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卻擁有這樣的人生。這是……詛咒，也是天賦，但它是真實的。你有能力幫助人，那就要幫他們。法院大樓里的那些人？那個小男孩兒，艾賽亞？你有這個責任。」

「我們的下一步應該是繼續逃亡。開車離開這裏，跑得遠遠的。」

公路旅行，毒品販子，還有米莉安許多醜惡情緒所引起的心靈上的颶風。而今，遭遇綁架，被拖到沙漠深處，被迫拿起槍，不得不看著一個男人在自己眼前腦漿迸裂。

「那也太狠了。」

我以為加比需要我。

加比揮了揮雙手，放聲大笑，「哼，就因為我說了幾句你不樂意聽的話，你就想甩掉我？想得美呀，米莉安，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休想把我打發掉，我理解你，我懂你——」

「這就對了。」

她經歷的事情太多了。

「我們不能。」

巫師車的後門敞開著，加比坐在車尾，步槍平放在大腿上。她低頭盯著它，猶如盯著一片占卜池。

「怎麼了？」加比問。

但加比卻說：「你錯了。」

米莉安費勁地咽了口唾沫。

加比說：「是你幹掉的，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米莉安心想這下完了，加比估計要崩潰了。她怎麼可能受得了這些？誰能在經受了這許多波折之後還能處之泰然？其實就連米莉安也並非像她表面上那樣波瀾不驚。

可到頭來也許是我需要加比。

「那個孩子，」米莉安說，「你說得沒錯，他處境危險。我不能——」

巫師車停在兩架舊飛機殘破的機身中間——機翼早已無影無蹤，只剩下兩個有著密密麻麻凹痕九_九_藏_書和無數窗戶的圓柱體，機身上像生了濕疹一樣遍布鐵鏽。月亮又大又圓，懸在正中天，皎潔的月光射向大地，給原本可怖的夜晚平添了幾分祥和與靜謐。但願，米莉安心想，它是今晚唯一盯著她們的東西。

「沒錯，」米莉安停下腳步，冷冷說道，「是挺狠的。」深呼吸，集中精神，繼續踱步。沙礫與矮樹叢在她腳下嘎吱作響，黑暗中的某處傳來叢林狼的嚎叫，「我看他們一定會試著找咱們。該死的，他們能找到格雷西，並讓狙擊手守株待兔。他們也是像我一樣受了詛咒的人。他們會找到我們的，儘管我不知道他們用什麼方式。他媽的！」

逃出那個鬼地方——瓊斯鎮？末日風暴基地？管他呢——之後，她的腳便一直瘋狂地踩著油門。她才不管車子會不會碾到坑或溝啊之類的導致爆胎。但旅館職員這輛神奇的巫師車絕對不是蓋的，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飛奔了那麼久，居然沒有出現一次故障。

「去死吧你，你懂什麼叫責任？」

「不行，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如今米莉安又把這張臉擺到了她面前。

阿什利·蓋恩斯毀了她的臉。

米莉安忽然怒火中燒。要不是你像根木頭一樣傻站在那裡不動，我怎麼會開槍打死他？她很想這麼懟回去，可最後還是忍住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她氣得大吼，並在一架報廢的波音飛機上踢了一腳。那東西像鐵皮鼓一樣發出瓮聲瓮氣的迴響，鐵鏽下雨一樣紛紛落下，她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好把它們從頭髮上甩下去https://read.99csw.com。

「呵，你才在放屁吧，可憐的米莉安。沒人理解你？你是神秘代碼嗎？你是未解之謎嗎？如果沒人理解你，那你做任何事都沒關係啦，因為沒人理解嘛，所以你做什麼都是被允許的。多方便的借口。我明白，我理解你。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他媽都理解你。而根據我對你的理解，你擁有常人沒有的天賦，而你需要利用這個天賦去做該做的事，做我認識的那個米莉安。」

她以為大門肯定關著，甚至做好了和門衛——黃鬍子比爾或別的什麼人——來場槍戰的準備，可令她意外的是，大門敞開著，附近連個鬼影都看不見。她沒有多想為什麼，因為她一心只想逃出去。就好比身處著火的大樓，既然已經衝到門口了，又何必費工夫思考大火的來歷和意義呢，此刻毫不猶豫地跳出火海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會兒她已經下了車，但卻不安地來回踱步，槍拿在手中。

她聽到自己說出了最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刻意迴避的真相，可一吐為快的衝動難以遏制，那幾個字爭先恐後地衝出喉嚨，任你怎麼努力都咽不回去。

「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我們首先要確保他的安全。」

米莉安轉過身，難以形容的狂躁。她意識到這是煙癮發作的表現，只是這一波來勢兇猛，她感覺自己好像要在顫抖中分離一樣——手指離開手掌，胳膊離開肩膀，子宮像脫離了卡車排氣筒的消聲器從身體里彈出來。她也會像這些沒有翅膀的破飛機一樣徹底報廢，只剩下一副沒用的殼。我想抽煙，我需https://read.99csw.com要煙，讓戒煙見他娘的鬼去吧，我要煙。

「他們故意放我們走的，」她說，「不對勁，這其中大有問題。為什麼？他們為什麼放我們走？也許……也許他們在我們身上裝了追蹤器？我沒有發現，可現在畢竟是晚上，就算有也看不見。操！奶奶的！不過也許他們終於發現咱們兩個只會製造麻煩，所以像瘟神一樣把咱們送走了？既然自己搞不定，那就乾脆放我們出來禍害別人去。這不是沒有道理啊，我們確實幹掉了他的一個手下。」

米莉安用手指戳了一下加比的胸口，「行，你想知道真正的米莉安是什麼樣的嗎？我告訴你，我知道你將來會怎麼死掉。」

「不可能……我絕不會幹那種事。」

還有現在這一大堆不著邊際的瘋話。

「放屁。我自己的事自己能搞定。你走吧，我一個人去找瑪麗。沒有你我照樣能解除詛咒。你……你只管回家吧，加比。」

「別拔高自己了，沒人理解我。」

她們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首先沿著前往峽谷的那條土路，而後向北，再向東。每當看到前方或後方有汽車燈光，她就不自覺地繃緊渾身每一根神經，心想這下壞了，他們追上來了，他們找到我們了。然而對面的卡車疾馳而過，後面的車跟著跟著就拐了彎，於是黑暗的沙漠公路上就只剩下她和加比二人。

加比的震驚可想而知，她愣在當場一動不動，只剩眼睛一眨一眨的。她的雙手握成拳頭，而後又緩緩鬆開。也許她能忍住眼淚，但卻無法掩飾臉部肌肉抽|動那樣的細微動作。

終於，她們https://read.99csw.com看到什麼東西了。一連串巨大的陰影和輪廓，就像一群行走的恐龍，或一片倒塌的建築。米莉安很滿意，她想就這裏吧，她和加比總歸有個藏身之處，於是她把車開下公路。很快她們就發現，車子駛進了一片舊飛機堆積場，裏面有大飛機，小飛機，螺旋槳式的，噴氣式的，都是過去幾十年間用過的機型。還有幾架直升機停在邊緣，螺旋槳葉片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像死去的蜻蜓的翅膀。但這裏沒有一架軍用飛機，全是民用的。

然而氣球不存在並不代表它所傳達的意思也不存在。該死的。

「也許我該把他們全都幹掉，然後放一把火毀屍滅跡。人們肯定會以為是卡特爾乾的。」

米莉安的耳邊響起一陣吱吱聲，就像用手指摩擦氣球的表面所發出的聲音。她想象著，應該是紅色的氣球。加比沒有看到，那說明這不是真的。她知道這不是真的。

「胡說八道，我可沒想要這樣的人生。」

米莉安一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腎上腺素依舊在飆升，猶如一群黃蜂急著在她身體里做巢，她用邊走邊說的方式將它們燒掉。

她只好給加比補補課。從瑪麗的檔案開始，不過她只看到了一個出生日期：1962年11月7日，法院大樓里的炸彈，槍手，以及槍手身上與末日風暴基地大門上懸挂的旗幟圖案相同的文身。還有，瑪麗·剪刀·史迪奇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現場，而且她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她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炸彈嗎？或為別的？這句話她會不會是說給米莉安聽的？通過靈視？這不是沒有可能九九藏書，阿什利就那麼干過。

「可惜你就是那麼幹了。也就是幾年之後。你走進洗手間，抓了一大把葯塞進嘴裏。吞下之後你就死了。吞葯自殺，這就是你結束生命的方式。」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加比一愣，隨後勃然大怒。她猛地推了一把米莉安，「你厲害什麼？這一路上不都是我在照顧你嗎？我對你負有責任。實話告訴你，你就是個大麻煩。你跟森林大火一樣可怕，而我就是拿著水管防止你肆意蔓延荼毒世界的人。」

「這個問題我們改日再談，」加比說，「今天我們有別的問題，你可以幫著解決的問題。你對他們負有責任，我對你負有責任，就這麼簡單。我們需要研究下一步該怎麼辦。我們。不是分開的你和我，是在一起的你和我。」

「什麼？」

哦，對了對了，加比還不知情呢。

「我想抽支煙，那能讓我……看清事實，讓我集中精神。我不能……唉，算了算了，我也不想這樣，好嗎？我才不在乎伊森想幹什麼，我也不想摻和。他的事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那不是我的人生。他想推翻美國政府，他想炸法院，他想要更大的權力——」

她像挨了一個耳光：

隨後她大步走向米莉安，像個槍手一樣俯視著她。

「等等，你說什麼？炸法院？」

米莉安嘆口氣，「是啊，這就對了。」

「這就是你的事，這就是你的人生。」

「你是自殺的。」

「什……什麼？」

加比臉上的表情用震驚已經不足以形容。一下子聽到這麼多聞所未聞又錯綜複雜的事情，她的腦筋有點跟不上節奏。她愣在那兒，像台死機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