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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墨跡與血跡 40、邪惡的波利,邪惡的波利

第三部分 墨跡與血跡

40、邪惡的波利,邪惡的波利

「去——」在她說出來之前,安妮·瓦倫丁和烏鴉都消失不見了。
一聲尖叫快速變為了靜音,它變成了汩汩之聲。
她看到了加熱器。
安妮蜷縮起來,靠在牆上的一處空地。頭垂落下來,靠在膝蓋之上。蒼白赤|裸的身體瑟瑟發抖,身體上遍布著一條一條的污垢與瘀傷。
她站在安妮·瓦倫丁的旁邊,安妮已經開始來回晃動。女孩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如同一隻受傷的動物,彷彿它有一隻腿落入了陷阱,並且嚴重受損。
上方,那首歌繼續歌頌。玫瑰灰燼的氣味停留在她的鼻子里。她聽到了他從另一條路穿了回去,可能拿著那把斧頭。
她沒有聽到重新上鎖的聲音。
腳步聲在地板上穿行。
你能夠離開這兒。
是安妮·瓦倫丁。
以及潰瘍。有些是剛剛形成的,有些不是。
多麼匹配的一對兒。
「你有工作要做。」
還有多少其他的人?
然而,樓上,真正的安妮·瓦倫丁嘶聲尖叫。
米莉安擦拭她的臉龐,嘶嘶地說:「這對我很有幫助。而且,事不過三:見鬼去吧。」
然後她倒在了地板之上——她不記得她如何來到了這裏——她的四肢抽搐,手指和腳趾向內捲曲。
一個20世紀50年代的電動驅牛棒。
酒窖。她在某種類似地窖的地方。骯髒的地板?這是一個地窖。
她的雙腳接觸到了地面,她不得不用腳趾肚去承受所有重量,來避免已受傷的腳掌更加疼痛。
你這個傻娘們兒,如果你拉不出來,每個人都會死掉。
然而接著,安妮的嘴張開,一隻烏鴉的腦袋——充斥著鮮血與黏液,從她的嘴唇之間滑出,對著她叫。之前不是入侵者的通靈畫面,現在才是。
米莉安站了起來,這個過程緩慢而艱苦。
米莉安在煤灰之上留下了一串足跡,煙塵在她的腳底刻出一道一道的斜線。如果基納沒有殺死你,傷口的感染也會讓你小命難保。
她長舒了一口氣,快要哭出來。不九九藏書過至少有一件事情是正確的。
它沒有動彈。
她感覺到她的頭沉重無力、頭痛欲裂。她幾乎可以聽到它裂開的聲音,如同一片結冰的湖面在她腳下綻出裂紋。
然而卻沒有撞到地面,並且沒有發出聲音——其他磚塊支撐著它。
「你有工作要做。」
她能聽到他在上面的沉重腳步聲,以及身體被拖曳著的滑動摩擦聲。
閃閃發光,啪啪作響。
她跌跌撞撞地來到了老煤房。這裏沒有加熱器,但她可以看見這裏以前放置的混凝土墊。兩扇酒窖的門看起來年代已久,脆弱可摧,這是一系列半腐朽的木穀倉板綁在一起的作品。但是,當她試圖打開它們的時候,它們毫不讓步,她聽到另一側的金屬在叮噹作響。
和她的腳一樣,她全身赤|裸。沒穿褲子,這也意味著沒有電話,沒有刀。在她身後,一個古老的熱水器位於一個水泥塊之上。除此之外,另一個較小的房間——一個裝滿了看似是老燃煤殘餘物的前廳。
她閉緊了雙眼。
深呼吸。
「我們在哪兒?」米莉安問道,「難道我們在基納的房子里?你在這裏待了多久了?」
她看到了岩石牆壁。拴在上面的木架子。全部空空如也。頭頂上空,一個燈泡懸挂於一根磨損的電線上,投射出昏暗的光芒,但並不多。
然後米莉安聽到他開始唱歌。她聽不清那些字眼,但她能聽出那冷酷嚴峻又有節奏單調的音質,又是那個《邪惡的波利》之歌嗎?
米莉安挑釁地對著他的面具吹散了手中的煤灰。
她試著移動。她的身體卻不太配合,手肘從她身下滑了出去。
米莉安爬了過來,用她的雙手包住了一塊磚的后側。用力。
她把她的手置於身下,一陣劇烈的疼痛刺進了她的手掌。她「撲通」一聲倒回到地面,後腦勺貼在地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米莉安簡單地抽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感覺一下https://read.99csw•com她的身體——沒有肋骨斷裂,沒有額外的傷口,沒有像瓦倫丁那樣的褥瘡,這讓米莉安感到十分驚訝。
她感覺到了她那雙赤|裸著的腳。每隻腳上都有一個X。血已結痂。傷口浮腫。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剛剛一切都是一場夢嗎?她剛剛睡醒?是入侵者給她傳達的通靈畫面?
米莉安翻滾過來,雙手撐在地下,膝蓋也是,支撐起整個身體來,搭建了一座身體的橋樑。
這門肯定已被上了鎖。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它不能被穿過。
兩個黑色的柱子,兩隻深色的靴子。
鑰匙聲吱吱嘎嘎。她聽到一個掛鎖遲鈍地敲在門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她趕緊跑下了台階——在這個過程中,她幾乎滑倒,並且差點折斷她那該死的脖子。
「難道是我口——口——口吃?我說了,見鬼去吧。」一切都是嘔吐物、鼻涕和眼淚。
「去,死吧。」
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基納拽著她的頭髮上了台階。
在樓梯的頂端,她通過門的裂縫之光望了出去。她在那兒看到了出口。她所看到的那扇門一定是一條出去的路。這個地窖的尺寸,以及她在廢物堆積場看到的一切,讓她有充分的理由判斷出這是一個最多只有一個房間的小屋,所以她看到的這扇門必定是通向外界的大門。
她死了嗎?
「河水正在漲潮。」
這是帶著陳舊扭曲的玻璃窗的木門。在它之上,是一扇紗門。透過窗戶,她看到夜幕已然降臨。
女孩的腿胡亂蹬踹,他將驅牛棒卡在她的鎖骨上。米莉安想要過去,然而卻發現她所有的「神經元和迴路」仍然處於啞火狀態。她所能做的僅僅是蜷曲成一個像尚在羊水中的胎兒那樣的球形。
瓦倫丁。
「見——見鬼去吧。」
「我們這裡有兩個人,」米莉安說道,「我們可以和他搏鬥。」現在,她不覺得她現在的狀態能夠擊退一個流口水的寶寶,更不要說是九*九*藏*書一個手持消防斧的連環殺手了,但這是她們唯一可以做的,「我們兩個人可以一起擺脫這些。好嗎?看著我,拜託了。瓦倫丁,看著我。」
她在祈禱,不是向上帝,而是向入侵者。
一切都被點燃。她感覺頭頂上方的裸燈泡突然變為超新星:房間悶熱窒息,白光熾熾,彷彿她被困於一道閃電之內。
米莉安翻滾到了她的身邊。她感覺她的腦袋如同一個充了氣的氣球(一個紅色的聚酯薄膜氣球)般大小,她耳邊的振鈴尖銳鋒利,不絕於耳。
米莉安試圖找回她的方向感。丫的,她試圖找到她體內的靈魂。彷彿她那連接著意志力與肌肉、思維與四肢的韌帶與肌腱,都被切斷或已磨損。她的下巴無法鬆開。她的手指彎曲,以至於她的手看起來如同動物的爪子。米莉安感覺她有點嚇尿了。
「河水正在漲潮。」烏鴉說道。
她希望屍檢的技術人員會注意到這一點。
她的舌頭上沾滿了塵埃與泥土的味道。
塔維納。
他有沒有鎖門?
用力,用力,用力——
知更鳥之歌?還是那首偷自燕子的歌曲,以便它可以不再歌唱嗎?
多孔水泥扎進了她的手心,她感覺新鮮的血液從她手裡的斜線標記處綻放湧出。這讓她的抓力打滑,並沒有起到推動作用,完全沒有——
「雷恩」。
仍然一言不發。
她的頭髮骯髒凌亂,沾膩著汗水,潮濕光滑,貼著她的腿部垂下,如同一個拖把的縷縷布條。
他將電動驅牛棒刺向了她的肚子。
蜷縮著。
「不是入——入——入侵者。」米莉安含混不清地說著。她的嘴角有一絲上揚,但隨即笑聲消失了,轉為了哭泣。淚水從她的臉頰擦拭掉了污垢。
緩緩地,慢慢地,她坐了起來。
一陣頭暈目眩——疼痛在她頭顱內攪動,差點又摔倒,落到地面。
然後她看到了安妮·瓦倫丁,坐在她剛剛坐著的地方。
她轉過頭望向另外一邊,然後她看到了另一個女孩。
九九藏書手持一根舊的木質警棍,皮繩纏在他的手腕之上,警棍的末端有兩個金屬探測器。
她的聽力瘋狂地徘徊于振蕩與脈衝之間:一個高亢的哀鳴融入了她耳膜背後那血流成河的聲音之中。
更糟的是,他戴著面具:鳥喙醫生的偽裝,來到這裏,來除掉她們。縷縷輕煙從喙孔里飄浮上升,米莉安聞到了這是燃燒的草藥和鮮花的香味——「雷恩」、塔維納、瓦倫丁、我,被綁在桌子上,鐵絲網堵嘴,頭顱置於檯面上,舌頭持在手裡——她必須去反擊這個威脅著她的黑暗勢力。
「我會讓我們離開這兒的。」米莉安說道。她趕忙跑進煤房,從地面抓起一捧煤灰,跑過去,站在燈泡之下。她讓自己努力保持平穩,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的整個身體都如同一艘在一場該死的狂風暴雨中掙扎漂泊的小船。
現在是時候殺掉卡爾·基納了,是時候讓這隻知更鳥停止他的歌唱了。
女孩抬起頭,但靜默不語。
起來。
女孩看著她,但她的目光處於滑落的邊緣,在困擾思想的冰面上不斷滑倒。她的眼神死板獃滯,空洞無神。如同一塊漂浮的木板。
它的對面:搖搖晃晃的台階,牆上的油漆像麻風病人的皮膚一般一條一條地剝落。頂部的門被關上了,門框邊緣透進來一道光。
然而,她的腦袋——她那粉色與漂白的頭髮耷拉在她的頭顱上,帶著油漆般的血跡。這個傷口與她原先那個被子彈划傷的溝壑分佈在頭的兩側(這個傷口已經幾乎愈合,不過她這個地方的頭髮還沒有長回來)。
她感受了一下下體。雙腿之間,沒有血跡,沒有痛感。她現在虛弱無力,感覺整個世界都無影無蹤了,而這個消息卻讓她有點小小的得意。
基納把安妮強拉硬拽地拖上台階,走出了那扇門。「砰」一聲關上了它。整個房子都為之震顫。
她的腿如同無骨之肉,肌腱如同失去了彈性的鬆緊帶。她無法讓它們服從指揮。它們移read.99csw.com動,但卻不符合她的願望。
望著某處出了神。
她用右胳膊環繞著那個磚塊,放在加熱器下擠壓。她知道如果她動作太慢的話,這可能會壓住她的胳膊。
是基納。
支撐著,像她一樣,沒有用手和膝蓋,而是用的短水泥板塊。
返回到那個房間。她悄悄走上台階,盡量悄無聲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樓梯搖晃,吱吱嘎嘎,如同一個老婦人臨終前的呻|吟。米莉安用雙手與膝蓋爬行前進。
移動、觀察、尋找。
她的手搭在前面,米莉安可以看到:兩個X。刻在她的掌心。
在她頭頂上方,地板吱吱嘎嘎,砰砰作響——腳步聲。基納在上面。某個沉重的東西——一件傢具——被拖拽著穿過這片木地板,發出刺耳的斷斷續續的聲音。
不要這樣想。
快點。
用她血淋淋的雙手舉起了它。
那隻受傷的動物提高了音量,一聲恐怖的哭號:如同一隻四腿折斷的貓咪,抑或是一隻在狐狸的牙齒之下的兔子。
煤灰覆蓋在護目鏡的表層。基納擦掉了它們。
你自己。
安妮·瓦倫丁。
「他呼吸著那些花朵的煙霧,因為他不想被你的雜質污染。」烏鴉左顧右盼,彷彿在研究一隻逃逸的蠕蟲,「他認為,你不是虛弱,你是生病了,他是一個外科醫生,在清洗你那卑鄙世俗的傷口。」
起來!
基納打開門,緩緩走下台階。
現在,米莉安握住了那個混凝土磚塊。
面具的眼窩部分被玻璃覆蓋,加裝上去的護目鏡位於皮革外部,上面固定有銅螺栓。
然而她的視線突然被擋住了。
她在哪兒?
安妮·瓦倫丁毫無價值。她一直被創傷轟炸,她的腦袋如同一塊被擦乾淨了粉筆字的黑板。
轉過頭來,臉頰貼著冰冷的塵土。
「嘿。」米莉安說道,她的聲音顯得那麼地有氣無力,「瓦倫丁。」
米莉安使出了她所有的——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肩上,牽動著手臂。那個混凝土磚塊刮擦著加熱器,突然一陣傾斜,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