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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阿門。」所有的人都應和著。
我意識到,如果薩爾瓦托把自己曾對我們說過的事——關於他和管理員的過去,或者他們和烏伯蒂諾短暫的關係——和盤托出,很可能會造成一種非常尷尬的局面。
「不是,」我辯解道,「我並沒有在看她……或者,我是在看她,可是她並不是女巫……我們並不確知,說不定她是無辜的。」
我有種作嘔的感覺。我不想再聽下去了。我的導師也聽到了他的話,及時過來拯救我,他猝然走向烏伯蒂諾,握住他的臂膀,使他鬆開我的手。
苦惱的院長急忙確認道:「我們有,我們有。」
我們向那邊走去,在混亂之中匆匆忙忙的,想必其他已經在場的許多僧侶也是一樣,不是由宿舍,就是由朝聖者招待所跑了過來。我們看見弓箭手緊緊抓住薩爾瓦托,薩爾瓦托的臉和眼睛一樣白,還有一個女人,正嘶聲哭泣。我的心不覺皺縮:是她,是我所想念的那個女孩。她也看見了我,而且認出我,迫切而央求地瞅了我一眼。我有股上前拯救她的衝動,但威廉制止了我,低聲斥責了幾句。僧侶們和客人都由各個方向趕了過來。
「你看她是因為她很美。她很美,是不是?」他以不尋常的親切口吻問我,按按我的臂膀,「如果你看她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且你又被她所困擾(我知道你很困擾,因為她被懷疑的罪惡反而使她更令你著迷),如果你望著她便感到渴求,光是這一點她便算得上是個女巫了。提高警覺,孩子……軀殼的美只是表面的。假如男人能看透表面,他們一見到女人就會顫慄的。在那些優雅中包含了黏液和血,體液和膽汁。只要你想想鼻孔里、喉嚨里和肚子里都藏了些什麼吧——全都是穢物。假使你覺得用指尖摸黏液和糞便使你感到噁心,我們怎麼能渴想擁抱裝滿了糞便的囊袋呢?」
「院長啊,院長,」貝爾納德又轉身對院長說,「也https://read•99csw.com許你不知道哪些罪人習慣用這些道具吧!但是我可清楚得很,上帝助我!我曾見過最邪惡的人,在夜晚最黑暗的時刻,和他的夥伴,用黑貓完成他們永不能否認的邪術:跨坐在某些動物身上,在黑夜的掩護下飛過天空,拖著他們的奴隸,化為色|欲的夢魔……他們堅決相信,魔鬼會向他們現身,以公雞的外型,或是別的黑色動物,他們甚至還和他躺在一塊兒——別問我怎麼辦到的。我還知道,不久之前在阿維尼翁,甚至有人用這種施過魔法的藥物在我們教皇的食物里下毒,想要謀害他。教皇之所以能認出毒物,沒有遭到不幸,是因為他有許多製成蟒蛇舌頭形狀的珠寶,上面綴有翡翠和紅寶石,透過神聖的力量,可以使食物中的毒性顯現出來。法蘭西國王贈予他十一根這種最寶貴的舌頭,謝天謝地,因此我們的教皇才逃過這一劫!是的,羅馬教宗的敵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每個人都知道異教徒伯納·德利舍的事;他在十年前被捕,由他家中搜到了魔法書,許多頁上都記有筆記,包括製造蠟人像用以加害敵人的指示。你相信嗎?在他家裡還找到了教皇的蠟人像,做得和真人十分相似,只是在身上致命的部位加畫了紅色的小圓圈。大家都知道,只要用一根繩子把這個人像吊在鏡子前,再拿針刺那些致命的部位,然後……哦,但我為什麼要說這些令人作嘔的儀式呢?教皇本人也曾談及,描述,並加以譴責,就在他去年完成的那本書中!我希望貴院的圖書室也抄錄了一本,可以讓僧侶們仔細研讀深思……」
僧侶們驚恐地交相低語,有許多人在胸前畫十字。
「是的,」邁克爾說,「而且天主會幫助我。願聖方濟格為我們全體向他求情。」
外面一片騷動,顯然是有什麼不偷快的事發生了。我們快步走過藏骨堂,進入空無一人的禮拜堂,從https://read.99csw•com南邊的門走出去,瞥見迴廊里有火把的光芒閃動。
我們下樓走回餐廳時,聽見吵鬧的聲音,又看見模糊的光線由廚房的方向傳出。威廉迅速把他的燈吹熄。我們緊貼著牆挨近通往廚房的門,意識到吵鬧聲是從外面傳來的,但通向菜園的門卻是敞開的。然後聲音和燈光都移開了,有個人用力把門關上。
我又一次想要跟上她,但威廉又一次皺著眉頭制止了我。
烏伯蒂諾有些狼狽:「也許我犯過罪。」他喃喃說道,「我確實犯過罪,一個罪人還能怎麼辦呢?」
每個人都已回房去了,對這個事件紛紛置評。威廉和邁克爾又逗留了一會兒,還有幾個問他有何看法的麥諾瑞特僧侶。
威廉猶豫地說:「但願不會。」※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由於裁判官的命令,他們夜間在整幢修道院內巡邏,特別注意由大門到禮拜堂的主要通路、花園,以及大教堂四周(為什麼呢?我不禁想著)。然後我明白了:顯然是貝爾納德由僕人或廚子口中,聽說了夜裡外側圍牆到廚房之間有所動靜的謠傳,也許並不知道主事者是誰。也許是愚蠢的薩爾瓦托除了對我透露之外,曾經把他的計劃在廚房裡或穀倉里對別的人說過,而當天下午在貝爾納德的逼問下,那個人就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了。弓箭手們在黑夜中謹慎地來回巡邏,最後在廚房門口逮到薩爾瓦托和那個女子。
「哦,是的,我們還有更有權威的證人。」貝爾納德露出笑容,「波旁的斯蒂芬,在他對聖靈七禮的論述中,提及聖多明俄在芳佳傳教反對異教徒后,對一些女人宣布,她們將會看到她們到那時為止所禮拜的主人。突然間在她們之間跳出一隻嚇人的貓,體型和狗差不多大,眼睛閃閃發亮,血紅的舌頭直垂到肚臍,短短的尾巴直翹到半空,因此不管那隻動物轉向那一方,都會顯露它那邪惡的後部,比任何動物都九*九*藏*書要臭。許多獻身撒旦的人,還有聖堂武士,在聚會時都習慣親吻發出惡臭的肛|門。那隻貓在婦女群中繞行了大約一個鐘頭后,便跳上了鍾繩,往上爬去,拉了一團屎。貓不是卡薩信徒寵愛的動物嗎?根據英蘇利的阿拉納所言,『貓』這個字源自『Catus」因為這種動物就是魔鬼的化身。拉佛那的威連在《魔鬼的戲法》一書中不是也證實了這種噁心的儀式嗎?我可敬的兄弟雅克·傅尼埃不是也回述過傑弗里裁判官臨死以前,有兩隻黑貓在他的病床旁邊出現,那就是魔鬼來嘲笑未死的人嗎?」
他掙脫我的手,禮貌地對貝爾納德說:「我相信你無需藉助我過去的經驗來下結論。」※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在這個神聖的地方竟然會有女人!而且和一個僧侶在一起!」貝爾納德嚴厲地對院長說,「院長,如果這件事只涉及違背貞潔的誓言,這個人便交由你處置。但是現在我們還不能確定這兩個惡人的行為是不是和所有客人的安寧有關,所以必須先查清這件事。現在,你這個惡徒!」他由薩爾瓦托胸前揪出了那個可憐人想要藏起來的包裹,「你藏的這是什麼?」
「不管怎麼說,我們等著瞧就是了。」威廉平靜地說,「關於這件事,邁克爾,一切都已在事先便決定了。可是你還是要試一試。」
「詛咒那個異端的約翰!」我聽見傑羅姆主教低喃道,「要是他現在剝奪了聖徒給我們的幫助,我們這些可憐的罪人將會變成怎麼樣啊?」
我已經知道了,一把刀、一隻黑貓——包袱一解開它便狂叫一聲,飛也似地跑了;兩個已經破了的蛋,黏糊糊的一團。薩爾瓦托正想進廚房去,把貓殺了,摳出它的眼睛,誰曉得他又允諾了什麼,誘使那女孩跟著他來。我很快就明白是什麼允諾了。弓箭手搜那女孩的身,一邊陰森狡笑,口出穢語,在她身上找到一隻已死的小公雞,還未拔毛。更倒霉的是https://read.99csw.com,在霧氣沉沉的夜裡,所有的貓看起來都灰撲撲的,連那隻公雞也好像是黑色的。不過,我心想,就這麼一隻雞的代價實在太少了,可憐的女孩,前一夜(為了對我的愛)她還把那顆珍貴的牛心丟了……
薩爾瓦托的行蹤被貝爾納德·古伊發現,阿德索所愛的女孩被指控為女巫,所有的人都怏怏不樂地上床就寢,比先前更加憂心忡忡了
「幸運,也是不幸。」貝爾納德評論道。他命令弓箭手找個人領路,帶兩個犯人去關在兩個不同的房間里,然後利用嵌於牆上的幾個環孔將薩爾瓦托牢牢綁緊,待會兒貝爾納德將親自到那裡去詢問他,仔細看清他的臉。至於那個女孩,他說她的身分是顯而易見的,用不著在夜晚詢問她。在她因女巫的罪名被燒死之前,她還要面對很多場審判。假如她真是女巫,她也不會輕易說出的。但那個修士說不定後悔了(他瞪著發抖的薩爾瓦托,似乎要薩爾瓦托明白這是他所提供的最後一個機會),會說出實情,供出共犯。
邁克爾問道:「他會不會強迫那修士說可以用來攻評我們的話呢?」
我覺得我的導師保持緘默像是出於怯懦。我拉扯他的袖子,搖著他,絕望地低聲央求他:「告訴他,告訴他那公雞是要宰來吃的……」
我恐懼地望著那一幕,瞪視那女孩,腦海里思緒奔騰的當兒,覺得有人碰碰我的肩膀。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不用回頭我也認得出那是烏伯蒂諾。
「你在看那個女巫,是不是?」他問我。我知道他不可能曉得我的事,所以他這麼說,只是因為明察秋毫的他,洞悉了我焦慮的眼神。
「很好。」貝爾納德歸結道,「現在我覺得這件事已經很清楚了。一個受到誘惑的僧侶,一個女巫,和某種幸好尚未舉行的儀式。目的是什麼呢?我們將會知道的,我已準備了犧牲幾個鐘頭的睡眠來查明了。請院長為我安排一個可以讓我自由使用的地方拘禁這個人吧?https://read.99csw.com
「夠了,烏伯蒂諾。」威廉說,「那女孩很快會受到苦刑,然後被燒死。她將會變成你所說的,黏液、血、體液和膽汁。但是從她的皮膚下挖出上帝想受到保護並以皮膚作為裝飾的一切,便是我們這些男人。講到最根本的靈魂,你也不見得比她好。別再擾亂那孩子了。」
「啊!」貝爾納德以嚴重的語調叫道,「黑貓和公雞……我知道這些道具,」他望向威廉,「你也認得吧,威廉兄弟?三年前在肯爾肯尼你也是裁判官之一,有個女孩與化身為黑貓的魔鬼溝通的事,你還記得吧?」
「貝爾納德已有了一項論證,雖然暖昧不清。在修道院里有魔法師,做著像在阿維尼翁毒害教皇之類的事。首先,這個論證並未得到證實,不能作為妨礙明天會議的借口。今晚他會設法從那個可憐的惡徒口中逼取別的線索,但我相信他不會在明天早晨立刻便利用這個線索。他會保留它,以後再提出來干擾討論的過程,如果討論的方向使他不悅的話。」
夜晚
「但那並不一定可能。」威廉語出驚人,「聖方濟格也許到某個地方去等待審判日了,而沒有面對面見到上帝。」
「在鑄造房的地下室里有幾個房間。」院長說,「很幸運的那裡很少派上用場,已經空了好幾年了。」
「別輕舉妄動,傻子。」他說,「那女孩完了,她已是被火化的肉體了。」
院長到了,還有貝爾納德·古伊。弓箭手的隊長立刻向他報告。事情的經過大致是這樣的:
他們兩個人被拖走了,一個頹然喪氣,默默無語,似乎已發昏了;另一個又哭又叫,拚命踢打,像是一隻要被帶到屠宰場去的動物。但是貝爾納德和弓箭手,還有我,都聽不懂她的鄉下方言。因此儘管她大吼大叫,還是和閉口不語沒有兩樣。有些話語有懾人的力量,有些話語卻只會使人更無所適從——那就是愚民粗鄙的語言,上帝沒有賜予他們自我表達的恩惠,一如學者和有權勢的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