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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12月10日,埃利·維賽爾在奧斯陸接受諾貝爾和平獎時的發言

1986年12月10日,埃利·維賽爾在奧斯陸接受諾貝爾和平獎時的發言

當然,我是一個猶太人,我的根深扎在猶太人的記憶和傳統中,我首先要對猶太人的恐懼、猶太人的需求、猶太人的哭泣做出反應。因為我們這代人的心靈遭受過重創,有過被拋棄、被隔離的經歷。對我來說,不優先考慮猶太人的問題是不自然的,以色列、蘇聯的猶太人、阿拉伯土地上的猶太人……但是,其他人對我也很重要。在我看來,種族隔離與反猶太主義同樣可惡。我認為,隔離安德列·薩哈羅夫是一種恥辱,與監禁約瑟夫·貝肯、流放埃達·努達爾沒有差別。同樣可恥的還有:查封團結工會、剝奪工會領袖列什·瓦文薩持有不同政見的權力以及對納爾遜·曼德拉的長期監禁。
現在,那個孩子轉過身來,「請告訴我,」他說,「你為我的未來做了什麼?你為自己的一生做了什麼?」我告訴他,我在儘力,我在儘力保持活的記憶,我在同那些企圖忘記過去的人做鬥爭。因為忘記過去,我們就是千古罪人,就是敵人的幫凶。
感謝您,阿維克主席!感謝你們,諾貝爾委員會的全體成員!感謝你https://read.99csw.com們,挪威人民!你們給了我一個難得的機會,讓我告訴世人,我們的倖存對全人類都有意義。
先致幾句感激之辭。首先,感謝我們共同的造物主。猶太人的傳統要求我們這樣做,在任一個重大場合,我們有義務念誦這句禱辭:「Barukh atah Adonai...shehekhyanu vekiymanu vehigianu lazman hazeh」——「感謝您……賜生命予我們,庇護我們,讓我們一直活到今天。」
有許多事情需要去做,有許多事情能夠做。一個人個像勞爾·華倫伯格那樣的人,一個像阿爾伯特·茨維格那樣的人,一個像馬丁·路德·金那樣的人——只要有一個真誠的人挺身而出,就可以改變時局,就可以造成生與死的差別;只要有一個持不同政見者還關在監獄里,我們的自由就不是真正的自由;只要有一個孩子還在忍飢挨餓,我們的生活就依然有痛苦和恥辱。那些受苦受難的人最需要知道的是,他read.99csw.com們並不孤獨,我們沒有忘記他們。他們的聲音遭到壓抑,我們會把自己的喉舌借給他們。他們的自由有賴於我們,我們在多大程度上取得自由也有賴於他們。
我有權力代表不可勝數的死者嗎?我有權力代表他們接受這一重大榮譽嗎?沒有!誰都不能替死者說話!誰都不能解釋他們那些破碎的夢想和憧憬!但是,我覺得他們就在這裏!我永遠都能感到他們的存在——尤其是此時此刻,我的父母、我的小妹、我的老師、我的朋友、我的同伴……
尊敬的國王陛下,王室殿下、閣下們,阿維克主席,諾貝爾委員會的委員們,女士們,先生們:
我想起一件事,就發生在昨天,也許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猶太小男孩發現了夜的王國。我記得他的困惑,也記得他的痛苦,一切都來得太快。猶太區、押解出境、密封的牲口車、燃燒的祭壇,我們猶太人的歷史和整個人類的歷史全都意味著犧牲。
在每一個大陸上,人權都在遭受粗暴的踐踏,受壓迫的人比享有自由的人多。我們怎能對他們的痛苦無read.99csw.com動於衷?不論在什麼地方,人類的苦難都與無數男女息息相關。這也適用於巴勒斯坦人,他們的苦難牽動著我的心,但是,他們訴諸暴力,我深感遺憾。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恐怖主義是最危險的辦法,他們悲心喪氣,這可以理解。我們必須有所作為。難民及其悲哀,兒童及其恐懼,背井離鄉與毫無希望。我們必須對他們的處境有所作為,猶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失去了多少兒女,流了多少血。這些都該終結了,所有消除苦難的嘗試都應得到鼓勵。我確信以色列會給予合作,我相信以色列,因為我相信以色列人民。以色列只要有機會,就會在他們的地平線上消除危險和仇恨,神聖的土地和周邊地區就會出現和平。請理解我,我要對以色列做出無私的奉獻。如果你們能夠記住牢記在我心裏的東西你們就能理解。在全世界,只有以色列的生存受到了威脅。以色列只要打一次敗仗,就意味著它的毀滅,意味著我們的毀滅。但我有信心,我相信亞伯拉罕的上帝,以掃和雅各的上帝,相信他創造的一切。沒有這九-九-藏-書種信念,就不可能有任何行動。只有行動才能彌補冷漠,而冷漠是潛伏在人們心中的最大危險。難道這不是阿爾佛雷德·諾貝爾遺產的真諦嗎?正是由於他感受到戰爭的恐怖,才鑄造了反戰的盾牌,難道不是嗎?
後來,我對他解釋說,我們當時很天真,世界知道這件事,卻緘默不語。因此我才發誓,不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只要有人受苦受難受屈辱,我就決不保持沉默。我們必須做出選擇,決定自己站在哪一方。中立只會助紂為虐,而無助於受虐者。沉默只會鼓勵施暴的人,而無助於受難者。有時,我們必須干涉。當人類的生命受到威脅時,當人類的尊嚴受到踐踏時,國界就無關宏旨,我們不能因為事情敏感而有所退縮。每當有男人和女人因為種族、宗教和政治歧見受到迫害時,那個地區、那一時點——就應當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世界上有多少非正義和苦難在呼喚,要求我們關注:饑寒交迫、種族主義、政治迫害——比如智利,又比如衣索比亞——在左派分子或右派分子掌握政權的許多國家裡,關押著許多作家、九_九_藏_書詩人和囚徒。
感謝您,阿維克主席,因為您的宏偉演說動人心弦,您的姿態慷慨大方,感謝您在幾代人之間架起了橋樑。我尤其要感謝您,因為您幫助人類以和平方式實現了最急需、最高尚的勃勃雄心。
我們的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還屬於所有急需我們幫助的人。
阿維克主席,您的話打動了我,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懷著謙恭的心情接受這份榮譽——這是世界上最高的榮譽——您做出了選擇,把它授予我。我知道,您的選擇我受之有愧。
我就是這樣對那個年輕的猶太孩子講的,他不理解我對他那個年紀的人做的事情。我用他的名義對你們講話,作為一個從黑夜王國里活著出來的人,我向你們表示深切的感謝。我們知道,每個時刻都是施恩的時刻,每一小時都是奉獻的小時,不把這些告訴他們,就是對他們的背叛。
這一榮譽屬於所有倖存者和他們的孩子,通過我們,屬於全體猶太人,他們的命運與我的命運永遠休戚相關。
我記得他問父親:「這是真的嗎?現在是二十世紀,不是中世紀。誰能容忍這種罪行?世界怎能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