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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選,陽光下的一滴水

大選,陽光下的一滴水


萬聖節的化裝
布肯南提出許多極端的主張。他有十分出色的辯論才能,言論不僅具有很強的煽動性,還具有挑釁意味和攻擊性。二十多年前,他還年輕的時候,就是尼克鬆總統演講稿的撰稿人。他反對墮胎,並且自稱為一個基本教義派的信徒,這個教派主張相信《聖經》上的每一個字,同時對達爾文的進化論嗤之以鼻。布肯南在回答一個專欄作家的問題時說:「你可以相信你是猴子的後代。我可不相信,我認為你是神的創造物。」他因此而贏得右翼宗教團體的極大支持。他反對環境保護,表現出帶有明顯的種族偏見和鄉土排外情緒的「人民至上」的民粹主義。把極端保守派的「愛國主義」發揮到貿易保護主義和絕對的美國利益為上。反對自由貿易,宣稱對日本商品都要課以百分之十的關稅等等。
經濟的好轉和柯林頓總統的行政分支所做的大量工作當然是分不開的。可是,我之所以提到運氣,是因為這裏還有布希總統的努力在內,布希當初能把一個往下走的經濟調轉頭來往上推,並且送上一程,想來花的力氣也不小。根據經濟學家的分析,這樣的經濟形勢已經持續了幾年,只是開頭的時候並不那麼明顯罷了。當年,柯林頓這樣一個非常平民化的來自底層的「嬰兒潮」總統候選人,是近幾十年來的一個新形象。當初他的第一次當選,美國民眾是冒了一些風險的。但是,既然在布希總統期間,人們對於經濟的感覺不好,那麼,「換一個試試」的念頭自然就會冒出來。同時,人們也就會比較容易接受這樣一個風險。所以,前總統布希相對來講就不那麼運氣。
所以,如果大家普遍對現任總統產生不信任的話,那麼,自然的結果就是大家決定「換」。「換」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對我來講,感到非常有意思的,就是看到這種判斷和決定都是每一個個人自己做出來的。這樣的「個人」,相對於政府和權威來說,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在美國,看上去大家都在那裡辛苦地工作,憧憬著自己的一個小小的夢。在普通美國人中間,政治絕不是什麼熱門話題。然而,就是這樣的普通個人所形成的「民意」,成了一個分量最重的制約力量。
對於價值觀的唯一認定,一走極端就是排斥異端甚至迫害異端。這在過去和現在,在美國和其他地方,都屢見不鮮。道德觀和宗教信仰一旦走向凈化,就可能發生迫害異教。北美洲從一開始移民,就有過清教徒對於教友派的迫害。民族自豪感一旦走向極端,就可能走向種族歧視甚至種族奴役。這在美國歷史上,有過對印第安人不公平和對黑人的奴役。政治理想一旦走向極端,就可能發生政治迫害,比如美國五十年代麥卡錫主義的教訓。
兩年前,民眾對於柯林頓白宮的行事作風的不信任達到了最高點,而這種不信任主要還是質疑柯林頓的白宮對於憲法的尊重。因為,正是在憲法的契約作用下,人民委託這樣一些人,代為管理和處理公共事務。如果一個總統表現出對於權力的輕率,就是對於雙方契約的不尊重,這樣,就必然導致契約的另一方質疑總統的履約誠意和能力。在美國總統可能遇到的信任危機中,這樣的危機是最本質性的,也是最危險的。
我發現我的許多自由派的美國朋友,也贊同保守派的許多具體觀點。例如一些和過去的平靜歲月緊緊相連的道德觀念。例如,要維護家庭,反對吸毒,要增強責任感等等。他們無法接受的,是保守派確認只有一種價值觀。在他們的價值觀內,就宣稱「對的就是對的」,出了他們的價值觀,就判定「錯的就是錯的」。不論你所堅持的這種價值觀是多麼美好,當你要求這個世界只局限於一種價值觀的時候,當你的價值觀不僅僅表現在嚴於律己,還發展成苛以待人的時候。這種價值觀就可能是禁錮思想的,也可能是危險的。因為它很容易走向極端。
《獨立宣言》我們已經都很熟悉了,儘管美國的歷史也走過種種彎路,但是,之所以它還是能夠相對平穩地走到今天,沒有發生大的偏離,與托馬斯·傑弗遜在《獨立宣言》中非常樸實地表達的「人生而平等」的基本思想所指出的方向,是密切相關的。那麼,《弗吉尼亞宗教自由法》為什麼如此重要呢?
因此,這個世界仍然不完美,但是,這是世界發展的一個進步潮流。在美國,保守派的問題不在於他們留戀以往的平靜,也不在於他們宣傳的種種道德價值觀是否正確,而在於他們沒有意識到,在美國這樣從一開始就以「人生而平等」為自己基本出發點的國家,居然也因為歷史的局限性,在走向真正平等的道路上曾經走過許多彎路。而這些彎路的根源正是某一些文化的文化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之所以很容易走向極端,正是它的基礎仍然是不平等,它是以忽視其他文化的價值觀來實現的。
然而,正是因為有了「聯邦競選委員會」和不斷在進行修正的《聯邦競選法》,正是因為有了政治捐款的來源公開,新聞監督和類似「社會廉政中心」這樣的民間組織,更重要的是全民直選總統這樣的制度,才使得美國總統和國會議員的選舉活動,在涉及金額如此之大的活動經費的時候,還能夠基本維持正常狀態,而沒有觸發普遍的民怨。
布肯南在共和黨初選中,獲得了極端保守派的熱烈擁護。一開始,杜爾都似乎有敗在布肯南手中的可能性。我的自由派朋友曾經對我說,要是讓布肯南當美國總統的話,他可就要考慮離開美國了。最終,共和黨初選的結果,還是比較溫和的杜爾佔了上風。但是,這場初選給美國民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給共和黨帶來了很大的衝擊。
亞裔在美國人數比例很低,也一向沒有做大量社會捐款的習慣。但是,在今年柯林頓競選的時候,在民主黨內卻出現了幾個亞裔的政治募款明星。為此,華人在這裏的報紙還一度做了正面報道,非常歡欣鼓舞于亞裔開始「登上美國政治舞台」。也許正是這幾個人的突出表現,似乎超出了亞裔一般的捐款習慣和水平,才引起了一些疑問,使得一些新聞記者進行深入調查,並且終於引發了一個「政治捐款門」的事件。
在大選臨近時,本來沒有什麼高潮的競選,又出來了一個被稱之為「門」的事件,即「政治捐款門」。這一事件在大選決出勝負的時候,才剛剛露出一小部分,但是,有很多人認為,這是自「水門案」以來最大規模的競選違法行為。誰也沒有料到,一向在美國政治舞台上不顯山露水的亞裔,竟然在1996年的美國大選中,爆了一個大冷門。
事實上,人類的歷史就是一部逐漸醒悟,並且逐漸從各種各樣的狹窄走向寬容的歷史。只是有的地區醒悟得早一些,有的地區醒悟得晚一些罷了。應該說,美國也不例外。只是,寬容是要支付代價的。它的代價就是把價值評判交給每一個個人。它的限度是不得傷害他人。這樣,人們有了無窮盡的價值選擇,也開始有了痛苦。但是,這種痛苦是在本質上有別於一個「純凈」而狹窄的社會,強加給某一個社會群體的痛苦的。
美國的保守派竭力把美國在歷史進程上所發生的,使人感到羞恥的不平等現象視作偶發事件,而把這些事件和他們所追求的狹窄的單一價值觀割離開來。他們承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是那與他們所追求的道德高尚的社會無關。他們始終無法理解,哪怕追求的是再完美的目標,只要是具有排他性的,就會輕易走向極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個事與願違的黑影就會在後面緊緊相隨。
在大選的那天,柯林頓回到自己的家鄉阿肯色州的小石城投票。他和家人留在那裡等候選舉結果。在那裡,整個晚上一直在舉行音樂晚會。雖然選舉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已經是一片喜氣洋洋了。而杜爾在家鄉投完票之後,回到華盛頓。他知道,今天晚上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必須完成,就是在柯林頓當選之後,向他表示祝賀。
於是,在這樣的刺|激下,共和黨的初選競選人布肯南,以相當極端的保守派觀點作為他的競選綱領,風靡一時。他的許多「保守」得非常徹底的言論,使得美國社會上持保守觀點的民眾,感到耳目一新。
這些民間呼聲不僅反映上來,而且一部分已經在新的立法中有所表現。這些都使得共和黨內以及社會上的極端保守派都受到刺|激,覺得他們所一向堅持的真理,終於被民眾所理解了。
共和黨競選人杜爾到了最後,提出的口號都是非常討好選民的。比如,大幅度的減稅承諾,甚至提出撤銷國稅局。但是,民眾依然無動於衷。自從經歷了里根時代,美國人吸取了不少教訓。他們對於政府冗員浪費極為反感,當然人人都希望減稅。然而,他們也知道,突如其來的大幅度減稅,可能就是政府赤字大幅上升的前兆。最終還是要大家承擔後果。在美國,有一個小黨,他們的黨綱一直是根本不交稅,但是支持者寥寥。
我們先回到「收買總統」的https://read.99csw.com話題。一些社會監督團體在這方面進行了長期的工作,以防美國總統被什麼人「買走」。這個工作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向全民宣傳公開捐款的狀況。這些資料在美國是公眾都可以查詢的,可是,一般的人不會有興趣去查。因此,這些社會監督團體,就會搜集整理分析這些捐款材料之後,再向民眾進行宣傳。這些材料里,除了捐款大戶的名單,所捐金額之外,還會告訴民眾哪些捐款大戶在它所支持的政綱執政中,得到了什麼好處。
可是,曾幾何時,在真的大選帷幕拉開以後,民意測驗的指標越來越讓共和黨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看怎麼覺得是出了什麼岔子了。在不知不覺中,形勢已經大轉。美國的「民意」居然在又一個兩年的觀察之後,決定暫時「不換了」。
這和美國人已經習慣了對於憲法的絕對尊重也有很大關係。只要是依照憲法選出來的總統,一般人不會在結果出來之後表示異議。即使事後證明大家是看錯人了,選出的總統顯得平庸無能,美國人依然會表現出極大的容忍,因為他具有符合憲法的合法地位。人們所能夠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下一次選舉,以選票表示大家對他的否定。
因為,正是這個法案第一次明確政教分離的原則,使得美國在西方國家成為政教分離的先驅。在當時,美國各州還是受到英國國教的影響,而從這個法案開始,政治和宗教徹底脫離。而政教分離的更進一步的意義,就是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徹底脫離。政府的功能是受人民的委託管理公眾事務,而沒有任何權力干預或者指導人民的意識形態。這個法案的文字風格,有著十分鮮明的「美國風格」,非常平實質樸,十足的「大白話」,使得普通平民都能夠輕鬆理解。
因此,產生了人們對於超越民族、超越國家、超越近利的一些思考。環境保護、世界和平、區域文化保存等等,都屬此列。然而,恰恰是在這樣的問題上,美國的保守派暴露了他們在基本出發點上的弱勢,因此,他們還走不到這麼遠。正是一個過去的時代拖住了他們太多的精力。因此柯林頓在競選中,聰明地回答杜爾說:「我們不是要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架設橋樑,我們是要在今天和未來之間架設一座橋樑。」
柯林頓剛剛選上,今年最高法院一開庭,立即就按原定計劃對柯林頓的性騷擾案開始聽證。總統能否在任期內免予民事訴訟,不久就會有一個結論。最高法院會怎麼判,誰也沒數。
共和黨最終推出的候選人杜爾已經七十二歲了,比柯林頓整整長了一輩。相比當年裡根總統競選連任時的年齡,也已經大了好幾歲。你也許會問到,兩個候選人的年齡差異是否會對競選有影響。我們前面已經提到過,美國總統不是一個榮譽職位,而是一個工作量非常大的事務性工作。美國是沒有總理的,總統把總理的活兒都一肩擔了。這裏我只能再一次提到翻譯的問題。相應于中國國務院的部門,在美國就是白宮。中文報紙上提到的美國國務院,實際上是美國的外交部,中文報紙上提到的美國國務卿,實際上就是美國的外交部長,這個國務卿經常東奔西走,他是不管美國國內事務的。
因此,在今年競選國會議員的時候,共和黨候選人也是根據各個州,以及各個選區的不同情況,宣揚不同的主張。在今年議員選舉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共和黨國會議員競選人,宣稱他們和杜爾以及人心盡失的眾議院共和黨議長金格里奇並不一樣,甚至有人乾脆宣稱他們的主張如柯林頓那樣,比較穩健。
美國的變化產生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和中國文化革命的時代恰巧吻合。中國「革命」的各種信息跨千山越萬水地傳到美國,也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美國「革命」的種種消息再反饋回去,聽上去好像也已經和中國「革命」的模樣差不多,好像他們正在努力向中國靠攏。這種陰差陽錯等我以後有了機會,一定要好好和你聊聊,實在是很有趣。
我們以前就聽說過,現在還時不時聽說,有一些小教派,相信世界末日將來臨,然後組織集體自殺。近來最有名的是「太陽聖殿教」。看著好端端的年輕人走火入魔,有人叫起來,政府怎麼不管管。美國政府此時確實很為難。不要說行政分支管這事兒無法可依,就是立法分支也在憲法第一修正案的限制之下,「不得立法」干涉民眾宗教自由或提倡某一宗教。聯邦調查局只能說,民眾私下的宗教活動,不管形式如何,只要不觸犯法律,我們是不能管的。民眾在得知這種自殺教派的消息而震驚之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將來還會有人走上這條路。政府不能管,民眾也不想讓政府管,或者說他們不敢讓政府管,因為這事兒一管開頭就難有邊際,民眾擔心宗教自由沒了保障。
如果這一切就簡單地理解為,格蘭姆其人拿到這些捐款就可以為所欲為地替這個利益集團說話,這肯定是不全面的。事實上,之所以格蘭姆能夠這樣做,並且依然能夠連連當選,根子上還在於大多數的得克薩斯州的民眾是支持放鬆槍支管理的。所以,這些民眾根本不在乎這些政治捐款的來源。對於他們來說,這等於是長槍協會在替大家出錢,支持一個代表他們聲音的人進入國會。相反,如果得克薩斯州的民眾是堅決主張禁槍的,他們面對一個公開接受長槍協會捐款並且公開反對禁槍的議員,早就在選舉中請他下台了。
據估計,這次美國國會議員以及總統大選,用於候選人的經費要高達十二億美元。其中聯邦政府提供的競選經費是十分有限的,餘下的就要各顯神通、分頭籌集了。於是,問題自然就出來了,既然美國總統和議員在競選過程中居然有人解囊相助,那麼,人們當然會問,我們的總統或者議員是不是被什麼人收買了呢?
不管怎麼說,投票率低總是讓美國人覺得臉上無光。我只看到一個剛從一個政局動亂的國家回到美國的人寫文章說,他剛剛經歷了那個國家的大選,由於政局動蕩,人人超乎常態地關心政治,故而大選時投票率極高,可是整個社會非常緊張。回來再看到美國大選,儘管投票率低,他反而感嘆美國人是幸運地生活在一個平穩的社會中。這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今年大選,民眾沒有什麼激奮的心情,沒有覺得他們要奮力去改變什麼。沒有一定要把什麼人拉下馬,也沒有一定要把什麼人推上台。甚至連四年前經濟黯淡的刺|激都沒有。
然而,如果沒有這些平衡力量和制約,如果一切都成為私下操作的話,我們可以看到,總統被什麼利益集團悄悄「買去」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事實上,如我們以前已經提到過的,美國的政黨是一種理念的集合,在組織上是極為鬆散的。所以在這裏,沒有什麼黨紀處分,更沒有什麼人被開除黨籍的,因為進來也沒有任何手續。每個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只受法律約束。所以,即使是一個政黨的人,也只是相信一個基本理念,在許多問題上,還是可以有很大的差異。在每個議員候選人在各個州競選的時候,也完全不必與他們所屬的黨步調完全一致。
既然總統包攬了國內的大小事務性工作,年齡因素當然是有影響的。在競選過程中,柯林頓和他的副總統戈爾經常有意凸現這種反差,在電視上,大家會在新聞里看到他們穿著牛仔布襯衫,爬高落下地為學校安裝電腦,或是揮鍬種樹,或是在世界環境日清除垃圾等等。當然,這帶有極大的宣傳表現的意味。
從得克薩斯州被推選出來的參議員格蘭姆,長期以來競選順利,能夠留在參議員的位置上。從1979年以來,美國的全國長槍協會十七年來一共捐了四十四萬美元的政治捐款,以幫助他競選。這些捐款都是公開的。在格蘭姆擔任參議員的這些年裡,他發起、支持或是投票同意的槍支法案,有十八項之多。他反對槍支管理的態度也是公開的。
例如,1972年的《聯邦競選法》規定,沒有永久居留權的外國人不得捐款。不得替他人捐款,也不得從第三捐款人手中接受助選捐款。非法捐款者,「聯邦競選委員會」有權將其移交司法部門處理。而接受捐款者,委員會也有權罰款,其罰款金額可以高達違法捐款數的三百倍。
柯林頓總統對著數以千計支持他的民眾,請他們一起向他的競選對手杜爾致敬,並要大家一起為這位「畢生為這個國家服務」的前參院領袖鼓掌。柯林頓告訴大家,他已經在當天晚上和杜爾通過電話,在電話里,他感謝杜爾對美國的熱愛,並且對杜爾勇敢奮戰到底的競選精神表示讚歎。「我對我們為促進美國目標的共同努力,向他道謝。」柯林頓對著支持他的民眾說,「我祝福他,也希望上天保佑他。」
他們選出了柯林頓,但是這就說明他們完全信賴柯林頓嗎?我想,他們相信的是這個制度。相信這個制度「平衡和制約」的機制,會使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保持正常,會監督總統按照他對人民的許諾正常工作。他們並沒有放鬆警惕。
而從更進一步來說,保守派的這種「堅持真理」的觀念特徵,有一種我們掌了權,就要帶領迷途的羔羊回到正道的勁頭。而這種勁頭在自由派read.99csw.com看來是危險的。因為,自由派的多元文化特徵,更傾向於由個人決定他的價值取向。也許有某些人,他們的價值取向是會通向痛苦的,但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許他繼續走下去,也許他會逐步轉變,但是,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也許有一些人會走向毀滅,這的確是一種社會代價。但是,如果動用政府的力量去號召甚至規定人們的價值取向,這將是一種可能帶來災難性後果的倒退行為。
儘管經濟因素是美國總統在尋求連任時的重要一環,但是,並不是絕對的。這次大選民意的轉向,與共和黨本身的一些問題以及柯林頓在近兩年裡的轉變作風,是有相當大的關係的。
對於大選前剛剛出來的「政治捐款門」,新一屆國會一開始工作,調查該案就成為最熱門國會議題,參院已經以九十票對〇票,通過撥款四百三十五萬美元,對「政治捐款」問題進行調查。呼籲就此案指派獨立檢察官的呼聲此起彼伏。
對美國的民眾一般來講,對此人的基本態度是不屑一顧,這樣,從他這裏出來的「內幕」也就很少有人當真了。但是在競選的兩個月前發生的這一切,確實使白宮頗為難堪。對於柯林頓頻頻發生問題的那些「顧問」,相信也給了柯林頓足夠的教訓。

1786年由托馬斯·傑弗遜起草的《弗吉尼亞宗教自由法》
除了「聯邦競選委員會」之外,新聞界也是重要的監督力量。今年大選的「政治捐款門」,就是從美國的新聞界開始披露,逐步掀開重重帷幕,最終引發司法部、聯邦調查局和國會的大規模調查的。在「水門事件」中我們已經非常熟悉,在美國,凡是有關政治捐款的來龍去脈,只要一展開調查,一般總是能夠查出眉目來。因為在政治捐款中是不可能出現現金往來的。
至於國會調查委員會和司法系統正在調查的,與柯林頓有關的幾個事件,直至今年大選並沒有什麼與柯林頓直接有關的確切證據。而在這些事件中影響最大的「白水案」,國會參院已經結束調查,柯林頓家鄉小石城的刑事審判也已經結束,過程中並沒有發現足以對柯林頓起訴的證據。因此,民眾的基本反應也就是繼續等待一個調查結果。似乎並不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有必要影響他們的投票選擇。
大選之後競選對手的互相致賀和致意,在這兒是一種起碼的禮貌行為。但是,很少會有人懷疑杜爾和柯林頓他們這種表達的誠意。首先,這是公開的公平的競爭,雙方都遵從一定的遊戲規則,並沒有什麼宮闈陰謀。不論是出發點還是目標,他們都有很多共同之處,從來也不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這時我又不由得想到,美國兩百年前的建國者之一托馬斯·傑弗遜。他當過兩任的美國總統,但是,在他親手撰寫的墓碑上,卻對此一字未提。他在臨死之前,回顧自己一生的時候,覺得只有三件事,在他經歷豐富的人生中是最有意義的,他希望他的同胞能夠記住。因此,這三件事刻在了傑弗遜家族墓園中簡樸的墓碑上:托馬斯·傑弗遜,是美國《獨立宣言》的起草人;是《弗吉尼亞宗教自由法》的起草人;是弗吉尼亞大學的奠基人。
共和黨的杜爾在競選的時候,提出的一個口號就是,我們需要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架起一座橋樑。這是很能夠代表共和黨的理念的。因為,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
看了這樣的警告性的報告之後,我的感覺就是,實際上整個美國社會對於這一類的行為還是有相當大的限制,整個社會民眾手裡的選票也是與大企業利益集團平衡的一個重要力量。為什麼可以這樣說呢?
我終於發現,我們都大大上了美國傳統歌舞劇的當,在那一排排高高踢起大腿的女孩子的滑稽表演中,我們基於自己的文化背景,十足把美國人與生俱來的幽默統統解讀成了「厚顏無恥」。實際上,儘管保守的內涵與我們不同,過去的美國也是屬於一個非常「保守」的地方。
又如,在1986年的《修正國稅法》中規定,以宗教為目的的機構,不得參加和干涉任何政治競選活動,以支持或反對任何競選公職的候選人。違者不僅會失去原來的免稅資格,還將被追繳多年來的累積稅金、巨額利息以及罰金。
但是按照規定,所有的捐款人必須是美國公民,必須明確說明自己的身份,每年不得捐款超過一千美元。這樣,這六十四萬美元就必須至少來自六百四十個美國公民。但是,這位募款人送來的第一批支票和匯票雖然出自不同的姓名,但是,開票的筆跡卻是一個人的。結果被該基金會退回。結果,在他送上第二批捐款的時候,基金會只能拒收了。
為了競選,杜爾辭去了參議員議長的職位。他已經七十二歲,之所以做出這樣一個決定,離開原來的國會職務全力投入一場總統競選,當然有過相當大的期望。在競選的最後關頭,杜爾似乎真的是亂了章法,他先是暗中要求除了兩大黨之外的第三黨退出競選,以便集中選票。結果遭到公開拒絕。然後,他開始指責新聞媒體,認為是「自由派」的新聞記者幫了「自由派」的柯林頓的忙。他大聲呼籲,「美國屬於美國人民,不屬於《紐約時報》」。他無論如何想不通,人民何以有可能選擇毛病百出的柯林頓,卻背棄他而去。因此,他甚至開始指責美國人民是「盲目」地支持柯林頓。苦口婆心地疾呼,要人民「醒醒吧,醒醒吧」。可是,民意依然自有民意的邏輯。在美國,這是最基本的認識,是人民在那裡選公僕,你只能根據民意反省和調整你自己,使自己適合選民的需要,而不是相反。
在美國,由於共和黨反對政府干預大企業的施政綱領,因而一向是大企業的主要捐款對象,相對來講民主黨要困難得多。當然選票是在平民手裡,除了共和黨的施政綱領同時也能夠吸引普通民眾,否則,民主黨的柯林頓照樣上台,有錢的大企業也還是乾瞪眼。
兩年前,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共和黨順利地乘虛而入。結果在中期選舉中,國會參眾兩院的多數議席,甚至多數州的州長位置都成了共和黨的勝利成果。當時共和黨覺得,柯林頓這個「嬰兒潮」總統真是果然不出所料,兩年一過,已經險險乎要被送出什麼「門」去,不管怎麼樣,大勢已去矣。兩年後的大選共和黨一定可以穩操勝券了。
在總統大選結果出來的同時,國會的選舉結果也已經出來了。共和黨仍占微弱多數。正好在這個選舉年步入五十歲的柯林頓總統,與他四年前獲勝時那種興高采烈的表現截然不同。通過四年的總統經歷,相信他對於這個職位,對於權力的含義,對於憲法,對於他所領導的行政分支和政府其他兩個分支之間的關係,都有了更深的認識。
因為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共和黨的主流對於民意的判斷,一直是比較謹慎的,因此作為政綱提出的論點也就不敢過激。這樣,保守派的民眾也就很久沒有機會在聽競選者演說時,有這麼「痛快」過。因為布肯南的一些言論,他們以前只可能在保守派電台的「談論節目」中聽到,現在居然公然出現在競選演說中,尤其令一些極端保守派感到歡欣鼓舞。
那麼,這次大選,到底在捐款方面出了什麼問題呢?先是新聞界揭露,說是民主黨接受的一些亞裔捐款,實際上是來自國外的某個商業集團。以此為線索,大選以後國會和司法部門都開始調查,問題越牽越複雜。
其實,不僅是美國的保守派,所有的人,包括美國的自由派在內,都對於人類社會在技術刺|激下的快速變化,感到程度不同的擔憂。自由派在美國整個社會的多元和寬容局面形成以後,立即面臨科學技術加速發展的推波助瀾。在這種情況下,能在發展的波瀾中不被沖走,亦不隨波逐流,就顯得十分重要。實際上,對於人類發展,包括對於科學技術發展在內進行全面反思,也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一個重要潮流。儘管,發展的衝擊力太大,人們顯得沒有充裕的時間也不可能完全停下腳步來思索。但是,陶醉在發展之中,單純地為此叫好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這個政治捐款風波,到底會到什麼程度,直至今年選舉日的這一天還很難說。因為這個事件出來得很晚,事情剛剛一露頭,選舉已經要開始了。所以對今年的大選,影響也不是很大。
雖然金額很小,但是這樣的刑事犯罪,最重可判一年徒刑以及十萬美元的罰款。這條聯邦法律的目的,是徹底實行美國的政府公職必須與政治分家的原則。正如上述案件中的聯邦檢察官所說的:「知道聯邦僱員可以在免於政治壓力之下工作,這對美國大眾很重要。讓美國人知道,他們的公僕是在為人民而不是在為政黨工作,這也很重要。」因此,只要是在聯邦政府的建築物內為政黨募捐,都是屬於違法行為。
這樣的大案件,調查程序將會花費很長的時間。但是,從已經暴露出來的部分看,確實有許多值得人們思考的問題。事情一出來,在美國的亞裔幾乎是一片聲援的聲音,又一次開始提起與九_九_藏_書種族偏見有關的話題。但是,隨著新聞界揭露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亞裔也很少再表示聲援,因為他們終於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這些人。儘管他們口口聲聲宣稱,他們的目標是在美國政壇為亞裔爭得一席之地,然而,似乎他們最先爭得的是他們自己的一些商業和政治的利益。更何況,他們的募款過程究竟是合法還是非法,確實大有可商榷之處。
柯林頓沉穩地對大家說,在面對一個仍然以共和黨為多數的國會,他深知自己仍然面臨艱難前景。他說,美國人民再次選出這樣一個兩黨差距微小的國會,是向我們發出一個信息,要我們共同合作,面對挑戰。
大選終於揭曉了。沒有什麼意外。柯林頓總統順利地得以連任。在這一刻,杜爾表現得相當有風度。他說,「在選舉中失敗是會感到痛苦的,然而,我應該繼續積极參与公共事務,繼續打漂亮仗」。在向柯林頓表示祝賀以後,他再一次宣布:「我在競選時一再說過,總統是我的對手,不是我的敵人,我祝福他諸事順利。」他還針對自己辭去參議員而一心投入選舉的決策,自嘲地說:「在我走下台階的時候,我就在想,明天將是我這輩子第一天無事可做。」頓時引起大家一陣哄堂大笑。就在這一陣笑聲中,我覺得杜爾一下子放鬆了。不再是政治漩渦中那個咄咄逼人的共和黨總統候選人,而恢復了一個普通老人的輕鬆心情。這個時候起,杜爾變得可愛多了。

柯林頓和他的競選對手杜爾
在來美國以前,我一直以為,只有中國這樣曾經有過封閉歷史的國家,一下子開放,才會產生對於變化太快的世界無所適從的感覺。印象中的美國,是一個多麼眼花繚亂的地方。
在競選的最後九十六個小時,杜爾整整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地連續奔走于東西南北做最後的努力。最後,他過度疲勞,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只能由他的妻子代為演講拉票。他最後對選民說的話是,「我也許不能再發出聲音,但是我將信守我的諾言」。在私下他終於對自己的助手承認,他已經沒有希望了。但是在公眾面前,直至最後一秒鐘,他依然保持一個必勝的樂觀姿態。這個時候,我真是對七十二歲的杜爾充滿同情。
所以,在美國的保守派和自由派的爭執中,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就是保守派的電台節目中,總是在宣傳自己的觀點的同時,對自由派的一切憤怒指責甚至破口大罵。但是,自由派的「談論節目」幾乎沒有什麼義正詞嚴的時刻,他們常常只是輕鬆地對保守派的憤怒開一些玩笑,甚至做一些自嘲。
不管怎麼說,在美國那也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當風暴席捲而去,雨過天晴,許許多多已經在原來的安靜生活中習慣了的美國人,期待著能夠恢復往日世界的平靜。但是,他們發現,美國已經不再是原來的美國,世界也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世界。他們也面臨著無可奈何亦無所適從的痛苦,這種痛苦至今未消。因此,才會有杜爾在競選時的口號,「我們需要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架起一座橋樑」。因為在大量的跨越了兩個時代的保守派民眾來說,過去和現在之間是斷裂的,中間有著一條被生生拉開的峽谷。
柯林頓總統的第二任期的前景,誰也不能預料。因為這些事件調查的發展,誰也無法預料。也許,我們只能像最高法院首席法官那樣,對柯林頓說一句:「好運氣!」
曾經有人評論說,共和黨初選階段的激烈競爭和互相攻擊,使得柯林頓坐收漁利。但是,實際上事情並不那麼簡單。通過共和黨初選的無數場演說和辯論,共和黨所堅持的理念,在現在這一歷史階段的觀點,對美國人來講就認識得比較全面了。當然布肯南的觀點並不是主流共和黨的觀點。但是,人們可以找到他們在理論根源上脈息相通的地方。通過共和黨和保守派的民眾對於布肯南不算太低的支持率,人們也可以看到,在一些類似移民浪潮過於兇猛這樣的社會問題的觸動下,保守派的觀點是很容易被推向極端的。
但是,共和黨最終推出的是一名七十二歲的老人,而五十七歲的布肯南卻在極端保守的道路上走得如此之遠。這樣一種狀況,確實值得共和黨對各個方面做一番檢討和調整。否則四年以後,面對行事風格遠比柯林頓謹慎的戈爾,共和黨要奪回白宮,還是會感到很吃力。
在美國,違法募款和捐款,都屬於聯邦刑事犯罪,都是歸聯邦調查局管的。例如在今年,經過十七個月的刑事調查,有三名美國農業部的官員在法庭認罪。他們在工作場所勸募了十八筆政治捐款,並且許諾這些捐款人將給予職務上的特別照顧。這些捐款數額很小,在二十五美元到五百美元不等。這是美國發生的第一起涉及聯邦的專業公務員在政府的辦公場所為選舉募款,並且把募款和個人利益聯繫在一起。可見,在法律的嚴格控制下,敢於這樣知法犯法的人還是很少的。
然而,我們已經談到過,在中期選舉以後,柯林頓明顯改變作風。在國內政策上,儘管面臨一個共和黨占多數的國會,他依然能夠審慎地與國會合作,在必要時做一些讓步,也儘可能堅持他的一些原則,成功地和國會一起完成了一些重要的立法。白宮的幕僚有了一些變化和調整,柯林頓夫人希拉里也成功地淡出了主舞台。
又例如有一個名叫「社會廉政中心」的社會團體,就在今年這個大選年出版了一本書名叫做《購買總統》的報告,警告民眾「大亨們」正在用錢收買美國總統。書中有大量的捐款資料和分析。例如,排出了捐款給柯林頓競選的前五名「大金主」。名列第一的最大捐款者,是紐約投資銀行的一個公司,該銀行的高級職員們總共已經向柯林頓捐了近十一萬美元。排列第二名的是紐約州教師聯盟,捐款為約十萬二千美元。再排下去的三名,捐款額就都分別在五萬美元左右。
對於一個迅速變化的多元社會所產生的問題,使得美國的保守派產生困惑和不滿,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人類畢竟有許多本原的東西是如金砂一般,在時代變化的水流沖刷下,會依然留在河床的底部。因此,人類在快速發展的過程中受到巨大的衝擊,重要的是維持一個反思的功能,而不是在過去的時代抽象出一個「絕對的真理」,更不是荒謬地相信,迫使大家遵從這個「絕對真理」,「過去的美好」就能夠在「現在」被複制。因此,保守派的積極意義應該是從他們的角度和人們一起進行反思。
這次美國大選的投票率也如大家預料中一樣,相當的低。尤其是選情如此明確,大家在大選之前已經覺得大局已定,多自己一票,少自己一票,都沒有什麼關係。尤其是那些打算選柯林頓的選民,更是有這樣無所謂的想法。我的朋友克里斯就是一個典型。在選舉之前,我問他,你打算投誰的票呢?他說,如果柯林頓有可能選不上,他一定會投柯林頓的票。如果看上去柯林頓一定選上的話,他會選擇投一個小黨候選人的票,以表示自己支持美國有多種「聲音」。最終,那天在繁忙之中,他還是錯過了投票的時間。所以,一度柯林頓再三呼籲大家別忘了投票,他大概擔心他的選民都這樣想的話,他倒反而要選不上了。
於是,這些政黨就出現了一些專職募款人。這些人完全可能自己一分錢都不出,可是他們自有辦法為政黨和競選活動募來成百上千萬美元的政治捐款。這些自己一毛不拔的募款人,可以因為他們的募款能力,換取一些連出錢捐款的人都根本得不到的利益。柯林頓的「政治捐款門」的問題,一開始就是出在幾個華裔政治募款人那裡。
因為,我們在以前已經談到過,在對美國人來講最根本的出發點上,這兩個政黨都是站在同一個起點上的。也就是說,這兩個政黨都是承認憲法,並且表示願意服從憲法的。所以儘管在具體問題上綱領不同,可是,對於美國民眾來說,換一個政黨執政,也許好一些,也許差一些,不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變化。
此刻,柯林頓才知道,他的這位心腹顧問早就以二百萬美元的高價,向出版社簽下了一份出書的合同,內容是莫理斯本人如何幫助柯林頓重振他的政治地位。在這本書里,除了他對自己的作用做出正面肯定之外,對柯林頓總統也有一定的負面評價。在醜聞導致他辭職以後,莫理斯乾脆「惡名也賣錢」,接受電視台的採訪,大談「白宮內幕」。
共和黨實際上也早就承認了在總統競選中的失敗。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已經開始把方向轉向保住國會的多數議席。這個時候,對於民眾的最有效勸告,就是提醒他們「平衡和制約」的原則,共和黨開始在電視中打廣告,呼籲民眾千萬不能在柯林頓連任的時候,再讓他有一個以民主黨為多數的國會。同時,在民意測驗中,有相當一部分民眾表示,他們確實會在國會選舉中考慮到這一點。
林達
而另一位在這次大選中為民主黨競選募得五百多萬美元的九_九_藏_書亞裔募款人,又和一些國外的商業公司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他所募來的捐款,有很多說不出明確的來源,或者來源可疑。當正式展開調查之後,民主黨募款委員會開始一批批幾十萬、上百萬美元地退款。這些退回的款項大多數都來自那幾名亞裔的「募款明星」。像這樣十分明顯地違法募款,一般來說募款人應該是非常顧忌的。
布肯南多次攻擊鄰國墨西哥,並宣稱他當政以後要在墨西哥邊境動用軍隊和築起高牆,以阻止非法移民。同時,他對合法移民的態度也非常苛嚴。他主張在五年內禁止合法移民和徹底取締非法移民。甚至在他的講話中,也時時露出種族偏見的傾向。後來新聞界報道,在布肯南競選總部的一名副主席,曾多次參加白人至上主義組織和右翼民兵領袖的集會,結果這名副主席迅速辭職。
這次大選,越是接近選舉日,形勢越是清楚。儘管在募款能力上,民主黨遠遠遜於共和黨,但是,在選民的支持上,情況卻恰恰相反。在1996年的競選中,共和黨所募到的捐給政黨的政治捐款超過民主黨上億美元。共和黨擁有的捐款大戶也要比民主黨的幾乎多一倍。可是,這並不能保證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因此而進入白宮。美國大選的主角畢竟不是少數的有錢人,而是普通民眾。有時候,一個政黨由於接受了過多的大公司捐款,反而會在民眾中引起反感,在選舉中造成負面的效果。關鍵在於,一個政黨無法在這裏向民眾隱瞞它的捐款來源。
對於這樣一個變化,什麼樣的評論都有,因為原因確實很多也很複雜。柯林頓又是美國歷史上這樣一個頗受爭議的總統。所以,要探究一番的話,雖不容易可是也很有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這方面的學者,但是我想,能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談談我們所看到的民意變化,也很有意思。本來嘛,別看美國大選風風光光的是那些候選人,可是實際上,大選真正的主角就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因此,我相信這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角度。
我們曾經說過,美國人選總統實際上是在選一個理念。那麼,在今天的美國,人們在向著怎樣的一個方向在走呢?我想,今天的世界,任何一個地區都不是封閉孤立的,更何況美國這樣一個從來就開放的國家。因此,美國人的走向和世界潮流是分不開的。這樣來看的話,也許更容易一些。
在全美國人民面前,柯林頓在最高法院首席法官的帶領下,做就職宣誓。總統的宣誓內容是由美國憲法所規定的,誓言非常簡單,事實上只有一句話:「我鄭重宣誓我一定忠誠地執行合眾國總統的職務,並盡我最大的努力,維持、保護和捍衛合眾國憲法。」這也是美國人民對於他們選出來的總統的唯一要求,忠於職守,維護與人民的契約。宣誓之後,首席法官給了柯林頓一句祝福,就像對任何一個剛剛找到新工作的朋友,在這裏大家都會說的一句祝福:「好運氣!」
在柯林頓這次尋求連任的過程中,在這一點上是非常運氣的。在政府赤字有計劃下降的同時,經濟的增長非常穩定。這裏所說的經濟狀況,並不僅僅是指的經濟狀況的實際好轉,而是民眾要有比較明顯的感覺。就是老百姓要確實相信一切開始有希望。如果民眾的生活沒希望,總統也同樣「沒希望」。
盧兄:你好!
在總統就職慶典的電視轉播中,播音員還是提到了柯林頓總統在他的第二任期,依然還面臨著許多困擾,他的諸多正在調查中的案件還沒有結束,包括剛剛冒出來的「政治捐款門」和已經糾纏很久的性騷擾案等等。在美國,電視播音員是沒有什麼顧忌的。他沒有什麼哪一天只可以說什麼和不可以說什麼的概念。當柯林頓出現在攝影機前,播音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在這裏,誰也不覺得在這「大喜的日子」里,提到這些問題有什麼煞風景,更不會認為這是播音員或是電視台和柯林頓有什麼過不去,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
這項法案是在1786年1月16日由弗吉尼亞州議會通過的。當年通過這個法案的議會會址,今天已經變成了一個停車場。但是,在停車場的兩面巨大的牆上,整面牆壁做成廣告,告訴人們這是著名的《弗吉尼亞宗教自由法》被州議會通過的地方,有一段法案的摘錄和醒目的托馬斯·傑弗遜的名字。廣告的色彩非常鮮明,使我在冬日下午的陽光下,在那裡站了很久。
越到後期,杜爾越使人有一種氣急敗壞的感覺。一開始,雙方基本上還是以正面競選為主,盡量宣傳自己的理念,而不是攻擊對方。但是在後來,杜爾這一方負面競選的比重越來越大,宣稱要對柯林頓「不客氣」。可是,對於柯林頓的攻擊依然沒有奏效。並不是美國民眾相信柯林頓,而是他們相信這個制度。既然現在還沒有什麼定論,他們依然把柯林頓交給這個制度去繼續調查。因此,他們還是每個人根據兩個政黨的政綱所表現出來的理念,以及能夠帶給他們的利益去做正常的選擇。
在民眾興緻盎然,大家都舉著一面小國旗的慶祝遊行中,也有一名男子舉著一面「彈劾柯林頓」的牌子,表達他的個人意見。除了新聞記者,幾乎沒有人對此引起注意。因為在美國,這實在太正常了。大概沒有哪一個場合是沒有人出來表示不同意見的。
但是,就在大選之前不久,柯林頓的周圍確實又發生了一些對他十分不利的事件。先是他的又一個顧問被迫辭職。這個叫做莫理斯的白宮顧問因召妓等性醜聞被迫離任。這樣的個別事件總是有的,按理說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那名與他有關的應|召女郎向新聞界交出一份日記,裏面有不少莫理斯向她談到的白宮內幕,又有不少對於第一夫人希拉里的不利評論。同時,身為顧問的莫理斯,為柯林頓寫過不少講稿,其中也包括大談「家庭價值」的演講,此事一出,共和黨當然不失時機地指責白宮虛偽。
我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節日夜晚到達美國。可是,當我還沒出機場大廳,就迎面遇上了幾個「萬聖節」的「孤魂野鬼」。問題在於,我看到他們之後,竟然絲毫沒有感到有什麼意外。我的意思是說,並不是我不覺得他們「奇怪」,而是我想象中的美國人本來就都是十足「先鋒前衛」,奇形怪狀的。
因為涉及數量如此之大的違法募款和捐款,在刑事判決中如果被確定有罪,將會有很嚴重的後果。這次涉及的幾名亞裔,之所以會這樣做,與他們的文化背景還是有一定的關係。因為,他們對於總統的接近,使他們本能地在感覺上模糊了事情的嚴重性。然而在美國,總統和權威在法律面前都不能成為什麼人的保護傘。我們已經從柯林頓遇到的種種麻煩中看到,如果總統被法律找上門來,他連自己都護不住。
我們看到,如柯林頓競選時的捐款大戶,他們的捐款金額與所需要的資金相比,還是十分有限的。在這種情況下,就是說,政治捐款的來源必須是非常多的。這也就是這些黨派會在全國範圍廣發徵集捐款的信件的緣故。就連我這樣與任何政治活動都沒有關係的新移民,都會莫名其妙在信箱里找到一封徵集捐款信。
拖了很久的「白水案」依然在調查之中。在柯林頓任職后不久,調查「白水門」的獨立檢察官曾一度宣布他將在1997年8月辭職移交,然後去一個大學教書。頓時引起了美國民眾的強烈反應。一個星期之後,在輿論壓力之下,他隨即在記者會上宣布,他決定留任,直到此一調查和任何起訴行動都已經「實質上完成」。他說:「我的承諾是對美國民眾做出的,我要追查真相。」「為了使民眾繼續對本案持有信心,對於我的特別檢察官的工作,設下任何中止期限的舉動,都是不恰當的。」
同時,還有一些社會監督團體在那裡盯著。
美國在競選開始的時候,各黨派先在各州舉行「黨團會議」。由「黨團會議」投票決定,這個黨推出誰作為該黨的總統候選人。柯林頓總統尋求連任的優勢比較明顯,因此在民主黨內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強有力的對手出來向他挑戰。所以民主黨內在這一初選階段是相當平靜的。報紙上幾乎沒有什麼民主黨「黨團會議」和黨內競選的報道。但是,共和黨對於推出怎樣的候選人,卻有過一番頗為激烈的競爭。這一方面大概和共和黨在開始的時候,對於今年大選還是抱有很大期望有關。另一方面,共和黨黨內也並沒有出現一個壓倒一切的人物。
事後,所有的人都認為,首席大法官的這句祝詞是「恰到好處」。在柯林頓的第二個任期,他確實需要「好運氣」。他還面臨著一系列未完成的對白宮和對他本人的調查。經過兩百年來僅有一例的尼克鬆的「水門事件」之後,不僅是整個機制變得更完善了,美國民眾也處變不驚,成熟多了。對待總統和白宮已經出現和有可能出現的問題,他們顯得十分沉得住氣。在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之前,他們正常地選舉,正常地讓整個系統繼續運作。
因此,雖然共和黨候選人杜爾,在共和黨接受煙草公司大量捐款之後,曾經十分勉強地為香煙辯護。但是,在遇到民眾的普遍反感之後,終於在競選後期,承認「抽煙也是有害的」,企圖挽回民眾的影響,但是已經為時晚矣。
read•99csw.com許許多多觀念似乎沒有被延續,杜爾想宣傳的理念,他想做的事情,正是架起一座橋樑,把那些遺留在「過去的彼岸」的一切,引回這個迷失了的「現實的此岸」。他們堅信自己不會有錯,錯了的肯定是這個世界。所以,他們一再強調的一句話是「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如果不是對「真理在自己一邊」持有信心,是不敢這樣教育這個世界的。
美國有一個專門的「聯邦競選委員會」負責這方面的監督。針對這種水漲船高的迅速變化,《聯邦競選法》也幾乎是幾年就要修訂一次。在「水門事件」中,有許多違法行為都是利用政治捐款的錢。所以,在此之後,美國厲行公款競選,對私人捐款尤其控制嚴格。私人對每一個候選人的捐款以兩千美元為限,對政黨捐款,則以五千美元為限。
例如,《紐約時報》的記者就撰文說,在美國有一個釀酒公司,在1992年想把歷史遺留下來的他們公司酒瓶標貼上的一句「大量製造」的話,改成法語發音的「查爾馬氏香檳製造法」,以完成從當年的「大眾酒」,向高檔酒邁進的過程。於是他們開始給共和黨的杜爾捐款,並使得杜爾說服美國的煙酒火器管理局,做了一些對釀酒公司有利的妥協。最後獲准改為「瓶裝前再次發酵」。
美國的歷史只有兩百多年,但是這兩百多年的令人目眩的發展速度,卻是全方位的,遠不止是在經濟方面。不僅政府在迅速擴大,就連競選經費也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增長。在美國剛剛建立的那些年裡,競選總統的經費低得叫今天的美國人難以相信。當時的總統候選人,也就是花個幾十美元買些啤酒之類,招待一下幫過忙的朋友。
兩百多年前的托馬斯·傑弗遜,似乎就已經徹底領悟了在兩百多年之後還是有很多人無法理解的平等思想,以及必須由立法的形式確定下來的人的價值取向的自由和平等。這個法案是這個世界向著寬容和多元邁進的一個裡程碑。
在柯林頓總統就任的那個星期,他邀請杜爾的一家來到白宮。向他的競選對手杜爾,頒發了象徵美國平民最高榮譽的總統自由獎章,表彰他多年來為美國公眾的服務。行政分支的內閣官員和參議員都參加了這個儀式。杜爾走上講台,擦去一滴淚水,聲音激動沙啞地開始有意地念起了「總統就職誓詞」,念了半句,他馬上說,對不起,我念錯了演講詞。柯林頓和在座所有的人,都爆發出一片笑聲。杜爾又說:「我有一個夢,就是在這個歷史性的一個星期里,得到總統給我的一樣東西,可是,我原來以為,那會是一把白宮的前門鑰匙。」這番話引起了又一場哄堂大笑。杜爾不愧是以說話機智幽默出名的老牌政治家,他在開過玩笑之後,莊重地感謝總統,呼籲美國人以信念、勇氣和品格,面對時代的挑戰,並且呼籲總統和國會的團結。
所以,如果說,美國人選總統主要是選一個理念的話,我不覺得共和黨有非常明顯的優勢。在這種情況下,最大的勝算就是盼著柯林頓自己出事了。這意味著兩個方面,一是柯林頓行政分支的政策失誤,二是我們已經介紹過的,柯林頓被困擾已久的各個事件的進展對於民眾的影響。當然,最好是在大選的當口上再有什麼對柯林頓不利的事件發生。
祝好!
在這場競爭中,共和黨的極端保守派候選人有了宣揚他們觀點的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我們提到過,一般來講,美國社會上的兩大派的觀點,反映到政黨和競選中,會溫和得多。但是,這一次的情況有些不同。一是共和黨受到中期選舉的鼓舞,二是在某些方面,民眾對一些具有自由派傾向的政策,比較明顯地表現出要求修正的傾向。例如,我們提到過的,對於長期以來寬鬆的移民政策,要求反思;對「平權法案」三十年來對少數族裔的照顧,要求考慮調整;對於福利制度是否過度,要求進行修正。
就其個人風格來說,柯林頓確實還是很多美國人喜歡的。他已經有足夠的總統風度,同時又有十分自然流露的平民作風。在美國比較寬鬆的政治氣氛下,在多數場合他都不必刻意故作姿態,盡可以保持自己的本色。比起杜爾,他的風格使他與民眾的親和力更強一些。記得他訪問俄國的時候,逛商店時買了一個長麵包,順手就夾在了腋下,使得俄國店員大吃一驚。有時候大家會說,柯林頓還是「蠻可愛的」。
記得我到美國的這一天,正是這裏的「萬聖節」,也有稱為「鬼節」的。這是一個非常美國化的節日,在這一天里,孩子們可以四處去要糖果,如果你不給的話,他們有權利給你製造一點淘氣的小麻煩。但是,這並不僅僅是孩子的節日。在這一天,人們可以戴上面具,化裝成各種人物甚至可怕的魔鬼等等,可謂是「牛鬼蛇神紛紛出籠」。總之,可以博人一笑,也可以嚇人一跳。前兩年,記得我們這個城市裡,「萬聖節」晚上眾多出來遊盪的化裝人群中,得到大家一致公認的最佳構思,是一個女孩子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懷了孕的修女」。
在遊行中,只有幾個年輕人受到了警察的干涉。他們是「善待動物」組織的一些成員,想藉此熱鬧場合,不失時機地宣傳他們反對用動物毛皮製作服裝的觀點。平時,哪裡找得到那麼多人來看他們宣傳啊。他們高舉著「寧可裸體也不|穿皮草」,「美國無皮草」等宣傳牌。警察對他們的干涉,倒不是因為他們的宣傳與今天的遊行內容不切題,而是因為他們的確在那裡實踐他們「寧可裸體也不|穿皮草」的口號。為了引人注目,大冷的冬天,他們不論男女,都只穿了一條褲衩。
這種區別,保守派一直認為,這是因為自由派理屈詞窮的緣故,「他們根本就沒有道理,他們根本就講不出我們有什麼不對」。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說法也有一定的正確性。就是,在自由派看來,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是多元的,他們無意去指責別人的選擇。所以,這場持續不斷的爭論一直在以一種滑稽的形式進行。一方在說,我的觀點就是正確的,你的觀點就是錯的。而另一方卻在說,你可以相信你的觀點,我也可以相信我的觀點,這並沒有什麼矛盾。這種出於觀念性的不應戰,卻常常使得對方更為相信自己的正確以及對方的怯弱。

柯林頓1997年進入總統第二任期的就職宣誓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平時絕大多數的美國人都出乎我意料地正常。和老一輩的美國人聊起來,才知道他們小時候,要是不好好讀書,一樣要挨老師打手心,哪像現在的美國孩子,碰也碰不得。他們對於這個新世界新美國的困惑,比我還要深重得多。他們會痛苦地舉杯邀我為「失去的美國」乾杯,老淚縱橫。
例如,一名在柯林頓故鄉的中餐館華裔老闆,由於柯林頓去吃過幾次飯故而相識。柯林頓當選總統之後,他就竭力利用這樣一個關係。當柯林頓無力支付「白水案」的法律訴訟費用而成立了一個「白水案法律辯護基金會」,向社會上的支持者募集捐款的時候,他分兩次向這個基金會送了近六十四萬美元。這個數字相當於什麼概念呢?如果這些錢被收下的話,它相當於這個基金會成立兩年至今總共募得款項的三分之一。
我們可以看到,就算是頭一號「大金主」,相對整個競選所需要的經費來說,他所捐的數額實際上占的比例也還是微不足道的,我們很難說,總統候選人當選之後,就一定能夠給出多少利益進行回報。而在美國的競選捐款透明度和新聞制度下,捐款的狀況無法瞞人,而掛了號的「大金主」又始終是眾矢之的。總統想回報也會很有顧忌,必須做到「師出有名」。否則,又如何向手裡捏著選票的美國民眾交代。就像杜爾為煙草公司講好話,只要略有勉強,效果就會適得其反。
從美國上一次的中期選舉到這次大選,經歷了兩年時間。在這兩年中最嘆為觀止的就是民意的變化了。幾乎要使我回想起中國有關「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老話。
正因為美國產生大變化的年代,距離現在還不很遠。因此,在整個社會的人數比例中,還沒有明顯的哪一派一定佔上風。因此,在選舉中,形勢不明確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已經逐漸產生這樣的趨勢,就是在新一代的年輕人中間,在大學里、在新聞界、在知識界、在藝術和娛樂界等等,自由派的比例在迅速增高。
柯林頓第二任的就職典禮在首都華盛頓舉行時,完全是一派歡慶景象。許多人從遙遠的外地趕來,僅僅是為了讓自己體會一下「成為歷史的一部分」的感覺。他們並不都是支持民主黨的,有許多人宣稱自己是共和黨的,但是他們照樣興高采烈,因為選出來的總統是大家的。在美國,基本上是有黨派無「黨派性」的。因為除了極少數的極端分子,大量的民眾都沒有什麼「派性」之類的概念。對於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已經在競選階段,在投票時充分表達了他們的意見,現在,依照憲法程序,美國已經做出了選擇,大家於是放下一切,歡慶這樣一個歷史階段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