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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6世紀初葉的羅馬 第三場 陰謀

第四章 16世紀初葉的羅馬

第三場 陰謀

阿方索·佩特里奇是以老奸巨猾而聞名的錫耶納僭主潘多魯夫·佩特里奇的次子。錫耶納與鄰國關係惡劣,與佛羅倫薩動輒發生爭執便是一例。處在薩伏那羅拉影響之下的佛羅倫薩共和國驅逐了美第奇家族以後,錫耶納就不惜代價支持美第奇回歸。皮耶羅多次策劃以武力回歸,每次都是從錫耶納出發,而每次失敗后又都返回錫耶納。
6月22日,在這樣的氣氛中召開了樞機主教會議。上午10點,除了兩位生病的以外,全體在羅馬的樞機主教共13人出席會議。教皇入場,落座后立即命三位擔任審判官的樞機主教宣讀起訴書。
樞機主教思路枯竭之時,一個妙計浮現在他的腦子裡:利用教皇的病下毒。教皇的老毛病是肛|門痔漏。這個病時常發作,發高燒,患部發出惡臭,不得不經常做外科手術治療。不需要做手術的時候,教皇雖然可以起來玩牌,但他身體發熱,患處部位特殊,無法消解不快的感覺。教皇已經延請多位著名醫生治療過,但效果不佳,只好乾等病痛高潮過去。一旦病痛高潮過去,身體就會像無病一樣健康,可以沉溺於狩獵了。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妙計就是派自己的心腹外科醫生去做教皇的侍醫,在為患部做手術時給他塗上毒藥。不需要去另找外科醫生,他的身邊就有這樣的人。
教皇說格里馬尼樞機主教的話有道理,便命在座的審問官公布全部審問記錄。

5月2日,寧尼熬不過確鑿的證據和拷打,交代了利用外科醫生毒殺教皇的陰謀。直到這時,教皇才知道險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事件。5月4日,薩烏里、里阿里奧、索德里尼、卡斯特列吉四位樞機主教作為同謀一事浮出水面。對寧尼的拷問就此告一段落。這一切都是在高度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就連對教皇動向極為敏感的外交使團都沒有絲毫察覺。
4月18日,審問官搞清楚了樞機主教與西班牙的關係。21日,審問官又弄明白了他與烏爾比諾公爵聯繫的細節。4月27日,作為證據的信件增加到了18封。外科醫生維切里的名字頻頻出現在信中。這讓教皇心裏生出了警惕。這不就是想當侍醫的那個外科醫生嗎?審問集中在了這一點上。從這時開始,執事西庇奧內已無法回答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審問便自然地集中在了最貼近樞機主教的秘書寧尼身上。
總之,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計謀是讓外科醫生維切里下毒,教皇一死立刻讓烏爾比諾公爵和西班牙軍隊武力佔領錫耶納,讓同謀的樞機主教選出其中一人做新教皇,從而實現回歸錫耶納。與一個人搞暗殺相比,這個計謀更為周到。但是,同謀越多,計謀泄露的危險就越大。
在另外一個房間里,里阿里奧脫下了身上的黑色教衣,換上了紅色的樞機主教服。他隨後被帶到了教皇讓人準備好的教皇宮內的居室中,教皇的心腹之一比比埃納曾在那裡住過,牆上掛著拉斐爾的壁畫,還配有漂亮的浴室。
第三個合謀者是那些反利奧派的樞機主教們。佩特里奇樞機主教首先向關係最親近的薩烏里樞機主教挑明了此事。這位薩烏里樞機主教受到教皇的關照,教皇把最豐饒的教區給了他,按理他不應對教皇有任何不滿,不知他為何還要參与此項陰謀。究竟是與佩特里奇長年的交情使然,還是因為這個時代特有的大胆在內心起了作用的緣故呢?
我們再看看薩烏里樞機主教的情況。從佩特里奇樞機主教被處死的那天起,他就從一直關押的牢房被轉到了一間稍好的牢房裡。他被罰2.5萬達克特,數目似乎很少,但沒有恢復他的樞機主教地位和收入。利奧十世對這位朋友的處置比對里阿里奧嚴厲很多。
利奧十世接到隊長的報告,說已經順利把兩位樞機主教關進了監牢。他扭過臉來對面色蒼白、兀自動彈不得的科爾內羅樞機主教說:「我們基督教徒把古羅馬人當作墮落的賤民消滅掉了。可是,古羅馬人所做的事情,我們不知不覺地都在乾著。戰爭、殺戮、陰謀、奢侈,除了暗殺在世的皇帝這一件事以外,我們什麼都幹了。而這件事情,現在也因這兩位樞機主教毒殺教皇的陰謀被做到了。讓我們祝賀1500年前就為我們展示了全部人性的那些偉大的異教徒吧,科爾內羅閣下!」
卡斯特列吉流亡威尼斯后頻頻給英國國王和費拉拉公爵等人寫信,反利奧的熱情高漲,但沒有一個人理睬他。利奧十世剛一去世,他就出發去了羅馬。可是自從那天起,他就斷了消息,據傳是被貪錢的僕從殺掉了。
審問官一直在宣讀記錄,直到夜裡10點仍在繼續。連續12個小時,所有樞機主教沒有一個人走出過房間,誰也沒有吃飯,一直在聽著宣讀。教皇肥碩的頸項被汗水弄得濕漉漉的,卻沒有離開過座位。人人筋疲力盡。
5月21日,教皇宣布,兩位樞機主教全部坦白,但他沒有談到坦白的內容。讓兩位樞機主教開口很簡單,甚至不需要動刑。他們不習慣屈辱而悲慘的境遇,只是讓他們嘗嘗滋味,他們便受不了了。薩烏里樞機主教甚至連沒被問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5月25日,樞機主教會議開會。會上,教皇討論了與此次事件無關的事情,這讓參与此事的人鬆了一口氣。
兩位樞機主教面色蒼白,科爾內羅也已面無血色。隊長理也不理,向士兵們發出了信號。兩位樞機主教的胳膊被士兵們從兩側架起。他們面無血色,一句話也未說就被帶走,甚至連回頭看一眼教皇的時間都沒有。他們走過城牆裡的通道,被分別關進了聖安傑洛城堡里的牢房。
終於有一個樞機主教站起身來發言說,為了不使有罪的樞機主教在全體樞機主教面前出醜,請教皇允許一個人一個人地走到他面前,親吻他的腳尖。有罪者可以在這時低聲向教皇坦白。教皇同意了這個方法。
被逮捕的多達10人,除了積極推動讓外科醫生維切里當侍醫的一個教廷官員被判刑6年外,其餘的人盡皆釋放。
(四)向教廷繳納15萬達克特罰金,分三次付款,第一次立即支付,第二次在聖誕節時支付,最後一次在復活節時支付。
6天後的7月4日夜裡,已經淪為一介祭司的原樞機主教佩特里奇在睡夢中被叫了起來。牢房外站著一排士兵,城堡的頭頭傳話給他,說贖罪的時候已到,並讓他做最後的懺悔,祈求上帝的寬恕。但原樞機主教卻大叫道:「命運要消滅我的肉體,靈九-九-藏-書魂得救了又能怎樣!」

拉斐爾畫烏非茲美術館(佛羅倫薩)© The Bridgeman Art Library
下午,教皇又向外交使團做了說明。教皇最後說,鑒於里阿里奧樞機主教的地位、經歷以及70歲的年齡,我不會讓他進聖安傑洛城堡里的牢獄,而會給他配上侍從,讓他留住在教皇宮的某個房間里。
法爾內塞樞機主教講了起訴佩特里奇、薩烏里、里阿里奧三位樞機主教的理由。會場里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到響聲。樞機主教代表站起身表示,我們的三位同事的罪行明確,我們將進行投票來確認其有罪,但懇請教皇陛下對這三人大發慈悲。
樞機主教們散去后,教皇又向外交使團做了說明。內容與在樞機主教會議上所說的一樣。說明過後,西班牙大使提出了抗議,說教皇做出了安全保證,卻又逮捕了佩特里奇,還要大使來做保證人,此種做法不正當。教皇面不改色地說道:「你也可以忘掉對罪犯做出的保證啦。」

樞機主教們面色慘白。教皇接著說:「這兩個人都是我所信任並給予優厚待遇的人。我的心裏感到非常孤獨。他們知道這個陰謀,雖然沒有積极參与,但卻放任不管,打算陰謀成功后享受成果。

儘管得到了教皇的原諒,但卡斯特列吉樞機主教無法相信教皇的承諾,他於6月20日夜裡出逃。為了繳納罰金,他甚至變賣了銀質餐具。他化裝后只帶了兩名隨從,先逃到了蒂沃利,從那裡經阿布魯佐、布里亞一路南逃,終於找到了一艘船,沿海路向北逃到了威尼斯。威尼斯共和國認可了他的流亡,教皇也就默認了此事。
不久,由200騎兵和2000步兵組成的拉斐爾主教的軍隊在傭兵隊長維特里的指揮下殺奔錫耶納。佛羅倫薩軍隊同時南下。波格塞·佩特里奇遭到南北夾擊,市民又在市內起義,他無能為力,拋下錫耶納亡命那波利去了。同時兼任格羅塞托主教的拉斐爾·佩特里奇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成為錫耶納的僭主。這事發生在1515年,利奧十世的謀略成功了。
利奧十世只說了句「原諒你們吧」,然後讓他們發誓今後不再犯,要求他們沒有教皇的許可不得離開羅馬。兩位樞機主教每人被罰款12200達克特。其他樞機主教請求教皇不要讓外交使團知道今天的事情。
第二個合謀者是西班牙。西班牙一直用懷疑的眼光來看教皇利奧與法國國王的友好關係。西班牙立即參与了樞機主教的圖謀,但它並未全面參与,只是借兵給樞機主教選中的臭名昭著的殺人狂隊長波金泰斯塔,所需費用自然要由樞機主教承擔。

薩烏里、佩特里奇和利奧十世分別出身於熱那亞、錫耶納和佛羅倫薩的頂級著名家族。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託了父親的權力和財富的福蔭,沒有什麼宗教傾向卻進入了神職界,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樞機主教,沒吃過什麼苦便出人頭地,飛黃騰達。但是前兩人與利奧之間有著巨大差別,這個差距甚至超過了20歲與41歲之間的年齡差距。自從美第奇家族被薩伏那羅拉逐出佛羅倫薩以後,利奧十世有著9年之久的不幸時代。其中有好幾年,他都帶著魯莽的哥哥皮耶羅和善良卻無能的弟弟朱利亞諾輾轉于烏爾比諾、錫耶納和羅馬之間,飽嘗流亡的辛酸。在經濟上,美第奇家族全無了往日的氣象。而那兩位年輕人家底殷實,工作就是遊走于羅馬社交界。利奧與他們雖然同為上流社會出身,他們之間也會理所當然地產生出根本的差異。隨著審問的進展,薩烏里以外樞機主教的名字逐漸明朗,我們下面再說。
樞機主教很快有所察覺。他以在羅馬花錢太多要回錫耶納為由離開了羅馬。但他沒有向北去,而是往南走,進了科隆納統治下的真扎諾城,在那裡重新開始與那波利聯繫。他身在實力強大的豪族科隆納的領地里,教皇亦不能輕易出手。利奧十世為了把樞機主教叫到羅馬費盡周折,樞機主教也回過一次羅馬,很快又逃也似的回到了真扎諾。教皇終於在1517年4月15日夜裡逮捕了樞機主教的秘書和執事。逮捕沒有在佩特里奇的宅邸進行,兩個人分別被騙出來,直接被投進了聖安傑洛城堡的牢房裡。

7月27日,教廷禮賓官格拉西來到聖安傑洛城堡,當面向被叫出來的里阿里奧傳達了教皇留他一命並予釋放的命令。然後,里阿里奧直接經城牆裡的通路被帶進了教皇宮。在教皇私人禮拜堂的祭壇前,他把手放在《聖經》上,宣誓服從教皇。接著,他被帶到教皇的私人房間里。年邁的罪人顫巍巍地跪下,想要去親吻教皇的腳尖。利奧十世把他扶起來,親切地擁抱了他。老人老淚縱橫,為自己的輕率而道歉,懺悔了自己的罪過。教皇對他說:「恢復你的樞機主教地位和收入吧。」周圍的人無不為之感動。
就在卡斯特列吉樞機主教逃亡的幾個小時以前,索德里尼樞機主教也以健康為由,向教皇申請換個居住地,得到教皇的許可后,離開羅馬去了帕萊斯特里納。但他似乎也無法相信教皇的承諾,于幾天後逃出了教皇領土,去了科隆納統治下的豐迪請求保護。科隆納派人報告教皇,說他不同意索德里尼滯留。但教皇卻回復說,不必如此,就讓他待在那裡好了。
同兩個月前逃離羅馬時相比,他的心境有著天壤之別。如今,教皇已經承諾讓他回歸錫耶納,那可是他的夙願。密友薩烏里和科爾內羅兩位樞機主教受教皇差遣,來到他的流亡地真扎諾,轉達了教皇請他回羅馬相商的話,甚至給了他安全保證書。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為此而狂喜。送走兩位樞機主教后,他根本沒有心情繼續留在科隆納家族保護下的安全之地真扎諾。他想快點回到羅馬與教皇談判,一刻也不願耽誤。科隆納勸他謹慎為好,他根本聽不進去,只帶了一個隨從便走夜路奔羅馬而來。他進了羅馬城門后,其實是想直接去梵蒂岡。但深夜造訪還是讓他猶豫起來。他想,還是明天早上拜會為好。


(三)沒有教皇的許可不準離開教皇指定的地點。
這時,始終一言未發的威尼斯出身的格里馬尼樞機主教請求發言:「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未被告知對包括三位樞機主教在內的全體罪人的審問內容。請允許我不參加投票。」
(一)坦白罪行並公開認罪。
教皇宮的大門當即打開。他把隨從留在那裡,一個人被引進教皇的私人房間。在等待大廳里,薩烏里、科爾內羅兩位樞機主教已在等候。兩位年輕的樞機主教跑向剛剛進來的密友身邊,異口同聲地說太好了、太好了,祝賀佩特里奇即將實現夙願。很快,三個人一同被引進了教皇的私人房間。教皇已經坐在那裡候著他們。佩特里奇樞機主教跪在教皇面前,親吻他的腳尖,準備感謝教皇此次充滿理解九*九*藏*書的提議。
教皇利奧十世從那時起起了疑心。佩特里奇樞機主教不懂得謹慎行事,他放話說一定要收回錫耶納。這事傳到了教皇的耳朵里。樞機主教經常去那波利,借口是探視卧病在床的哥哥波格塞。這進一步加深了教皇的懷疑。那波利是西班牙勢力在義大利的據點。不過,教皇此時對陰謀還一無所知,只是懷疑樞機主教與西班牙的關係。他開始在佩特里奇樞機主教身邊展開秘密調查。
就在這時,教皇寶座左右的門被打開,一隊武裝近衛兵沖了進來。士兵們立即把四扇大門緊緊關上。近衛兵隊長走到驚訝無語的樞機主教面前說道:「我奉教皇之命,前來抓捕佩特里奇和薩烏里兩位樞機主教!」
人們在一定程度上了解索德里尼的情況。他以學者和外交官聞名,是佛羅倫薩共和國終身正義旗手皮耶羅·索德里尼的弟弟。皮耶羅·索德里尼隨著美第奇家族回歸佛羅倫薩而倒台,逃到了亞得里亞東海岸邊的拉古薩,當時這裏還是威尼斯領土。教皇即位后馬上原諒了他,並把他召到羅馬,表示了寬大的態度。但索德里尼心中反美第奇的感情並未消散,這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把人一腳踹倒在地,再去撫摸他的頭,就是狗也不會高興的。

外科醫生說手術時將毒藥塗在患部不會起效,只能將它混在口服藥里。他答應去當教皇的侍醫。這位醫生既有錢又不缺名聲,不知道他這把年紀了,為什麼還要參与到這個魯莽的陰謀中來。是因為以前與佩特里奇家族的關係使然呢,還是對教皇侍醫這個當時醫生的最高地位懷抱野心呢?不管怎樣,他們開始了活動,圖謀讓維切里當教皇侍醫。教皇也知道這位外科醫生的名氣。開始時打算同意,但一直下不了決心。教皇的心裏有一個想法,如果讓著名的性病醫生當侍醫,人們就會懷疑他也有性病。無端遭人猜疑太無聊,但教皇還未完全排除延聘這人的想法。
見到這番光景,站在隊列後邊的卡斯特列吉跑了出來,同樣匍匐在教皇的腳下,叫道:「您發發慈悲吧!」
第二天開始陸續有人被捕。逗留在佛羅倫薩的外科醫生維切里被抓,當天夜裡被押送到利沃諾,第二天便由海路押解到了羅馬。此外,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親戚和波金泰斯塔隊長也遭到逮捕。對被捕者的拷問日夜進行,連禮拜日和節日也不放過,為避免外國干涉,需要儘快結案。
(二)完全服從教皇,今後不再進行政治活動。
「我希望他們自己坦白。我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請自己交代吧。如果有罪的人還想躲在暗處,那就只好交給司法處理了。他們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仁慈,另一條是審判,由他們自己選擇走哪條路。」
可是,4天後的29日,教皇再次召開樞機主教會議。樞機主教們開始入座。這時,審判官之一的阿科爾蒂要求與教皇個別面談。兩人便到隔壁房間談話,時間長達一小時之久。會場里的樞機主教們開始坐不住了,大家不安地望著教皇和阿科爾蒂消失於內的那扇門。近衛隊長和兩個士兵進了那間屋子。樞機主教們越發不安起來。過了一會,審判官之一的法爾內塞樞機主教和里阿里奧樞機主教二人被教皇叫去。兩人剛進房間,近衛隊長就向里阿里奧樞機主教身邊走去。同時,教皇鐵青著臉走出房間,把門鎖上,粗聲大氣地命令禮賓官格拉西讓樞機主教會議散會。樞機主教們猜測莫非里阿里奧樞機主教也被逮捕了,他們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教皇對他們簡短地說明道:兩位樞機主教已交代,事情已經搞清楚了,里阿里奧樞機主教也是共犯,他參与陰謀的條件是毒死利奧后選他當教皇。
佩特里奇樞機主教一邊繼續活動要把心腹外科醫生送去做教皇侍醫,一邊卻愚蠢地尋找合謀來干這件本該是一個人乾的事情。
各國大使當然想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教皇和樞機主教們都嚴格封口。最早知道兩人名字的依舊還是擁有完備情報網的威尼斯大使,佐爾濟大使在樞機主教會議的當天傍晚便向祖國的元老院送去了報告。能力很強的費拉拉大使科斯塔比利也花了15天時間才了解到兩人的名字。其他國家都是在這兩個樞機主教逃亡后才推測是他們二人。
羅馬暗夜深邃。巨大的遺迹沉重地聳立著,陰影中可以看到一閃一閃的火光。那是牧羊人為度過寒夜而點起的篝火,卻讓人以為是夜裡的強盜,瞬間打起冷戰來。進入市區,壯麗的教堂和貴族、高級神職人員、銀行家的豪華宅第鱗次櫛比。但這隻是大街上的景象。從那裡拐出一步,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道路狹窄曲折,像迷宮一般蜿蜒。道路兩側,家家戶戶都用木頭擋板把窗戶關得緊緊。即使屋裡點著燈,光線也不會泄露出來。如果有人站在那裡,穿著黑色的長披風,像蝙蝠那樣貼在牆上,不要說你能認出他來,就連注意到他怕都很困難。迷宮走到盡頭,是一個小廣場,那裡有教堂,噴泉汩汩地發出聲來。這種地方,往往外邊看著不起眼,進到裏面卻是豪華得令人驚訝的宅邸。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宅第也是這其中之一。那天夜裡,天空中掛著淡淡的春月,溶溶月光溫柔地照白了半個噴泉。
審問官終於念完了審問記錄,開始無記名投票。全體人員投票同意起訴理由。
6月27日清晨,一列令人恐懼的隊伍走出聖安傑洛城堡,在羅馬的街道上緩緩而行,往龐特廣場而去。沿途道路兩邊擠滿了看熱鬧的群眾。走在前面的是行刑人的家屬,女人和孩子從頭到腳裹著黑色衣服,只露出眼睛,徒步前行。接著是同樣打扮的成年男人,他們是行刑人。再後面過來的是沒有華蓋的載貨馬車。車上立著兩根粗粗的柱子,上面各綁著一個半裸的男人,他們是佩特里奇的秘書寧尼和外科醫生維切里。馬車上還有行刑人的助手,他們不時從炭爐中取出燒得通紅的鉗子靠上犯人的皮膚。犯人的衣服被燒著,肉被燒得發出可怕的吱吱聲,燒爛的肉飄出異樣的臭味。每烙一次,兩個犯人都會發出痛苦的慘叫聲。然而,他們的慘叫聲很快就淹沒在群眾的歡呼聲中。只要與自己沒有關係,再殘酷的事情都會被這些群眾當作熱鬧來看。手持長矛的騎兵隊忙著驅趕湧向囚車的群眾。
里阿里奧樞機主教也在梵蒂岡住了數周,接受了教皇和朋友的來訪,教皇狩獵時也一道前往,回來后還參加了樞機主教會議。教皇仍然親切地待他,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了。對這位已經辭去樞機主教團長的老樞機主教而言,羅馬已經今非昔比了。1519年,他得到教皇的准許,去了那波利。在那波利,總督以流亡君主的待遇接待了他。他在那裡離開了人世。他在遺言里交代把一切留給羅馬教會,並指定教皇的堂兄弟美第奇樞機主教為自己的代理人。他的遺體被運到羅馬,並舉行了莊嚴的葬禮。
當天夜裡,夜已經很深,九-九-藏-書關在聖安傑洛城堡里的三位樞機主教被告知了判決結果。他們從睡夢中被叫醒,在火把的火光下,收去了掛在他們胸前的金十字架,這種十字架只有樞機主教才允許佩戴,同時剝下了他們的紅衣、披風和帽子,換上了黑色的教衣。他們已經不再是地位僅次於教皇的樞機主教了,也不是大主教、主教了,已經降為普通的祭司(prete)。三個可憐的前樞機主教渾身顫抖,面無人色。
又過了12天,7月17日早上,原樞機主教里阿里奧被提出牢房,帶到了樓上的大房間里。在那裡,擔任審判官的三位樞機主教向他傳達了教皇的五項條件。
這天,剛滿26歲的樞機主教騎著馬一口氣來到這裏。羅馬夜裡的黑暗並沒有讓這位樞機主教感到陰森和恐怖。他用隨身帶著的教皇特別通行證,輕易地敲開了緊閉的城門。進城后,就是他閉著眼睛也都認識的路。隨從打著火把,沿著彎彎曲曲的黑暗道路走在前面。樞機主教策馬馳去,看那陣勢,趕上隨從並非難事。馬蹄聲在兩邊房子的石牆上激起高高的回聲,傳向遠方。

朱利奧·德·美第奇樞機主教
外科醫生維切里當時已年逾五十,他起初以擅長膽結石手術而聞名,但治療性病使他在整個義大利聲名鵲起。性病開始流行於20年前法軍入侵時,因為由法國人攜入,因而叫作法國病。這種病很快擴散到了整個歐洲,統治階級也不能倖免。維切里與另外一位醫生一起,開始用水銀治療這種性病。他的患者中有埃斯特樞機主教、曼托瓦侯爵、教皇的弟弟朱利亞諾·德·美第奇、英國駐羅馬大使等人。佩特里奇樞機主教也是其中的一位。這位外科醫生幾年前把根據地放在了錫耶納,老僭主潘多魯夫對他有知遇之恩。說起來,他就是佩特里奇家族的侍醫。樞機主教的目光盯上了他。
全體樞機主教以及德意志、法蘭西、西班牙、英吉利、葡萄牙、威尼斯駐羅馬大使作為實施上述條件的保證人。

然而,佩特里奇樞機主教得知此事後大怒。為美第奇家族和利奧十世個人出了那麼大的力,這算哪一出的做法!他怒火中燒,對平時關係就不好的堂兄弟拉斐爾的成功尤為光火。從這時開始,回歸錫耶納,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殺掉利奧十世的想法便佔據了樞機主教的整個胸膛。起初,他想在狩獵的時候趁教皇一人獨處時動手。為此,他整日短劍不離身。但這樣做危險很多。教皇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甚少,即使有機會,殺掉他以後也可能立即被發現。
教皇利奧十世冷靜而嚴厲的話語一結束,不管有沒有切身記憶,所有人都因為恐怖而兩腿發抖。在那個時代,即使沒有參与陰謀,人們也完全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受到某種形式的牽連。

樞機主教們在座位之間排成了隊列。科爾內羅樞機主教、法爾內塞樞機主教在靜靜地親吻了教皇的腳尖後走了過去。輪到索德里尼樞機主教了。他跪下身去親吻了教皇的腳尖,然後伸出雙手扶住教皇的肩膀,在他的耳邊耳語道「祝您平安」,便要走過去。教皇用眼神阻止了他,然後說道:「你是罪人。」索德里尼樞機主教面色蒼白地否認。但教皇仍舊盯著他,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索德里尼樞機主教頂不住了。他匍匐在教皇的腳下,坦白自己有罪。
在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時代,錫耶納與羅馬的關係也很差,佩特里奇曾經一度遭到切薩雷·波吉亞的驅逐。到了尤利烏斯二世時代,教皇對遭受前教皇波吉亞打擊的人統統給予優待。教皇的這一方針使錫耶納與羅馬的關係有所好轉。當時才20歲的阿方索受惠於此,獲得了樞機主教的地位。波吉亞時代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美第奇家族,也同樣得以回歸佛羅倫薩。
一塊黑色頭巾蒙住了他的頭。黑人走了過來,在犯人的脖子上纏上紅色絹帶,勒緊后打上了結。
已經處變不驚的羅馬民眾對這次的事件也不寒而慄。佩特里奇樞機主教是一位年輕的美男子,華麗的活動總少不了他。儘管他在樞機主教中地位輕微,但在一般老百姓中卻大名鼎鼎。毒殺教皇未遂的罪名與這位喜歡華美的樞機主教實在不相配。
佩特里奇家雇傭的波金泰斯塔隊長已經於6月19日被處以絞刑。然而,處死這個十惡不赦的人,甚至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那三位樞機主教在聖安傑洛城堡里的情況怎樣呢?不論是在梵蒂岡,還是在羅馬街頭,人們一見面談的全是這個話題。在義大利和歐洲各國的宮廷里,也無人不在談論這個話題,掀起了救人運動。可憐的佩特里奇樞機主教因為已確定是主謀無疑,不管是親戚還是在家鄉錫耶納,沒有人出面為保住他的性命而行動。西班牙當然擺出一副假裝不知情的樣子。強國的國王也站出來參加了搶救薩烏里樞機主教和里阿里奧樞機主教性命的運動。法國國王甚至向羅馬派了特使,花了很大的力氣來救薩烏里的命。這似乎是因為樞機主教的娘家借錢給法國國王的緣故,其實這是樞機主教的出身地熱那亞做工作的效果,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威尼斯共和國和西班牙國王則積极參与了搶救里阿里奧樞機主教性命的運動。
6月3日召開了樞機主教會議。樞機主教們出於恐懼和想了解事實的願望趕到了梵蒂岡。流言正在傳播,說其他樞機主教的罪行也都一一查明,只是不知道是誰。會上公布了三位樞機主教的親筆供詞。當天的會議只做了這一件事。
有罪的三位樞機主教被剝奪了樞機主教的地位以及給予高級神職人員的所有特權,被判沒收財產,接受俗界法律的審判。教皇是整個基督教會的首長,同時又是當時定都羅馬的教皇國的主人,因而所謂根據俗界法律的審判,仍然由教皇進行。但在俗界的法律中,即使不是異端者,也有被判處死刑的。樞機主教們當然也懂得這些,他們都覺得佩特里奇已經沒救了,但薩烏里和里阿里奧弄得好還有救。半夜11點,樞機主教會議在凝重的沉默中散會。
接著,由教皇秘書官本博宣讀判決書。樞機主教們坐在座位上,個個神情疲憊。他們隨著判決書的宣讀,發出了異樣的聲音。那聲音既不像嘆息也不像呻|吟,好似波浪一般擴散開去。這次的判決比想象的更嚴厲。
5月19日,召開樞機主教會議,其他的樞機主教參加了會議。他們老早得知了兩位樞機主教被捕的消息,會上個個臉色蒼白。會場上一片沉默。教皇要求發言。他說,通過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秘書和執事的交代以及審查信函證據,現已查明毒殺教皇的陰謀。教皇說明了迄今為止的審問經過。他點名說主謀是佩特里奇,同謀是薩烏里、烏爾比諾公爵和外科醫生維切里,但沒有提及其他樞read.99csw•com機主教和西班牙。他說,這一切都要追究到底,毫不手軟地讓責任人償罪。在一切決定以前,則讓這兩位樞機主教待在聖安傑洛城堡。教皇最後說,這是對最高地位者的反叛之罪,為公正處理此事,任命洛莫利諾、阿科爾蒂、法爾內塞三位樞機主教為審判官。對樞機主教這樣的地位次於教皇的高級神職人員而言,樞機主教團便能做出裁定了。
其他大使沉默無語。當天夜裡,教皇秘書官本博和薩多萊托兩人徹夜無眠。他們要給各國君主準備教皇詔書。大使們也同樣一宿未睡,他們同樣忙著寫詳細報告,告訴國內發生在羅馬的這起教會內部的陰森事件。
「陛下,我既不是個有尊嚴的人,也不是個傲慢的人。我只是想在做出決定以前,讓自己能充分理解和接受。」

因為沒有事先得到主人到達的通知,佩特里奇家正門的大門緊閉。隨從拼力用嵌在巨大門扉上的鐵環敲打著。年輕的樞機主教騎在馬上,一邊等著開門,一邊抬起頭來仰望天空。一輪已經變淡的月亮還掛在天際,這輪月亮從出了羅馬南邊真扎諾的科隆納城堡就一路陪伴著他走夜道來到這裏。他又把視線停在了噴泉上。這時,他感到對面教堂陰影下的柱子後面有個東西瞬間動了一下。可是,年輕的樞機主教內心興奮,根本沒有在意,很快忘記了這事。
「你可是位有尊嚴的人。」教皇諷刺道。
原樞機主教被帶到了另外一間大牢房裡。衣索比亞人羅蘭德體形巨大,以前的牢房放不下他,所以才造了這間大牢房。佩特里奇雖然現已降為普通修道僧,但他曾經是樞機主教,由身為基督教徒的行刑人來執行死刑會是他的恥辱。因而選擇了伊斯蘭教徒羅蘭德來做行刑人。在如此殘酷的時代,人們卻沒有忘記這種纖細的關懷。
第二天,一早就開始審問秘書寧尼和執事西庇奧內。但這兩人都很堅強,面對主人的東窗事發死活沒有開口。然而過了一天,寧尼和樞機主教之間從1516年8月到1517年3月的8封信擺在了寧尼的面前。不知道是佩特里奇家的什麼人,在得知二人被捕后想保自己過關,交出了這些信。一心為主的寧尼開始變得語無倫次。他一邊考慮主人,一邊交代,不知不覺露出了馬腳。每到這時,審問官就會窮追不捨,想跑也跑不掉。
沒有一個人動彈,也沒有一個人開口,還有人在環視周圍,面色蒼白。

佩特里奇徹底相信了這一切,連相識相知的西班牙大使都署了名呢!他只想到錫耶納回歸即將實現,卻把毒殺教皇的事情忘到了腦後。佩特里奇騎馬賓士了40公里夜路,回到了羅馬。

兩具屍體很快被放下來。廣場由刑場變為肉鋪。每人的屍體被分屍四塊,鮮血淋漓的八塊人肉又被掛到了行刑台上。
索德里尼樞機主教得知教皇的死訊后,立即從流亡地趕回羅馬,發瘋似的阻止朱利奧·德·美第奇樞機主教當選教皇。阻止成功后,他立即要求重審毒殺教皇案。然而,重審的結果與以前一樣。同時,還查出了他在流亡時與法國國王和西班牙國王一起乾的反教會陰謀。他因此被關進了聖安傑洛城堡,整個阿德利安六世時代都沒有離開過那裡。他的出獄還得益於另一位美第奇教皇(朱利奧·德·美第奇)的寬恕。這真是一個諷刺。1524年,這位文化人樞機主教在無人理睬的情況下去世。

總體來說,大家都持樂觀態度。利奧十世教皇即位以來所做的一切就是寬恕。外交使團也都認為,教皇肯定會讓他們三人認罪,然後寬恕他們。
巨大的門扉從裏面打開,發出沉重的聲音。主人突然回到宅邸,門衛十分著慌,絮絮叨叨地說著賠罪的話。佩特里奇聽也不聽,騎著馬進了宅邸。他在圍著中庭的迴廊一隅下馬。家丁拿著燭台走了過來。主人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家丁小跑步跟在後頭,說:「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寧尼和西庇奧內了。」

薩烏里在梵蒂岡做了短暫逗留後,於9月去了撒比納。他似乎在那裡得了瘧疾,以帶病之身回到羅馬。判決8個月以後,薩烏里在母親和兄弟的守護下去世。教皇命令以樞機主教的規格為他舉行了葬禮。

現在,一切都已查明,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儘快逮捕佩特里奇樞機主教。佔據教皇利奧十世心頭的不是對毒殺的恐懼。只要不讓那個外科醫生接近自己,就不會有問題。他怕的是與西班牙之間發生問題。老朽的費迪南多國王於前幾年去世,17歲的卡洛斯繼承了西班牙王位。教皇害怕這位年輕國王不但會向佩特里奇提供兵員,而且會進一步採取積極的行動。無論如何要在國王行動之前解決佩特里奇的問題。但是,樞機主教身在科隆納的城中,不可能派近衛兵去抓人。於是,教皇想了一個計謀,派平素與佩特里奇關係良好的薩烏里和科爾內羅兩位樞機主教帶著教皇的親筆信去找佩特里奇。教皇在信中說,在選舉自己為教皇以及在此之前,佩特里奇都幫過大忙,自己不會把佩特里奇棄之不顧,承諾將在15天之內恢復錫耶納的主權,作為條件,佩特里奇必須斷掉與西班牙的關係,回到教皇膝下。教皇在保證樞機主教回到羅馬後人身安全的文件上籤了字,西班牙大使作為保證人也簽了字。
6月4日,傳言流布,說里阿里奧樞機主教被轉到了聖安傑洛城堡,人們驚訝不已。在教皇宮的一個房間里,有人向里阿里奧傳達了教皇的這個命令,他當場暈了過去,醒來后也不能獨立行走,被衛兵們扛著通過城牆裡的通道送進了聖安傑洛城堡。在那裡,讓他透過縫隙看到了佩特里奇樞機主教被用繩子捆著脖子,綁在牢房裡的情況。於是,他交代了一切。在此之前,面對三位審判官的審問,他一直強調,自己雖然知情,但沒有把年九*九*藏*書輕人的話當真。
後世教廷銷毀了這個案子的全部記錄。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能夠了解相關情況,這都得益於各國大使的報告和被釋者的回憶錄,以及當時的歷史記載。教廷禮賓官帕里德·格拉西也貢獻良多。他在未被允許列席會議時,喜歡從鑰匙孔窺視現場情況。
(五)教廷沒收里阿里奧宮殿。
6月8日召開了樞機主教會議。這天,外交使團也同時受到邀請,並要求他們在樞機主教會議會場隔壁的房間里等候。
外交使團和羅馬市民十分震驚地接受了里阿里奧被捕的事實。他可不是佩特里奇和薩烏里那樣的小人物。自從他17歲被伯父西克斯圖斯四世教皇任命為樞機主教以來,已經有53年擔任樞機主教的資歷,既是長老之首,又是樞機主教團長。但是,他年齡雖長,卻是一個性格上的凡人,只擁有巨大財富。每當他要在羅馬上街時,都會帶著400個隨從列隊緩行。他所缺的只是教皇的三重冠。他多次嘗試當選教皇,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這次被認為當選的可能性最高,卻敗在了年紀跟他兒子一樣年輕的美第奇手下。他之所以答應了佩特里奇,這也是一個原因。
廣場在台伯河對岸,與聖安傑洛城堡遙遙相對。絞刑架已在前一天晚上準備就緒。行刑台上有兩根柱子,柱子上跨著橫木,橫木上垂下兩根繩子,每根上面都挽著一個套圈。寧尼和維切里二人被拉下馬車,架到行刑台上。經過兩個多月的牢獄生活和嚴刑拷問,這兩個人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身體也已變形。外科醫生維切里在絞索套上脖子時大喊冤枉,想對群眾說點什麼。黑衣行刑人立即勒緊了絞索,聲音消失在他的喉嚨里。接著,絞索向上弔起,一切結束。寧尼接著被拉上了絞刑台。他沒有出聲,被吊起的時候眼睛緊緊盯著一位修士放在他眼前的十字架,好像要把它吃下去一般。
然而,美第奇完全統治了佛羅倫薩后,佛羅倫薩共和國與錫耶納的關係又開始惡化。新僭主波格塞完全沒有繼承父親的政治能力,其惡政甚至遭到其他國家的譴責。他進而不顧與美第奇家族的關係,開始接近那波利的西班牙勢力。這引起了教皇利奧十世的關注。據同時代史家圭恰迪尼說,利奧十世希望由教皇派的人物來統治夾在教會領土與佛羅倫薩中間的錫耶納。很快,實現這一願望的機會就來了。錫耶納市民代表對波格塞的惡政感到絕望,跑到羅馬向波格塞的堂兄弟拉斐爾主教告狀,請他面見利奧十世時向教皇陳情。於是拉斐爾主教把他們帶到了利奧十世面前。
1512年,長年以來執掌錫耶納的父親潘多魯夫去世,由哥哥波格塞繼承。第二年在佛羅倫薩,喬凡尼·德·美第奇當選為教皇,稱為利奧十世。當時,佩特里奇樞機主教出於以往兩家的關係,帶領年輕的樞機主教們為美第奇的當選盡了力。
在大牢房裡,城堡的頭頭再次規勸原樞機主教懺悔。可是,佩特里奇氣得發抖,更加激烈地說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
開始行刑了。
第二天早晨,佩特里奇樞機主教驅馬越過台伯河奔向梵蒂岡。今天,他穿的是樞機主教的紅衣正裝,還帶了五個隨從。
教皇利奧十世面對已經入席的樞機主教們冷冷地說道:「現已查明,在座的樞機主教中還有兩人有罪。」
樞機主教聞言停住了腳步。他想起了自己在離開羅馬前曾對這兩位秘書和執事說過,讓他們去錫耶納。剛才瞬間萌生出來的疑心消失得無影無蹤。樞機主教走進了自己的卧室。

作為文人樞機主教,卡斯特列吉以其名字科爾內托聞名遐邇,他寫有紀行文。人們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參与陰謀。他出身於低級階層,靠著野心和文才爬到了樞機主教的位置,難道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他與教皇的關係不好但也不壞。
烏爾比諾公爵首先浮現在了他的腦子裡。公爵是前教皇尤利烏斯二世的侄子,在對法作戰中,現任教皇把指揮權交給了他,他卻去通敵,促成了教皇與法國在博洛尼亞的和談。此後,他卻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教皇解決了法國問題后立即向烏爾比諾派兵,驅逐了公爵,扶植自己的侄子洛倫佐成為新公爵。教皇在弟弟朱利亞諾死後,一心要把洛倫佐培養成復興美第奇家族的旗手。但洛倫佐毫無政治軍事能力,無法確保自己的地位,一直在與流亡中的原烏爾比諾公爵打仗,陷入了戰爭的泥潭。佩特里奇樞機主教愚蠢地選擇了這位甚至被法國國王遺棄的原烏爾比諾公爵作為合謀者。
里阿里奧原樞機主教接受了全部條件,只是提出在支付第一次的5萬達克特罰款之後恢復他的樞機主教地位。拉斐爾·里阿里奧不但是巨富,他長期擔任樞機主教,親戚中還出了兩位教皇——伯父西斯克圖斯四世教皇和侄子尤利烏斯二世教皇,因而他在交友方面受惠匪淺。在支付罰金缺錢的時候,他也不缺借錢給他的朋友,光銀行家阿戈斯蒂諾·齊吉一人就借給他5萬達克特。
這起讓羅馬、義大利乃至整個歐洲密切關注的毒殺教皇未遂案就這樣結案了。利奧十世教皇作為教廷內部事件處理了這個案件,絲毫沒有提及西班牙。不消說,這自然是出於政治的考量。

聖安傑洛城堡是在哈德良皇帝墓的基礎上改建而來,裏面有很多牢房。關押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牢房叫作「聖摩洛哥」,在這些牢房中條件最為惡劣。牢房只有兩米見方,土牆粗糙,不在地下卻像地牢一樣,沒有窗戶,光線進不來,換氣也不夠,陰暗潮濕,瀰漫著一股奇特的臭味。關押薩烏里樞機主教的牢房也好不到哪裡去。厚厚的木門在佩特里奇樞機主教的身後關上,響起了沉重的上鎖聲。黑暗中只剩下了佩特里奇樞機主教一個人。他像在做白日夢一樣,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切,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薩烏里也從聖安傑洛城堡經城牆裡的通路被帶到了梵蒂岡。年輕的他也許對以這一身普通修道僧的打扮進入教皇宮感到屈辱,走路時眼睛只看腳下。他也被帶進了教皇的私人房間。薩烏里匍匐在教皇腳下,親吻教皇的腳尖,懺悔自己受到了佩特里奇和惡魔的蠱惑。教皇面無表情地說道:「實在無法相信你。」薩烏里慌了起來,還想辯解說自己的懺悔發自內心。教皇用手制止了他,說道:「如果有很多人求情,我才會原諒你。」教皇也在梵蒂岡給了原樞機主教薩烏里一個房間。
樞機主教會散會後,教皇立即召見了外交使團。教皇只說又查明了兩個樞機主教有罪,但沒有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