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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蝎子和青蛙 20、上帝之法與人類之法

第二部分 蝎子和青蛙

20、上帝之法與人類之法

「第9大街的那個。」
那女人忽然從桌子對面伸過手來,抓住了米莉安的手腕——
「啊?」
腳尖笨拙地一旋,期待中的名牌映入眼帘。
「一位緩刑監督官。」
她條件反射似的鬆開手,文件自行滑回到文件夾里。
「剪刀。」心裏一顫,「哦,史迪奇。」
假釋官用雙手撐住桌沿,像只伺機撲向獵物的美洲獅一樣向前探著身子。她的臉一點點陰沉下來,好似一排街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你以為像你這樣跑到我跟前耍各種花招打聽假釋犯人信息的人還少嗎?每一種人我們都貼了標籤的:黑社會、小偷、毒販、妓|女。每一周都有人來找我,皮條客打聽妓|女的下落,黑幫分子打聽叛徒的去向,現在你跑到這裏來,我看你倒像雞——」
他們一定要把我銬起來了吧,米莉安心想。然而這種事並沒有發生,雨果和約格只是互相點點頭,隨後便讓她收好自己的東西,進去。祝你愉快,小姐。
「是咕咕桶的吧。」女人邊說邊從米莉安身旁走過,在桌子後面坐了下來。
「——為了五塊錢就能跟卡車司機打一炮——」
米莉安愣住了,后脖頸上甚至掠過一絲寒意,她不甘心,這是她唯一的機會。「求你了,」她懇求說,「我需要見一見瑪麗,哪怕你告訴我,她什麼時候到這裏來,或者……或者你替我給她捎個口信也行——」
「對,沒錯,第9大街的咕咕桶。我是經理,呃,助理經理,但是真正的經理,丹,我只跟你說哈,他有點兒——」她模仿了一個吸可卡因的動作,「他很忙,你懂的。」九*九*藏*書
「你以為我會把瑪麗的去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現在只給你一個選擇,在我報警抓你之前趕快從我面前消失。雖然我弄不清你的企圖,但我相信警察一定有辦法。」
找到了。瑪麗·史迪奇。她把文件抽出一半,看到了瑪麗的名字、出生日期——1962年11月7日,她正要把文件整個抽出——
聰明。
來到法院里,第一關是金屬探測儀。恐慌,像除顫器的兩片電極板猛擊了她的心臟——我有槍。哦,還好,槍在車上。
米莉安點頭致謝,隨即朝他們說的方向走去。他經過一群職業人士,多半是律師,一水兒的黑西裝,神情嚴肅呆板,彷彿在參加美國司法制度的葬禮;一個身穿長袍的法官;幾個衣著光鮮喋喋不休的女人;還有一個滿臉迷瞪樣的小男孩兒在噴水池前刺溜刺溜喝著水。
「喂,人與人之間起碼的尊重呢?恕我直言,你說的那也太賤了。」
就這麼干吧。
「走開。別碰我的東西。」
相反,她禮貌地問了句:「緩刑辦公室?」
米莉安感覺得到,那女人的目光幾乎要在她後背上燒出一個洞。
「那你來對地方了。」奉送一個了無生趣的微笑,真是撫慰人心。
約格回答:「就在這一層,走廊最裡面。」
米莉安的心猛然一縮,但卻假裝從容地繞過桌子一頭。她感覺機會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每走一步,它便溜到更遠的地方。不過,也許她能將計就計,於是她滿臉堆笑地來到椅子前,「哦,是這樣的,我是她的僱主,可她最近read.99csw.com一直沒來上班。所以……」
「嘿,我不是雞,雖然我對妓|女並沒有成見——」
雨果補充說:「門上有牌子。」
女人盯著她,在等待下文。
法院已經進入視野,那是一棟巨大的方形建築,大概十層高,整體白色,但身上鑲嵌著一條條醒目的黑玻璃。
也就是說,法院里肯定有緩刑監督官,見一見這個人說不定能打聽到一點有用的消息,隨便什麼,任何一絲能幫她找到瑪麗剪刀的線索都足以令她歡呼雀躍。
現在新的問題來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
很好。米莉安絲毫沒有猶豫,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桌子的一側,拉開最上面的文件抽屜——沒有,不在這裏。不過它下面的一層倒裝滿了文件,她按照字母順序,直奔S開頭的文件夾。
「我們沒名字。」
辦公間入口處站著一個女人,她烏黑的頭髮打了許多凌亂的捲兒,正斜眉瞪眼地看著米莉安。哎喲,她的嘴巴,她的眼睛,她的整個身體上都寫著「不高興」三個字。
「我們只有一個標誌,像過去的貴族那樣。標誌是一個旱冰鞋被一團火包圍著,你可以想象,很獨特的。」她晃了晃手指,走開了。
「那你應該找萊拉·金特羅。沿這條走廊一直走——」她朝一個方向指了指,那根本算不上走廊,不過是夾在兩排小隔間中間的過道,「走到頭在複印機前向右拐,她的辦公間就在那裡,靠近飲水機。」米莉安點頭,道謝,轉身要走,但女人繼續說道:「嘿,你那個地方叫什麼?聽起來很有意思。我有個表弟,挺那什read•99csw•com麼的,怎麼說呢,另類,他很可能會喜歡這地方——」
萊拉·金特羅。
她很快來到緩刑辦公室門外。這裏裝的是玻璃門,室內的情況一目了然,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像間正常的辦公室。灰色的隔間,米色地磚,低吊頂,嗡嗡直叫的電燈。
謝天謝地,總算有個靠得住的加比在。米莉安的計劃簡單到令人髮指:只管往前開,總能到圖森。結果這麼干簡直像到處亂撞的無頭蒼蠅。幸虧加比的手機上有地圖,她選擇了最合適的路線,找到了一家汽車旅館。最後,她們在離城只有10分鐘路程的一家6號汽車旅館停了下來。
「我是僱主,」米莉安滿血復活,謊話張口就來,「你們的一個緩刑……犯?是我在城南新開的一家溜冰娛樂城裡的服務員。我們那兒可以看電影,可以喝啤酒,還有旱地溜冰挑戰賽,就像中世紀角斗場那種,當然,也不是完全一樣。我需要和她的假釋官談一談。」
但她隨身的確帶了一把刀,一把小小的背鎖刀。
「親愛的,你要找……誰?」
過道盡頭,複印機旁站著一個有著雙下巴和蒜頭鼻的死胖子,米莉安只能側著身子勉強從他身邊擠過去。「不,別動。」她對他叫道,那人只是咕噥了一聲。她很想看看這個傢伙是怎麼死的,但她的皮膚只碰到了他那檸檬黃色的布滿汗漬的襯衣,感謝上帝,她總算不用看到他死在馬桶上,或者心臟爆裂,或者在最後時刻掙扎的畫面。
「我去!高人啊,大姐!」米莉安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她不敢相信地笑了笑,「你的戒心連我九九藏書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緩刑的意義到底是什麼?米莉安不懂。定期審查有前科者?確保他們不嗑藥,每晚有地方睡,有活兒干——有活兒干?嘿,靈感的小燈泡亮起來了。
「瑪麗不在咕咕桶上班。」金特羅說。
又不是說瑪麗剪刀就在法院里等著她(為了證實這一點,她還在自己覺得安全的距離遠遠觀察了一番停車場,其實哪有什麼安全距離。她和瑪麗剪刀素未謀面,誰都不敢保證她能一眼認出她來——她最後一次見瑪麗剪刀的照片是在她哥哥的家裡,而那照片起碼是20年前的了)。所以,怎麼辦呢?好吧,她想,那女人正在緩刑期。
「沒名字?怎麼會沒名字呢?」
踩在白色的石磚上,回聲格外清脆響亮。
女人嘆了口氣,隨後指了指角落裡一把憨頭憨腦的椅子說:「坐吧,你找她幹什麼?」
「出去!」
她擠擠眼。
又是一張鐵桌,可惜位子上沒人。
可當她想到這一茬時,他們已經開始引著她走向探測儀了。毫不意外,探測儀報警了。兩個老頭兒——一個白人,一個拉丁裔——分別走到她身體兩側,懶洋洋地要求她把口袋裡的東西全掏出來——白人傢伙叫雨果,拉丁裔叫約格——她哆嗦了一下,乖乖照做了。背鎖刀吧嗒一聲落進了一個塑料盤。她屏住了呼吸。
她們要了一個房間,房號208,兩人就在裏面湊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米莉安開車直奔法院所在地。所謂的10分鐘路程她足足開了45分鐘,這怪不得別人,她迷路了,最後不得不放下自尊找幾個觀光客問路。
「嘿。」米莉安故九_九_藏_書作輕鬆地和她打招呼。
「就一個口信!一句話,一個電話號碼,什麼都行。」
「呃……」米莉安發現自己撒謊的本領正逐步退化,過去幾天的事讓她有些不在狀態。撒謊啊,你這個謊話發明家。你不是長於此道嗎?你的兩個特長,一個是報喪,另一個就是說謊啊,「呃,那個,我……我要找人。」
「嘿!」
「哦,我只是想查一個人的資料,是你負責的人,瑪麗·史迪奇,我想找找她的聯繫方式——」
她幾乎已經打算隨便捅誰一刀了,好問問他們憑什麼不讓人帶刀進入政府機關的大樓,不過那很可能只是賊心不死的煙癮在調戲她的大腦。
隨便。繼續看吧,渾蛋們。
米莉安從人群中經過時,眾人紛紛側頭而視。他們很可能見慣了各種各樣離經叛道以身試法的人,因此拿同樣的眼神看米莉安。這恐怕也怨不得別人,米莉安的形象確實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她的頭髮像剛剛被電過一樣伸向四面八方,白色T恤的邊緣毛毛糙糙,牛仔褲破損嚴重,彷彿她只要打一個噴嚏,褲子立馬就會變成一根根線頭散落在地,讓她只穿一條小底褲站在眾人面前。他們注視著她,也許正在期待著那一刻。
天氣還不錯,溫暖,但很乾燥。天空藍得不像話,彷彿是用顏料畫出來的。
「呃……是的。」
「哦,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她姓什麼?」
「咕咕桶是我瞎編的名字,根本就沒這個地方。怎麼樣,究竟想幹什麼,說實話吧?」
門口處的一張桌子前坐著一位女士。她的頭髮濃密而蓬鬆,幾乎要遮住整張臉,「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