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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

約翰

里德說,他完全能夠理解。他回憶說:「我的想法是,我不認為我們非要實實在在地得到某種具體的結果。」他只需要一些新的思想。所以他保證不加以時間上的限制,甚至不限制是什麼樣的具體成果。如果桑塔費研究所能夠開始著手這項研究,並一年年地取得明顯的進展,這就足夠了。
所以這個話題又提出來了,桑塔費能幫得上忙嗎?
桑塔費方面的人被深深吸引住了。對他們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尤金尼亞·辛格對全球計算機模型的詳細介紹也同樣引起了他們的極大興趣。尤金尼亞介紹的這些計算機模型包括規劃連接(包含六千個變數)、聯邦儲備局跨國模型、世界銀行全球發展模型、華利商貿模型和全球最優化模型。她總結說,這些模型沒有一個是切實可用的,特別是在對付經濟變化和震蕩時。
儘管如此,桑塔費方面的人還是表現得機智小心。雖然考溫和他的同事們急需花旗銀行的資金,但他們十分明確地對里德表示,他們無法保證會有奇迹出現。他們的一些想法也許會有用,但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也許會一無所獲。這個羽翼未豐的研究所最不需要的是過高的期望和開空頭支票。如果他們承諾他們無法辦到的事,那無異於自殺。
所以里德認為,也許需要一個全新的對經濟學的認識。他問亞當斯,桑塔費研究所是否對解決這個難題有興趣。里德說他甚至願意親自來桑塔費談談這個問題。你們怎麼認為?
最近的一個例子是以1979年卡特總統任命保羅·弗爾克(Paul Volker)為聯邦儲備局局長為標誌的世界經濟動蕩。里德解釋說,這場經濟動蕩始於四十年代。當時各國政府都掙扎在兩次世界大戰導致的經濟惡果和其間的一次西方經濟大蕭條之中。在這種困境之中,各國政府紛紛認識到,世界經濟已經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賴於各國之間的合作。這種共識在1944年的布雷頓森林協議(Bretton Woods agreements)中表現得最為突出。各國在新政之下紛紛放棄了以前的孤立主義政策和保護主義政策,開始轉向同意讓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關貿總協定這樣的國際組織來運作。結果非常成功。從金融上來說,世界經濟起碼持續了二十五年的穩定發展。
約翰
嗯,也許吧。整個下午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桑塔費研究所的學者對自己觀點的闡述和說明。安德森談及湧現和集體行為的數學模型問題,其他人談到用先進的計算機圖形處理技術來把堆積如山的數據轉化成生動易懂的圖形,利用人工智慧技術來模擬能夠適應、進化和從經驗中學習的動因,以及將混沌理論用於分析和預測股市價格浮動、天氣read.99csw.com變化和其它這類隨機性現象的可能性。最後,雙方自然而然地達到了這樣一個共識,那就是,這項經濟學研究值得一試。安德森回憶說:「當時我們全都說,將此列入研究計劃是有可能的。當代均衡經濟學無法預測里德所談及的經濟震蕩,這個經濟學究竟缺少了什麼呢?」
與此同時,聯邦政府基金機構的資助也成為很大的問題。繼奈普之後就任國家科學基金會主席的愛利克·布勞奇(Eric Bloch)似乎願意資助研究所一筆急需的種子基金,大約在一百萬美元左右,但他肯定不會拿出一千萬美元這麼大的數額。考溫的老朋友,現任能源部研究中心主任的阿爾文·特里弗爾皮斯(Alvin Trivelpiece)也做了這樣的承諾。布勞奇甚至還提出,可以由兩個基金會共同資助。但問題是,只有在研究所形成一個正式建議書並被通過後,這些事才有可能。然而等待建議書的形成和批准很可能需要幾年的時間,因為現在大家仍然在做兼職。但在這之前,考溫手頭的運轉經費就很緊缺。桑塔費研究所似乎是在做艱難的掙扎。
這筆交易就這樣談成了。第二天早上,里德和他的助手們五點鐘起床,坐轎車前往桑塔費機場。里德希望儘早趕回東海岸的紐約,開始一天繁忙的工作。
安德森發現里德很像亞當斯所形容的那樣:聰明、直率、善言。在紐約,他因集體解僱職員而惡名遠揚。但安德森發現,在私下交往中他是一個隨和而不裝腔作勢的人,一個喜歡在和人聊天時把一條腿翹到椅子扶手上的企業主管。他顯然沒有被諾貝爾獎得主給唬住。他說他其實早就希望有這樣一個會面的機會。這也正是為什麼他喜歡羅素·賽奇基金會董事會議,喜歡其它學術機構董事會議的原因。「這種事對我來說十分有趣。這給了我和學術知識界人物交談的機會。他們對世界的看法與我的日常工作大不相同。從兩種不同的角度看世界使我受益匪淺。」里德回憶說,去桑塔費必須考慮怎樣對一群專家學者解釋清楚地個人對世界經濟的偏頗看法,這使他感到非常興奮。「這與你對著一群銀行家講話顯然完全不同。」
菲爾·安德森在電話上說,戴維(潘恩斯),確實,他(里德)對經濟學很感興趣。經濟學其實是他的一大嗜好。沒錯,與里德的會談聽起來很有趣。但戴維,我來不了。我太忙了。
潘恩斯說,亞當斯的話音剛落,「對這個提議我只考慮了一瞬間,立刻就說:『這個主意太好了!』」考溫隨即響應。「把他叫到這裏來。」他說。「我去籌集所需花費。」蓋爾曼和其他人也紛紛插話表示贊成這個主意。但在座的人心裏都清楚,現在把經濟學當作複九*九*藏*書雜系統來研究,至少提前了二十年。考溫說:「這項研究幾乎難以界定學科界限。它涉及人類行為。」但,見鬼去吧,研究所的事照目前這個速度進展,他們已經沒有對任何人說不字的餘地了。這事值得一試。
好吧,安德森說,好吧。我來。
他說,更重要的是,一個更好的經濟學理論也許能夠幫助銀行注意到弗爾克行動隱含的意義。「任何能夠加強我們對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的經濟驅動力的理解和認識的事情都值得一做。」就他聽到的現代物理學和混沌理論而言,物理學家的一些想法也許能夠被應用於發展一種新的經濟學理論。不知桑塔費研究所能否幫忙?
也許最重要的是,考溫和他的小組施巧計消除了與蓋爾曼之間的一場潛在的爆發性危機。蓋爾曼一直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充滿創意的演講人。而且,他還從他的關係網中為研究所董事會招募了一些新的成員。蓋爾曼說:「我總是做好準備聽他們說:『不,我太忙了。』但他們卻總是說:『哦,上帝,當然!我什麼時候能來?我喜歡你們的想法。我這一生都在等待這樣的機會!』」
但這段時間也並非毫無成效。事實上,在許多方面,這十五個月的工作進展得非常好。考溫和他的同事們找到一些錢,舉辦了幾期研討會。他們還落實了組織工作的大量具體細節問題,還說通了皮特·卡羅瑟斯以前的得力助手麥克·西蒙斯來做兼職副所長,這樣就卸下了考溫肩上的許多行政工作負荷。他們甚至還要回了他們想要的研究所的名稱。以前他們只是為了需要才不得不接受里奧格蘭德研究所這個名稱。在作為「里奧格蘭德研究所」存在了一年之後,當地的一家公司來跟他們說,他們想要這個名稱。所以他們就說:「行啊。如果你們能幫我們要回我們想要的名稱就行。」所以這家公司就只好從那家治療院那兒為他們買回了「桑塔費研究所」這個名稱。這個交易就這麼做成了。
順便說一下,他說。他最近在紐約參加羅素·賽奇基金會的董事會議。這個基金會為社會學研究出過不少資。在會議期間,他和新上任的花旗銀行總裁約翰·里德(JohnReed)交談過。亞當斯說,里德是個很有趣的傢伙,剛四十七歲,是美國最年輕的企業主管。他在阿根廷和巴西長大,其父曾在那兒當企業主管。他在華盛頓和傑弗遜大學拿了一個文學士學位,在麻省理工拿了一個冶金學學士學位,又在麻省理工的斯隆商學院拿了商學碩士學位,科學知識十分廣博。在羅素·賽奇基金會董事會議上,他顯得十分願意和學術界人物交流思想。
「這是我第一次對約翰給我下達的任務說不字。但他卻輕描淡寫、事不關己地說:『哎,尤金尼亞,你會做好read•99csw•com這件事的。在這方面你知道的比他們多。』」所以她就來了。事實證明裡德是對的。
所以,他應該尋找什麼樣的資金運作替代方案?里德並不指望任何新的經濟學理論準確到能夠預測到保羅·弗爾克這樣的特殊人物會上台。但是更符合社會和政治現實的新經濟學理論應該可以預測到會有像弗爾克這樣的人上台——不管怎麼說,出於政治上的需要,他畢竟非常成功地控制住了通貨膨脹。
「里德的話點燃了我對從事這項研究的熱情。」安德森說。他們同意,下一步的工作是召開一個會議,一個擴大的研討會,出類拔萃的經濟學家和物理學家可以坐在一起研究討論各種問題,擬出一個切實可行的研究計劃。如果里德願意為此捐資幾千美元,桑塔費研究所就可以開始著手這項工作了。
里德說,自1984年他出任花旗銀行總裁以後,花費了大量時間來理清這團亂麻,迄今為止花旗銀行已經損失了幾十億美元,世界各國銀行的全部損失約在三千億美元左右。
里德說,在他們雇傭的經濟學家的建議下,花旗銀行和其它許多銀行欣然將幾十億美元借貸給這些發展中國家。當時保羅·弗爾克宣誓就任聯邦儲備局局長,發誓要控制通貨膨脹,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哪怕這意味著要讓利率高到穿透屋頂,導致經濟衰退。但沒人真的相信他的話。里德說,事實上,銀行和他們雇傭的經濟學家們都沒有能夠及時注意到,各國政府也都發出了同樣的信息。任何一個民主國家都無法容忍政府強制的痛苦,是不是?所以花旗銀行和其他銀行在八十年代初一直還在把錢貸給發展中國家。直到1982年,墨西哥首先宣稱,反通貨膨脹引發的世界範圍的經濟衰退導致他們無力償還貸款。然後阿根廷、巴西、委內瑞拉、菲律賓和許多其他發展中國家也都紛紛如此宣稱。
所以,1986年3月9日的董事會議的主要內容是挖空心思開列可能會為研究所捐資的人的名單。大家對很多想法做了詳盡的討論。一直到會議快結束時,坐在會議桌遠端靠會議室后牆的鮑勃·亞當斯才猶猶豫豫地舉起了手。
里德首先發言。他帶來了一疊投影用的透明薄膜片。他說,他的問題基本上是他深陷於一種蔑視經濟分析的世界經濟體系之中。現存的新古典經濟學理論和基於這之上的計算機模型根本就無法在他面對風險和不穩定因素時向他提供做決策所需要的信息。有些這類的計算機模型極其複雜。其中一個尤金尼亞待會兒會向各位詳細描述。這個計算機模型有四千五百個方程式和六千個變數。但沒有一個模型能夠真正對付得了社會和政治因素。而這些因素往往就是最重要的變數。大多數模型都假設操作者會用手工輸入利率、匯率和其https://read.99csw.com他這類的變數,而這些恰恰是一個銀行家期望經濟模型能預測到的變數。幾乎所有這些經濟模型都傾向於假設這個世界永遠不會遠離靜止不變的經濟均衡,而事實上這個世界經常由於經濟突變和騷亂而動蕩不安。總之,巨型的計量經濟學模型能夠給予里德和他的同僚們的,一點兒也不比他們憑直覺判斷的要多。其結果也許都是想象出來的。
由亞當斯和考溫共同主持的會議第二天早上八點鐘在距桑塔費以北十英里處的一個旅遊牧場召開,只有十幾個人參加。與會者中包括考溫的老朋友傑里·蓋斯特(JerryGeist)。他是新墨西哥公共服務公司的主席,這個會議的資助者。這次會議並不著意于科學交流。而是一場闡述和澄明,各方都極力想說服對方,讓對方做自己非常希望對方做的事。
但作為董事會主席,募集基金的負責人,蓋爾曼簡直就沒做成任何事。對他最客氣的說法是,他天生就不是一個行政領導人。考溫為此對他怒不可遏。「馬瑞總是在別的地方。」蓋爾曼管事太多,而且這些事不都是在桑塔費的事。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尚未審閱的文件,也從不回電話,把人們氣得要發瘋。研究所於1985年7月在阿斯本潘恩斯家召開了執行會議,這種糟糕的情況才得到圓滿的緩解。蓋爾曼同意辭去董事會主席一職,主持新成立的科學委員會。這樣他就可以愉快地為研究所制定研究計劃。剛從國家科學基金會卸任回來的埃德·奈普接任了董事會主席一職。
所以,1986年8月6日,星期三傍晚,安德森和他夫人喬艾思登上了花旗銀行的專機飛往桑塔費。嗯,安德森不得不承認它確實飛得很快,但也很冷。花旗銀行的飛機爬上了五萬米高空,遠遠高於一般商用飛機的飛行高度。但機艙里的暖氣卻好像對付不了嚴寒,喬艾思·安德森縮在機艙後面的一塊毛毯下面。安德森坐在前排和里德、以及他的三個助手,布朗·奈夫(Byron Knief)、尤金尼亞·辛格(Eugenia Singer)和維克多·麥內澤斯(Victor Menezes)談論著經濟學。一同前往的還有麻省理工的經濟學家卡爾·凱森(Carl Kaysen)。此人主持過普林斯頓高級研究所,現在是羅素·賽奇基金會和桑塔費研究所董事會的董事。
對安德森來說,桑塔費之行是關於物理學、經濟學和變幻莫測的全球資本流動的一場絕妙的漫談。他還發現里德的一個助手不只是旁聽而已。穿著好幾件毛衣仍然在發抖的尤金尼亞·辛格為里德做了一個對計量經濟模型的調查,她這次來是要就這個調查做一個報告。這些計量經濟模型包括聯邦儲備銀行、日本銀行和其他銀行採用的大型計算機九_九_藏_書對世界經濟的模擬。安德森立刻就喜歡她了。
不管怎樣吧,在喝咖啡時他和里德談起了桑塔費研究所的事,亞當斯儘力向他做了解釋。里德非常感興趣。他當然沒有一億美元可以給他們。但他想知道研究所能否幫助他了解世界經濟。里德說,當面臨世界金融市場的問題時,那些職業經濟學家就只能編造童話故事了。花旗銀行在里德的前任奧爾特·韋斯頓(Walter Wriston)手下陷入了第三世界債務危機。花旗銀行一年中損失了十億美元,還有一百三十億美元的巨款也許永遠收不回來了。銀行雇傭的經濟學家不但沒能預測到會發生這種情況,甚至他們的建議只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十五個月以後,他們仍然在等待資金。回顧這段歷程時考溫說,他那時一直很有信心,相信經費會隨之而到。「這是一段醞釀期。我覺得事情正在迅速發展之中。」但這個小組中的其他成員卻急得火燒火燎。潘恩斯說:「我們有一種緊迫感,如果我們不能保持住這個勢頭,那麼我們就會失去獲得支持的機會。」
但到了七十年代,1973年和1979年發生了兩次石油危機,尼克鬆政府讓美元在國際貨幣市場自由浮動的政策、不斷上升的失業率和蔓延肆虐的「經濟停滯、通貨膨脹」——這一切導致了布雷頓森林協議之後形成的世界經濟體系的瓦解。資金開始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在國際上流動。在那些為降低成本而正把生產線從本土移至海外的美國和歐洲的公司的支持下,迫切需要投資資本的第三世界國家開始借巨款來發展自己的民族經濟。
儘管取得了上述這些進展,但研究所期望的帶著一億美元的天使卻還沒到來。考溫和其他人已經在想方設法努力爭取。一些主要的基金會並不急於把錢投向這樣一個稀奇古怪的項目。那些正兒八經的研究項目還急需他們的資助來度過里根財政削減導致的困難呢。卡羅瑟斯說:「我們要解決的是當今世界上所有的焦點問題,但許多人卻對此置之一笑。」
辛格顫抖不已並不是因為機艙里太冷。「我是被約翰要我做的事嚇壞了!」她笑道。她除了一張數學統計的碩士學位之外一無所有,尤其缺乏這方面的工作經驗。「而約翰竟要我來對獲諾貝爾獎的物理學家們做報告!說得客氣點,我覺得我在技術上根本不具備這個資格。」
潘恩斯極力遊說。他知道安德森不喜歡旅行,於是就說,但是菲爾,如果你把事情安排好的話,你可以搭乘里德的私人飛機來,還可以帶你夫人一起來。你們倆可以一起享受一下搭乘私人飛機的樂趣。那真是妙極了。那些飛機直接把你送往目的地,從家裡出門到跨進這兒的門,可以省你六個小時的時間。這也給了你一個認識約翰的機會。你可以和他談談研究項目,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