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裡卻有了一絲絲醉意。這時，她從鏡子里看到大媽媽坐在化妝問的一把椅子上，那雙銳利的眼睛正朝她望過來。她有點心虛，假裝沒看見，半轉個身，脫下斗篷。她穿在裏面的是一襲藍絲歌衫，像向晚的天空，在腳踝泛起波浪，腳下是一雙白色緞布尖頭高跟鞋。她戴著一串珍珠項鏈，在頸子上繞了一個圈，垂到腰際，那兒綴著一條珍珠腰帶。然後，她在耳背插上一朵新鮮的紅玫瑰，匆匆走上台。

樂城是個繁華古城，有一座華麗的歌廳，大媽媽不用把自己的帳篷帶來。九九藏書

他打開來看看，是一雙漂亮的小羊皮手套。

她花錢也是為了忘記，像今天，在樂城河畔那一排亮晶晶的店鋪里買東西時，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根本是個普通女子，也是很容易受到浮華與物質的誘惑。

她唱歌的時候，藍蝴蝶在她頭上飛舞。它們成了她最親密的同謀。她能召喚它們，情非得已，她並不想把它們變成邪惡的蝴蝶，像她自己。

然而，這詭異的命運似乎有意開她的玩笑。她吃下去的是血，吐出來的是歌，她的歌竟愈唱愈好，好得連自reａd•9９cｓw.ｃom己都吃驚。她更發現自己比往昔更美，所到之處，不論男女，都會回過頭來痴痴地看她。那一刻，她心裏竟會覺得快樂。難道她跟魔鬼交換了靈魂？

她只要每隔幾天吸一點血就夠了，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她也不像酗酒的人愈喝愈多，她不酗血。然而，她有時覺得自已就像活在陰間的一隻老鼠，鬼祟又卑微，惟有唱歌的那一刻，她才能夠遺忘這一切。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難道要躺進古墓里，跟屍妖同眠嗎？那個所謂神王也並沒有來找她。母親的幽九九藏書靈再沒有出現。滾滾紅塵，她只曉得一個地方，就是歌舞團。

「你又花錢了？」他說。

「天涼了。」她一邊說一邊穿過長廊曳到後台的化妝間，那裡鬧哄哄的。

「你到哪裡去了？快到你出場啦。」他溫柔地對她說。

她唱壓軸，一上歌台，掌聲如雷。她站在台上，下面黑壓壓的坐滿觀眾，她身後有一個小樂隊為她伴奏，當然也有但夢三的七弦琴。

但夢三很珍惜地戴上其中一隻手套試試看，那隻手的掌心上有一條舊的傷痕，一直到他死的時候還在那兒。

但夢三站在通往九_九_藏_書歌廳後台的一扇門外面焦急地等著。他成熟了，偏瘦又蒼白，俊美卻多愁善感，臉上幾乎沒有胡髯。他看到一個黑蒙蒙的形影漸漸走近，愈來愈清晰，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個夜晚，她唱完最後一首歌，唱的是一個女子對遠方情人的思念。曲終人散，舞台上的燈火熄滅了，每次到了這一刻，她重又變回一個孤獨的形影，懷念著血肉之軀的單純和幸福。

「錢是用來花的。」藍月兒回答說。她把帽兜褪下，臉湊到鏡子前面，用一支由狐毛刷在臉上掃上胭脂。她的頭髮剪短了，燙成浪漫的波紋read.99csw.com。她用手指在兩片嘴唇擦上鮮紅色的口紅，唇上有一滴幹了的血跡，她把它抹走了，咕噥道：「這酒不好喝。」

五年來，聽過她歌聲的人，說她宛如夜鶯啼唱，「藍色夜鶯」的名字不勝而走。樂城的歌廳也因此重金禮聘她和歌舞團來表演。然而，這些虛名於她毫無意義。她唱歌是為了忘記。她賺到的錢都慷慨地花，送禮物給歌舞團里的姊妹，甚至要資助妙妮聘殺手幹掉那頭吃掉她情人腦袋的獅子。

藍月兒臉上陡然浮起一個微笑，說：「我到城裡逛逛。」然後把一包東西塞在他手裡說，「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