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斯賴 不錯，那是酒店裡的一個女侍。
仆丙 老爺今天要穿什麼衣服？
貴族 啊，是誰？
斯賴 我知道。我應當叫她什麼？
仆甲 老爺要不要喝一杯白葡萄酒？
獵奴甲 老爺，培爾曼也不出它差呢；它聞到一點點臭味就會叫起來，今天它已 經兩次發現獵物的蹤跡。我覺得還是它好。
仆丙 哎喲，老爺，您幾時知道有這麼一家酒店，這麼一個女人？您還說起過什 么史蒂芬?斯賴，什麼希臘人老約翰?拿普斯，什麼彼得?忒夫，什麼亨利?品布納爾， 還有一二十個諸如此類的名字，都是從來不曾有過、誰也不曾看見過的人。
斯賴 你是我的老婆，怎麼不叫我丈夫？我的僕人才叫我老爺。我是你的親人。
伶甲 大人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願意侍候大人。
仆乙 老爺要不要嘗一嘗這些蜜餞的果子？
女店主 我知道怎樣對付你這種傢伙；我去叫官差來抓你。（下。）
小童 您是我的夫君，我的主人；我是您的忠順的妻子。
斯賴 很好，就叫他們演起來吧。你說的什麼喜劇，可不就是翻翻斤斗、蹦蹦跳 跳的那種玩意兒？
號角聲。獵罷歸來的貴族率獵奴及從仆等上。
獵奴乙 老爺，他在呼吸。他要不是喝醉了酒，不會在這麼冷的地上睡得這麼熟 的。
仆乙 請老爺洗手。（數仆持壺盆手巾上前）啊，您現在已經恢復神智，知道您 自己是個什麼人，我們真是說不出地高興！這十五年來，您一直在做夢，就是醒著的 時候，也跟睡著一樣。
斯賴 謝謝你們，等會兒我重重有賞。
小童扮貴婦率侍從上。
斯賴 我是克利斯朵夫?斯賴，別老爺長老爺短的。我從來不曾喝過什麼白葡萄酒 黑葡萄酒；你們倘要給我吃蜜餞果子，還是切兩片干牛肉來吧。不要問我愛穿什麼， 我沒有襯衫，只有一個光光的背；我沒有襪子，只有兩條赤|裸裸的腿；我的一雙腳上 難得有穿鞋子的時候，就是穿起鞋子來，我的腳趾也會鑽到外面來的。
斯賴 我是一個老爺嗎
ｈｔｔpｓ://rｅad•９9cｓw.com？我有這樣一位太太嗎？我是在做夢，還是到現在才從夢 中醒來？我現在並沒有睡著；我看見，我聽見，我會說話；我嗅到一陣陣的芳香，我 撫摸到柔軟的東西。哎呀，我真的是一個老爺，不是補鍋匠，也不是克利斯朵夫?斯賴 。好吧，你們去給我把太太請來；可別忘記再給我倒一壺最淡的麥酒來。一僕人上。
斯賴 艾麗絲夫人呢，還是瓊夫人？
貴族 我們可以給您看那處|女時代的伊俄②怎樣被誘遇暴的經過，那情形就跟活 的一樣。
貴族 很好。這一個人很面熟，我記得他曾經扮過一個農夫的長子，向一位小姐 求愛，演得很不錯。你的名字我忘了，可是那個角色你演來恰如其份，一點不做作。
貴族 瞧這蠢東西！他躺在那兒多麼像一頭豬！一個人死了以後，那樣子也不過 這樣難看！我要把這醉漢作弄一番。讓我們把他抬回去放在床上，給他穿上好看的衣 服，在他的手指上套上許多戒指，床邊擺好一桌豐盛的酒食，穿得齊齊整整的僕人侍 候著他，等他醒來的時候，這叫化子不是會把他自己也忘記了嗎？
貴族 （見斯賴）這是什麼？是個死人，還是喝醉了？瞧他有氣沒有？
獵奴甲 是，老爺。
女店主 把你上了枷、帶了銬，你才知道厲害，你這流氓！
貴族 但願上天給您掃除這一種無聊的幻想！真想不到像您這樣一個有權有勢、 出身高貴、富有資財、受人崇敬的人物，會沾染到這樣一個下賤的邪魔！
斯賴 那真太委屈了你啦。喂，你們都給我走開。夫人，寬下衣服，快到床上來 吧。
僕人 啟稟老爺，那班戲子們聽見貴體痊癒，想來演一出有趣的喜劇給您解解悶 兒。醫生說過，您因為思慮過度，所以血液停滯；太多的憂愁會使人發狂，因此他們 以為您最好聽聽戲開開心，這樣才可以消災延壽。
小童 是的，這許多年來我不曾和您同床共枕，在我就好像守了三十年的活寡。
女店主 你打碎了九_九_藏_書的杯子不肯賠我嗎？
貴族 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貴人；您有一位太太，比世上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貌 萬倍。
仆乙 您愛觀畫嗎？我們可以馬上給您拿一幅阿都尼的畫像來，他站在流水之旁 ，西塞利婭隱身在蘆葦里①，那蘆葦似乎因為受了她氣息的吹動，在那裡搖曳生姿一 樣。
小童 老爺，今天安好？
仆甲 在她沒有因為您的緣故而讓滔滔的淚濤流滿她那可愛的面龐之前，她是一 個並世無儔的美人，即以現在而論，她也不比任何女人遜色。
貴族 把他輕輕抬起來，讓他在床上安息一會兒，等他醒來的時候，各人都按著 各自的職分好好做去。（眾抬斯賴下；號角聲）來人，去瞧瞧那吹號角的是什麼人。 （一僕人下）也許有什麼過路的貴人，要在這兒暫時歇腳。
僕人 啟稟老爺，是一班戲子要來侍候老爺。
斯賴 這十五年來！哎呀，這一覺可睡得長久！可是在那些時候我不曾說過一句 話嗎？
斯賴 夫人太太，他們說我已經做了十五年以上的夢。
斯賴 感謝上帝，我現在醒過來了！
伶甲 您大概說的是蘇多吧。
第一場 荒村酒店門前女店主及斯賴上。
仆甲 您要狩獵嗎？您的獵犬奔跑得比糜鹿還要迅捷。
貴族 對了，你扮得很好。你們來得很湊巧，因為我正要串演一幕戲文，你們可 以給我不少幫助。今晚有一位貴人要來聽你們的戲，他生平沒有聽過戲，我很擔心你 們看見他那傻頭傻腦的樣子，會忍不住笑起來，那就要把他氣壞了；我告訴你們，他 只要看見人家微微一笑，就會發起脾氣來的。
貴族 您的親戚們因為您害了這種奇怪的瘋病，才裹足不進您的大門。老爺啊， 請您想一想您的出身，重新記起您從前的那種思想，把這些卑賤的惡夢完全忘卻吧。 瞧，您的僕人們都在侍候著您，各人等候著您的使喚。您要聽音樂嗎？聽！阿波羅在 彈琴了，（音樂）二十隻籠里的夜鶯在歌唱。您要睡覺嗎？我們會把您扶到比古代王 后特製的httｐｓ://ｒead.9９csｗ.cｏm御床更為溫香美軟的卧榻上。您要走路嗎？我們會給您在地上鋪滿花瓣。您 要騎馬嗎？您有的是鞍韉上鑲嵌著金珠的駿馬。您要放鷹嗎？您有的是飛得比清晨的 雲雀還高的神鷹。您要打獵嗎？您的豬犬的吠聲，可以使山谷響應，上徹雲霄。
斯賴 什麼！是家裡擺的玩意兒嗎？
貴族 就像置身在一場美夢或空虛的幻想中一樣。你們現在就把他抬起來，輕輕 地把他抬到我的最好的一間屋子裡，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我那些風流的圖畫，用溫暖 的香水給他洗頭，房間里熏起芳香的檀，還要把樂器預備好，等他醒來的時候，便 彈奏起美妙的仙曲來。他要是說什麼話，就立刻恭恭敬敬地低聲問他，「老爺有什麼 吩咐？」一個僕人捧著銀盆，裏面盛著浸滿花瓣的薔薇水，還有一個人捧著水壺，第 三個人拿著手巾，說，「請老爺凈手。」那時另外一個人就拿著一身華貴的衣服，問 他喜歡穿哪一件；還有一個人向他報告他的獵犬和馬匹的情形，並且對他說他的夫人 見他害病，心裏非常難過。讓他相信他自己曾經瘋了；要是他說他自己是個什麼人， 就對他說他是在做夢，因為他是一個做大官的貴人。你們這樣用心串演下去，不要鬧 得太過分，一定是一場絕妙的消遣。
斯賴 喝好酒，吃好肉，當然很好羅。我的老婆呢？
小童 不，老爺，比那要有趣得多呢。
眾仆 阿門！
貴族 獵奴，你好好照料我的獵犬。可憐的茂里曼，它跑得嘴唇邊流滿了白沫！ 把克勞德和那大嘴巴的母狗放在一起。你沒看見錫爾佛在那籬笆角上，居然會把那失 去了蹤跡的畜生找到嗎？人家就是給我二十鎊，我也不肯把它轉讓出去。
第二場 貴族家中卧室斯賴披富麗睡衣，眾仆持衣帽壺盆等環侍，貴族亦作僕人裝束雜立其內。
斯賴 我實在有些等不及，可是我不願意再做那些夢，所以只好忍住欲|火，慢慢 再說吧。
貴族 你們今晚想在我這裏耽擱一夜嗎？
眾伶 多謝大人。
仆乙 唉！您的僕人rｅａｄ.99ｃｓｗ•com們就是看了您這樣子，才個個垂頭喪氣。
獵奴甲 老爺，我想他一定想不起來他自己是個什麼人。
貴族 叫他們過來。
貴族 來人，把他們領到伙食房裡去，好好款待他們；他們需要什麼，只要我家 里有，都可以盡量供給他們。（仆甲領眾伶下）來人，你去找我的童兒巴索洛繆，把 他裝扮做一個貴婦，然後帶著他到那醉漢的房間里去，叫他做太太，須要十分恭敬的 樣子。你替我吩咐他，他的一舉一動，必須端莊穩重，就像他看見過的高貴的婦女在 她們丈夫面前的那種樣子；他對那醉漢說話的時候，必須溫柔和婉，也不要忘記了屈 膝致敬；他應當說，「夫君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家，請儘管說出來，好讓奴家稍盡一點 做妻子的本份，表示一點對您的愛心。」然後他就裝出很多情的樣子把那醉漢擁抱親 吻，把頭偎在他的胸前，眼睛里流著淚，假裝是他的丈夫瘋癲了好久，七年以來，始 終把自己當作一個窮苦的討人厭的叫化子，現在他眼看他丈夫清醒過來，所以快活得 哭起來了。要是這孩子沒有女人家隨時淌眼淚的本領，只要用一棵胡蔥包在手帕里， 擦擦眼皮，眼淚就會來了。你對他說他要是扮演得好，我一定格外寵愛他。趕快就把 這事情辦好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叫你去做。（仆乙下）我知道這孩子一定會把貴婦的 舉止行動聲音步態模仿得很像。我很想聽一聽他把那醉漢叫做丈夫，看看我那些下人 們向這個愚蠢的鄉人行禮致敬的時候，怎樣努力禁住發笑；我必須去向他們關照一番 ，也許他們看見有我在面前，自己會有些節制，不致露出破綻來。（率餘眾同下。）
小童 他們表演的是一樁故事。
貴族 夫人就是夫人，老爺們都是這樣叫著太太的。
小童 在這兒，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貴族 夫人。
貴族 歡迎，列位！
斯賴 看在上帝的面上，來一壺淡麥酒！
小童 老爺，請您恕我這一兩夜，否則就等太陽西下以後吧。醫生們曾經關照過 我，叫我暫時不要跟您同床，免得舊病九-九-藏-書複發。我希望這一個理由可以使您原諒我。
獵奴乙 他醒來以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斯賴 怎麼！你們把我當作瘋子嗎？我不是勃登村斯賴老頭子的兒子克利斯朵夫? 斯賴，出身是一個小販，也曾學過手藝，也曾走過江湖，現在當一個補鍋匠嗎？你們 要是不信，去問曼琳?哈基特，那個溫考特村裡賣酒的胖婆娘，看她認不認識我；她要 是不告訴你們我欠她十四便士的酒錢，就算我是天下第一名說謊的壞蛋。怎麼！我難 道瘋了嗎？這兒是――仆甲 唉！太太就是看了您這樣子，才終日哭哭啼啼。
貴族 你知道什麼！愛柯要是腳步快一些，可以抵得過二十條這樣的狗哩。可是 你得好好喂飼它們，留心照料它們。明天我還要出來打獵。
獵奴甲 老爺，我們一定用心扮演，讓他看見我們不敢怠慢的樣子，相信他自己 真的是一個貴人。
僕人重上。
斯賴 我揍你！
斯賴 不，一個子兒也不給你。騷|貨，你還是鑽進你那冰冷的被窩裡去吧。
仆丙 或是在荊棘林中漫步的達芙妮，她腿上為棘刺所傷，看上去就真像在流著 鮮血；傷心的阿波羅瞧了她這樣子，不禁潸然淚下；那血和淚都被畫工描摹得栩栩如 生。
眾伶人上。
斯賴 隨他來吧，我沒有犯法，看他能把我怎樣。是好漢決不逃走，讓他來吧。 （躺在地上睡去。）
伶甲 大人，您放心好了。就算他是世上最古怪的人，我們也會控制我們自己。
斯賴 你是個爛污貨！你去打聽打聽，俺斯賴家從來不曾出過流氓，咱們的老祖 宗是跟著理查萬歲爺一塊兒來的。給我閉住你的臭嘴；老子什麼都不管。
仆甲 啊，老爺，您話是說的，不過都是些胡言亂語；雖然您明明睡在這麼一間 富麗的房間里，您卻說您給人家打出門外，還罵著那屋子裡的女主人，說要上衙門告 她去，因為她拿缸子賣酒，不按官家的定量。有時候您叫著西息莉?哈基特。
斯賴 好，讓我們瞧瞧。來，夫人太太，坐在我的身邊，讓我們享受青春，管他 什麼世事滄桑！（喇叭奏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