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鐵幕·突入封鎖區

第二章 鐵幕·突入封鎖區

「沒聽說。」丫頭奇怪地看著我問,「你問這些幹啥?」
他們兩個和門口的戰士說了幾句,就見剛才把我擋得死死的那名戰士拿起步話機開始呼叫起來。
「這個……」梁應物有些遲疑,「這可完全不在X機構的許可權內。」
我又等了10分鐘,見沒其他值得注意的,就叫了計程車回報社。
我目視快步離去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她並沒有帶著能裝下防護服的大包。也就是說,她只是為了讓倫勃朗搞定準入證而來,她早料到不能當場進入這片封鎖區。
「昨天早上,瑞金醫院和華山醫院緊急抽調傳染病區的醫生護士組成特別醫療小組,被一輛軍車接走了,應該就是。不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沒人知道去了哪裡,而且昨天醫療小組的成員沒一個回自己家的,聽說事先說好在工作結束前不能離開,不能對外聯繫!我問過好幾個大夫,都說不會是禽流感,一定是更可怕的東西。現在醫院里都流言四起呢。」
「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進。」他再次強調,語氣里沒有一點通融的餘地。
上海不是沒有嗎?難道……
「你剛才說的『已經』,已經什麼?」我問。
「我是上海《晨星報》的記者,你是特地為裏面爆發的傳染病來的嗎?」我醞釀了一會兒才問出這句。
「昨晚我還和父親通電話,他說你度假去了呢。」
我鑽出車去,馬自達的車主早已經下車在那兒怒罵,胖圓臉也出來了,看看明顯變形的車頭車尾,臉上的小鼻子小眼皺成了一團。
「那才是記者該在的地方。對這個職業來說,戰地記者是最受尊敬的。」我毫不遲疑地說。
現在是早晨8點23分。過了這個十字路口,前面不遠就是莘景苑的大門,可是旁邊的這位剛才居然不知在幹什麼,把頭扭到我這邊,以至於對前面馬自達沖黃燈未果的急剎準備不足。如果不是我吼這一嗓子,恐怕就要把前面那車的后廂撞爛了。雖然現在已經很慘。
「可我住這裏啊。」我急道。
在車上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小區的大門口攔起了一條封鎖帶,兩個保安站得筆直,果然不是原先的面孔了。後面的小區花園裡空空蕩蕩,一個人都看不見。空氣里彌散著一股嗆人的刺鼻氣味。
「有人說,只有像炭疽或埃伯拉病毒,才會讓政府這麼嚴陣以待。」洪玲玲壓低了聲音說。
「有這樣的事?我一點兒都不知道。」丫頭瞪大了眼睛。隨後她就興奮起來了。
另一個保安也上來了,兩個人一起把我夾在中間。
昨天的官方數據,是內地有兩例疑似,其中一人死亡。
雖說有過一次經驗,但全部弄妥當還是花了10分鐘,倫勃朗負責任地檢察了一遍,這才領著我往裡走。
倫勃朗點點頭,把衣服遞過來:「先穿上,然後我領你進去。你知道怎麼穿嗎,要是沒穿好不密封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關於莘景苑小區被封鎖一事,沒有市委宣傳部的允許,所有媒體不得擅自報道。」下面蓋著上海市委宣傳部的大紅章。
「請問那裡現在的負責人是誰?」
覃部長的眉頭皺成了「川」字:「那裡已經被嚴密封鎖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傳出去會造成嚴重的恐慌。」
我心裏原本知道他既然這麼晚到報社來,一定是准許我進入採訪,但由於心情太過急切,聽他說到這裏,心也懸了起來。
「是榮耀,也是考驗。有些話,我要先說在前面。第一,雖然逐步得到控制,但仍然是很危險的,防護服並不能保證你絕對不被感染,而一旦你染病,我可以告訴你,死亡率相當高。」
如果能報道的話?我琢磨著他的話,看來……
「是的,所以我很擔心。」
「那地方……你自己小心點吧。」梁應物淡淡地說。
藍頭在辦公室里等我,在他旁邊的是個四十歲許的微禿男人,臉有點熟,好像是市委宣傳部的副部長。
「要是認識上海警備區的人就好了,從封鎖小區的部隊入手,也是條路啊。」我躺在床上這麼想著。
「哈,大風大浪闖過來,年獸都沒能拿我怎麼樣,還能染病病死了?那可就真成笑話了。」我說的年獸,是和梁應物一起經歷過的一件極危險之事,說到沒能拿我怎麼樣,其實並不准確,只能說現在的我,並未被年獸所害。這其中的細微差別,可不是隻言片語能說清的了。
坐在計程車上,來不及扣緊的領口裡還殘留著外面的寒意。彷彿有股莫名的力量牽引著我,在報社裡等著我的會是什麼樣的消息?
2003年SARS在中國爆發時,政府處理疫情最開始的方式遭到老百姓廣泛的質疑和抨擊,後來瞞報疫情的官員大多受了處分。照理在今天,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我在新浪上看到的新聞也說明,就算是人染上了禽流感,政府也沒有瞞報的打算,而是一切透明化,讓公眾監九-九-藏-書督。上海政府如果要瞞禽流感疫情,別的不說,相關領導勢必要承受極大的政治風險。這似乎不太可能。
看來這裏面發生的事,要遠比我想象的嚴重得多!
倫勃朗張著嘴,又是惱火又是無奈的模樣。原來何夕對誰說話都是這麼不客氣,我剛才也有類似的經驗,誇張一點說,何夕擅長往和她說話的人嘴裏扔干布,堵得死死的不說還讓對方口乾舌燥。
剛才匆忙間的一瞥沒有看清,現在人就站在面前,不由得我生出驚艷的感覺。
「已經有十二人死亡。」
「那麼,最近上海有沒有其他高危性傳染病發生?或者是發布了什麼傳染病警報沒有?」
「會是什麼事?」在計程車上,我不斷問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我嘆著氣。
我聽不出他的語氣是善是惡,但現下的情形並沒有我周旋試探的餘地。
「那多,快到社裡來一次,半小時之內。」藍頭在電話里火燒火燎地說。這時候明天報紙的所有版面都已經拼好,等值班老總看過之後就送廠印刷了,看來藍頭就是今天值班的副總。
「你是什麼物業公司的,這裏原來的保安呢?」我拔高聲音問道。
面對他們衣服下面的槍管,我怎麼也沒法硬闖進去吧。
終於決定先回報社聯繫各方關係打聽消息,謀定而後動。這時候我已經快繞了小區一圈,前面不遠就是大門,可停在人行道邊的兩輛奧迪車讓我心裏「咯噔」震了一下。
回到座位的時候,勉強擠給洪玲玲的笑容早已經不見了,對她來說這僅是個大新聞,而對我則牽扯到親人的安危,我的心情怎麼都輕鬆不起來。
藍頭的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說:「這是殊榮啊,那多。不管對你個人還是對我們《晨星報》都是。」
宗而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翹了翹。我明白他這是苦笑。
戰士看了一眼,說:「打不通是正常的,管制區內居民電話線被切斷了,手機訊號也被屏蔽掉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12號樓403有沒有出事,我父母住在裏面,家裡電話和手機都打不通。」我放軟了態度希望能打動他,得到點消息。
刺耳的剎車聲和向前的巨大衝力同時襲來,如果不是我綁了安全帶,腦袋一定會撞在擋風玻璃上。
「這樣吧。」我一開口,兩雙眼睛都看了過來。
「沒有困難我們製造困難也要上。」旁邊偷笑的蘇世勛輕輕把藍頭的話補完,周圍幾個人都把面部表情維持得很辛苦。
宣傳部的那一紙禁令,口吻也比平時嚴厲得多啊。歷來宣傳部對新聞的監管,一是通過通氣會上的口頭傳達,二是通過發文,但就我以前看到的文而言,一般會用「建議暫緩報道」的字樣。這一次,所有的跡象都顯示著那裡面的不同尋常。
覃部長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看了我一會兒,以極輕微的幅度點了點頭:「是的。但是在你每天離開的時候肯定會進行身體檢測,此外,也請你在此期間少去公眾場合,並且記住和你有過密切接觸的人。」
過了四五分鐘,一個人從小區里走了出來。看到這個人的裝束,我大吃一驚。

他從包里取出一張證明遞給我:「明天你就可以憑這個進入,你的資料包括照片已經給封鎖莘景苑的部隊了。」
我縮回了推搡他們的手。
「我是那多,那麼多的那多。這兒的採訪暫時由我一個人來做,所以,以後會有很多問題向你請教。」我伸出手去。
「小心前面!」我大吼著。
「我試試。」我接過衣服。類似的衣服我穿過一次,比手上的這套還要昂貴許多。
「可是,」他語氣一轉,「這樣重大的採訪,本應該由新華總社特派資深記者。」
「呃……」我一時語塞。正想著該怎麼把話接回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失常。怎麼會想著和她扯這些?前一刻還在為身處險境的父母擔心,還在為自己將要面對的未知惡性傳染病惴惴不安,現在碰到這個身為醫療特派員的何夕,不正該問她有關傳染病的事嗎?居然扯起了家常!
我立刻放棄了叫計程車的打算。這兩個明顯是知情人,看看再說。
「考慮到你的父母在那裡,你本身雖然還談不上是資深記者,業務也是過硬的,所以……」他頓了頓,神色變得更凝重,說,「經上海市政府莘景苑特別處理小組研究,同時上報國務院辦公廳,現決定準許上海《晨星報》記者那多進入莘景苑採訪。」
回到大門口,向兩個喬裝打扮的保安看了一眼,準備招手叫出租回報社,卻又見一輛奧迪A4在封鎖帶前停了下來。牌照是滬A006**。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報社,卻一直不見洪玲玲進報社,應該是在外面跑採訪。手機被放在伸手能及的地方,一響起來就急著看是不是梁應物打來的。
「你知道,這件事對外是封鎖消息的,所以市領導一直待在那裡也欠妥。read•99csw•com現在衛生局副局長坐鎮現場指揮,不過具體醫療業務上,是由海勒國際支援的專家負責,你的採訪事宜會由他幫著安排。」
掛了電話,我從名片夾里找出郭棟的名片,盯著看了一會兒,又插了回去。
「那多你是老記者了,我知道你方方面面的關係挺多的,努力去試,一定要把內幕打聽清楚。明天我就要聽到結果。宣傳部那裡我去搞定。」藍頭拍胸脯。
我扭頭一看,竟然就是那位混血美女。
而炭疽的致死率雖然不像埃伯拉這麼可怖,但傳染性要強得多。美國國會技術辦公室1993年的一份報告顯示,用炭疽菌進行攻擊,可能會造成比核彈還要大的災難。因為只要一億分之一克的炭疽桿菌便可將一個人置於死地,故被視為最理想的生物武器。而這種病毒在自然條件下可以生存幾十年甚至更長。「9·11」之後美國就多次受到炭疽菌攻擊,2001年11月美國參議員雷希收到一封藏著炭疽菌的信,幸好他沒拆,那裡面的病毒足以使10萬人死亡。
我明顯地感到車子震動了一下,望出去,我坐的這輛桑塔納計程車的車頭已經和前面馬自達的車尾結實地焊到一起。
「啊,唉。」胖圓臉重重嘆氣,「那個女的長得真漂亮,好像是混血,多看了一眼。唉。你沒事吧?」
「坐坐。」他熱情地招呼我。
我從包里找出記者證遞過去:「我是記者,能不能……」
散會後,宗而經過我時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說話。
「嗯。」
「藍總,剛才那多說的情況……牽涉到軍方,恐怕採訪起來有些難度。而且市委宣傳部那裡……」
得開始想辦法了。
宗而又看了我一眼,示意他是儘力了。
父母所在的莘景苑小區在上海的西南角,從外灘打車過去要一小時。這段時間里我沒心思看風景也打不了瞌睡,不斷地撥家裡電話和父親手機,都無法連上。
「對不起,我只負責把守這裏,其他一概不知。沒有特許通行證,其他人一概不能進入。」
「聽說你父母住在那裡?」覃部長頓了頓,說。
我給了他個回應的笑容,沒吱聲,等著下文。
他把我領到他的辦公室。
我此話一出,立刻引來許多不解的目光。
「這樣吧,我幫你問一下。」
我正等著,卻聽見旁邊的戰士說:「對不起小姐,這裏現在是管制區,不能進入。」
「這裏現在被封鎖了,不能進去。」
刀削般的輪廓,鼻樑尖細挺拔。這是許多人覺得太過銳利的五官,卻是讓我很欣賞的美麗。她的眼眸是淡藍色的,凝視它們的話,應該很容易被迷住,呃,如果那裡面不是一片冰寒的話。呵,是只適合煨著火爐遠遠觀望的美人啊。
他沉默以對。
我悻悻地離開小區大門,貼著圍牆走。父母被困在裏面,說得嚴重點是生死不知,我這做兒子的平時自詡神通廣大,現在竟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路過社會部,看見洪玲玲向我招手,我連忙走過去。
還沒等我說完,粗糙的大手就把記者證直接推了回來:「這裏已經是管制區,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
「是……莘景苑?」我把手機夾在腦袋和肩膀之間,一邊穿襪子一邊試探著問。
我立刻聯想起2003年那場讓所有國人都記憶深刻的災難性傳染病。
坐在車上我定下心來的時候,才發現儘管我的第一感覺是禽流感在上海爆發,但細細琢磨疑點太多。
「哦,我本來還以為你不是中國人呢。」我笑著說。
「覃部長,這就是那多。」藍頭省去了一個「副」字,為他引介我。
天氣預報說要降溫,我返回家的時候,外面的溫度只有攝氏兩三度的樣子。風在空曠的街道和樓房間來回,發出怪異的呼嘯聲。
我在屋裡奔跑,強拉硬扯著把衣服穿齊,拽起包蹬上鞋,飛身出屋,門在背後「轟」地關上。
「好。」我點點頭,揣摩他那句話的意思,遲疑著問,「這麼說,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自由進出莘景苑,而不用和醫療組一樣只能進不能出?」
秀長的眉皺了起來,看來她已經明白了這個戰士的難纏,卻一時沒有放棄的打算,氣氛有點僵。
「啊?」洪玲玲一臉的失望之色,「又不能報?唉,我早該想到的。」她向後靠在椅背上,無精打采。
「啊。」我更吃了一驚。這麼說來雖然未必是我家裡出事,但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隔絕內外聯繫,一定有大事件發生了。
「藍總你放心,我會儘力去做,哪怕稿子發不出來也沒關係。」
埃伯拉病毒是有始以來最兇悍的病毒,從感染到發作時間極短,我看過一些圖片,病發時是真正的七竅流血,到後期甚至從細小的毛孔中也滲出一顆顆不會凝固的血珠,大多數人在24小時內就會死去。1995年,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基科維克爆發過一次。當時總共出現了315例病人,讓那座城市僅有的兩https://read•99csw.com所醫院全都關閉,30%的醫生和10%的護士被感染。流行的最初階段,病死率達到100%。
「呃,你也不知道嗎?」我失望地說。
一離開報社我就給梁應物打電話道謝。雖然覃部長今晚一點口風沒露,但只是因為我的父母住在裏面就讓我去採訪?那可真是笑話。
下午3點,我等到了一個喪氣的消息。
「剛才是我妹妹何夕,原本一直在海勒國際做病毒研究,沒想到這次……」說到這裏倫勃朗攤開手笑了笑,「不過她對范氏症的病毒也做長期的培養觀察,到時你也可以採訪她。不過她脾氣古怪,剛才你也看見了吧,不是個很容易打交道的人。」
一小股風旋進頭頸,我打了個冷戰,捂著領口,加快了腳步。
藍頭很有氣勢地把手一揮:「難道因為有困難就不去採訪了嗎?有困難我們要上,沒有困難我們要……啊,沒有困難最好。」
穿防護服的和外國人寒暄幾句,拿出帶來的一套防護服讓他換上。送外國人來的那個則重新坐上奧迪離開了。
「今天上午特別處理小組的領導剛剛撤出來。」
「是的。」我乾淨利落地回答。

「好的。」
「小區的會所是我們的臨時中心,整個醫療小組醫生護士一共十三人,已經發病的人加上需要密切觀察的人很多,所以忙不過來。我是海勒派過來的顧問專家,不用一直守在第一線,否則找個人過來接待你都是難事。」
看樣子她是準備放棄了,記者碰到宣傳部禁令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的心「通通通」地跳著,「上報國務院辦公廳」?這果然是一宗足以震動中央的事件!
這人正是我前天見到的外國人,倫勃朗。
這代表什麼?

現在是沒有SARS了,但這幾天報紙上連篇累牘報道的是什麼,讓我們報社那個跑衛生這條線的小丫頭跑斷腿還拿了好幾筆好稿獎金的是什麼?
我的心在悸動。
我急了,拔腳往裡走,伸手去推這個死擋在我前面的保安。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他這樣提示,心裏還是一緊。
都是滬A的藍色車牌,一個是個位數,一個是十位數。
兩人並沒被放進去,而是站在封鎖帶前,像在等待著什麼。
「不過能隨時進出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這個特例開得……」
從頭盔到鞋子,一整套密封防護服!
「好的。」她向我微一點頭,算是表示感謝。
已經來不及了。
我之前的懷疑是對的,不是禽流感。
「哦,沒事沒事。」我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差。
我吸了口涼氣,這麼說,封鎖莘景苑的是部隊,而他們著保安裝,顯然是不欲引起普通市民的注意。
沉默。
我可不是沒見過美女的毛頭小子啊,暗自搖搖頭,剛想開口問正題,一個穿著密封防護服的人從小區里快步走來,手裡還拿著一套防護服,看見我旁邊的何夕,「啊」地叫了一聲,滿臉的驚訝。
而切斷電話線,動用特殊手段屏蔽手機訊號,更讓我隱隱感覺,其中隱藏的秘密,要比禽流感更可怕!
「算了,還有一點路,我走過去。」
她看了看我伸出去的手,一時間我擔心她會不會就這麼讓我的手懸在半空,好在她還是伸手和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很冰,也很滑。
「這樣最好了,你這裡是肯定有渠道了解的。另外,方便的話,能否活動一下,讓我以記者的身份進去。」
真是個合格的門衛,我心裏讚歎著。面對這樣的美女也一樣八風不動,難得。
這又冷又傲的女子,心裏算得清清楚楚啊。精英級的人,我這樣下了判斷。一個人的水準,在些微的細節上就能體現出來。
「你!」倫勃朗盯著何夕看了一會兒,「嘿」地重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需要從總部把你的資料傳過來,再經由上海政府批准,才能進入這裏的。」
已經過了12點,會是誰?梁應物嗎?
「第三,在稿件正式發表之前,你在莘景苑裡見到的一切,都不能和無關者談論,更禁止傳播到互聯網上。」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鐘。
在中國,車牌靠前的都是政府要員的官車,在上海,滬A00800以內的,都至少是局級幹部。而這兩輛,毫無疑問,是上海市副市長以上級別官員的車,特別是那輛個位數車牌的,難道說……
再說,真的爆發禽流感,來一個市衛生局長差不多了吧,那兩輛車……是怎麼回事?
「不能。」
車上下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居然金髮碧眼,是個相當英俊的外國人。
果然。
「這次莘景苑的事情,我敢說全市的記者你是第一個發現的,如果能報道的話,絕對是超重量級的大新聞。」
想起剛才他們筆挺的站姿……
「啊。」周圍發出幾聲低呼。
只是在這件事上我的身份並不止是記者,她可以放棄,我不行。
「呃……」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read.99csw.com訴她,畢竟是需要她的幫助的。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清晨的薄霧剛剛散去,太陽照在這個小區里,照在我的身上,卻是冰冰冷冷的,直凍到我心裏。
「病毒傳播速度快嗎,死亡率高不高?」我一邊穿一邊問。
我嘆了口氣,說:「剛才有一點我沒說,我父母就住在那個小區里,我現在怎麼都沒法和他們聯繫上。」
梁應物一直沒有來電話。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著可能幫上忙的人,準備第二天再多打幾個電話。那個郭棟,也還是托一托的好。
「更可怕,會是什麼?」
「你可以指導我,而且我也接受過相關的訓練。」說到這裏,她的眉毛微微一挑,「怎麼,打算一直把我堵在這裏?」語氣還是平平淡淡的,卻有種讓人想躲開的犀利。幸好不是我處在倫勃朗的位置上,不然真是難受極了。
我沖他笑了笑,以示自己沒事。
車在小區門前停下,我付了錢,快步走下車。
「何夕。今夕何夕的何夕。」
我想起了那天看見的外國人,多半就是來支援的外國專家。
「小那的新聞敏感性就是強,這是個大線索,要抓住。採訪好了,要版面有版面,要獎金有獎金,我說的。」藍頭的大嗓門在小會議室里左突右撞,餘音裊裊。
「啊,什麼事?」
我不好意思多看,此時行人綠燈已經亮起,我快步走過十字路口,心裏還在想著,我剛才這一瞥只留了個大概印象,那司機居然能看出是混血,那至少盯了五秒鐘,難怪要撞。

「那出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
「那麼,」何夕抬腕看表,「下午1點,我會再來。不用準備衣服,我自帶。」說完不待倫勃朗做何反應,就轉身離去,眼神掃過我時,以極輕微的幅度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覃部長傳達完市府的決定,人也鬆弛了一些,臉上露出笑容說:「你還那麼年輕,就有了這樣的經歷,前途無限啊。我把大概的情況說一下,讓你心裏有個數。那個小區里出現了一種傳染病,很罕見,也很危險。國際知名的醫療機構已經派出專家支援,本市也緊急成立了醫療小組進駐。目前裏面的形勢……就要你自己去了解了。」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方便說,還是他並不清楚具體情況。
「我會盡最大努力完成採訪任務。」我說。
「哎。」洪玲玲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聲音從頭罩里傳出來,悶悶的。讓我詫異的是,他說的竟然也是漢語。雖然比何夕要差一些,但一個外國人能說成這樣,已經算相當流利了。
「即便被你猜中,爆發了危險的傳染病,也僅是醫學上的問題,和我們所涉及的方面,並沒有……」
「我想你要有些心理準備。」倫勃朗轉過身來注視著我,「你將要看見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傳染病。」
「見鬼,你剛才在看什麼?」我忍不住呵斥旁邊的胖圓臉司機。
「許可權要看怎麼說,你不用糊弄我,X機構進行這些研究,如果沒有相當的能量,在方方面面的牽制下,簡直寸步難行。」
我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十幾步外一個身材高挑的麗人正走過來,看來就是讓胖圓臉分神的美女了。
回到報社的時候正趕上開部務會,藍頭不知哪裡來的興緻,跑過來旁聽,弄得自部主任宗而以下,人人都不自在。我把情況一彙報,宗而還沒說話,藍頭先興奮起來。
「第二,雖然你現在就進去採訪,卻不代表你寫的稿件立刻能發表,什麼時候見報,怎樣見報,都要聽宣傳部的安排。這是新聞紀律。甚至不排除最後不能公開發表,只能寫進內參的可能。你要作好心理準備。」
我不敢想下去。
「知道了,我會努力看看,但不能給你任何承諾。」
「你們是軍人?」我沉聲問。
那個手感……
看著旁邊的圍牆我動過幾次翻牆進去的念頭,這牆不算高,跑幾步腳一蹬應該有希望,但最終我把這想法壓了下去。小區看樣子已經被軍管,裏面多半看得很緊,而且我隱約記得小區是有紅外線防盜系統的,這樣的話我一翻牆就得被監探系統發現,看站崗那兩人的態度,絕對沒我好果子吃。
我剛一靠近,一個保安就斜跨一步,伸手把我攔住。
靠,油鹽不進啊!
「我這就去打聽,如果有絕密疫情發生,再封鎖消息,總不可能從外地調醫生過來,肯定是從大醫院抽調的。喂,這稿子你得分點湯給我。」
尤在感嘆著,卻聽倫勃朗問道:「您是那多先生吧?」
「那多啊,咳咳,跟我來一下。」他輕咳了兩聲,臉上堆出不一般的笑容。
晚上睡覺之前,我又打了一次父母的電話,還是不通。
「度假就一定得去夏威夷摩洛哥,不能來這兒嗎?」
守在小區門前的保安服戰士換班了,不是上次見過的兩個,那股難聞的氣味依然飄在空氣里。我把證明和記者證一起遞過去,對方仔細看了一遍,就拿起步話機呼叫。https://read.99csw.com
藍頭踱著方步,走過來的途中和許多人和善地打著招呼,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停在我面前。
「小那啊,你的新聞熱情、新聞敏感度,都是第一流的啊。不像那些新進報社的記者,一篇三百字的小稿都寫不好。」
「嗯。」
「你有消息了?」我問。
我一時無語。
「真是太胡鬧了,你知不知道這兒很危險……」倫勃朗大聲說。
禽流感!
「喝什麼湯,有肉一塊吃嘛。」我笑著說。
「已經……」倫勃朗說了個開頭突然停住,看了看正目不斜視站崗的衛兵,然後說,「這些我們進去再說。」
「是你堅持要採訪莘景苑吧。」打過招呼,覃部長開門見山地問我。
對父母安危的關心,對未知威脅的恐懼,還有在我與生俱來的好奇心滋養下的興奮,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
乾等著有些無聊,特別是旁邊還有個美女,總該說些什麼吧。再說,如果她是特派研究員的話,也會是我的採訪對象呢。
我這才回神意識到身邊還站著個男人,忙轉回頭應道:「是的。」

正想著,手機突然叫起來。
「可是……」藍頭又長又重地嘆著氣,遞給我張小紙片。
梁應物只是「呵呵」一笑,並未說什麼。
只是這兩人要是一直生活在國外,這種自然的交流應該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才對啊。
「范氏病?你是說在這小區里爆發的傳染病叫范氏症?」我問。
我以幫洪玲玲泡一杯茶為代價,打聽了上海禽流感的情況。洪玲玲就是社會部專跑衛生這條線的記者,長得嬌小玲瓏,所以我們常常叫她「丫頭」。上次我寫的那篇「瑞金醫院驚現奇迹,致命絕症莫明康復」讓她相當鬱悶,估計被她部主任不輕不重地拍了一記。好在這丫頭人小心胸大,一點不記仇。呃,這麼說,似乎有些歧義……
這兩個人,他們保安服下面,腰裡鼓鼓的是什麼?
她冷淡的反應讓我有點尷尬,真是個冰美人。
他這樣一說我就想起了看到的那兩輛車。
是個少見的美貌和智慧兼具的女人,就是冷了點。突然又想到,我認識的女子中,似乎並不乏這般人物。路雲就是典型,葉瞳嘛,腦子也相當靈活,只有水笙的老婆蘇迎,似乎並不怎麼有心計的樣子。
「最恐怖的,遠比埃伯拉更可怕!」倫勃朗頭罩里的聲音低低沉沉,「嗡嗡」地撞進我的胸膛。
「待會兒有人來接我,如果你找的人在裏面,他應該會知道的。」
「何夕,你怎麼會來?」
如果是這樣的傳染病,那麼住在小區里的父母,豈不是……
「我是研究員,對病理比你清楚。」何夕無視他的不滿,搶白說。
我不由打了個冷戰。
洪玲玲告訴我,上海相關方面雖然很緊張,正嚴陣以待,但別說人,連家禽感染都沒發生。我試探問她疫情會不會被瞞報,她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這種可能。
「的確不是。」
是報社的電話。我先是一陣失望,按下接聽鍵的那刻,卻又生出某種期盼。
「這個新聞,你也只好放一放了。我留意著,上面一鬆口,就派你過去,做個大新聞出來。」面前這位似乎全然忘了昨天是如何打著保票去搞定宣傳部的,一臉誠懇地對我說。
想了一會兒,我撥通了梁應物的電話。
我一下從床上翻起來,光著腳衝到廳里,從包里找出手機。

「先不用吧。宣傳部下通知了,不能報。」
「什麼?」我當時就呆了,停下腳步瞪著他,「這才幾天,怎麼會死這麼多人?」
好在我從沒有對他寄予多少期望,我諾諾應了幾聲,就離開了副總編辦公室。
她有一米七以上的身高,穿著BURBERRY收腰款的米色經典長風衣,黑色的長發盤起。站在這濕冷的上海初冬早晨的空氣里,再加上從頭到腳發散出的肅然,倒頗具英倫風情。
我打了個冷戰。
還是不麻煩他了。一來認識不久;二來上海公安局特事處——公安部特事局直轄單位,聽上去很牛,實際才剛成立,方方面面的關係,怎麼都不可能與根深蒂固的X機構相比。托上去,也是白欠人情而已。
「謝謝。」
「來了再說,快點。」
這女子注視了我一眼,又把視線移到士兵身上:「我是海勒國際醫學機構的特派研究員,我們援助的專家倫伯朗不是已經在這裏開始工作了嗎,你請他出來就行了。」是帶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話,略顯生硬,我猜想她可能是在國外長大。
「咳咳,你也知道自己是研究員,你從來都沒有在第一線進行救助的經驗。」倫勃朗停了幾秒鐘說。
「我等會兒再打幾個電話問問。」
明天,在那個曾經熟悉的住宅小區里,等著我的會是什麼呢?
「政府下了封鎖那裡的決定也是迫不得已,這樣的做法很必要,但是人民也有知情權,所以,確實需要媒體的代表來參与,來監督。」這位四十多歲的處長字斟句酌地說。
我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立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