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周身的血液似乎冷卻了，凝固了。

米莉安的雙腿像殘廢了一樣，虛弱無力，晃晃悠悠，麻木得不聽使喚。伊森抱頭沖向門外，她對他連開了三槍。可手槍很重，她連舉起來都感覺困難，更不必說瞄準了。帳篷上多了三個洞，但伊森逃脫了。

伊森把屏幕反過來對著米莉安，他一張張翻著照片：看起來似乎是某棟排屋裡的畫面，光線很暗，照明工具是手電筒。她看到了一支步槍槍管的影子，似乎是軍用的。每張照片都很容易讓她想到路易斯，但又輕易地引起她的懷疑——掛在冰箱上的拖車日曆，擺在前門口的笨重靴子，棕色的大衣，門口碟子里的鑰匙。門已經爛了，地上撒滿碎玻璃。一張客廳的照片顯示那裡曾經發生過打鬥，牆上的平板電視都被打落下來，咖啡桌也翻倒在地。米莉安心想：憑這幾張照片，我根本無法確定那就是路易斯的住處。他們肯定是在唬我，就像我唬他們一樣。

正是他們。

夜幕降臨，光明像退潮的海水，從帳篷的邊角下漸漸隱去。

她毫不猶豫地拿起槍，對準銬著她的手銬便是一槍。「乓！」銬鏈斷了，米莉安翻身下床，雙ｒead.９９csｗ•ｃｏm腳重重落在鋪著小地毯的地面上。

門帘被挑開，她繼續閉著眼睛。輪椅的聲音傳來，還有凌亂而有力的腳步聲，來人似乎不止一個，除了伊森肯定還有別的人。他們朝床邊走來。

伊森又搖晃著手裡的藥瓶，「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已經夠仁至義盡，所以你最好給我豎起耳朵聽仔細了。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那孩子——艾賽亞——在哪兒。只要你老實交代，我可以保證兩件事：第一，你不會死，因為我們已經開始給你用藥，這是慶大黴素，是藥力很強的抗生素。第二，你的朋友路易斯不會死，當然，還有他的老婆。」

一個字，像水晶鈴鐺一樣在她耳邊響起——

伊森陰沉著臉說：「我完全不必答應你任何事。我對你已經夠仁慈了，不要得寸進尺，更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免得我們誰都不好看。你這輩子總得有點信念才好啊，米莉安。那在這樁交易中是不言而喻的條件。你要相信即便你對我撒了謊，我對你仍會以誠相待。」

米莉安把全身的力量都積聚在膝蓋上，對著伊森的襠部狠狠頂去。他疼得弓起reａｄ.9９csw•ｃom腰，低下了頭。米莉安一隻手伸到他的手腕下，猛然向上一推，槍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她張嘴便咬了上去。

她只有一個選擇。

一張床，空空如也。床單和枕頭都被撕破，床上有血。

「快說！那孩子到底在哪兒？不說我一槍崩了你——」

終於，他說：「東海岸現在仍是一片黑暗，那裡的時間大約是8點。我們找到了你的朋友，路易斯。我們抓到他了。」恐懼突然向她襲來，像劃過手心的棘鐵絲。

伊森一躍跳上病床，騎在她身上，用槍抵住她的頭。面具被揭穿，也就不再需要面具，現在只剩下赤|裸裸的憤怒。他氣急敗壞地大吼大叫，唾沫星子四處飛濺。

這兩個字是從戴維口中飛出來的。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雙手捂住嘴巴，可惜那已是多此一舉。撒謊。米莉安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米莉安心中一緊：

伊森上前一步。他不說話，但舉起一個藥瓶子，並隨手晃了晃，就像一隻貓或一個小孩兒在調皮地誘惑她。然後他伸出一隻手，奧菲利亞連忙把一台山寨iPad遞了過去。伊森因為舉著胳膊，米莉安看到了他腰間的手槍九-九-藏-書——鍍鎳的槍身閃閃發亮。

逃。

眾人一下慌了神，紛紛奪路而逃。奧菲利亞推著凱倫便竄出帳篷，而凱倫則張大嘴巴，發出一聲可怕的號叫。

「況且路易斯也受了傷。我們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他。你肺部中彈，他也一樣。不過他現在很安全，可是幾個小時之後就很難說了，除非我們把他送到醫院。所以，他現在應該很難開口和你說話。他在我們手上，而且他時間有限——」

說到戒煙她猛然意識到，她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煙癮發作了。

床邊有張照片。

她的身體就是一根保險絲。熱量在積聚，當保險絲熔斷的時候，她的路也就到了盡頭——她自然不會爆炸，但會發出滋滋聲。斷了的保險絲形同廢物，她會像塊石頭一樣落下。胸口槍傷未愈，身體虛弱不堪，感染像加州的森林大火一樣席捲全身，沒有藥物可以控制。

伊森拔出了手槍——「乓！」

米莉安渾身一抖，睜開了雙眼。

「那我請你答應我的條件。」

「這是要干預治療的陣勢啊。」她一臉厭惡地說。一干人等全都望著她，有伊森、瑪麗、奧菲利亞、戴維，當然還有凱倫，她的腦袋呈直角歪在一邊，https://read.99csw.com好像她那瘦骨嶙峋的肩膀是全世界最舒服的枕頭。除了他們，沒有別人，也沒有全副武裝的保鏢。他們覺得很安全。因為米莉安傷病在身，苟延殘喘，況且她的手還銬在床欄上。這個樣子，她還能掀起什麼浪呢？「可我已經戒掉煙了。」

伊森的慘叫驚天動地。他猛地向後掙，在米莉安的嘴裏留下了一塊血淋淋的肉。在他掙脫的同時，米莉安變換手型，用拇指扣住他腕部最柔軟的地方用力一捏——

可就在這時，照片顯示了樓上的情景。

一團血從戴維腦後噴將而出，他的身體像被踢掉支座的人體模型倒了下去。

屏幕一直對著他的胸口。

「不管怎樣——」

「我是說，」戴維慌忙解釋，「等等——」

舌尖上依然留有骨湯的味道，而她的眉毛上卻滲出了顆顆汗珠。米莉安等待著。她閉著眼睛，雙手緊握。形勢迫在眉睫，她必須做好準備。準備什麼，她不知道。但她不能妥協。她要克服困難。不能坐以待斃，不能就這樣被怪物吃掉。

不好。

「乓！」

「你沒有談條件的餘地。」

牙齒陷進長滿胡茬的臉頰，直至遇到他的牙齒。她的舌頭上滿是鮮血，味道很奇怪，hｔｔps://rｅaｄ•99ｃｓw.ｃｏm有那麼一瞬間，她竟有種喝到古龍香水的錯覺。

「撒謊。」

「你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但我需要確認路易斯沒事。行嗎？行嗎？我就這一個要求。」

手槍掉了，一半懸空，一半在床沿上。米莉安鬆開伊森，他直起身子，臉上像開了一個水龍頭，汩汩而出的鮮血順著脖子流下來。

「她不是他的老婆。」米莉安咬牙切齒地說。

是路易斯和另一個女人的合照。他蓄起了鬍子——軟軟的、黃黃的，比上次見他的時候長了些。黑色的頭髮，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眼睛。他穿著肥大的夏威夷襯衫，那個女人則穿著寬鬆的白色上衣，兩人身後是高大的棕櫚樹。地點也許是佛羅里達。他們在親吻。那是他的未婚妻，薩曼莎，對吧？

在她的頭腦中，一個時鐘開始嘀嗒嘀嗒響個不停。

天空最黑的一團雲被鑲了一道蜿蜒曲折的銀邊。

他們定會捲土重來。伊森也許逃脫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手下和同黨定會抄起傢伙向她撲來。大戰一觸即發。

「我要見他，我想和他說句話。」

一聲刺耳的尖叫，他的尖叫，還有槍聲的迴響。他的頭重重朝她砸下來，他的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一樣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