漸漸逼近，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

但這樣的碰撞一般人仍然吃不消。現在，米莉安的每一寸皮膚，甚至連頭髮都開始疼痛九_九_藏_書起來。不過，碰撞產生的刺|激也勝過一切言語，米莉安頓時又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起來。

「你沿著那個方向走，」女人指了指與她們相反的方向說，「一直走到花園高速。然後向南——不對，是向北，向北，對不起，一直走到72號公路，然後沿著72號公路向東就能走到長灘島了。長灘島上只有一條主幹道，所以一路向北就可以了，最終你就會看到燈塔。開車也就是四十五分鐘的路程，呃，也許一個小時。」

女人從車門上的儲物格里摸出了一包維珍妮牌女士香煙。

女子推開車門沒命似的向遠處跑去，那樣子看起來就像屁股上挨了一針的貓。

她眨了眨眼睛，把手槍塞到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