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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部分

第十三部分

無論是我和他,還是她和你,我們都曾經在一個一模一樣的環境里,被籠罩在一個粉紅色的溫柔的球幕之下。
但是電影里拆除炸彈的時候,剪下導線的時候,通常回有兩種結局:一種是時間停止,炸彈被卸下身體;另一種是在剪掉的當下,轟然一聲巨響,然後粉身碎骨。
「阿姨,我覺得……肚子痛了。」易遙站在門口,衝著裏面還在塗指甲油的護士說。
是湘湘。
連著三個感嘆號。
說完撩了撩頭髮,走進教室去了。
唯一不同的只是我和他並排在一起。你和她並排在一起。
之後她頓了一頓,說:「沒有流乾淨的話,要清宮的。」
這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易遙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打胎!」易遙丟下兩個字,然後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齊銘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易遙低下頭看了看屏幕,就再也沒辦法把目光移動開來。
「你不要借題發揮,」易遙平靜地說,「我是今天有考試。」想了想,易遙有說:「話又說回來,出門走幾分鐘就是醫院,我上次發燒的時候,不是一樣被你叫去買米嗎?那二十斤重的大祝 也皇且謊 映 鋅富乩礎 ?
在自己口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的同時,易遙看見了出現在手機屏幕上自己的名字:易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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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顧森湘。
突然亮起的光束,筆直地刺破黑暗.
顧森西看了看唐小米,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易遙把電源按鈕按了下去,過了幾秒鐘,屏幕就漆黑一片了。易遙把手機丟進包里的時候,隱隱地感覺到了腹腔傳來的陣痛。
倒是林華鳳坐在桌子邊喝粥的時候,發出了一兩聲嘆息來。
易遙走出食堂,抬起袖子擦掉了臉上的眼淚。
「你發什麼神經!」
冒著泡的火紅滾燙的岩石,即使在冰冷的海水裡,依然是發著暗暗的紅色。
身體里像是被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隨著時間分秒地流逝,那種read.99csw•com滴答滴答的聲音在身體里跳動著。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對於那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突然到來的爆炸,所產生的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世界就會崩裂成碎片或者塵埃。
唐小米抬起頭:「我講錯了什麼嗎?生病了是該去醫院啊,在家獃著多不好。只聽過養身子,但沒聽過養病的,把『病』養得越來越大,怎麼得了!」
「你去哪兒?」齊銘轉過身來拉住易遙的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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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看見滿地毛毛蟲一樣的全身發麻的感覺。
易遙把手機遞給他,「剛顧森湘打你電話,響了一會就掛了。」
易遙什麼都沒說,低頭接過那個白色的搪瓷便盆,轉身朝廁所走去。
易遙想了想,打了四個字「你別管了」就發了回去。看見信息發送成功之後就退出了畫面。
易遙重新坐回長椅上,腹腔里的陣痛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地往上漲。
在上面蠕動著的白色的細管,是無數的管蟲。
在某一個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光線和音樂。
齊銘露出牙齒笑了笑,回了給「遵命」過去。
四周是完全而徹底的黑暗。
易遙咧著嘴,嗚嗚地哭起來。
上午快要放學的時候,齊銘收到顧森湘的簡訊:「放學一起去書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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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遙轉身把自行車轉朝另一個方向,「你先走吧,我不去學校。」
安靜的待機屏幕上,一條齊銘的信息也沒有。
易遙走進弄堂口的時候看見了跨在自行車上等自己的齊銘,他看見易遙走過來,就順過背後的書包,掏出一袋牛奶。
從頭頂球幕上籠罩下來的龐大的黑暗。以及在耳旁持續拍打的近在咫尺的水聲。
話沒說完,林華鳳一把扯過易遙的頭髮,抄起筷子就啪啪地在易遙頭頂上打下去,「你逼嘴會講!我叫你會講!」
齊銘回過頭,正好看見唐小米意味深長的笑,「那個,醫院。」read•99csw•com
沒有日。沒有月。沒有光。沒有燈。沒有螢。沒有燭。
易遙掏出口袋裡正在振動的手機,翻開蓋子,看見顧森西的簡訊:你又去那裡幹嘛!!!
易遙皺了皺眉,本來沒想問,後來還是問出了口:「媽,你怎麼了?」
說完易遙關上門,背影小時在弄堂里。
護士塗完最後一根指甲,回過頭來看看易遙滿頭細密的汗水,於是起身從玻璃櫃里拿出一個小便盆一樣的東西遞給易遙,「拿著,去廁所接著,所有拉出來的東西都接在裏面,等下拿給我看,好知道有沒有流乾淨。」
那些我埋藏在最最深處,那些我最最小心保護的連接你我的介質。連續而永恆地消失著。
當潛水艇的探照燈把強光投向這深深的海溝最底層的時候,那些一直被掩埋著的真相,才清晰地浮現出來。
護士轉身走進房間裏面,過了會拿著一個搪瓷的茶盅出來,遞給易遙,說:「那現在吃。」
林華鳳坐了一會兒,站起來把碗收進廚房。
是不是無論在多麼惡劣的環境里,都依然有生物可以活下去呢?
易遙大概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半個小時,才從裏面出來一個護士。她取下口罩看了看易遙遞過來的病歷,然後問她:「今天的最後一次葯吃了嗎?」
齊銘走到唐小米麵前,低下頭看著唐小米,「你不要亂講。」
齊銘埋頭吃飯的沉默的樣子,在中午暴烈的陽光里,變成漆黑一片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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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回過頭來看了看易遙,然後又回頭看了看還剩三根沒有塗完的手指,於是對易遙說:「才剛開始,再等會兒。還有,誰是你阿姨?亂叫什麼呀!」
瓷碗摔碎的聲音,以及兩隻手壓在瓷碗碎片上被割破時林華鳳的尖叫聲,在清晨的弄堂里短短地迴響了一下,就迅速消失了。
「生病了,沒來上課,」齊銘看了看顧森西,說,「在家休息呢。」說完就轉身走回https://read.99csw.com座位,剛走了兩步,就聽見門口唐小米的聲音:「休息什麼啊,早上來上學的路上還看見她生龍活虎地騎自行車朝醫院跑。」
又過了十分鐘,易遙重新站在門口叫著「護士小姐」。
那麼,為什麼要承受這些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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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身體里真的是有一顆炸彈的。不過馬上就要拆除了。
易遙滿頭大汗,嘴唇被咬得沒有一絲血色。
四張電影票安靜地被擺在桌子上。
「你就是恨不得我早點死!我死了你好去找那個該死的男的!」林華鳳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頭髮蓬亂地頂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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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掙扎什麼呢。
易遙扯過沙發上的書包,走到門口伸手拉開大門,「我上午考試完就回來接你去醫院,我下午請假陪你。」
這樣惡劣的環境里。
像是有一隻鋼鐵的尖爪伸進自己的身體,然後抓著五臟六腑一起活生生地往身體外面扯,那種像要把頭皮撕開來的劇痛在身體里來回爆炸著。
掛掉電話之後,齊銘一聲不響地開始埋頭吃飯。
易遙站起來,蓋上盒飯走了。
護士看了看表,在病歷上寫了個時間,然後對易遙說了句「等著,痛了就叫我」之後,就轉身有走進房間里去了。
該怎麼去解釋這種不按呢?
林華鳳本來蒼白而虛弱的臉突然變得發紅,她吸了口氣:「你說什麼?」
僅僅是為了活下去嗎?
這像不像是所有青春電影里都會出現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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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華鳳放下碗,臉色很白。她揉了揉胸口,說:「人不舒服,我看我是發燒了。你今天別去學校了,陪我去一下醫院吧,我等下打電話給你老師,幫你請個假。」
不安全。不安分。不安穩。不安靜。不安寧。不安心。
易遙搖搖頭。
像來回的海浪一樣反覆沖向更高的岩石。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的名字是:湘湘。
齊銘站在教室門口,覺得全身發麻。
剛走進廚房門的時候,腳下的硬塑https://read.99csw.com料拖鞋踩在地磚上一滑,整個人朝前面重重地摔下去。
卻有這樣蓬勃的生機。
一陣接一陣永遠沒有盡頭的劇痛。
它們忙碌地移動著,捕捉著蘊含大量硫磺酸的有毒的海水中可以吸食的養分。
易遙從口袋裡拿出最後一次的藥片,然後捧著那個杯口已經掉了好多塊瓷的茶盅,喝了幾大口水。
齊銘回過頭看了看易遙,然後對電話里的人說:「哦,不小心按錯了。我先吃飯,等下打給你。」
易遙噌地站起來,順手搶過林華鳳受里的筷子朝地上一扔,「你發什麼瘋?你有力氣打我你怎麼沒力氣走到醫院去?你喝杯熱水去床上躺著吧!」
齊銘也沒抬頭,繼續朝嘴裏扒進了口飯。
齊銘打了個「好」字。然後想了想,又刪除掉了,換成「今天不了,我想去看看易遙,她生病了」。
連最深最深的海底,都有著翻湧的氣泡不斷沖向水面。不斷翻湧上升的白汽。連續而永恆地消失著。
齊銘扭過頭,木著一張臉跨上車子,「走吧,去學校。」
「你幹嘛掛我電話啊?」電話里傳來聲音。
過了會兒簡訊回過來:「恩好的。幫你從家裡帶了胃藥,放學我拿給你。你胃痛的毛病早就該吃藥了。」
不是遙遙。
汩汩的氣泡翻湧的聲音。窸窸窣窣不知來處的聲音。
一臉平靜地走回了教室。
易遙抓起手機按了掛斷。然後迅速撥了自己的號碼。
那種定時炸彈滴答滴答的聲音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晰。易遙用手抓著胸口的衣服,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易遙搖了搖頭,「我真的不喝,你自己喝吧。」
「喂,你找我啊?」齊銘對著電話說話,順手把飯盒放到桌上。
易遙掛斷了打給自己的電話,抬起頭看到齊銘。
顧森西在易遙的教室門口張望了很久,沒有發現易遙,看見坐在教室里看書的齊銘,於是扯著嗓子叫起他的名字來。
齊銘把手機拿過來,撥通了顧森湘的號碼。
「今天不九_九_藏_書行。」易遙咬了咬嘴唇,把筷子放下來,也不敢抬起眼睛看她,頓了頓又說,「要麼我陪你到醫院,然後我再去上課。」
還有在岩石上迅速移動著的白色海蝦。它們的殼被滾燙的海水煮的通紅。甚至有很多的腳,也被燙得殘缺不全。
易遙探過身從門縫裡看到,她坐在椅子上把腳蹺在桌面上,拿著一瓶鮮紅的指甲油小心地塗抹著。
齊銘吃完了一碗飯,起身去窗口再盛一碗。
是易遙。
噴發出的岩漿流動越來越緩慢,漸漸凝固成黑色的熔岩。
齊銘掛斷電話,抬起頭望著窗外晴朗的天空,白雲依然自由地來去,把陰影在地面上拖曳著,橫掃過每一個人的頭頂。
易遙忐忑不安地坐在昏暗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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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遙做在馬桶上,一隻手扶著牆壁,另一隻手拿著便盆接在下面。
如果這四張票根,被一直小心地保存著。那麼,無論時光在記憶里如何篡改,無論歲月在皮膚上如何雕刻,但是這四張票根所定義出的某一段時空,卻永恆地存在著。
儘管連自己也會覺得遙遙這個名字噁心。可是,噁心總是要比傷心好吧。
易遙望著他的背影眼睛濕潤得像一面廣闊的湖。
發送成功之後,齊銘撥了易遙的電話,等了一會兒電話里傳來「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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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銘一抬手把牛奶丟進路邊的垃圾桶里。
連躲進暗無天日的海底,也逃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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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遙躺在床上,聽著身體里滴答滴答的聲音,安靜地流著眼淚。
那種不安的感覺在內心裡持續地放大著。
易遙點點頭,然後繼續喝粥,喝了兩口,突然猛地抬起頭來,說:「今天不行。」
沒有任何可以產生光線的東西。
無論承受著多麼大的痛苦,被硫酸腐蝕,被開水煎煮,都依然可以活下去呢?
齊銘走到教室門口,顧森西問他:「易遙呢?」
開始只是滴滴答答地流出血水來,而後就聽見大塊大塊掉落進便盆里血肉模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