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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杯卷 月突法師

夜光杯卷

月突法師

那薄衫千瘡百孔,破舊不堪。但若是個雲遊四方的行腳僧,一身破衣爛衫倒也不奇怪。
「兼家大人……」
「不知道的事,我可沒法告訴你。」
「不明白?」
「賞櫻之時,我的心猶如與那櫻花在共鳴,震顫,在這日光中共同奏著樂音……」博雅感喟道。
「所以我啊,在不知不覺間把你當自己人了。」
「我太高興了。我的時日已經不多,大限到來之時能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可真是死而無憾。」
空中懸著一彎月亮,清輝灑遍庭院。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是這櫻花之事吧。」說著,他的朱唇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
「若是看著櫻花,晴明啊,我的心便搖擺不定,猶如琵琶弦一般震顫不已。而且正如剛才所說,看著自己這動搖不定的心,傾聽這震顫的弦音,我卻並不覺得討厭。」他再次將酒杯握在手中。
晴明與博雅的酒宴,一直延續到了翌日的清晨。
而於其中有無量千萬億菩薩摩訶薩同時湧出。
說罷,博雅終於將酒杯送到唇邊,喝下了酒。
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了。
「人情?」
「在宮中,若有人傳你的謠言,我就會斥責那些人,告訴他們沒有這樣的事。你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中了你所說的咒,對吧……」
「為什麼?」
「嗯。」
他們誦的是《法華經》,正好念到「從地湧出品」這一段。
「也就是說……」
「喂,晴明,兼家大人也說了,遮遮掩掩賣關子可是你的壞毛病。」
「也問過黑丸,大體是無疑了。」
「所以說啊,晴明,我總是無法理解你這個人。你的話總讓我有種悶悶的感覺。」
「此刻我們所看到的櫻花,似乎與去年相同,其實卻又不同。」
「既然如此……」博雅面帶不滿之色,但還是點了點頭。
「嗯。」博雅手持杯盞,接過了晴明倒的酒。
「許久未見,博雅大人。」露子向博雅行禮。她身著白色水干,長發束在腦後,看起來彷彿是一位還未舉行元服禮的少年。
「所以呢……」
法師的名號叫作月突。
「別勉強了,兼家大人。」月突法師說。
「那麼,晴明,你是明白了什麼嗎?」
「已經是早上,我在床上睜開了眼……」
「嗯。」
所有法師蟬都停在那株松樹上,千蟬齊鳴。
就算老法師這麼說了,可這事已經定下,而且已安排下人在五日後動手。
「我似乎反而樂在其中。」
「你是說,這樣做了,那法師還會再來?」
「我沒有施咒。」
「其中一棵將於五日後被砍倒?」
等到發覺時,已經穿過木門,被帶到了一處圍著土牆的宅邸中。
「留在枝頭的櫻花一直延續到秋日,與那位法師也是相通的啊。」
黑丸即施了咒的毛蟲,是露子的式神。
約定?!和這老法師做了什麼約定?
「不過,博雅啊,是不是快到了?」
「去吧。」
「嗯。這樣的事,問露子小姐是最好不過的。」
來者是位上了年紀的法師,僧衣上披著一塊不知是絹布還是何種材質的薄衫。
「今年是此處之人誦讀此前所記的經文的年份,而且是第七年,是特殊的一年。還請您萬萬不要砍伐那棵松樹。」月突法師說。
屋子裡,有數不清的小沙彌在高聲誦經。
「我記得。」
「你說什麼?」
「還請冷靜下來。」
命令下人準備松明,搜查老法師所說的南邊屋檐下,果然在那裡找到了一隻死去的蟬。
「是七年前九_九_藏_書的秋日,從雲居寺遷移到我家庭院的。」
「哦?」
「是的。」
「再來一杯。」他又遞出酒杯,蜜蟲再次倒滿。
晚上,博雅到了兼家的宅邸,晴明與露子已經在那裡了。
「你問了露子小姐何事?」
屋裡點著燭火,晴明、兼家及露子坐在室內,博雅坐在晴明身旁。
「不說這個,怎麼樣,博雅,明晚你也一同前去吧?」
「快到了?」
「您七年前聽了凈藏上人講法,對嗎?」
「那位?」
女童們出神地注視著小沙彌,沒有一個人出聲。
「現在還不知道嗎?」
及至中午時分,兼家還時不時想起那老法師,等到傍晚已經全然忘記。入夜後,他便上床就寢了。
「我自然懂。也不想想,和你一起這樣賞櫻飲酒,已有多少次了。」
「這個啊……」
「你說什麼?!」
「嗯,不過留在枝頭的花瓣,終究也會在秋日里與葉子一同飄散……」
「這裏的女童都無法開口說話。」
「是我傳達的。」
「嗯。」博雅坐了下來。
「總之先等等,博雅,在拜見過那位后說也不遲。」
「梅花也好,菖蒲也好,紅葉也好,其實都與櫻花相同,終究是循環往複之物。我越發覺得,在這些循環往複之物中,只有我被剩了下來,晴明。」
眾人望向庭院,月光下立著一位老法師。正如兼家所說,那位法師身穿薄衫。
「既然如此,你告訴我不也無妨嗎?」
「原來如此,那位法師大人竟是蟬啊……」博雅感慨地說。
「哦?」
「露子小姐,已經與晴明談過了吧?」博雅問。
「您家庭院里有松樹吧?」老法師說。
「是。」
「我來了,晴明。」

「如何了呢?松樹的事,您考慮好了嗎?」月突法師說道,聲音雖然並不響亮,卻不可思議地十分通透。
三日前,這位法師拜訪了兼家的宅邸。
三千大千國土。地皆振裂。
兼家的牛車聲在牆外遠去后,博雅問晴明。
法師拽著兼家的手,邁出了步伐。兼家也被拉著走起來。
「想想我和你的關係。」
「真是愜意啊,晴明。」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上,晴明與博雅正在飲酒。
「哦?什麼事?」
入睡后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身體被輕輕搖晃。
「是啊。」博雅點點頭說,「若用人來比喻,畢竟也有白比丘尼這樣的人物。」
「什麼未必都是如此?」
可是依然沒有回答。
博雅點頭之際,從外廊那頭傳來了人的動靜。
「不砍伐松樹——只聽到這句話,就已經足夠了。我已行將就木,是在貴府會客廳以南的屋檐下渡過了這幾個冬天。諸位之後前去察看,便能看到我的屍骸。南無妙法蓮華……經……」
「是。」
「櫻花、菖蒲、紅葉都沒有變化。在這之中,不斷變化的只有我,唯獨我日漸衰老。」
院中的確有棵松樹,這並不是什麼稀奇事。無論哪處宅邸都栽有松樹,兼家府上也有三株。
啊,是昨日那件事嗎?可是沒有約好會來接我,或者說去什麼地方啊。
「嗯。」
「你說什麼?!」兼家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

「嗯。」
「哪有這樣的事。」
「方才所說的愜意,就是這麼一回事,晴明。」
「那位嗎?」
「兼家大人到了。」蜜蟲向二人傳達read•99csw•com來客已至的消息。
「是。大人回去后,還請到庭院中與松樹說一句話,『關於松樹之事已經想好,還請明夜再來』。」
「可否請您別砍那松樹?」
晴明說完,老法師立即笑逐顏開,緊接著淚水簌簌地流過臉頰。
一看,晴明與博雅面前放著食案,還備好了酒。但只有兩隻杯子,沒有準備兼家的杯盞。
兼家用右手扶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坐在了外廊上。
「怎麼了,博雅?」
老法師低聲說完后,便消失了蹤影。
「我有幾件必須得確認的事,之後再告訴您。」

「去兼家大人府上。」
「這麼說來,兼家大人被帶去的是地下的蟬的世界?」
「因為我既不想要金錢,也不想要官位。」
「是啊,那奇妙的法師出現了……」
「不過啊,博雅,可未必都是如此。」晴明說。
「喂,晴明,這就是說,露子小姐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喝吧,博雅。」晴明少有地遞出了酒瓶。
「我也來個杯子吧。」兼家說。
「被妖物威脅,難以下手砍院中的松樹——要是出現了這樣的謠言,可就讓人頭疼了。不過,要是砍了樹,捲入了什麼怪事,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好,就拜託你了,晴明。」
「博雅大人……」晴明端正了姿勢,用鄭重的語調說,「與昨日不同,今日有幾件事可以說,不過從情況來看,我想現在暫時不說,今夜會更加有趣。」
天花板——應該說是屋頂上開了一個小洞,恰好可以看見懸在高空中的明月。
「你可真懂我。」
「露子小姐說是法師蟬。她告訴我以後,我才能確信。」

說完,他便離開了。
「我久聞大名,不過今日一見,可真是一位讓人驚異的小姐啊。打扮就像男孩,還無所畏懼地出現在人前。」兼家喜悅地眯著眼,似乎十分中意這位初次見面的露子。
「我說,晴明啊。」
那真是一所奇異的宅子。樑柱均用木頭製成,牆壁卻是用土造就。砌牆的土似乎沒有干,還散發著潮濕的氣息。
「好的,我知道了。」
「這些小孩兒究竟是什麼人,你們都從哪兒來?」
「就是說,也會有極少的幾朵,有一兩瓣不會散落,一直留在枝頭。」
「我問了,在土中七年之久的蟬到底是什麼。」

他拿過晴明讓蜜蟲備好的酒杯,說著「上酒」,往前伸出。
這是安倍晴明的宅邸,晴明與博雅坐在外廊上飲酒。午後的陽光照著庭院。
「原來是這樣。」
「這又是為何?」晴明問。
是諸菩薩身皆金色。三十二相無量光明。
仔細看去,柱子背面,黑暗深處——目力所及之處都有女童,那數量與小沙彌一樣,應有上千人。
「怎麼了,博雅?」
「您指什麼?」
「去年的櫻花也不是前年的櫻花。櫻花每一年開了又落,翌年再次開放,看似與前一年相同,其實並不一樣。這一生中,看似在年年觀賞同樣的櫻花,其實年年有異,好景不重來。」
「雖然不明白,倒是想到了一兩件事。」
「在來這裏之前,已見過晴明大人,也談過了……」
兼家差點就要張口出聲,但沒有叫出來,因為老法師的聲音不可思議地順耳極了。
思忖之際,兼家的手已經被拽住,身子也立起來了。
聽了博雅的詢問,這位小姐瞧了晴明一眼。
「喂,晴明……」九-九-藏-書
露子小姐雙眼含淚,出神地凝視著那法師襤褸的薄衫。
「雖說有所不同,櫻花確實又年年綻放,並無二致。該怎麼說呢,我無法準確地描述,其實不僅櫻花是如此。」
他的聲音與其說是從口中發出的,更像是從丹田發出的。
陽光下,櫻花花瓣繽紛落地。
仔細傾聽,那鳴叫聲猶如是在誦讀《法華經》。

兼家詢問時聲音溫和,可那女童看著兼家,只是微微搖頭,沒作任何答覆。
「不知道才更有趣,不是嗎,博雅?」
白比丘尼是指八百比丘尼。數年前,晴明曾為這位吃過人魚肉、擁有不老之身的女子除去禍蛇。
法師將盛著甘露的杯子遞給兼家。兼家接過後喝下,舌上留下了既有些苦澀又帶著甘甜的味道,內心果然平靜下來了。
「去嗎?」
兼家點點頭,飲盡杯中酒,站了起來。
原本是打算將他帶到屋裡談話的,可兼家已經朝這邊走來了,外廊自然成了交談之所。
酒來了。喝著這酒,一直到了夜半更深時分。
「是的,是在庭院里聽到的。是《法華經》中的『從地湧出品』這段,聽到自地里湧出千百萬菩薩時,真是歡欣雀躍。那時有無數同伴一同聽講法,不知為何只有我活到了今日。七年以來,我一直牽挂著我們的孩子,所以跟著到了這裏,現在終於知道為何讓我活到現在了。」
「這法師出現后,對我說,萬萬不可砍了種在我家庭院里的松樹。」兼家說。
聽著這聲音,兼家不禁恍惚起來,如同困意襲來一般。
「無論在何時,無論是何種狀態,即便是當下,我看著這櫻花,內心也難以平靜。」
「兼家大人……」
「與世間萬物皆有佛性的教義有相通之處啊。」
那時,兼家的女兒超子以在原業平的《夜露》出謎考博雅。晴明替沒能答出來的博雅解答了謎題,幫助了兼家。
「還不知道。」
「在哪兒出現?」
小沙彌們齊聲誦經。
「我先確認了在意的事,明日晚上再拜訪府上。」
「不必,這裏就行。」
「去吧。」
蜜蟲往裡面倒入酒。兼家一口便飲盡了第一杯。
兼家問近處的一名女童:
「只有男孩誦經,女孩一言不發,從這裏我有了線索。從家中的柱子汲取甘露而飲,也只有蟬才會如此。」
「嗯。」
「那真是一場讓人受益匪淺、為之雀躍的講法。」
酒杯還沒有觸到唇邊,博雅便將它放回了外廊上。
兼家是個性情直爽的人。
「該怎麼說呢,總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快而哀傷的情緒纏繞心間。不可思議的是,我並不抵觸這種五味交織的情緒。」
「嗯。」
源博雅一邊將酒杯送到唇邊,一邊說道。
說著,兼家轉過身去。
「喝吧?」
「話雖如此……」博雅心中彷彿仍有不快。
「已經到約定時間,我來接您了。」
「這是我等飲用的甘露。喝下此物,便能心神安寧,還請試一試。」
府中之人正在酣睡,沒有醒來的跡象。
月突法師從懷裡取出一個杯子,貼在邊上的一根圓柱上面。從那柱子上淌下了不知是何物的汁液,流入杯中。
「什麼啊,不告訴我嗎?」
「嗯。」
某日,在藤原兼家宅邸的庭院中,法師蟬齊聲而鳴,其數量約有千余只。
「我雖不是人身,卻擁有了這樣的形體,也是那無上經文的功德……」老法師在月光下微笑著。
應世尊之言語,大地震動開裂,從中源源不九*九*藏*書絕地湧出無量千萬億遍布金光的菩薩摩訶薩。
晴明突然說出「不砍松樹」,這是兼家不曾想到的。之所以沒開口,是因為已決定將眼前的事都交由晴明應對。
「我也是啊……」
兼家記得自己被帶著繼續往前走,卻不知自己是在哪裡走,又是如何走的。
「哦?」
「櫻花飄零殆盡之後,便會生出綠葉。雖然因為綠葉遮擋無法看見,但時而也有不會飄落的櫻花。」
「喝吧。」
一片、兩片,那花瓣飄落的數目還能數得清。
去年夏日里落雷,這棵松樹頂部開裂,將近一半樹榦被燒毀。雖然還活著,但種在庭院里未免有些難看,便決定今年將這棵樹砍去。
「去哪裡?」
此處有這麼多的孩童,觀看的女童中即使有人想說話,大概也只能閉口不言。
那是一隻羽翼已經千瘡百孔的寒蟬

「快到兼家大人來的時刻了吧。」
「明晚?」
正是櫻花的花期,不過散落的花瓣並不多。
「你總是讓我沒法安心。這次也是,其實放任不管也可以,但我又有些擔憂。但是這樣一來,今後我是否再欠你人情,都將令我無法安心。所以呢,我才請博雅大人為我牽線。」
「現在看到的櫻花亦然,不出十日,便將散盡了吧。」隨後,他又嘆息道。
「這裏的千余位女童都無法說話。」
先盡在婆娑世界之下。
「來了……」晴明低聲說。
「兼家大人……」
「這、這是自然。」
不知是否能說出來?這位小姐用眼神詢問晴明。
「我沒有遮遮掩掩,只是在弄清楚之前,還是不說為好。」
「究竟為何不能砍伐松樹呢?」兼家詢問這位老法師。

「是為了請兼家大人不要砍那棵松樹,我才活了下來。那時的幼子們,今年終於能出來了。我一直致力於教授這些幼子,讓他們出來后能念誦那珍貴的經文。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對,就是這事啊,晴明……」
「還不明白。」
「怎麼了,博雅?」晴明白皙的手指握著酒杯,停在了唇邊,那細長而清秀的眼睛注視著博雅。
「聽說有關一位奇妙的法師?」
「……」
「剛才你說的在意的事情,是指什麼呢?」
詢問其為何而來,這位月突老法師說了些讓人詫異的話。
「還請萬萬不要……」

「你總是這樣敷衍我,這是我無法原諒你的地方。你要是能向我索求金錢,我也就安心了。為什麼你不說想要金錢或者官位呢?」
不知是夢還是真,等醒過來——
「是嗎……」
「我就算說了,恐怕一時半會兒您也不相信。明日我再來拜訪,屆時將告訴您……」說著,那老法師回去了。
「正是。」
「是啊。」兼家點點頭。
「不必送了,多謝好酒款待。」
「就是釋尊明示,天地間求真之菩薩的數量無窮無盡這部分嗎?」
二人感慨良深地對酌。庭院之中,月光之下,櫻花紛紛飄落。
「你就別對我隱瞞了,不行嗎,晴明?」
「所以啊,我是在拜託你說說你不知道什麼。」
「是read.99csw.com啊,兼家大人因為一位奇妙的法師,有事前來呢。」
「就是露子小姐。」
二人踏著外廊的木板,走到了庭院,來到了月光之下。
「所以啊,晴明,今天這一天,今夜與你對酌的這一刻,讓我無比留戀。」
「我不想欠你人情啊,晴明。」
兼家聽到晴明所說,想要張口說什麼,但沒有說出口。
「晴明大人……」女人的聲音響起。
「決定不砍這松樹了。」晴明代替兼家回答。
「……」
庭院中,櫻花綿綿而落。
據說兼家睜開眼后,只見枕邊坐著那位老法師。老法師用手觸碰著兼家的身子,搖晃著他。
凈藏本是叡山的僧人,如今正在東山雲居寺修行,他是曾官至大宰相的三善清行的兒子。
「對了,就是《法華經》,應該恰好說到我剛才說的『從地湧出品』這部分。」
「怎麼可能?」
「博雅大人,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不過我也一樣,還什麼都沒告訴我呢。今夜就交給晴明,我們放鬆一下吧。」一旁的兼家插話了。
可是翌日,不消說那老法師,根本沒有人來到兼家的宅邸。
「首先是那松樹,那樹是有什麼來源嗎?」晴明問兼家。
「聽到了凈藏上人講法,因為《法華經》的功德,人的靈魂才寄宿在了他身上吧。」晴明說。

「是嘛。」
「來了啊,博雅。」
「別著急,博雅,到了明天就明白了。」
「雲居寺?那就是凈藏上人給的?」
「是的。」
「這事本就是你轉達給我的,不是嗎,博雅?」
「櫻花的花瓣未必都會散盡。」
「這事?」
「談了什麼?」
「嗯。」
「不論是長生還是短命,人只是活在此時此刻。」
事情是這樣的。
「是明白了什麼嗎?」
但自己腳上沾上的泥污,證明這並不是夢。
「恰好在七年前的夏天,凈藏上人在雲居寺論述佛法。我前去聆聽,看到庭院里有一棵枝葉甚美的松樹,極為中意,就懇請凈藏上人賜予我。在那年秋日遷移的……」
「心向佛法,直突明月,故以此為名。」法師說。
「有。」兼家利落地說,「啊,晴明,為什麼你不向我索求任何東西呢?」
距離紛紛揚揚地飄零,還有一些時日。現在離開枝頭的花瓣只是少數。
「還有這樣的事嗎?」
「什麼?!」兼家震驚不已。
兼家對想把自己帶入裡屋的蜜蟲說著,走到了晴明和博雅面前。
「我那時宣稱在二條大路遇到百鬼夜行,也是你幫了我。」
「自己人?」
「怎麼回事,告訴我吧。」
「撲地巫女之時,又為我識破下了蠱毒的瓜。要是吃了那瓜,現在就無法與你面對面喝酒了。」
那年夏日。
「是明白了幾件事,但仍然有不明白的地方。相信問問今夜來此的那位法師就明白了。」晴明低頭行禮。
那力道並不野蠻。月突法師用溫和的力度握著兼家的手,輕輕一拽,兼家便被這並不大的力氣拉了起來。
再一看,有許多女童正圍繞著這些小沙彌,注視著他們。
兼家這次喝了一半左右,將裝著剩酒的酒杯放回了食案上。
「其實說真的,晴明。我是不想來你這兒的。」
「她們生來就是如此。」
「欠你的人情越多,我就越不自在。」
「原來是這樣。」
兼家抓住她旁邊的另一個女童,問了同樣的話。
「不,還談不上明白,那時談論的佛法是……」
「就在我家中。」
「就是這樣看著櫻花盛開、飄零,不知看了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