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蹤
我一下捏緊了拳頭。
可是不會啊，何夕怎麼可能沒來過這家，剛才老太太也說了，看見何夕的時候她是往村尾方向走的。
看著老人和善的目光，我決定換個角度問問看。
我們在心裏都有過這樣的猜測，很遺憾它被證實了。
何夕笑笑。
「小黃，小黃，咬他。」他大喊著。
等激動漸漸平復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把何夕緊緊抱在懷裡。
可是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就是沒看見地窖的入口。那麼這堆土是幹什麼用的？
車終於停了下來。我慢慢下車，氣血有些不暢。
「怎麼沒關係，怎麼沒關係。」宗而急了，「哎呀他們讓我去，我哪行啊，一來我哪算是年輕記者，又不在崗位上，再來我那口才，往台上一站不是丟臉嗎？」
好在何夕有心，眼看自己沒法衝出去，靈機一動把手機從鐵蓋關上前的空隙里扔了上去。果然那人見獵心喜，把手機換了SIM卡，挪為己用，卻給我一下子認了出來。
「叫個屁啊。」我滿心的擔憂和憤怒無處發泄，大聲向這條死狗吼去。
「不是吧主任，我看您挺能說的。」
我堆出笑容回答著學生的問題，終於等到主持人宣布結束，我溜到后場就打電話。
「是的，我下午打電話回海勒國際確認過了。10月初在黑龍江一個叫石人城的地方，有一個農民因范氏症而死。每發生這樣一宗案例，海勒國際都會派人到當地了解情況，機構那次就派了趙自強。但他很快就回來了，那裡後來也沒人再次感染范氏病毒，所以是不是和這次的事情有關，我也拿不準，只是想去看一看。」
我愣了一下，沒料想這隻狗這麼孬種，然後才發現那個男人早就溜得沒影了。
我買的可是正牌，電池不會這麼水吧。買的時候電池就有電，昨天還充了半個多小時呢。
我回以又一聲門鈴。
「明天下午一點半在復旦。」宗而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她的確來過這裏！
何夕拿著一根大手電筒，領我去的地方，卻是在這地窖的最深處，那裡居然陷了個大洞。
是一首鋼琴曲做的鈴聲，不是我的手機，是從門裡傳出來的。
何夕肯定是出事了，但剛才那個男人要把一個不合作的漂亮女人從這村子里轉移走，又不能驚動村裡其他人，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就是我沒去追那人的原因，我覺得何夕應該還在這幢房子里。
我又從三樓往下複查了一遍，還是沒有，這回我連衣櫥儲藏室床底下都看過了。
「今晚？」我苦笑。
我閉上眼睛，然後側過身，面朝下，轉到另一邊，又面朝下，腦袋扎進柔軟的枕頭裡。
我看他有些欲言又止，問：「怎麼，是有人死了？」
何夕聽到她養父失蹤的消息時，默然不語。
「很漂亮的手機。」何夕聳了聳肩膀說。
「哪兒乘長途車？」
隨後在荷氏基因實驗室附近，有目擊者稱看見過一輛白色依維科開進實驗室的專用地下車庫。
閉上眼，我彷彿依然能看見何夕那張蒼白的臉。
特事處隨即電話聯繫海勒國際總裁辦公室，一個秘書表示趙自強屬於停薪休假，並不清楚他具體的去向。
「他去過哈爾濱？」
我嘿嘿地笑。
「要到哈爾濱的機票，最早的一班，對，從現在開始最早的一班。」
而11月13日夜間，莘景苑第一個范氏症患者死在自家屋內，推算下來，他應於12日染上范氏病毒。
我深吸了口氣，冰冷的氣流直通進肺里，稍稍平復了一下忐忑的心情，舉步踏上這條高低起伏的小道。
「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才剛回來，肯定不是叫我去吧。」
11點50分，焦躁的等待中，專線車終於緩緩開出了機場。40分鐘后我跳下車，衝進第一眼看見的小餐館里吃了碗薺菜餃子，趕往南崗客運站。
「我聽我那朋友說，今年10月份左右，在這村子里死了個人，而且死法還挺慘的。」
無法接通。
「正好正好，我還愁著呢你就回來了。」
「下面是什麼？」我看著黑洞洞的大口，就像怪獸猙獰的嘴。
8點30分的飛機，浦東機場。似乎到哈爾濱的航班都在浦東機場。
我微一躊躇，決定不去追他，轉身往屋裡走。
「要車嗎？」一輛人力車向我靠過來。
有新的進展了。可是當我們透過迷霧真的看到了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形勢變得更糟糕了。
路越來越顛，震得我屁股生疼。我想開車的漢子也不算宰我，這樣的路要開近一個小時，40塊不能算多。
她低著頭，髮絲在我鼻尖擾動，這場劫後餘生把我們之間的關係瞬間拉近了。
特九-九-藏-書事處調出了海勒國際所有高級僱員的名單，協同國際刑警，連夜徹查名單上所有人近一個月的出入境記錄。結果發現，有一個人在今年11月10日從中國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入境，用的是旅遊簽證，至今沒有離開中國的記錄。
裏面一根長條椅，靠背就是車廂。厚布帘子擋不住外面的寒風，但總比直接在外面好些。這兒該有零下十幾度，才下客車沒多少時間，我就覺得臉生疼。
何夕已經順著梯子往下爬去，她向我招了招手：「下來吧，你不會相信在這裏面我發現了什麼。」
「下午我想回次報社，你怎麼樣，不會想繼續在莘景苑一直到封鎖解除吧？」我問何夕。
「沒有。」男子盯了我一眼，「沒有沒有。」他說著一下把門關上了。
「咳，你問吧。」老人揮了揮手說。
那狗立刻沒了聲音，不過還是直向我衝過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上海最好的私人生物實驗室之一，荷氏基因實驗室在接受警方詢問時表示，該實驗室於11月15日至11月21日租借給一名男子，租借期間實驗室對外封閉，沒有別人知道他在進行什麼實驗。雖然這名男子報出的名字是「周志平」，但他的外貌，據描述和趙自強十分吻合。
特事處的辦事效率極高，到次日中午，第一輪調查的回報就已經出來。
我仔細地看著每一方土地，卻在心裏祈禱著，可別真的讓我看見什麼。然後一抬眼，就看見了個小土堆。
飛機還在跑道上滑行的時候，我就急不可待地打開手機。我幻想著那邊突然接通，然後我對她說，我現在離你已經不到一百公里了……
她不會又想單幹吧？我心裏嘀咕著。
「我都急死了，哪還能不趕緊飛過來。我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長時間中斷通訊。你都有一天多沒進水糧了吧，我們出去。」
一條黑狗從門邊竄過來，沖我「汪」地大叫一聲，把我嚇了一跳。
我從來沒有焦慮到這種程度。就是進入莘景苑的第一天也沒有。放出去的風箏斷了線，卻發現是自己在氣流里翻滾。
其實這個臨時看房子的男人根本就沒有見過趙自強，可是他帶何夕去的地窖，卻真的有古怪。
「給不給。」我按捺不住，沖他吼道。
要麼，她壞了手機又找不到能打電話的地方。石人城前溝村，至於這麼落後嗎，黑龍江會有沒法找到電話打的地方嗎？又不是在大小興安嶺林區。
「切，有什麼想不到的，看到我的手機了沒？」她的嗓音略略有些沙啞，畢竟長時間沒有進水了。
我瞪著眼睛迎上去打算給它狠狠來一腳，沒想到這狗竟然在我身前幾步處小碎步挪了個彎，從我身邊跑過，一溜煙逃出門去。
「呃……那你還是找那車吧。」中年車夫悻悻地搖了搖頭。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突然失了聯繫，我擔心她有事情。可能昨天她來過這兒，不知您見過沒有。挺年輕的一個漂亮女孩。」
「請問到石人城怎麼去最快？」我坐在機場專線上，問售票員。
翻出存過的攜程旅行網訂票專線，撥出，接通。
我沒聽清他喊的稱呼是什麼，從裡屋推門出來了位老太太，應該是他的老伴吧。這老太太臉上皺紋雖多，卻紅光滿面，身軀胖大，比老漢精神得多。
我沒工夫和他討價還價，從後面掀帘子上車。
宗而已經走出好遠，回頭以加勉的口吻對我說：「那多，你絕對沒問題。嗯，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不用這麼早回來上班嘛，明天說完了，再休息個一兩天，呵呵呵呵……」
她抬起頭，眼眶還是紅的。
正要再按門鈴，忽然隱隱聽見手機響。
是剛才那個男人沒說真話，還是何夕在走到這裏之前就出了什麼事情？
男人挨了好幾下，知道不行，就逃上地面，等何夕發現不對，已經慢了一步。在地窖里的梯子上無處借力，被男人踹了幾下，硬是拉上鐵蓋封了出口。估計那人準備先餓何夕幾天，等她無力反抗的時候再打開蓋子。
3點25分，客車拐進一座破舊的停車場，水泥的路面坑坑窪窪，還滿是小碎石子。
「你剛才打的那手機，給我看看。」
往綏化的客車每20分鐘就有一班，但只有少數會停石人城。最近的是兩點鐘的車。
從下午到晚上，我幾乎每隔10分鐘就撥一次。「對不起，您撥的用戶無法接通」這句溫婉的女聲成了我最厭惡的聲音。
「我去前溝村。」
從老漢家出來，走了不多久，就看到了那幢三層樓房子，尖頂歐式別墅模樣。這幢房子和村裡其他最近的一家也隔了一百多米，孤零零的ｒeaｄ•９9ｃｓｗ.ｃoｍ。
原來何夕昨天上午到達前溝村，問到羅二的住處，就徑自過來敲門。那男人對她無比驚艷，起了色心，把她領到地窖里就要施暴。卻不料何夕學過跆拳道，我和那男人剛小干一架，知道他實在稀鬆平常，所以兩個人扭打起來，竟然是何夕佔了絕對上風。
「你有更進一步的線索嗎，雖然那肯定是個小城，但你就這麼去怎麼找法？」
「是和趙自強有關，但現在還不知道是否對這個案子有意義。既然你先答應別人就不要推掉了，很可能我也是徒勞無功。我會買晚上7點40分飛哈爾濱的飛機。你現在過來的話，我可以和你簡單說下情況。」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慢慢審視著這個院子的一草一木，最終還是把視線定格在土堆上。
是手機出問題了嗎？雖然諾基亞的質量不錯，但也有可能正巧撞上只壞的，就是幾率小了點。
到瑞金賓館是4點30分，何夕已經整理好行裝了。
屋子裡傳出狗叫聲，然後嗚咽著低下聲去，接著門就打開了。
還是無法接通。
「外邊冷，有什麼話進來說吧。」
我跨步搶進門，一把揪住男人的領子，同時狠擂了他肚子一拳。那人的臉立刻皺了起來。
「怎麼了，說得我像天降神兵似的。」
「沒見過，這天氣，大多數時候我都待在屋裡，不願動彈。她要是只來了一會兒，又沒像你來敲我家的門，就算來過我也不知道啊。」
整個演講過程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我毫無表現的慾望，只想快快結束，好再給她打個電話。
要知道他完全可以把自己變成人體炸彈，在身上帶一些裝著范氏病毒的易碎容器，被警察抓住之前往人群里一扔……
「是穿著翻毛領皮夾克嗎？」我急著問。
「路不好走，總得三刻鐘吧。」
「有有，大概10點鐘光景吧，和我打了個照面，模樣還真是俊哪。」
「說說吧，為什麼去那裡？」
「直走，他家可好認了，三層樓。就他一家蓋的三層樓。不過羅二本來就一人住，死了之後房子空關了一段時候，後來聽說遭了賊，他家人和他一個德性，還來村裡吵過。現在派了個男人來看屋子，不知是雇的還是親戚，反正和村裡其他人也不太來往，我是沒什麼話好和他說。」老漢說得氣呼呼，看樣子和羅二一家的矛盾還不小。
「好，我立刻過來。」
「我知道是石人城下面一個叫前溝村的地方，一個小村子，如果有人因為范氏症而死，肯定是個大新聞，不會找不到的。」
這個至今還在中國，甚至極可能還在上海的海勒國際高級僱員，名叫趙自強！
看來這家人不知道更多的情況，那麼是不是換一家問問？
老漢也沒對她解釋我是誰，直接就問：「昨天我們村來沒來過個漂亮女娃子？」
我翻過身來，伸手從床頭柜上摸到手機。按了一下，手機屏幕在黑暗裡發出熒熒的藍光。
又或者她只是恰好在某個通訊不暢的地方？
「喲，花臉了。」我笑著，伸手給她抹臉。
院子的黑鐵門關著，我按了按門鈴。
「先等等，餓也餓過頭了，還撐得住。我給你看點東西。」
我向他友善地笑一笑，問：「請問昨天上午是不是有個女孩來過這裏？」
老實說，雖然趙自強很小心地抹去了大多數的痕迹，以特事處人員的能力，以及能調動的人力物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並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問題是時間。
「那多！」熟悉的聲音從下面傳來，聲音里滿含著驚詫與喜悅。
現在光憑特事處已經無法應對這個案子。當病毒騎士上升為真正的威脅，這個案子的性質也迅速升級，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共和國建國以來要面對的最嚴重的城市安全案件。下午兩點鐘我得到郭棟的消息，升級版的病毒騎士專案組，由上海市公安局局長領銜，特事處原調查組為核心，調集上海所有可能調動的警力，撒開了一張大網。
為什麼會有兩堆，為什麼不堆在一起？
接過錢，三輪車調了頭，「突突」著去遠了。
我猛地一驚，又立刻放下心來。埋人不是挖洞，只有挖地窖才會把土堆在外面。
「石人城？離哈爾濱遠嗎？」
「她往哪兒去了您知道嗎？」
我趕緊連鏟帶掃地把小土堆挪平，下面是個圓形的鐵制地窖蓋子。
「一個是倫勃朗的，他剩下的東西都在裏面，還有一個是我的。」
「何夕，何夕。」我的呼喊聲在空蕩蕩的房子里迴響。我從一樓走到三樓，每間屋子都推開來看過，就是不見何夕的影子。
病毒騎士還會留給我們多少時間，他打九-九-藏-書算什麼時候發動致命一擊，萬一他發現自己處在危險中，會不會立刻發動襲擊？
羅二家的院子很大，我繞著房子轉，注意看哪裡的泥土有新翻過的跡象。
不會這麼巧吧？
「到那兒你保持開機狀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我進門就說。
我沒很用力，但在這寂靜冬天的鄉村傍晚，砰砰聲突兀得讓我心顫。
村子不大，百十來戶的樣子，大多是平房，也有少數自蓋的兩層小樓。看這些房子的外觀，這個村子應該不算富裕。
「復旦新聞系搞了個活動，請上海各報出些年輕的優秀記者去做演講，這也是好事，要知道現在實習生的素質一年不如一年，寫出稿子要改好幾茬。」
我站在石人城客運站的門口往外張望了一下，與其說這是個小城，倒不如說是個小鎮。窄窄的馬路上人車稀少，計程車更是見不著一輛。沒辦法，只好往車夫說的那輛車走去。
「有沒有時間去哈爾濱？今晚。」何夕用淡淡的口氣問，好像是在問我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去喝咖啡一樣。
「你……不會有什麼線索了吧？」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我一把拉開插銷，抓著把手移開鐵蓋，衝下面大叫一聲：「何夕！」
我在莘景苑的採訪已經結束了，這是上午我到莘景苑的時候，歐陽局長正式通知我的。
就是這個村子了，現在離我和何夕失去聯繫，已經接近30小時。
「趙自強是11月10日來上海的，不過我卻知道他在10月初還來過一次中國。我想郭棟應該很快也會查到這個。」
雖然這麼焦慮，但我想我還是能很快睡著，畢竟是擁有豬一般睡眠的男人。
各種跡象都表明，趙自強和倫勃朗與莘景苑爆發范氏症有著直接的聯繫，警方已經印了許多份趙自強的照片，在莘景苑小區內和小區附近找居民進行辨認。
「沒什麼貴重物品吧。」我笑著說。
「啊，你是說羅二吧。」老漢一拍大腿，「那傢伙，嘿！」
什麼態度啊。我在心裏暗罵了一聲。怪不得這家人和村裡其他人家處不好。
隔著最厚的冬衣，我依然能感覺到她心髒的跳動。我抱著她的手緊了緊，然後往上移，扶住她的雙肩。
「你先去報社吧，真有線索我給你電話。」
「得得。」我打斷他，「說吧什麼時候。」
「是浦東國際機場。」
「嗯，不過你得小心點，中國各個地方有各個地方的習俗，人死得這麼慘，也許當地居民會對重提這件事很忌諱。你又是個……」我看了何夕一眼，「有問題記得打電話，過了明天我就沒事了，需要的話我過來。」
見鬼！我怎麼能寄希望于虛驚！
坐實了趙自強嫌疑的，是國際刑警在下午對日內瓦海勒國際總部的一次突擊搜查。結果發現在內部電腦的原始文本里，趙自強前往中國並不是幾小時前范海勒聲稱的「休假」，而是「公務」！隨之而來的另一個驚人的消息，是范海勒不見了。
太陽快要下山了。
「來，往炕上坐。」他關了門，把我領上炕，「看你這皮膚，南方的娃吧，大冬天的，到這窮村子有啥事啊？」
「應該不到一百公里吧，我今晚飛到哈爾濱，明天一早就去石人城。」
「該採的都采了，接下來能不能發該怎麼發還得等候命令。」
「多久能到？」我問。
這終究只是妄想。
「『七三一』部隊的一處秘密實驗基地。」何夕用低沉的語音回答我。
不會是……不會是她已經……
「不，我想趙自強要動手的話，時間不會太長，而且，我想親手把他找出來。」
算了，希望明天早上醒來能接通，她告訴我是一場虛驚。
晚上何夕到賓館的時候主動用諾基亞6111給我打了個電話，雖然只是報平安式的幾句話就結束了，卻著實令我意外。看到來電顯示上的那串數字，我的心少年般悸動了一下。
《東方早報》的副刊編輯收到病毒騎士的填字宣言「試驗已完畢，王者復讎即將開始」是在11月25日，其中的「試驗已完畢」，讓人第一時間就聯想到趙自強4天前在荷氏基因實驗室里結束的神秘實驗。
沒錯，何夕那身皮毛一體在上海穿還嫌太熱，帽子掛在後面從沒真正戴上去過。
我拿濕布擦了遍桌子，宗而看見我回來，一臉笑容，快步走過來。
沒猜錯的話，何夕就在下面，剛困住的時候她一定拿東西砸鐵蓋，雖然砸不開，卻有聲響，所以那傢伙才用土堆到上面。
要麼是何夕在來這家之前，就發現這個村裡有更值得她注意的地方，以至於最後根本沒有來羅二家；要麼是這個男人在說謊。比較起來，我ｈｔtｐs://read•９9ｃｓｗ.ｃom覺得後者更有可能，剛才他的眼神就有些閃爍不定。
「啊。」這麼說的意思，是裏面有內衣來著……
「咄咄」，老人大聲呵斥它，黑狗看了我一眼，耷拉下腦袋，趴到地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在上機的前一刻，我在上海最後一次撥打何夕的手機，依然無法接通。
外觀上這幢樓就比村裡其他房子好上許多，看來羅二和村裡的不和，肯定和他的富有有關。
「嗯，就是10月1號國慶節這天，他開著摩托去城裡，回來的時候有人看到他忽然就倒在路邊，不多久就……就死了。」老漢說得吞吞吐吐，一定是死狀太恐怖的緣故。
「我故意扔出去的，那傢伙一定用了這手機吧，我就猜到你該能找到這兒來，留個手機好提醒你，只是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
就是范哲發病時在他身邊，卻聲稱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給范哲送咖啡的那個趙自強。
「剛剛答應別人明天去做一場演講。是不是趙自強的線索？他在哈爾濱？要不我去把演講推了。」
「前溝村，多少錢？」
我不願意去設想各種糟糕的可能，我下意識地迴避想這些。還是放下座椅睡覺吧，把昨晚缺的覺補足。不管有什麼在等著我，養足精神是現在能做到的最踏實的事情。
一條黃狗從屋裡跑出來，吠得驚天動地。
這個地窖約有20平方米大小，長方形。我下來的地方較高，離地面約兩米半，往裡則地面向下傾。四周都是土牆，頂上鋪了木板，一個光溜溜的燈泡垂在上面，發出黃光，照亮著整間地窖。
「等會兒這車到了市裡，叫輛的士快得很，南崗客運站。」
這是我第一次來冰城。除了寒冷，這座城市沒給我留下任何印象。每座城市都有她自己的魅力，但對於滿心憂慮的我已無暇它顧。
我忍不住從心底里升起欣喜。這鐵蓋子有插銷鎖著，為什麼還要用土堆在上面？這地方平時沒別人來，想隱藏也不會用這樣拙劣的方式，這樣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不讓聲音傳出來。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說：「憑什麼給你看。」聲音卻已經不自覺地比前面小了點。
「去哪兒啊？」
「嗯。不用你送了，飯我也準備到了機場吃快餐。有些東西你幫我帶回家，暫時寄放在你那兒。」何夕向兩個大箱子努努嘴。
「當然不，我已經沒有待在這裏的任何理由。整理完倫勃朗的東西之後，我就回賓館。」
6點。
我搖了搖頭，坐回椅子上。
我心一橫，大不了治安拘留，打起來這村裡別人多半也不會管這家人。飛起一腳把門踹得大開，男人向後踉蹌退去。
其實並不是一堆土，而是一大一小靠在一塊的兩堆土，旁邊還有把鏟子。
我掏出手機遞給她。
「你不是知道我沒……」何夕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因為我已經拿出剛買的諾基亞6111開始快速充電。
早上爬起來，牙沒刷就撥通何夕電話，她已經從哈爾濱搭上長途車，很快就到石人城了。
「好，你忙你的去吧。」老人擺擺手，他老伴向我點點頭，又回了裡屋。
何夕帶我去看的洞口，就是羅二挖出來的，通往這片詭秘之地的入口。
「我有演講恐懼症，不行的不行的。本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因為你不在才落到了我頭上，現在你回來正好。說起《晨星報》年輕記者，你絕對是頭塊牌子，連這樣的採訪都讓你去了，牛啊，再說你又能說……」
下午走進復旦校園的時候，我猶豫了半天，又摸出手機撥她的電話。我想我應該矜持一些，不能這麼頻繁。可這是為了獲得趙自強的消息，我這樣說服了自己。
劇烈的晃動讓一個東西從他的衣襟里掉出來，落在地上。我一看，正是那部嶄新的諾基亞6111。
「到了。」
「沒想到我會出現吧。」
我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下面傳來的熱力和老人的熱心讓我整個人稍微舒緩了一些。
這麼冷的天氣，沒人待在外面。家家戶戶院子的門多半是開著的，我找了一家走進院子，從玻璃窗戶看進去，一個老人正坐在坑上，似乎正在聽收音機。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又撥了一次，還是接不通。
「你準備住在賓館里等警方的消息嗎？那樣的話還不如先回去，不是都一樣嗎？」我想勸何夕先把自己身體的情況查清楚。
不是讓她保持通訊暢通的嗎？
門開了一小半，一個眼角紅腫，左臉頰還貼著塊創可貼的年輕男子探出頭來，看了我一眼，皺眉問：「你找誰？」
「你他媽神經病啊，找死啊，告訴過你昨天沒人來過。」他齜起牙沖我叫。
他打量了我
九_九_藏_書一下，風從我後面吹來，讓他往棉袍領子里縮了縮。
「我可沒注意，她那方向是往村尾去的。」
當然，我更希望自己是一場虛驚。
羅二在暴死之前，打算把自家的地窖再挖得大些，沒想到稍挖沒多久，就發現原來自家房子的地下，另有一片天地。
「對了，一會兒我送你去機場吧，是虹橋機場嗎？」
沉沉睡去。
「『七三一』部隊？」我失聲叫起來，「日軍侵華時期，那個惡名昭彰的『七三一』細菌部隊？」
這麼小一個村子，要是出了什麼動靜大的事，村口的老兩口肯定是會知道的啊。
「誰啊？」過了一會兒，一聲沙而尖的男人嗓音在裏面響起來。
「說，你都幹了些什麼？」我猛搖他脖子。
「我猜想，趙自強到過這下面。」何夕和我走到洞口邊，下面有張竹梯。
地窖？我精神一振，東北農家一般都是有地窖的。
那是輛三輪機動車，後面的塑料棚里大約能坐兩個人。司機是個30多歲的漢子，他拉了拉帽子，沖我點點頭。
和無數的人打過了招呼，正用手支著下巴回想著自己這幾年記者生涯里有多少光榮事迹可以拿出去炫的時候，手機響了。
狂喜在一瞬間把我緊緊攫住，微微瞄了瞄梯子的方位，我就悶頭竄了進去，半滑著下了一米多，也不管還有多深就跳了下去。
昨天我買了那款諾基亞6111，特意預先把手機的鈴聲調好，所以記得非常清楚，就是這首鋼琴曲，我覺得這段不華麗又清新舒服的曲子，何夕應該會喜歡。
「石人城？」小姑娘想了想，「長途車快些吧。停這種小地方的火車都是慢車。去綏化方向的長途車應該停。估計個把鐘頭吧，肯定超不過一個半鐘頭。」
我想我早該這麼幹了。
曾若有若無懸挂在這座城市上空的恐怖之劍，如今已經露出了它猙獰的鋒刃。
既然連她的手機都已經到了別人手裡，那麼各種可能性都要考慮到。把死人藏起來要比活人容易得多。
我心裏一陣失望，卻見老人往裡屋喊。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有件事情想問一下。」我對開門的老漢說。
「哎呀，那該走了，這時候堵車呢。」
「前溝村啊，那可遠，40吧。」
我這麼一愣，男人趁機從我手中掙脫出來。
彷彿剛剛睡下沒多久，鬧鈴就把我驚醒。
何夕撲哧笑了出來，往後一讓，脫出我的掌握，用手背在臉上擦了擦。
「是的，沒關係，只剩頭等艙也可以。」
套上最厚實的羽絨服，在樓下早點攤買了熱豆漿和煎餅，跳上出租直奔浦東機場。
「哦，具體是哪家，順著這路直走嗎？」何夕既然來了，肯定去過羅二家。
飛機著陸瞬間的震動把我驚醒。
下車的只有我一個人。
裏面的男人一開始沒準備理我，過了足有5分鐘，門一下子被拉開了。
「什麼，明天？」我大叫。
幾個星期沒去報社，新聞中心裏繁忙依舊。
「好像是連著帽子的衣服，嗯，帽檐領口是有毛。」
「就是些衣服……」何夕忽然遲疑起來，「你……你可別打開看。」
我彎腰拾起鏟子，把小土堆的土鏟到一邊，鏟到第三下，剷頭就撞到堅硬的金屬，發出「叮」的一聲。
我重重按響了門鈴，一次，兩次，三次。然後開始大力拍門。
不過要是手機問題，何夕難道不會主動打個電話回來嗎？她一定能想到我的擔憂，很多話我沒有明說，但她絕對是知道的……還是她故意晾晾我？會嗎？
走出機場大門的時候，已經11點30分了。
城市已經在血海邊緣了，一千七百萬人的鮮血匯成的海！
老漢沒回答，摸出長長的旱煙袋，敲了敲，點上放進嘴裏抽了幾口，才又開口說：「那家子，都說是報應，算啦，人都死啦。不過你那朋友要是去他家，方向倒是沒錯，他家就在村尾。」
不過為了確認，我還是追問道：「聽說人都炸開了？」
「那我一個人去。」
男人向後縮了縮，強自回道：「你腦子有毛病，再不走我打電話報警了。」說完就想關門。
三輪車停在一條小路上，旁邊是條田埂。漢子用手指著田埂那邊的一片人家，說：「走過去就是前溝村了，這路只能勉強騎自行車，我這車過不去，你走一走吧，不遠。」
沒有門鈴，我拍響了大門。
我是第一次坐頭等艙，沒想到還是自己掏錢買的票。不知道何夕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能用金錢換取時間，希望還來得及。
「另外有件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回來啦，那多，怎麼樣？」
響了一會兒就停止了，那男人接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