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最右側的男人……三個人的合影……

「是的，不過並不是為了這裏的事來的，父親似乎準備對上海的醫療事業做些捐贈，同時有一些和大醫院的合作計劃。畢竟他是上海人。」

只是要放棄嗎，自己的身體已經起了充分的化學反應，可不是單憑理智就能停下來的。

或許是莘景苑的巨大壓力，使我彷徨虛弱，再遇見這樣令我動心的女子，便一下子沉溺了進去。

他果然一直在監視室里看著。

是梁應物。

8月19日！

這些人的生命取決於什麼？十分之一的幾率嗎？

我猜測他的意思，是說范哲那段時間的行蹤相當詭秘嗎？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是杜琴打來的，就是我曾經採訪過的瑞金醫院護士。

這的確是我的一個疑惑，對於上層來說，這種決定無疑將增加許多風險，就是我自己原本也沒有這樣的奢望。我曾經問過梁應物，現在看來這果然是有原因的。

「這就更難判斷了。」梁應物嘆了口氣，「這不是我們擅長的方向，看來與警方的合作是必要的。你這裏，也請多留心，如發現有異常，請儘快告訴我。」

「好像是。」

她顯得有些失望，我只能在心裏說聲抱歉。

許多現在的填字遊戲詞條多達上百個，相比之下，這個填字遊戲算是低幼級的，我很快就做完了。

所以現在瞧見這張照片，一時間心裏百味雜陳，極想問清楚這是誰，和何夕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卻覺得嘴裏又干又澀，話到口邊竟問不出來。

她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一刻我感覺到了她堅硬外表下的脆弱。

「我並沒有那麼說，只是這病來得太突兀了，所以會引起些不好的聯想。今年以來，世界上大城市遭受的襲擊事件已經很多起，利用病毒也不是不可能，雖然這種病毒不常見。你的洞察力在我們的記錄里，是很出名的，所以這次我們為你爭取到了相對寬鬆的環境，如果有異常，我想你有很大的幾率會發現。」

我只能再次用謊言遮掩，我說內參是有保密級別的，不能提供給她看。

程偉平穿著藍白相間的大號犯人服，肥胖的身軀縮在椅子上。聽見我們進來的響動，他抬起頭，隔著玻璃望過來，臉上的神情頹喪又沒有生氣。

我皺了皺眉，郭棟都說了不是程偉平，怎麼她還要這麼問。

「百分之十？百分之一就讓人頭皮發麻了。」剛才有一剎那，我甚至生出逃離這座城市的想法。

照片保存得不錯，但看得出不是新近拍的。背景是頗有些年頭的建築，兼具中西風格。三個人並排站在一起，照片最左邊是穿黑色毛衣金髮碧眼的倫勃朗，中間是黑髮藍瞳的混血兒何夕，最右邊的那個男子，卻是黑髮黑眼，完全的東方人模樣。

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氣聲從何夕的嘴裏發出來，這一瞬間她顯得非常失望，然後她無視我詢問的神情，把照片收了起來，沒有一點拿給我看的意思。

「呃，何夕向一個叫程偉平的人出示了張照片。」

話音剛落，飯就送了上來，還真是及時。

「是這張嗎？」

我從淺睡的亂夢中掙扎出來，索性坐起，披上外衣，靠在床背上。

「可如果范哲隨時都可能死去的話，何夕難道不應該陪在病床邊嗎，怎麼會還有心思出來度假？」我問出了另一個疑惑。

「呃，那個……」我發現要交代的事情千頭萬緒，只好耐下心來，從海尼爾氏症康復開始講，直說到程根內臟被盜，以及何夕對此表現出的超乎尋常的關心。

飯後到莘景苑，我在家裡先坐了一會兒，我告訴母親，不久之後封鎖可能就會解除了。她緊緊盯著我，眉頭卻慢慢鎖緊。

梁應物點了點頭。

「有問題嗎？」我皺著眉，開始做這個填字遊戲。

「你一定很奇怪吧，像何夕這樣擁有驚人美貌，同時兼具智慧的女人，還會發生單戀的事情。可現實是范哲一直把何夕當做親妹妹，他對何夕是只有兄妹之情，卻無男女之意。他不是不知道何夕的心意，只是一直裝糊塗罷了。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何夕說我不是他哥哥的事？」

范海勒中西醫的功底都相當深厚，那時他的海勒國際已經創辦，並一年年穩健發展九_九_藏_書。耳濡目染之下，三個孩子都對醫學發生興趣，並且出於對養父的感激，很早就立下志願，將來要加入到范海勒的事業中。後來果然就讀醫學名院，畢業后加入海勒國際，成為范海勒最得力的臂助。

「程偉平？那是誰？」

中間的何夕看起來要比現在稚嫩一些，她緊緊靠著左首的男子，伸手攬著那人的腰，最重要的是，她的臉上滿是笑容。

梁應物微微搖頭：「無法追查，普通的郵寄方式，A4紙列印，沒留筆跡，信封也是普通郵局裡都能買到的那種。我們現在只能把注意力放到他自己給出的提示上。」

「最右邊那個人，你見過嗎？」

「看到背後的那幢建築了嗎，這是香港聖公會孤兒院，1984年遇見父親之前，我們一直都住在那裡。」

這些問題在我腦中翻滾，昏昏沉沉間竟自睡去。第二天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已經近11點。

我掀開被子下床。

「可你為什麼請人去把他的內臟挖空呢？他這麼死了還不夠解氣嗎？」何夕輕輕問。

「假設病毒騎士真的和莘景苑有關，那試驗的意思我大概能猜到。」

「那范哲與何夕是……」我忍不住插嘴問。

再仔細端詳，我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是一種此前從未見過的病毒，免疫系統被刺|激得發瘋似的運轉，高燒四十三度，血液像在沸騰。能想的辦法都想了，還是沒用，現在怕是腦神經都被高燒破壞了，身體裏面更是千瘡百孔。」

「但這多半只是個惡作劇，為什麼你會覺得它與莘景苑有關？」我不解。剛才我也嚇了一跳，隨後就想起這隻是一件投稿，並沒有任何一點能和莘景苑扯上關係，「試驗」也可以有許多種解釋。

「什麼事？」我立刻撥過去。

「什麼時候的事？」

程偉平猛地抬起頭：「是你。」

我的腦袋開始發漲。

「什麼感覺怎樣？」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9·11」之後，美國宣布那是戰爭。以范氏病毒為武器攻擊上海，其結果將比兩幢崩塌的大廈更慘烈。有多少人會死去？幾千人？不，絕對不止。莘景苑最先受感染的是個老人，他在最初的幾天很少活動，從未出過小區，結果是三幢樓被感染。只要想一想，僅僅在地鐵上投毒，上海一天的地鐵客流量是多少萬，在亢奮期的48小時內感染者又會接觸多少人，他們的家人、同事甚至路人……那會是怎樣的數字，幾十萬？幾百萬？我有多少朋友會活下來？我自己能活下來嗎？

「其實，是何夕的單戀啊。」倫勃朗嘆息著，說出一句讓我萬萬想不到的話。

何夕在探望室試探程偉平是否和內臟失竊有關，如果有關的話他就可能認識照片上的人，但他的回答和先前對警察的一樣，同樣他也不認識照片上最右側的男人。看當時他的神情，並不似作偽。

「對，再加上試驗。」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妥當，但我真的有苦衷。不要再問了，好嗎？」

艷紅的液體在街道上蔓延，虛掩的門縫間伸出半截手臂，玻璃窗上血肉模糊，慘白的陽光下死寂的城市。

最後我並沒把受到襲擊的事情說出來，沒一點線索是抓不到襲擊者的，說了也沒用。我覺得這並不能算有用的線索，說出來只是徒令事情更加詭異。

「這麼說的話，你是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了。」梁應物點點頭。

她又去瑞金醫院幹什麼？掛了電話后我想。

他們是情侶！我心裏掠過這樣的話，但出乎意料，倫勃朗並沒說出那兩個字，而是停住了。我不禁抬頭看他。

他用手指著填字遊戲旁邊那個創作者的名字。

離開莘景苑，一到手機能正常工作的地方，我就收到了一條簡訊。

「看出來嗎？」梁應物問。

「那你按照這上面的編號，把答案在下面再寫一遍。」

倫勃朗的神情越來越嚴肅，等我說到何夕拿出一張三人合影給程偉平看，其中有他、何夕和另一個男人的時候，他開口問我：「那張照片里，我是不是穿的黑色毛衣？」

「沒有，是真的。可能是這兩天太累了。」我努力演了個燦爛的笑容。

她究竟埋藏了什麼在心裏，只稍稍暴露出一些，就顯得如此無助？我不會再追問她，但也不會放棄。

「你們應該在追查吧，一定要把這個病毒騎士找出來。」

「其他的懷疑？你指什麼？」

「不。」我狠hｔtps://ｒeａｄ•9９csｗ•cｏｍ狠地搖頭，想要把這樣的情景從眼睛里甩出去。

雖然那兩人也面帶微笑，但何夕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充滿幸福的陶醉。那天晚上在酒吧，她展露的笑容已經令我驚訝，此刻我簡直不敢相信，何夕竟然還會有這麼燦爛的笑容。

他依然耿耿於懷，要是他早知道程根身患絕症，就不會再下殺手，以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

「可是，世界上沒有哪路貴族和上海有解不開的仇恨，我們還想過是不是在警方掃黑活動中覆滅的黑幫頭子，可那樣的話，他的目的應該是奪回地盤，而不是毀滅城市。」

去莘景苑！

「他一直待在你們日內瓦的總部嗎？沒去過別的地方？」

「程先生，你好，其實是我想見你。我在海勒國際工作，或許你沒聽說過它，這是個醫療機構，我從事這方面研究。我對你父親的海尼爾氏症突然康復非常感興趣。你的案情我們已經在警方那裡了解了一些，我們現在有個推測，你父親可能是服用了你提供的……特殊藥物，才恢復健康的。」

「三個月？」我在心裏算了算，一個日期突然跳了出來，我脫口說，「8月19日？」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何夕說了一半突然停住，她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給程偉平看。

「什麼！」我大叫一聲。

「這些天你在莘景苑，感覺怎樣？」他忽然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倫勃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

她問我是否把內參寫完了，希望能傳給她看看，她想保存。作為一個親身經歷這樣驚心動魄（至少對她而言是）事件的人，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可惜，我當然沒有這份內參，也並不准備為她寫一份，其中有許多細節，她顯然是不適合知道的。

「王者，復讎！」

「病毒騎士，這不能作為確切的依據，但足以讓我們產生糟糕的聯想。」

或許真的是一種警告吧。

諾查丹瑪斯的預言說1997年人類毀滅，然後是2000年世界末日之說，那時雖然覺得極不可信，心底還是會有些許異樣。而現在這座城市的毀滅，卻有足足十分之一的可能！我自詡膽大，仍不由戰慄。

「上海人？哦。」我想起來了。

「他是突然發病的。所以這很難說。」倫勃朗皺起眉頭，似乎思索了一番后才回答我。

我很餓，吃的速度又一向很快，所以我們兩個幾乎同時吃完。收拾完桌子，咖啡端上來，我抿了一口，對他說：「到底什麼事，好像很緊急的樣子。」

程偉平投放的毒藥是否就是范氏病毒還有待確認，就算是范氏病毒，與莘景苑的也有很大不同，用何夕的話來說，是另一個變種。這個變種不具有傳染性，否則程偉平早就死了，上海也早翻了天。

「是……第一個字？」我沉吟著。

這且放在一旁，何夕那麼關心的人是什麼身份，她為什麼會認為程偉平可能認識他？

何夕是聽完杜琴所說的話之後才有這種懷疑的，杜琴說了些什麼關鍵的東西？

等等，我記得何夕追問過杜琴一句話……是時間，她追問過內臟失竊的確切時間。這麼說這個時間點能和她的懷疑契合。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打算向她正式發動追求攻勢呢，現在想還真有些可笑，那樣的情感，又豈是我這樣一個相識半個多月的人能輕易撼動的。

「有一些情況，我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可能的話你順便留心。」

輕輕的，卻足以讓我心跳加速。

我見過他嗎？在哪兒見過呢？

何夕的身影在我眼前浮動，距離忽遠忽近，藍色的眼眸始終凝望著我。

「萬瑞斯騎士，萬瑞斯騎士，萬瑞斯。」我把這個名字默念了幾遍：「Virus？病毒騎士！」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

「你看到了一張照片？」倫勃朗問。

「不能給我一個解釋嗎，或者說，你不認為需要和我說什麼？」我的心慢慢沉下去，不再看她那極具雕塑感的側面，也把臉轉開了。

程偉平搖頭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請速給我電話！」

我突然懷疑九_九_藏_書起，在她的心裏，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一種被巨大惶恐緊緊攫住的孤獨，當看到身邊所有人都盡情享樂的時候，感覺猶甚。我走到街道上，看著這座城市。這或許就是末世情懷吧，我想。

我這才想起，自己可從來沒問過何夕她是否有男友，甚至是否已經結婚。直到這時我方真正了解，自己對照片上的女子有多麼迷戀，以至於全沒了方寸。

她的手早已經鬆開，那冰冷的觸覺讓我懷念。

「嗯？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夕的單戀！

「具體哪天記不清了，反正是八月下旬。」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照片，這個范哲……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些眼熟。

我覺得自己略微理出了些頭緒，然後發現隱藏著的秘密更多。照片上男人的身份，他做了什麼事讓何夕聯想到偷內髒的人，困擾何夕的是什麼，甚至她來上海的真正目的……她真的是來度假那麼簡單？一個研究員到上海來度假，卻主動摻合到醫療救助隊里？

這人長得相當俊秀，人也挺拔，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戴一副金邊眼鏡，書卷氣很濃。

梁應物把這十分之一告訴我，他或許是期望我能幹些什麼，哪怕把幾率變成9.99%。可我完全不知道能幹什麼。追查病毒騎士我幫不上忙，每天的活動是家——莘景苑——酒吧——家，這樣能發現什麼嗎？

我嘆了口氣，點點頭。

「就是這張。」我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說。

「這是《東方早報》副刊部編輯收到的投稿，他無意中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史燕一萬畢王浙福仇記將凱史」。

「怎樣？」

「你知道你為什麼能自由進出莘景苑，而不是24小時待在裏面？」

何夕的這句話一下子把程偉平努力維持的平靜擊碎，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到了腦袋上，用力扯著頭髮，彷彿完全忘了我們的存在，他自顧自地低聲吼著：「該死的，和我猜的一樣，該死的，真該死……」

照片里我不認識的男人名叫范哲，他年紀在三人中最長，也是唯一一個跟養父姓的。范海勒沒有孩子，當時住在瑞士，特意跑到香港聖公會孤兒院，想抱個中國孩子回去養。但孤兒院里三個人從小玩在一起，感情極好，所以最終一齊被范海勒領了回去。

「我今天傍晚在醫院里看到她了，她臉色不太好，似乎在擔憂什麼。不好意思，原來你不知道，我太多嘴了。」她在電話里道歉。

我對自己填完的文字遊戲看了很久，的確是有些古怪。

當然，我也沒把何夕的事告訴梁應物，我想她不會和此事有關。

老地方是一個僻靜的咖啡館。洗完澡空著肚子趕過去，梁應物已經在角落的位子上等著，並且正在開吃。

「可是，的確沒有。」這樣說的時候，我卻想起了何夕身上的迷霧。但這和莘景苑無關。啊，還有曾經受到的莫明襲擊，是否要把這說出來呢？

「呃，他可能用范氏病毒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已經被判無期徒刑……」

他怎麼這麼配合？還挺有禮貌的。我心裏一嘀咕就知道了原因，現在他判的是無期，表現好會獲得減刑，二十年之內就能出獄，那時他爹的遺產不還是他的嗎。他當然要「好好改造」了。

「坦率地說，即便創作這個填字遊戲的人叫病毒騎士，也有很大的可能與莘景苑無關，或許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但百分之十在這件事上，已經是一個讓所有人無法承受的巨大風險了。」

「范氏病毒此前從未發生過人傳人的現象，這次是一個新的變種。如果是病毒騎士的試驗，他一定是在試這個新變種的威力如何。可是，我覺得最關鍵的是『王者』和『復讎』，如果能把這搞清楚，就能猜測他的身份以及下一步要幹什麼。」

「一小時后，老地方。」極簡短的回答，言外之意，第一有事找我，第二比較複雜，電話里說不清。

「嗯？」她垂下手，轉頭看我。

「幫你叫了滷肉飯。」他抬起頭對我說。

「那也許他不是針對上海進行復讎。」

「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吃了再說吧。」

何夕沒有來，是不是陪范海勒去了？我徒勞地聽了幾首爵士，靡靡之音對我此刻的狀態沒有一點幫助。推開門走出去，我轉到了旁邊的另一家酒吧。這家「BABYFACE」是這條街上人氣最旺的場子之一，我被前後左右的人推搡著，他們的身上有閃動的燈光斑駁的投影，他們的眼神迷離，氣息火熱。

「你這樣做讓我很困惑，那張照片是什麼？」

「那不是奇怪，那裡發生的一切是可怖。也不是什麼值得留意，只要去過那種地方，就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些場面。」

「怎麼，要來採訪我？採訪我是怎麼把自己父親掐死的？」他慢吞吞地說，帶著破罐破摔的絕望。

我明白了，那代表官方的意見，X機構的意見。

走出探望室的時候，郭棟拍了拍我肩膀，湊到我耳邊問：「那張照片是什麼？」

我接過他遞來的一張A4大小的紙，上面列印了一個填字遊戲。

晚上回到家，下午被強壓下去的疲倦再次襲來。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直接躺倒在床上。

「其實，那種藥物對一個正常人而言，的確可能會致命，但對海尼爾氏症的病人，卻是莫大的福音。」

我只瞥見個大概，這是張三個人的合影，中間的女子就是何夕，右邊的男人臉沒看清楚，而左邊那個，似乎是倫勃朗！

「這麼說他的精神比從前更好了，你覺得他亢奮嗎？」

倫勃朗的目光轉到照片上：「你也看出來了吧，他們是……」

「你們？」

「哦……不。」我轉頭望了眼何夕，是她要來的，我並沒什麼想對這個胖子說。

「因為對於莘景苑爆發的這次傳染病，我們有些其他的懷疑。」

「就是……有沒有讓你奇怪的地方，或者值得留意的地方。」

「這麼說並沒有確實的依據。我們機構里也有專門研究病毒的專家，其中有人懷疑那並非是自然發生的。」梁應物低聲說。

「還記得我嗎，採訪過你父親的記者，他得的是絕症的事，也是我不留神說走嘴才讓你知道的。」我和何夕坐到他對面，我先開口說。

等他稍稍平靜下來，何夕又問：「這隻是我們的一個猜想，能否告訴我，你回去之後覺得他和之前比有什麼異常，特別是他的精神方面？」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何夕偏過頭問我。

難道對程根和程偉平，她有了新的發現？有哪些東西被我忽略了？讓她臉色這麼差，會是什麼呢？

我靜靜地聽著倫勃朗述說往事，那些並不輕鬆的少年時光。

「他不久前被不明病毒感染，現在重度昏迷中，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他看著何夕，微微有些驚艷的動容，然後看看我，表情困惑，又垂下頭去。我猜他早已不記得我了，所以奇怪為什麼有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要見自己。郭棟並沒有跟進來，但有沒有在看監視錄像就不清楚了。

回想起來，她是在聽說程根的內臟被盜之後才表現出異常的，而之前的那個晚上，我們相處得很愉快啊。就算她利用了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她對我的態度，還是和對其他人有明顯不同的。

「有什麼異常？罵我罵得比從前更凶了許多，天知道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精神，對他來說罵我就是最好的娛樂。」程偉平失魂落魄地說。

為什麼會覺得范哲眼熟？等會兒要不要去酒吧？看見何夕的時候，該說什麼，安慰她，還是問她究竟為了什麼來上海？

一面在思前想後，一面又對自己這種被感情搞得期期艾艾小肚雞腸的狀態極不滿意。郭棟在提籃橋監獄還有公務，只把我們送出了門口。何夕揚手準備叫出租的時候，我下決心開口問個明白。

如今這種讚譽卻已經對我的心情變佳沒任何幫助。

有一瞬間她張口欲說，卻又停住，閉起嘴，望向別處。

「你別在意，這些天我的心情很沉重。」程偉平反倒道歉起來，「沒關係，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都會回答。我幹了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每一天我都在懺悔。」

照今天何夕說的幾句話，我猜測她以為自己認識的某個人可能與偷盜內髒的人有關，或者就是偷盜者本人！

可我依然感覺孤獨。

程偉平又搖頭：「我想不出，這是警察要乾的事。」

「昏迷有三個月了。」

梁應物點頭：「這是很簡單的文字遊戲，並不難破譯。」

「你別是有什麼瞞著我們吧，你的臉色很差呀。」

不對，如果她懷抱目的而來，卻一來就要進入莘景苑？何夕可不是會心血來潮的人，這豈不是說明她的目的和在莘景苑裡發生的事有關？

程偉平原本頗有禮貌的神態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發生了改變。他的眼珠鼓了起來，肥肥的嘴唇張開，臉部肌肉開始跳動，表情越來越古怪。

傍晚，我終於忍不住問倫勃朗。

我搖了搖頭。

「啊？」我一頭霧水。

梁應物瞪了我一眼，可他說的簡直太……

我不需要回答他，我等著他自己說下去。

「亢奮？」程偉平露出回憶的神色，「罵我的時候比以前更激動了，要不然我也不會一時失去理智撲上去掐他脖子，那時我只是想讓他閉嘴，閉嘴！」程偉平吁了口氣，讓自己再次鎮定下來，「這麼說來，他是有點亢奮。」

「這也是我納悶的地方。」

「范哲是休假后回到總部不久才發病的，至於他去了哪裡休假我不太清楚。那段時間他的行蹤……」

「哪裡，謝謝你告訴我。」

「可是范哲他，唉。」倫勃朗長長嘆了口氣。

我相信此時自己的臉色一定難看得很，不過彼此都戴了頭罩，倫勃朗並未留意，見我盯著照片沉默不語，便自顧自說了起來。

「啊，是什麼病？」我大吃一驚。

「我們進行過分析，病毒騎士稱自己為王者，可能他自己有王室或貴族的血統，也可能是他對自己在某個領域內地位的形容，更可能是他自大的妄想。要收集資料，會有海量的數據需要被篩選，我已經建議交給警方去做，畢竟他們要專業很多。但如果沒有進一步的情報，我看警方也很難查出結果。」

「如果這真的是指范氏病毒的話……王者復讎即將開始是說……」我覺得自己的嘴唇開始發脆乾裂。

「她去接父親了。」

我點了點頭。

何夕把照片拿出來問程偉平的時候我就知道，先前問的和范氏病毒有關的問題都是掩護，這恐怕才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這一刻起我就渾身不自在，雖然心裏不願意承認，但我的確被利用了，而何夕卻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他是怎麼染上病毒的？」我追問，我覺得這可能是關鍵所在。

「還沒看出來嗎？」梁應物說。

「編號很混亂，提示里橫排和豎排都混雜在一起，很不應該，像是個菜鳥做的。」

「天哪，你是說恐怖襲擊？投毒？」我禁不住戰慄起來。那些可怕的景象，那些死去的人，難道是源自蓄意的襲擊嗎？

一整個下午，我都沒有看見何夕。

「那就這樣吧，謝謝你。」她對程偉平說。

是諧音！

是范氏症？一切又回到這場傳染病上來了。

「可是把復讎作為限制因素考慮進去，會大大縮小範圍吧。而且他是針對上海這座城市進行的復讎，一定有相當特殊的原因。」

「哦？」梁應物眉毛一挑，「就知道找你是對的。」

「你朋友她沒什麼事吧，就是上次陪你一起來的那個小姐。」

「你看這。」

她最後說到了何夕，以令我極其意外的方式。

「我們都是孤兒。」他的語氣中有一縷淡淡的悲哀。

這很容易，我「刷刷」地抄了一遍。

懷著滿心的疑惑從提籃橋監獄出來，我在家裡的大床上躺了一個小時，想睡個午覺。這些日子我的精力大大透支，每天睡眠8小時都不到。

「那麼，你能聯想起誰會幹出這樣的事嗎？」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搞清楚。」我滿嘴苦澀地回答。

「何夕。」

「她只叫范哲哥哥。那個詞……對她來說，是有著特殊含義的。」

梁應物總是扮演將我一拳擊倒的角色，我看見一座血色的城市。

「會有更多的莘景苑！」

「試驗已完畢，王者復讎即將開始？」

程偉平認真看了幾眼，再次搖頭：「沒見過。」

「范海勒先生來上海了？」這個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現在莘景苑裡雖然還是氣氛緊張，但比起我剛來的時候已經舒緩一些。畢竟地下一層里的病人越來越少，醫療小組比先前要從容得多。倫勃朗能安心坐在辦公室里整理數據寫報告的時間也慢慢多起來。

我還在考慮，卻聽梁應物說：「你看一下這個。」

如果可能，我想和她一起面對。

「范氏病毒！」倫勃朗的眼珠瞪得更大了。

我寫下這行字，然後倒抽一口冷氣。

倫勃朗取來自己的公事包，從裏面找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仰天躺在柔軟的席夢思上，連日來的疲倦從心靈深處一點點泛出來，卻怎麼都無法真正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