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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0

第二章

10

幾天下來,孩子們畫遍了村寨附近的老房子,田野,湖泊,溪流。淮打算到山寨南山上去看看,找找是否有適合帶孩子們上去寫生的地方。她安排店小二看管好孩子,便獨自上山去了。其他孩子們都還在睡懶覺,等淮上了路,簡生卻忍不住跟了去。他快步追上她,說,老師,我想和你一起去。淮看著這個忐忑的少年,微微笑著,說,好,你來。
旅途的終點回到城市。到站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孩子們的父母早早地在車站門口守候,唯獨簡生沒有人來接。他背著書包,獨自打車回家。
洗完澡,母親還是沒有在。他想母親一定又是不會再回來了。於是少年穿上衣服,喝了一杯水便出了門。走出不遠,他看見一輛車開了進來。一個男人下車,繞過去殷勤地打開另一扇車門,然後母親走出來。
敲門聲響起。淮詫異而小心翼翼地聲音,她問,是誰?
待他們稍作歇息,便又繼續上前。淮一路上試圖攙扶他。她靠近簡生的時候,少年聞到她身上不沾香水味道的植物辛香。她女性的,白皙而魅人的手伸https://read.99csw.com過來扶住他的胳膊,竟使得自己靦腆得臉紅。他頭一次嘗到如此濃郁而複雜的心情,難以忘懷。
少年不回答。依舊是嬰孩一般固執地擁抱著她。淮最終用力把他推開,雙手扶著他的肩膀,晃著他問道,你怎麼了。
那夜他依然是來到淮的樓下。那已經是少年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他抬頭,看見淮的窗戶依然亮著燈。玉蘭花的花瓣依然潔白。他在樓下徘徊了一陣,頭腦中關於母親和那些陌生男人的不堪的想象竟然一直噩夢般纏繞,使得他心情極端煩躁並且感覺羞恥。簡生忽然間產生想要上樓去見淮的衝動。他沒有多想,便快步上了樓。
淮愣在門口。她並未跟隨他下去。
少年喉嚨哽咽著莫名的乾澀,他回答,是我。簡生。
於是他們一道上山。步入蓊鬱的森林,沿著玲溪一路向前。溪澗清澈歡快猶似情人的眼淚,停下里歇息的時候,望見隱現在蒼天大樹背後的層巒疊嶂。虎嘯猿啼,鳥啾禽啁。山間清晨的霧靄絲綢一樣纏繞在皮膚上。他一直read.99csw.com緊緊跟隨在淮的後面,心中竟然幻想著能夠在她滑倒的時候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扶起……這少年正心情甜蜜地想入非非,結果沒想到不慎自己一腳滑倒在地,狼狽不已。淮轉過身來,他忍著痛趕緊爬起,紅著臉看她。淮說,來,簡生,過來。
淮扶著他細細察看他的擦傷。他感到十分丟臉,強忍著疼痛,生怕淮取笑。淮擔憂地問他,要不我們下山去,給你抹點藥水?簡生一聽,心裏急了,他連忙說,不用不用,我可以繼續走。
他無言。在黑暗中凝視她。這是夢境中重複出現過的面孔,他的家園,他的愛。少年的淚水忽然滑落,無言地伸手擁抱她。淮被他拉過來抱緊。她于驚愕忐忑之中感受到少年滾燙的身體。他的熱淚落在她的肩膀。淮猶豫不決地伸出手輕輕拂過少年的頭。她問,你怎麼了?
在回去的客車裡,簡生依舊是獨自一人坐在客車的雙人座位上。淮看到他,覺得心生憫切,走過去與他坐在一起。那個瞬間,他看著淮坐過來,心情如同翻飛的蝶翼一般斑斕而顫抖。
翌日,背著厚https://read.99csw•com厚一摞豐收的畫稿,淮和孩子們踏上歸途。
簡生被推開,敏感的他內心一陣錐心的失望。他禁不住傷心,望著淮,撩開她的手,然後轉身匆匆跑下了樓梯。
簡生拿出鑰匙打開門,母親又沒有在。他失望而又疲憊,把書包和畫具放進卧室,徑自去衛生間洗澡。長時間站在花灑下,大開著水沖刷身體。膝蓋上的傷口被水淋濕,非常痛。他用手捂住臉,站在水流之下,在切膚的疼痛中開始想念淮。
她走過來給他修改畫作。這已經不是她頭一次發現這個少年的才華。很多女孩子畫畫都是精細美好的,但是絕大多數流於平庸。很多的男孩子畫畫都是笨拙醜陋的,但真正有天賦的男孩一抬手就很高,一眼便看得出超群的特色。那是透在一筆一畫中的靈氣,看著令人過目不忘。路過的當地人紛紛好奇地過來參觀孩子們的作品,與他們攀談起來。唯獨簡生不愛說話。畫得專註。
淮後來沒有讓孩子們上山寫生,理由是山路太險,道路濕滑。簡生莫名地為這個決定感到竊喜。這是處|子般靜謐的美麗山林https://read•99csw•com,是他與淮的記憶。他不希望任何人貿然踏進。
站在無名的高山上,彌望滿眼濃郁的綠色,層層疊疊的蔓延到遠方,像是海濤。偶爾被一行風箏般的飛鷺打斷,這綠色就靈動起來,觸手可及。他只覺得一切美好得超過夢境——在風景如畫的深山中穿行,而那個你愛的人,就在身旁。
那天他和淮站在山頂,眺望無邊的蒼茫山巒。呼呼而來的涼風,透人心脾。他數次忍不住想要告訴淮,他的愛。但是最終,兩個人在山頂,一直沒有任何言語,直到依然沉默地下山。
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他也不願意知道。他本想喊住母親,但是他突然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於是他繞過車燈,悄悄地離開。
門打開了。淮依然是差異的表情,她穿著簡生第一次來找她的時候那件深色的墜質睡衣,剛洗過澡的樣子,面龐潤澤,頭髮濕潤,溫婉地攏起來,格外美麗。露出白皙的脖頸以及少年般單薄的鎖骨。少年簡生聞到她身上冰涼的辛香,忽然只覺得心裏那以克制的悲。
他們在山寨里寫生。每日帶著乾糧,一坐就是一天。淮耐心修改孩子九-九-藏-書們的畫作,個個都爭著把自己的作品那給她修改。簡生仍舊是無言地坐在一旁,無動於衷地看著別人像熱情而盲目的蜜蜂一樣繞著淮打轉。他只記得月涼風清的夜晚,與她一路無言地散步。只要一想起來,他便覺得無限甜蜜,畫畫時臉上一直帶著若隱若現的笑容。
汽車沿山路盤旋,緩緩在蓊鬱潮濕的森林公路中穿行。青色的藤蔓在窗邊搖晃,滴著甘甜的露水。陽光都變成綠色的,呈柱狀射入幽暗的車廂。青玉一般冰涼的風微微撩起淮耳鬢的髮絲。他坐在她的身邊,睏倦得閉上眼睛。夢境中,他似乎對淮說,淮,我好想你。
少年看著母親和那個男人擁抱並且接吻。他看到母親的頭髮柔軟地披散在肩膀上,忍不住聯想母親和這個男人在剛才的發生的什麼。但凡面對這樣的情景,他總是沒有辦法遏制自己不往那樣齷齪的方向去想。即使後來事實證明並非完全如此。
兩人一直上前,話語很少。彷彿忘記了上山的初衷,取而代之的是一趟忽略終點的探險旅途。淮沒有生活在城市的年輕女子的嬌弱,她步履輕捷,耐力很好。兩個人終於爬到了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