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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吃螃蟹金寶獻媚 就親事父子同車

第三十回 吃螃蟹金寶獻媚 就親事父子同車

正在為難之際,只見南店裡出來了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捆炭,低著頭走。玳安上前說:「尊駕是住店的么?裏面可有閑房無有?」那人抬頭一看,見是玳安,玳安認出是進福,二人大笑。玳安說:「爹娘,小官人都來了,遇見了大雪,找了半天無有下處。你這裏容得不下么?」進福說:「我住著兩間房子。爹娘住了,咱們只可在火房裡罷。」玳安說:「幸而遇見你了,不然就無處住了。跟我來,請爹娘下馬要緊。」於是二人見官人,喜出望外。
西門慶來到上房,通知了孝哥,吃了飯,在屏姐屋內歇了,一宿無話。
西門慶同春娘來到樓上又擺了酒。楚雲斟了盅,三人共飲。官人說:「小肉兒,我不在家不許想我,等回來加倍的還你。」
官人說:「小肉兒過來,坐下。咱爺兒倆個唱著喝。」珍珠兒撒嬌撒痴,躺在懷裡喝了一回。官人說:「到底是你唱的。」珍珠兒說:「爹愛聽么?」官人拉著手說:「你唱的比別人唱的好,又會哄我。唱一句愛聽一句。」珍珠兒抽了他一個斗子說:「那話我可不信,有你們楚姑娘唱的好么?別說我一個,就是十個也比不上他。」官人說:「雲兒你聽見了?這都是你教的。我要饒了你們就饒了蝎子。」金寶說:「瞎扯臊,我好意請你吃酒,又無招你,拿人家的屁股遮自己的臉,你們好的一口氣兒噙到口裡怕化了,頂在口怕嚇了,還說人家說的不是!」官人說:「你護著他,我就不饒你!」於是不容分說,把二人拉到屋中。官人自己拿著壺斟酒喝,把二人急的了不得。西門慶裝看不見,金寶上前奪下壺來,倒搬槳把珍珠兒壓在底下。金寶說:「你眼看起身了,便宜了你也不知情。」兩個人頂針緒麻,把官人鬧的手腳不閑,飯也無吃,連上夜抖擻精神,施展平生武藝。自起更直至四鼓方睡。
正說著,玳安回說:「李知縣差人送了兩個長隨來,還有手本在此。說這兩個人很好。聽見小官人不久上任,九-九-藏-書恐爹這裏人少,送了來伏侍小官人的。」西門慶說:「很好。我正愁無人使呢!叫到書房裡我瞧。」玳安應諾。
這日到了九月二十五日。月娘說:「日子近了。」叫小玉將頭面首飾、綢緞布匹過禮之物都搬出來,又將官人、月娘、孝哥應用衣服、袍帶、如意、牙笏、金絛、銀兩、零星事物共裝了八個大箱,還有鋪蓋、帽盒、衣包、妝台都打點停妥。眾姊妹各送孝哥人事一分,獨春娘、藍姐外有給媳婦的禮物一份,都是珠翠、首飾、項圈、鐲子之類。月娘說:「太多禮了,又叫妹妹們費心。」
官人來到書房,見二人進來與官人磕了頭。西門慶一看說:「你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一個答應道:「小的叫李海,二十歲了。」又問那一個:「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這個答應道:「小的叫楊安,二十一歲了。」官人他二人都是眉清目秀,伶俐聰明,滿心歡喜。叫春鴻把小大官人叫了來。
進福引路,一齊進了店,在熱炕上坐下。把小玉、天香兒都凍哭了。官人說:「你幾時回來的?」進福說:「到了濟南府,投了書,親家老爹甚喜。賞了飯,見了兩面,住了三天,就回來了。今日將過了山就遇見大雪才住下了。若不是碰見奴才再無有住處了。」官人甚喜,說:「福星高照,什麼好不好,將就著住了罷。」
雪越發大了。好容易趕到腰站上,只有五座店,余者都是飯鋪。王經、進祿問遍了,都有客商住的滿滿的,再無有房子。官人說:「這可怎了?」一陣寒風刮的站立不住。眾人也無了主意。先生說:「這可了不得。若無有住處,我先活活凍死。性命休矣!」孝哥也凍的亂顫,叫玳安不拘那裡找半間房子避避才好。玳安答應,去了半日,都不宿客,渾身都濕透了。
官人叫春鴻看曆書。十月幾日是出行吉日。春鴻答應,看了一會說:「初二日是極好的日子,星神也好,又宜出行。」官人說:「既然好,就九*九*藏*書定了初二日罷。」
這日起的早,正走中間,前面一座大山,往還三十里上下,名長蛇嶺。只見彤雲密布,一陣涼風,鵝毛大片,飄下一天瑞雪。騾夫說:「不好,走不得了。山下有一個腰站,今日萬不能過山,趕到那裡宿了罷。」官人說:「怎麼走不得?」騾夫說:「此山名長蛇嶺,山路陡處極極多,頂著雪走,看不出路來。住了雪,山下都凍了,萬不能行。只看天晴了,看清了道兒才走得呢!」官人說:「既如此,看了店住下罷。」說罷,往前奔走。
楚去瞅了一眼眼圈兒就紅了,說:「娘,咱們今日記下個記號,要錯最一絲,一倍罰十倍。」官人笑的了不得,說:「這孩子是個護食狗,難纏貨!」於是酒也不喝了,把楚雲抱入房中說:「我問你,怎麼記記號兒?」把春娘也叫上床,三人不免遠別之情,難割難捨。末交三鼓,三人才睡。
正說了半截話,胡秀回話說:「親家老爹差人請爹與小官人明日吃酒,叫爹早些過去。」官人說:「又叫親家費心。告訴明日必去。」胡秀答應回復去了。
到了次日,父子梳洗已畢,冠戴整齊,騎了馬,帶著玳安、胡秀、進福、進祿往喬大戶家吃酒去了。大戶家擺席唱戲、整吃了一日酒,至晚回家。孝哥仍回上房。
不多時,孝哥到了書房。官人說:「此二人是縣官送來伏侍你的,看看好不好?」孝哥一看說:「好!兩個聰明人物,留下罷,到任上用的地方多,還怕不夠使呢!」官人說:「既如此,我就道謝了。拿我的愚弟帖子給縣令道費心收下了。賞來人四兩銀子。」玳安答應,拿了賞封,交了帖,回復去了。官人叫李海、楊安:「你二人先在學房聽候差使。」又說:「先生也是要隨任去的,把胡秀換出來隨我使用。廚房裡乏人,王經跟我回來叫他專管廚房買辦日用,省的跟了我,他姐姐鬧不過來。」二人答應往學房裡換胡秀去了。
西門慶來到上房說:「日子也不遠了,咱們也read.99csw.com得商量娶媳婦之事幾時起身好。」月娘說:「不過在十月初間。所有應用綢緞首飾倒都現成,不過多帶銀子,到那裡缺什麼買什麼。我帶了兩個丫頭去,叫誰跟著你們?」官人說:「進福兒先去了,再叫玳安、王經、進祿同去也就夠了。雇上一頂大轎、兩頂小轎,備上幾匹馬,用幾個馱騾馱上鋪蓋、箱子就是了。」
到了初一,是吳二舅的東道,借大廳擺酒。大妗子、二妗子、大戶妹子、應二娘子先來了。少時,喬大戶、謝希大、常時節、賁弟付、聶先生都來作陪客。與官人拿了酒,大家坐下。堂客在上房擺酒,都是一樣筵席。四個家樂吹彈歌舞,唱崑腔小戲。眾親眷也與月娘斟了盅,大家暢飲。
到了遲早,轎馬騾夫都來了,上了馱子。西門慶、月娘、孝哥都冠戴整齊,先拜了祖先堂,又拜了佛堂。月娘、孝哥到各屋裡拜辭了眾姊妹。王六兒、如意兒、袁碧蓮、芙蓉兒、楚雲、秋桂、珍珠兒、玉香、素蘭、紫燕都與官人、月娘、孝哥磕了頭,春鴻、文珮、劉包、周老、胡秀也來拜見了。小玉、天香拜別了眾姊妹。玳安、王經、進祿也拜辭了孝哥,又與春娘、藍妹、屏姐、黃姐金姐行了禮。眾姊妹與官人、月娘、孝哥各遞了三杯酒。灑淚而別、官人說:「我們去了。」眾人送到大門,只有聶先生帶著李海、楊安在大門等候。還有喬大戶、吳二舅、韓主管、來興兒都來送行,官人都見禮,才上了馬,帶著月娘送孝哥上任去了。
正說著,文珮說:「六娘請爹說話。」西門慶出了書房,見珍珠兒在那裡等著,說:「你娘叫我做什麼?」丫環說:「請爹吃酒,買了好多的大螃蟹,蒸熟了,等著爹呢!」官人說:「又叫你娘費心。」於是跟著珍珠兒來到金寶樓上。馮金寶見了官人堆下笑來說:「無什麼好的,今日買著了頂大的螃蟹,一斤才秤三個,又肥又大,蒸熟了,請爹吃酒。」官人說:「甚好,我正想它吃呢!」丫環放了桌子,擺read•99csw•com上姜醋碟,放上兩大盤熱氣騰騰大紅螃蟹,官人說:「真好螃蟹,必是頂蓋子的黃兒。」金寶斟上酒,叫珍珠兒也坐下,三人共飲。官人指著螃蟹說:「誰會掰腿兒,拿來我吃。」珍珠兒瞅了一眼說:「我們都不會,爹自己掰罷。」官人笑了說:「這小肉兒一句話不讓,往我耍嘴。」金寶說:「也是你慣的他,怎麼不敢往我說。」說著,笑著,大家掰開螃蟹吃了一回。
正飲中間,薛姑子、王姑子來了,眾姊妹一齊站起說:「二位師傅從哪裡來?」二人道:「我們才往二舅爹那裡去,聽見在這裏與老爹、大娘送行,我們趕了來了。」月娘讓了座,二人入席說:「小大官人真是雙喜三登科。」春娘說:「雖是重喜,就只娘兒們朝夕廝守,一旦遠離,輕易難見,叫人過不得。」說著秋波落淚。眾姊妹也覺傷心。孝哥巡了酒,拖地一揖說:「但請放心,我也無了法了,盡忠難以盡孝,作了皇王的官,就由不得己了。」月娘說:「雖是如此,但母子遠離,實難割捨,我更難過。」說著流下淚來。官人說:「喝酒罷。天下事都是如此。哪裡有家內養老的不上任?怎麼就親不娶媳婦,多咱抱孫子?」說的闔堂都笑了。這才舉筋開懷暢。飲四個家樂調動絲弦,唱了一回,直飲至日色平西,面帶春色。眾人說:「吃飯罷。」官人前後照應,都不喝了。上了羹湯、點心。大家吃了,上了茶,又唱了一回,眾人說:「歇了罷,明日還要起早呢!」說罷大家散去。官人與吳二舅道謝。也回了家,眾姊妹各自歸房。
自二十六日起,每日各房請官人、月娘、李哥吃飯餞行。整吃了五日。
話休饒舌。這日過了重陽節,西門慶在春娘樓上坐著與春孃說:「剩了二十幾日,我們就要起身了。家中一切都交給你。我們至快也得個半月功夫。門當要謹慎,小心火燭,不可往哪裡去。諸事留神。」春娘說:「何勞囑咐,一切都有我呢!有什麼難辦的事?就只你們到得費心,比https://read.99csw.com不得白出門子,到那裡娶媳婦都要想到了。天冷了,多帶皮衣服。路上涼,銀子多帶幾兩。」官人說:「我已都分派了,沒什麼難事。就只得先打了包,閑空兒都查點妥當,裝了箱子,看臨期忘了。」
將出城,到了永福寺,早有大戶娘子、應二娘子、大妗子、二妗子、薛姑子、王姑子、李桂姐、吳銀兒在那裡等候。官人與孝哥下了馬,月娘下了轎,眾各遞了三杯酒。官人說:「回來再謝,我們還要趕路呢!」言罷上了轎馬,揚長去了。到了十里亭,又有賈守備、秋提刑、張團練、李知縣、張二官、劉學官、謝希大、常時節、賁弟付、吳典恩、孫天化、祝實念、白賚光、吳道觀、任醫官、和尚道堅都在那裡。官人與孝哥下了馬,各遞了三杯酒,讓在亭子上坐席。官人說:「都領了,回來再謝。天氣短,晚了趕不上宿頭。」說罷上了馬。孝哥也上了馬。玳安在前引路,李海、楊安打前站,進祿、王經跟著轎子,後跟十數個馱子。官人、孝哥、聶先生三人並馬而行。飢餐渴飲,曉行夜宿。看了些荒山凍水,野店村莊。雖也有趣,奈隆冬天氣,寒風透體,山徑奇曲,道路難行。
且說過了幾日,聶雨湖與孝哥商量,將書寫妥與官人看了,即差進福往濟南府下書,給了三十兩銀子,定於次日起身。進福答應,收拾行囊,雇了頭口。次日領了書札與官人磕了頭。官人說:「到了那裡將書投上,一切備細都在書。上問什麼答什麼,不可多言。」進福答應,出了門,上了騾子往濟南府去了。
官人來到藍姐房中。秋桂接了衣冠。藍姐說:「喝酒不喝?」官人說:「不喝了,我瞅瞅妞子想我不想?」芙蓉兒抱了二姐兒來,笑嘻嘻。官人抱在懷內摟著親:「叫爹爹。」又學賣饃饃。西門慶喜之不盡。秋桂遞上茶來,官人喝了。又與二姐兒,玩耍多會。天交二鼓,官人說:「歇了罷。」芙蓉兒抱去二姐兒。官人與藍姐攜手入房,上床安寢不題。
這一來,畢竟後文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