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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我想不出有什麼原因。」威廉說,「那是對他自己的試驗,一個高傲的舉動。他只想成為決定天上及塵世事物的人。我知道這些議論——奧卡姆的威利寫信跟我說過。我們就等著看到最後是教皇得遂其願,或是神學家的理論駁斥了他,畢竟那是整個教會的主張,是上帝子民的願望,主教們……」
「就我所見,」威廉說,「雖然我也希望這次會議會有圓滿的結果,你也知道,邁克爾,但我不相信那些阿維尼翁人老遠到這裏來是為了達成任何肯定的結論。約翰要你隻身到阿維尼翁去,而且沒有任何保證。但是會議至少有一項作用,使你明白這一點。假如你在得到這次經驗之前便貿然前往,那就更不堪設想了。」
「每個人都知道,」烏伯蒂諾說,「他選舉時所發生的事……」
「不,不行,」邁克爾說,「我們還是要慎重進行,絕不能危及任何可能的協議。」
「有一件事你必須曉得,」威廉告訴他,「那就是絕不要相信他的允諾,他一向是光說不練的。」
邁克爾必然是個很奇怪的人,對聖方濟格修會的熱情無人能及(偶爾在他較為激動的時刻,他的聲調和姿態與烏伯蒂諾有幾分類似),很有人情味,而且生性愉悅,和朋友在一起時便感到快樂。他也細心而敏感,突然間可能變得像孤狸一樣狡猾聰明,像鼴鼠一樣無從捉摸。他的笑聲爽朗,活力充沛,不說話時也具有說服力,別人問了他不願回答的問題時,他便似乎心不在焉地避開視線,拒絕作答。
「或者是魔鬼知道。」烏伯蒂諾說罷,低聲默禱,別人也都仿效他。
「那真不妙。」威廉說,「我們只有把他們當異教徒一樣對待了。」
「你知道,親愛的兄弟,但是一般人並不知道。事情就是這樣!」傑羅姆似乎已不再享用食物了,叫喊道,「多麼邪惡的想法,那些傳教的兄弟卻必須牢記在心……啊!」他搖了搖頭。
「整個寬容的教義都要隨煙霧飄逝了。」傑羅姆抱怨道,「以後就連他也別想做生意了。一個犯了獸|欲之罪的僧侶,為什麼要付那麼多的金幣來逃避這麼遙遠的懲罰呢?」
我想他是在沉思,便決定尊重他的冥想。我回到庭院,看見陽光變得昏暗了。那天早晨原是那麼晴朗美麗的,這會兒(快到中午了)卻變得潮濕多霧。北方的天際浮現厚沉沉的雲朵,積在山頂上,在山上投下了一層朦朧的霧氣。好像已經起霧了,但是在這個高度,很難辨認得出這霧氣是由地面升起,還是由上空降下的。距離較遠的建築物已經模糊難辨了。
「哦,在教義的事情上,他甚至可以讓神學家附和他的意願。」邁克爾悲哀地說。※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邁克爾驚恐地說:「這些話他是對誰說的?」
「問伯倫加吧。他知道,是他告訴我的。」烏伯蒂諾轉向貝倫加·塔洛尼。他雖是教廷的人,過去幾年來卻一直是教皇最有力的敵對者。他來自阿維尼翁,在兩天前加入這群聖方濟格代表團,和他們一起抵達修道院。
「一個補鞋師的兒子。」有個代表團員嘟嚷道。
我們到達的那個早上,到了山區時,在某些彎處還看得到十英里路外的海面。我們的旅程處處充滿了驚奇,因為我們會突然走到山區的台地,俯瞰美麗的海灣;一會兒之後我們又走進山與山相接的鞍部,高山的屏蔽使人看不見遠方的海岸,就連陽光也幾乎難以照進深谷。在我到達義大利的這個地區之前,我從未見過山與海間的隙地如此狹窄而又突兀的地方,綿延的山與海岸緊緊毗鄰,在峽谷間呼嘯的風,不但有海洋咸濕的氣味,也有山區刺人的冰冷。
「是的,在千年至福之始,希爾德布蘭德教皇首先戴用了一頂;惡名昭彰的博尼費斯後來又加了第二頂;約翰使這個象徵更加完全;三重王冠,精神、現世和教會的權力。這無異於波斯王的象徵,異教徒的象徵……」
我的導師直等到代表團進了修道院,根據禮儀接受了院長的接待后,才前去會見他們,免不了又是一番友愛的擁抱read.99csw•com和寒暄。
邁克爾苦澀地說:「這麼說來,你辛辛苦苦地工作了幾個月,只是為了要促成你認為是徒勞無功的一件事而已了。」
這時他加入了討論,滿嘴的食物還沒下咽便開口道:「然後,你知道,這個惡人又頒布了憲法,利用宗教的罪惡榨取更多的金錢。如果一個神職者犯了肉|欲之罪,和一個修女,一個親戚,或甚至和一個普通的婦女(因為也有這種情形),他只要付六十七金幣十二便士便可得到赦免。假如他犯了獸行,就得付兩百金幣。但如果他所鞭撻的是年輕人或動物,而不是婦女,罰金便被減少到一百。一個曾把自己給過許多男人的修女,不管是一次或先後許多次,在修道院內還是修道院外,然後她想成為院長,那就得付出一百三十一金幣十五便士……」
阿德索去找塊菌時,看見麥諾瑞特僧團到達。後來他們和威廉及烏伯蒂諾詳談,得知關於約翰二十二世的事
「哦,真無恥!」邁克爾叫道,「可是這不就是公然的冒瀆了嗎?」
「這是他在金錢上惟一失算的一次。」烏伯蒂諾說,「你必須明白將和你打交道的是怎樣一個生意人。在其他所有的情況中,他都以惡魔的技巧搜刮金錢。他是個邁達斯,他所碰過的每樣東西都變成金子,流入阿維尼翁的銀櫃里。每次我到他辦公室去,都會碰到銀行家、兌錢商,桌上堆滿了金子,傳教士忙著數金幣,將它們堆成好幾堆……你將會看見他為自己建造的宮殿,富麗堂皇的氣象,惟有以前拜占庭皇帝或鞋靶大可汗的皇宮可以比擬。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他要頒布那些敕書,反對貧窮的理想了。但你可知道他驅使痛恨我們修會的聖多明俄教團雕刻基督像時,在基督身上加上皇冠,紫色鑲金的長袍和奢華的涼鞋嗎?在阿維尼翁,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像只有一手被釘住,另一手則摸著它腰帶上的皮包,表示他認為為了宗教的目的使用金錢是正當的……」
邁克爾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驚跳起來:「正因為如此我才要和教皇會面,假如他不妥協,我們根本無能為力。」
「他真不知恥。」威廉說,「哈夫不是說過約翰無意隱瞞他的信仰嗎?烏伯蒂諾,你有沒有把當他到達阿維尼翁那天,對奧西尼所說的話,告訴過他們呢?」
「耶穌基督也是個木匠的兒子呀。」烏伯蒂諾斥責他,「那並不重要。他受過相當的教育。他在蒙彼利埃研習了法律,又在巴黎念過醫學;他工於心計,廣結善緣,抓住適當的時機登上了樞機主教的地位。在那不勒斯擔任智者羅勃特的顧問時,他的敏銳使得許多人為之驚異。在阿維尼翁任主教時,他又獻計給菲力普,教他怎麼摧毀聖堂武士。他當選之後,又陰謀陷害曾想要殺死他的樞機主教……但我所要談的並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他背叛誓言,卻有不會被指控發假誓的能力。為了要當選,他答應奧西尼主教說他會把教廷遷回羅馬。等他當選了以後,他又對奧西尼發誓,假如他不實踐諾言,他就再也不騎馬或騎驢了。嗯,你們知道那隻老狐狸怎麼樣嗎?他讓自己在里昂加冕了之後(這違反了國王的意願,國王希望加冕典禮在阿維尼翁舉行),便乘船由里昂到阿維尼翁去了!」
但我又一次離了本題,說著我不該說的事情了。不過話說回來,餐桌上的談話並不能使讀者更加了解我正在敘述的事件。麥諾瑞特修士們商妥了第二天所要站的立場,他們一個個地評估他們的敵手。聽到威廉宣布貝爾納德·古伊也將到達的消息,他們都很關切。對波吉托的伯特蘭主教將帶領阿維尼翁代表團的消息,他們更評論不休。兩個裁判官未免太多了,這顯示他們計劃以異端的爭論和麥諾瑞特修會對抗。
「這就是菲力普五世。」邁克爾介面道,「當他還是普瓦蒂埃的伯爵時,也就是他阻止樞機主教逃出卡彭特拉斯的。」
「別太天真了,邁克爾。」威廉開口道,「和你的希望——我們的——比起來,他的希https://read.99csw.com望顯得多麼邪惡。你要知道,他是幾世紀以來最貪婪的一個教皇。巴比倫妓|女反對我們的烏伯蒂諾曾厲聲譴責的人,也就是貴國詩人曾經描述過的墮落、腐敗的教皇,但他們比之於約翰,都只是怯懦的小羔羊而已。約翰是一隻善偷又善唱的鵲,是個放高利貸的猶太人,阿維尼翁的買賣交易比佛羅倫薩可要加倍得多了!我聽說過關於克萊門特的侄子——高茲的伯特蘭——卑鄙的交易,他就是卡彭特拉斯的屠殺者(在那次屠殺中,樞機主教們所有的珠寶都被搶走了)。他偷他叔父的財寶,數目可不少。約翰可沒有遺漏白特侖偷走的任何東西,他詳細地列了一張清單,寫明了有多少金幣、金銀器皿、書、地毯、寶石、裝飾品……不過,約翰對白特侖在卡彭特拉斯之亂中所掠奪的一兩百萬佛羅倫薩金幣卻佯裝不知,他只質問另外三千金幣,白特侖承認那是他叔父為了『虔誠的因素」也就是一次改革運動,才給他的。後來他們協定白特侖留下半數金幣作為改革之用,另外半數金幣捐獻給教皇。然而白特侖卻沒有進行過任何改革,至少是到目前為止,教皇也從未見過一個金幣……」
「並不那麼遙遠。」烏伯蒂諾堅決地說,「那時刻就快到了!」
「我們等著瞧吧。」威廉的語調令人費解。
吃飯時間已經過了,但院長特別為客人準備了一桌盛筵,並周到地留我們和他們共餐。有威廉同桌,他們便免去了教規的義務,一邊吃東西一邊自由暢談。畢竟——上帝原諒我這不愉快的比喻——那就像是戰爭會議,在敵方到達之前愈快舉行愈好,而我們的「敵方」也就是阿維尼翁代表團。
威廉試著恢復談話:「不管怎麼說,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這謠言使我們得知阿維尼翁的道德氣氛,利用人的和被利用的,都知道他們並不是生活在基督教區的宮廷中,而是住在一個市場里。約翰剛即位時,人們說他的銀櫃里有七萬金幣,現在據說他的財富已增加到一千萬以上。」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可是為什麼呢?」邁克爾又問道。
我看見塞維里努斯愉快地聚集了幾個養豬人和他們所養的幾頭豬。他告訴我,他要沿著山坡,一路直到山到谷底去,尋找塊菌。塊菌又叫木菇,長在叢數之間,產於義大利半島,尤其是在聖本尼迪克特的領域內。在諾西亞的多半是黑色,在這附近的則色白而香味更濃郁。塞維里努斯對我解釋了塊菌的形狀及味道,他又說這東西因為藏在地下,比香菇更隱密,所以十分難找。惟一可以挖出它們的動物就是豬,它聞得出塊菌的味道。但是這些豬一找到塊菌后就會自己吃掉,所以你必須在它們找到后,立刻將它們趕開,上前挖取。後來我又聽說有許多領主甚至親身加入這種搜尋,跟在豬的後面,好像那些豬是最高貴的獵狗,殿後的則是帶著鋤頭或鎬的僕人。事實上,幾年前我國的一位領主知道我很熟悉義大利,問我為什麼他到那裡去時,看到許多義大利的領主都帶豬出去吃草。我大笑失聲,因為我知道他們其實是出去找塊菌的。但是當我告訴他這些領主是出去找塊菌吃的,他以為我說他們去找「der Teufel」魔鬼,訝異地瞪著我,喃喃禱告了幾聲。等我對他解釋清楚了后,我們都笑了起來。人類的語言就是這麼有趣,同樣的字音常會有不同的字義。
「而且,他似乎想更進一步,主張在那天之前連地獄也不會開放……甚至不為魔鬼而開放!」
然而,那天早上一切都灰濛濛的,即使是在敞向遠方海岸的谷地上,也看不見地平線。但是我應該回想與我們的故事有關的事情,我耐心的讀者,所以我不贅述在山道上來回搜尋塊菌的情形,只說麥諾瑞特修會代表團的到達。我是第一個看見他們的,立刻跑回修道院去通知威廉。
討論過一陣子后,我的導師決定休息一下。我已說過有時候他會完全靜止下來,就像循環不止的星球停止了,而他就隨著它們停九_九_藏_書下。那天早上便是如此。他躺在他的草鋪上,瞪著半空,雙手交疊在胸前,嘴唇幾乎動也不動,彷彿在默禱,但間間歇歇地,而且並不虔誠。
烏伯蒂諾搖搖頭,其他人都靜默下來。我意識到他們已習慣於對傑羅姆的話不加留心,那天威廉不是也說過他是個傻子嗎?
麥諾瑞特修士們都起身走出餐廳,去會見教皇的人。
我已說過詳細情形了。約翰要他到阿維尼翁去,他自己想去,卻又不能去。次日的會議便是為了決定這趟行程的形式,要使他居於不卑不亢的地位,並保證他的安全。我想邁克爾以前並未和約翰本人見過面,至少是在約翰當了教皇之後。不管怎麼說,他們已有很久沒見過面了,邁克爾的朋友急於以最黑暗的色調描繪這個買賣僧職者的肖像。
威廉問道:「為什麼?你在佩魯賈的人有什麼不同的主張嗎?」
「或者魔鬼知道。」哈夫冷笑了一聲,同意道,「總而言之,另一個國王繼位了,在位不過十八個月便又死去。新產生的國王不幸在繼位數天後便告夭折。攝政王,也就是他的哥哥,順理成章地登上王座……」
「我是奉了皇帝和你的請求。」威廉說,「再說,使你對敵人有多幾分的了解,也不算是徒勞無功的事。」
「我們還是開誠布公吧。」邁克爾說,「我們都知道,就是我們的人也有胡作非為的時候。我聽說一些聖方濟格修士曾攻打聖多明俄修道院,掠奪僧侶的財物,強迫他們過貧窮的生活……這也是我在普羅旺斯事件時不敢反對約翰的原因……我要和他達成協議,我不會羞辱他的驕傲,只要求他不要羞辱我們的謙遜。我不要和他談到金錢,只要求他同意對《聖經》的特定解釋。明天我們對他的公使也就是要這麼辦。畢竟,他們都是精通神學的人,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約翰一樣貪婪的。當一些明智的人決心解釋《聖經》時,他不可能會——」
「他?」烏伯蒂諾打斷他的話,「怎麼,你根本還不知道他在神學方面的愚行嗎?他只想控制一切,不管是塵世的或天上的。我們已見過他在塵世的作為了。至於天上……呃,他還未公然說出任何難以入耳的話,但是我確知他私下對他的黨羽說過。他正在計劃某些瘋狂的主張,將會改變教義的本質,剝奪我們傳教的權力!」
第六時禱告
「耶穌基督,幫助我們吧!」傑羅姆喊道,「如果我們不能以他們死後立刻會被送入地獄來威脅犯人,那麼我們怎麼對他們說呢?」
「是的。」哈夫繼續說,「他又讓他們在里昂的聖多明俄修道院中開選舉會議,發誓說他會保障他們的安全,絕不會將他們拘捕入獄。但是等到他們又置身於他的權力範圍之內時,他不但將他們拘禁起來(畢竟,這已是慣例了),而且每天逐日減少他們的食物,直到他們有所決定。每個人都答應支持他所提出的人登基。那時樞機主教們已當了兩年的犯人,虛弱疲憊,而且都很害怕會被拘留在那裡一輩子,三餐不繼,所以他們答應了一切,讓那個矮子登上了彼得的寶座。想想看他已經七十多歲了……」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這時他們來告訴我們,說第二個代表團也已到達修道院了。
「我們都受制於一個瘋子。」烏伯蒂諾說,「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主張……」
「那反而更糟了。」邁克爾驚悸地低喃道,「一邊是瘋狂的教皇,另一邊是上帝的子民,即使透過神學者的話,他們只怕很快就會任意解釋《聖經》了……」
「什麼主張呢?」有許多人紛紛問道。
邁克爾沉默了好半晌,然後他說:「我能了解教皇想留在阿維尼翁的希望,我不願為此爭辯。但是他不能駁斥我們對貧窮的想望,以及我們對基督立下的榜樣所做的解釋。」
「那麼,他也並不很精明了。」邁克爾說。
我的導師確實有過人的洞察力。他怎麼能預見邁克爾後來會決定支持帝國的神學家,以及譴責教皇的人呢?威廉怎麼能預見,四年之後,當約翰首次宣布他那荒謬的教義時,所有https://read.99csw.com的基督教世界便興起了一次暴動?如果歡快的形象因此而延後,死人怎麼為活人說項?對聖徒的讚美又會變成如何呢?將會公開譴責教皇是麥諾瑞特修會,而奧卡姆的威利是反對最力的人之一,義正詞嚴。這場衝突延續了三年,直到約翰在臨死之前做了部分的修正。1334年12月,當他出席紅衣主教會議時,他已是八十五歲的風燭殘年,看起來比以前更形枯瘦矮小,臉色蒼白。他說(這隻善於玩弄文字花招的老狐狸,不只破壞了他自己的誓約,而且否定了他的頑固):「我們承認並相信靈魂與身體是分開的」而且已完全的凈化,在天堂上與天使、耶穌基督同在,他們清清楚楚,面對面的,看見上帝和他神聖的本質……」他頓了一下——誰也不知道這是由於他喘不過氣來,或是他藉此表示反對最後一個句子的慾望——然後又說:「使這些孤立的靈魂達到心滿意足的狀態。」
所有的僧侶們都笑了起來。教皇是個偽誓者,可是誰也不能否認他並沒有違信。
烏伯蒂諾說:「他告訴奧西尼說,法蘭西的天空十分美麗,他覺得沒有理由把教廷設在像羅馬這樣一個充滿了廢墟的城市。由於教皇也和彼得一樣,擁有束縛和放鬆的權力,他現在便運用著這種權力,他決定留在那裡,也是他喜歡待的地方。當奧西尼試著提醒他,他有義務住在梵蒂岡山上時,他卻厲聲叫他別忘了服從的教規,中斷了討論。但是我還沒有把誓言的故事說完。約翰下船之後,根據傳說,他應該騎上一匹白馬,而樞機主教們則騎著黑馬跟在後面。結果他卻捨棄馬匹,徒步走到聖殿。以後我也沒聽說他曾再騎過馬。邁克爾,像他這樣的一個人,你竟期待他會遵守他所給你的保證嗎?」
在前面的章節中,我已約略提過他這個人,那些都是我聽別人說起的事。他矛盾的態度及近幾年來突然改變的政治策略,使他的朋友和門徒也都為之驚異。現在我卻有些了解了。他是麥諾瑞特修會的總神父,也是聖方濟格修會的主要繼承人;他必須和前任者博納文蒂的智慧和聖潔競爭,他必須保護修會的財產,確保門徒遵守教規;他必須監視教廷和城市長官,它們是繁盛和財富的來源,常以救濟品之名,致贈禮物給修會;同時他還得確保懺悔的需要,不至使較狂熱的主教離棄修會,成為異教徒的首領;他必須取悅教皇、皇帝、生活樸實的修士,以及在天上看著他的聖方濟格,和在地上看著他的基督徒。當約翰譴責所有的主教都是異教徒時,邁克爾毫不猶豫地把普羅旺斯五個最難以駕馭的兄弟交給他,讓羅馬教宗將他們處以火刑。但邁克爾明白修會裡有很多人同情崇尚簡單生活的信徒(烏伯蒂諾大概也有同感),所以在四年之後,他又讓佩魯賈僧會保護被指控為異教徒的人,一方面是妥協,一方面也是試著調解修會和教皇的需求。然而,由於沒有教皇的同意,邁克爾便無法繼續進行,因此他一旁竭力勸服教皇,同時接受皇帝和帝國神學家的協助。在我見到他那一天的兩年前,他還在里昂的總修會裡命令修士們談及教皇時必須謙遜而且尊敬(那是在教皇提到麥諾瑞特修會,抱怨過「他們的叫囂,他們的錯誤,他們的瘋狂」之後沒幾個月的事)。但是此刻他卻滿面笑容,和並不怎麼尊敬教皇的人共坐一桌。
不用說,新客人們也很快便見到了烏伯蒂諾,他們驚訝、喜悅,而且對他十分尊敬,不僅因為他匿跡已久以及他失蹤的背景,並且為了他是個勇敢的戰士,幾十年在這同一場戰役中奮戰不懈。
「到目前為止只對他的幾個親信說過,但話已經傳開了。他們說他正準備要公開宣布,不是立刻,也許再過兩年。他正在和他的神學家商議……」
「千真萬確。」烏伯蒂諾說,「啊,邁克爾,邁克爾,你對於我在阿維尼翁所看到的萬般可恥之事,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啊!」
次日早上,禮拜天,他躺在一張長椅上接見樞機主教們,主教們吻過他的手后,他便死了。
「哈哈https://read•99csw•com!」傑羅姆邊吃著東西,忍不住冷笑兩聲。
「它是存在的。」傑羅姆堅決地說,「我也沒見過,但它是存在的。」
塞維里努斯的種種準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決心跟他一起去,一方面也因為我知道他是想借這次搜尋忘了壓迫著每個人的可悲事件。我想,藉著幫他忘掉他的煩惱,或許我也能壓抑我的思緒。既然我決心寫出所有的事實,我也不否認私底下我暗中想著到了山谷后,說不定我會碰到縈繞在我心底的那個人。但我卻又大聲告訴自己,由於當天兩個代表團將會抵達,我也許會看到他們其中一個團。
至於代表團的成員,稍後我說到次日的會議時,將會再詳述。說起來,最初我和他們幾乎沒說上幾句話,只顧聽著威廉、烏伯蒂諾和切澤納的邁克爾迅即成立的三人會議。 ※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那根本不能稱為選舉,那是詐欺!」同桌有個人叫道。後來我聽到別人稱這個人為新堡的哈夫,他說話的口音和威廉差不多,「說起來,克萊門特五世的死就是一個謎團。他在博尼費斯死後才答應審判他,然後又竭盡所能地把他和博尼費斯的關係推得一乾二淨,國王因此一直不願原諒他。在卡朋萃斯,沒有人清楚克萊門特是怎麼死的。事實上,當樞機主教在卡彭特拉斯召開教皇選舉會議時,新教皇並未產生,因為他們在阿維尼翁和羅馬之間難以取捨。我不十分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聽說,那是一次大屠殺——已故教皇的侄子威脅樞機主教,他們的僕人展開屠殺,宮殿遭人放火。樞機主教向國王求救,國王說他從不希望教皇放棄羅馬,我們應該耐心些,做一個正確的選擇……然後菲力普又莫名其妙地死了,只有上帝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那是一件黑暗而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伯倫加說,「約翰似乎打算宣布正義的意願惟有經過裁判之後才享有歡快的景象。他思索《啟示錄》第六章的第九節詩句已有一陣子了,那一節討論第五個封印被揭開,祭壇底下,有為上帝的道,併為作見證而被殺之人的靈魂。他們每人都被賜予一件白袍,又有話對他們說,要再耐心地等一會兒……約翰說,這是表示直到最後的審判完結之後,他們才能看見上帝的本體。」
我們慢慢地沿著山路走下之際,空氣也變得愈來愈清明了,倒不是太陽又現出了,因為天際仍壓著厚雲,但儘管霧氣未散,景色卻相當分明。不過,等我們走了一段距離之後,我轉頭回望山頂,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山頂、高原、聳立的大教堂——一切都已消失在雲霧中。
威廉又說:「他又為羅馬教宗加了第三頂王冠。對吧?烏伯蒂諾?」
「不盡然。」威廉回答,「我們這時代,研究神聖事物的學者們並不怕指責教皇是個異教徒。那些神聖的學者就是基督徒的代表。現在就連教皇也不敢和他們對抗。」
「他是很矮沒錯。」烏伯蒂諾笑了起來,「而且看起來像是個肺癆鬼,但卻比任何人想象的都還要有力,還要精明。」
有個僧侶直到此刻為止尚未發表過任何意見,只是虔誠而津津有味地吃著院長送到桌上的好菜。他以並不專心的目光注視眾人談話,偶爾在聽到教皇的奢華時冷笑幾聲,或對其他僧侶不敬的言論輕哼一聲表示贊成,別的時候只是忙著揩掉下領上的果汁,及由他無齒卻貪吃的嘴中掉出的肉屑,惟有一次他對他的鄰座低語了幾聲,卻是讚頌食物的可口。後來我獲悉他是卡法的主教傑羅姆,幾天前烏伯蒂諾還以為他已經死了(我必須說他兩年前的死訊繼續在基督教國度以訛傳訛地流傳了很久,因為後來我又聽人說起過。事實上,他是在那次會議之後又過了幾個月才去世的,我仍認為他是死於次日的會議所帶給他的暴怒,我想他是立刻便發作的,雖然他的身體贏弱,脾氣卻大得要命)。
「得了,得了,傑羅姆,」烏伯蒂諾抗議道,「你知道我並不喜歡教皇,但關於這一點我卻要為他辯護!那是在阿維尼翁流傳的中傷。我就從沒見過這部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