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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臨時戶主

十四、臨時戶主

幸虧第二大,爸爸就從生活點回來了。當然,胡導的電話就由他接去了--他同胡導倒是一對真正的病友!爸爸三言兩語就把一切都挑明了,那個報應也就擋回去了,而假如讓賈里自己去解釋,那是多麼困難呀!
那封胡導的回信,賈里研究了半天,信攏共才二三十個字,但帶些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的味道,特別是,她稱賈梅為可愛的小女孩,這證明前景美好。另外,胡導還在信中夾了一張名片,上面有她住宅的電話。
幸虧爸爸已經先走一步了,否則,他沒準真會把財權交給賈梅,或者讓他們一個當會計一個當出納,反正,總是要在賈里暢通的如意算盤中放一塊絆腳石!可親愛的媽媽,在關鍵時刻,總是相信長子的,她的擔心也只涉及一些枝節。
賈里猶豫著,論吃,他也許永遠及不上魯智勝。那傢伙,養生之道一套一套,有點像退了休的老頭。
"喂,我倒有個主意。"魯智勝朝賈里眨眨眼,"我們去給賈梅買些水果,像生梨什麼的。我喉嚨痛,我爸就給我榨梨汁,說是清火的!"
賈里看看賈梅。這丫頭,不知從哪兒借了本生肖算命的書,看著看著就早早進入夢鄉,不知此時是否在夢中遇上個好巫婆沒有。她真有福氣,有個同胞哥哥在煞費苦心。
"我從不口是心非!"賈里拍拍那氣得硬梆梆的肩,也難怪,他不知賈里如今身兼要職,"走,買梨去!"
"你該常打電話去,"賈里說,"讓她加深印象。"
——摘自賈里日記
賈梅悲觀地說了句:"現在怎麼辦?"
賈里押俘虜似的把魯智勝押到水果鋪。那鋪子里的梨賣二元錢一斤,魯智勝忿忿地說:"傻瓜才買這麼貴的梨呢,我爸買的才八毛一斤,全市最低價,就是前面的鋪子!"
賈里當臨時戶主,是媽媽親自封的。媽媽一向格外器重賈里,只是這常常使賈里難堪。比如,她總像個衛生大臣,先說一通男孩的儀錶、風度何等九九藏書重要,隨後就翻出賈里的襯衣領子,說上面有油垢,脖子也需要勤洗,也不管邊上還有沒有別人--彷彿他活了十多年,連個人衛生這點小節也包幹不了似的。
兩個人出了門,魯智勝像獲大赦似的舒了口氣,說:"怎麼樣,是我把你解放出來了吧?"
可是,沒等賈里實施對策,妹妹賈梅就搶先一步生病了。她患的是扁桃腺發炎,看來,畢竟缺少夜鶯的素質。這天恰好是星期天,能給她二十四小時在家當病人的機會。
"賈里,我也是嚴重的失眠者,反正都無睡意,我們何不聊聊?"
媽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在賈里看來,媽媽有點同她自己過不去,人走了,心掛在這兒純屬浪費。
第二天深夜十二點,賈里又準時撥了電話。這回,胡導一接上電話就親切地問,"是賈里?賈梅有新情況嗎?"
"賈里,你為什麼半夜不睡覺?其實,你不必陪你妹妹的。"
"現在可以回去了。"魯智勝心滿意足地說,"這個星期天總算沒白過,兜了好大的一個圈子。否則真悶死了。"
"你給她買包潤喉糖,或者話梅什麼的。"魯智勝說,"她心裏高興,病就輕了一半!"
"她怎麼啦?"電話中傳來胡導驚異的聲音。
正在賈里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時,魯智勝到了,一進門就嚷:"走吧,我們玩去吧!你又不是醫生,守著也沒用。"
"喂,你手頭有錢了,"魯智勝叫道,"幹嗎不出去轉轉?可以唱卡拉OK,最起碼可以買個新磁卡玩電子遊戲機。"
"她嘛,"賈里說,"現在還在看《電影藝術》。您的信鼓舞了她,她要麼練基本功,要麼就是忙形體鍛煉什麼的,反正是熱血沸騰。"
賈梅的喉嚨痛並沒給梨汁壓倒,只不過她收到了一個姓胡的導演的信,興奮點轉移了罷了。
媽媽說:"冰箱里的葷菜都煮熟了,只需要熱一熱。賈里,如果遇上問題你要冷靜,每九九藏書天晚上我會打長途電話回來……"
賈梅眼淚汪汪地看看哥哥,說:"戶主,我可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兒。"
"你是胡導嗎?我是賈梅的哥哥,"賈里說,"我不得不給您打電話,因為賈梅收到您的信后,簡直就不正常了!"
賈里不屑回答這個,他提了提單帽,說:"干好了,有沒有獎勵?"
"你得去看看醫生,"那個胡導很在行地說,"配些利眠寧或是健腦安神片。切忌,不要服安定,那藥劑量大,不適合你們。"
"我反對!"妹妹反駁他的施政綱領,叫道,"世界流行越瘦越美!"
結局不言而喻,他們又晃晃蕩盪走了一站路,才買到了梨。
父親能對胡導說"不",因此他有資格當真正的戶主。
賈里當然不答應,他豁命干臨時戶主這一行,就有點打這公款的主意--上次書店同老頭短兵相接后,他們三個去西餐館吃了一頓,賈里付了兩份飯錢:魯智勝單方面覺得替賈里立了汗馬功勞,這一頓應該算作是犒勞三軍。本來,這筆錢來之不易,是爸爸撥給賈里買火炬牌運動鞋的。現在好了,等於他和魯智勝各自吃掉一隻鞋。他打算在這次當戶主中,大搞節約周,把這雙鞋再從公款里摳出來。
"我不要這些小的。"賈里說,"形象不美。"
胡導曾來學校挑選女演員,賈梅被選了去,這就意味著邁出了向奧斯卡金像獎進軍的第一步。可惜,那次拍的是個紀錄片,忙碌了半天,賈梅只上了一個特寫鏡頭,而且一閃而過。據賈梅說胡導很識人,曾表示以後有合適的角色會來信約她的。於是,這丫頭就三天兩夭去傳達室等片約。
賈里最不願當的就是傻子、弱智那一類,只能按照魯智勝的指示再往前走一家鋪子。穿小巷過大路,總算找到了魯智勝說的店,一看,那兒賣一元八角,魯智勝又大叫冤枉,說搞錯了,於是又把買賣攪了。後來,又兜了個大圈子,找到家鋪子,那兒的梨賣一元七角。
不幾天read.99csw.com,媽媽也回來了。她最不願當凌亂的房間的主人,所以賈里又失去了當臨時戶主時的自在,比方說,進門前先得把鞋抖乾淨。但當媽媽知道賈里的那筆公款幾乎都用於給賈梅買生梨一類的慰問品了,馬上從包里取出三張十元大票,說:"這是獎金!"
"我妹妹病了!"賈里說,"她喉嚨痛!"
我猜想,世上有成千上萬的男生都有過當戶主的傻念頭。
"當然有,"媽媽很懂得重賞出勇夫的道理,"這我能作主。"
"放心吧!"賈里說,"我保證天天讓妹妹吃飽,讓她胖上一圈……"
"賈里,就一個星期,你看,你能管好這個家嗎?"媽媽直通通地說。
"梨汁……我想喝。"賈梅說。她對好吃的東西向來是來者不拒的。
"光要大的,二元七角一斤。"那攤主歪著頭,像長僵的梨一樣。
"我配合得好,也該有獎吧?"妹妹也來討配角獎,"或者,錢由我來管,我當會計!"
"她哪裡肯吶!見縫插針地練呢!再說,她沒讓我告訴你,我這是告密……"賈里忍不住想笑,這下,胡導肯定加深印象了,有重要的角色一定不會漏掉妹妹賈梅的!
搞遙控指揮,那還能有臨時戶主的用武之處嗎?賈里說:"千萬千萬,請你別來電話。你可以把長途電話費省下來買獎品!"
"你平時不是能說會道的嗎?"賈里質問道,"口才怎麼不留點,在關鍵時刻亮一亮呢?"
這好事之徒魯智勝誇張地說:"他們良心大大的壞,生梨賣二元七角一斤!"
賈里還能說什麼,只能暗暗叫苦--報應來了,逃也逃不掉的。
平時,每九*九*藏*書天總是由父親充當鬧鐘的角色,他的手法總有些老套,一邊掀被子,一邊嘟噥一句:怎麼在迷人的清晨呼呼大睡?可其實,每天到這時候賈里都能自己醒來,只是習慣等爸爸來大掃蕩罷了。
這個魯智勝,看來有資格當臨時戶主的助理。賈里奔出去買了一大包零食,妹妹一口氣嚼完,然後苦著臉說:"喉嚨更痛了!"
她這麼一句話,就算把難題推過來了,從此,她就輕鬆起來,有說有笑的,而她的哥哥兼臨時戶主則只能擔起一切重任,去苦思冥想。
"電話,電,電話鈴響了。"賈梅說得戰戰兢兢,也難怪她害怕,因為半夜的電話鈴總讓人聯想到什麼神秘的謀殺案之類的,況且,這幾天她專看玄兮兮的算命書,看得兩眼發直。
他的原意是控訴前面的攤主賺昧心錢,表彰這個攤主的廉潔。不料,這攤主笑笑,臉色變了,說什麼他本來也賣二元七角一斤,現在是優惠價,說著就要往賈里挑的大梨中搭進六個像梨核那樣的微型梨,一個個歪頭歪腦,一看就知道是長僵了的。
"痛死了!"賈梅不停地說,彷彿受了重傷。
"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賈里指責道。
賈里確實想過要在當臨時戶主時重整家風,當出一個特色來。比如主張晚上十點關電閘門,早上六點奏起床樂,有點像兵營生活,儘管這要苛刻自己,同時還要有對妹妹六親不認的精神。因為父母不在家的第一個夜晚,妹妹這個缺少毅力的丫頭,捧著金曲本居然一個接一個連唱,直唱到半夜十一點半,像夜鶯似的。
可是,半夜裡,賈里讓妹妹推醒了,他抬頭一看,時鐘正指十二點。
賈里如願以償地買好了火炬牌球鞋,這也算是當臨時戶主的一大收穫。除此之外,他還獲得了一個副產品:他收到了胡導的信,她似乎很喜歡他,稱他為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並且邀請他去她家玩。賈里不喜歡做客,當客人總像上了發條似的拘謹,因此至今沒有去過.
"別忘了上鬧鐘!"她說,"否則,準是天天遲到!"
"這樣會把身體搞垮的!你讓她來接電話!"胡導說。
賈梅說:"我想read.99csw.com不出談什麼,真的,找不出話講!"
"也可以請我們吃頓快餐!"賈梅說道,這時,她已完全忘掉了越瘦越美的趨勢,只想著大吃大喝。
"呵,這個嘛--"賈里靈機一動,把爸爸的特點自然地過渡到自己的頭上,"我有失眠症,半夜像神仙。"
當晚,半夜十二點整,賈里撥通了胡導家的電話。
賈里連續三個夜裡硬挨到半夜同胡導保持電話聯繫,因而這幾個白天昏昏沉沉。魯知勝說他像上了夜班似的,嗨,極精確!賈里覺得任務完成得很圓滿,想到跟那守夜的日子拜拜了,不由心裏一陣快樂,想高唱幾句:向前,向前,向前……
這次,爸爸去外地體驗生活了,恰巧又輪上媽媽去外地巡迴演出,而鐘點保姆吳家姆媽也在這幾天提著大包小包去老家探親,總之,這是個大人們爭先恐後出遠門的日子。
賈里束手無策,他不知該怎麼對待病人,特別那病人是自己嬌里嬌氣的妹妹。恰巧,這時魯智勝打來個電話。這傢伙屬於精力過剩,一有空余就蠢蠢欲動地想生出些事來。
好,就要這個效果,半夜十二點有人撥電話的事,胡導一生也不會經歷幾次的,賈梅的前途也算有了可靠的保障了,這個胡導,看來也是個精細人,她特意在最後問了句:
"好吧,好吧!"賈里煩躁地說,"我就在這兒當戶主!"
賈里心裏七上八下,忽然感覺這戶主不容易當,因為這個家的人和事都落在肩上了,不論是你想管還是不想管。
賈里去接電話--那裡絕不可能伸出一把刀子的。原來,那是胡導打來的電話,她居然轉被動為主動了。
"喔,這兒便宜!"魯智勝滿意地叫道,他忘記了全市最低價。
看來,關於老魯八毛一斤的梨是魯智勝生造出來的。這傢伙,創造別的都困難,連造句也結結巴巴,可吹牛時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也算是個天才,只是像那些僵梨,長歪了罷了。
賈里常常向賈梅灌輸鍥而不捨的要訣,比如讓她隔一周往信筒里扔一封信,提醒胡導恪守諾言。賈梅筆頭懶,又覺得寫信有些多餘。漸漸的,發現胡導那兒杳無音訊,這才慌裡慌張地寄出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