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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0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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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泥濘艱辛的日子,她依舊留在旅館繼續工作。同樣是辛苦操勞,人卻漸漸習慣並且麻木起來。話語越來越少,除了接待顧客時應上幾句,一天之中幾乎不開口。默不作聲地忙著手上的活,汗如雨下,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曠和沌重。
她說,葉藍嗎。是我。我在尼泊爾。我的錢不夠,你能不能打回來。我給你號碼……
……我需要錢,葉藍——她對她說——我要帶著孩子離開,必須要錢。她將所有事情告訴葉藍,並且請求她https://read.99csw.com給她支援。聲音是懇切而無助的。卻依然有著鎮定。她自是知道,葉藍是目前唯一可以指望的人。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窄小的街道邊匆匆走過的人,沒有誰會瞥一眼那個在門口的凳子上閑坐的孕婦。她因為辛勞的體力透支而更加形銷骨立,唯有腹部不成比例地隆起。從她坐著的姿態,便可以看得出一種疲乏和順受的累。頭髮凌亂得捆起,臉上有一種被時光和境遇所急速腐蝕的焦https://read.99csw.com灼。因為操勞而生的邋遢憔悴,明白無故地寫在臉上。而內心卻越來越鈍重。
搖搖欲墜的希望已經放平。她明白這世間的人情稀薄。而她能擁有這般的盛大厚重的情意,在這漫長的焦灼與艱辛之後,只覺得淚都要流出來。
她開始用迦南留下的錢去給葉藍打電話。手機和宅電輪換著撥打,卻莫名其妙打不通,或者沒有人接聽。就這樣堅持打了半個月,終於與她聯繫上。
那一年的雨季格外漫長。澇災https://read.99csw.com很重,病疫流行。遊客變少。生意也不再忙碌,漸漸有些閑的時間能夠靜下來。許多夜晚,徹夜徹夜地下雨,聲音無比清晰。一片水霧朦朦中,看得見一座座神廟默默聳立在雨中,緘默端然的樣子,像是眷戀在歷史的夢境中不可自拔。早晨醒來,屋檐還滴著水,古老的黑色木雕散發出濃重而腐朽的濕氣。彷彿是沾著淚水的睫毛和眼睛一樣,神色悲傷。
卡桑,我自然可以給你一張支票。但我想孩子生下之後,你未免還能輕read.99csw.com易走掉,畢竟起碼連手續都要多一份。我想儘快來加德滿都帶你走。告訴我你的準確地址,卡桑,等我過來。她說。
葉藍在電話那邊對她的遭遇感到驚訝,並且一時間沒有吭聲。卡桑心裏只覺得一緊。感覺希望彷彿搖搖欲墜,吊在半空。
電話里是葉藍的聲音,說著英文,帶有睡意,十分疲倦。因為時差的關係,那邊應該是半夜。
她要堅韌而辛勞地妊娠,孤身一人,給自己以生的繼續,包括腹中的孩子。
偶爾獲得閑暇,便坐在門口邊上的凳子上,觀望read•99csw•com著眼前的市井。抬起頭便看到層層疊疊的舊房屋之上,躍出幾筆神廟的華蓋輪廓。或許那又是皇宮。
卡桑聽到她所說的話,在那個瞬間握緊了電話筒,漸漸用力,彷彿要捏碎一般。
她從未得知那些神廟的名字,神的名字,包括街道和城區的名字。她不知道加德滿都的一切。亦從未走出過加德滿都。越是貧窮和落後的國度,越只能依靠宗教的臆想和解脫。她面對那些由痛楚而產生的關於幸福的虛幻信仰,會陷入漫無邊際的遐想和記憶。然後沉墮的身體突然將自己拉回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