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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女戲班蜂狂蝶浪 遊行院二童吃釘

第三十二回 女戲班蜂狂蝶浪 遊行院二童吃釘

秋桂躡手躡腳坐在床上推了他一把,文珮嚇了一跳。見是秋桂,喜上眉稍,說:「你從那裡來?」秋桂說:「我想你非止一日。今日得空兒特來瞧你。」問:「春鴻在那裡?」文珮說:「他有好地方去了。自爹出了門,那一夜在這裏?」秋桂說:「他往那裡去?」文珮說:「你還不知道呢?他與二娘那裡搭上了。每日只在樓上吃喝彈唱,離不開了。」秋桂說:「我怎麼不知道?故意的問。」文珮說:「今日你來的巧。這裏無人來,跟著我睡罷。」秋桂說:「不是俺娘睡的早,我如何能來?你把門關上,咱們自在自在。」文珮忙關了門說:「還有吃喝呢!」書隔上取下一壺酒來,火盆里添上炭,還有兩包乾果子,一包瓜子兒,一包核桃仁。把酒溫了,無有碟子,就著紙包兒,二人對飲。
又飲下兩盅,文珮說:「別喝了,留兩盅,咱們躺下喝。怪冷的,坐個什麼勁兒?」秋桂說:「很好,躺著喝暖和。」
這裏春鴻、文珮打了上風官司,給張二官磕了頭,回到家中。二人來到書房對說已往之事,又是氣又是笑。氣的是美中不足,笑的是有的土豪叫他們治服了。文珮說:「這倒好了,明日咱們再去,管保無人惹,你我由著性兒樂罷,就隻身上疼。」春鴻說:「我也是如此。古語云: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二人越說越有趣。大笑了一回,覺乏了,躺在床上睡了,不在話下。
這日,二人商量著要到獅子街女戲下處逛逛。二人穿了新衣,搖搖擺擺到了那裡。老闆認的是大官人的幸童,怎敢怠慢?二爺長二爺短,百船迎奉。叫美姐與三元陪著擺酒。四人對坐,拿了樂器來彈唱崑腔小曲。春鴻帶著美姐,文珮帶著三元,真像兩對美人。飲了一回酒,春鴻說:「爹不在家,怕你們想他,我們來與你們接短,要好好的叫我們樂樂。要怠慢了,爹回來,你們不得便宜。」美姐說:「那裡的話,二位小爺是爹的什麼人!我們敢敬錯了不是?我們雖是爹包著,九*九*藏*書咱們倒是親人。」說得二人大喜。文珮叫三元坐在懷裡一遞一口吃酒。春鴻拉著美姐的手說說笑笑。
看官:說了半日,還不知這兩個人是誰。一個叫魯華,外號草里蛇;一個叫張勝,外號過街鼠。二人是本地的土豪,發了些外財,都是沒良心的錢。所以,眠花宿柳,聚賭窩娼,包佔著韓金釧、董嬌兒。非止一日、今日見春鴻、文珮在此,從無見過,如何認得?故此氣的暴跳如雷,打了一架。兩個婊子嚇的面如土色,給草里蛇、過街鼠跪著說:「二位老爺息怒,這禍惹的不小。」二人連忙攙起說:「誰惹了什麼樣禍?」婊子說:「你們太歲頭上動土,吃不了要兜著走呢!還說我們膽子大接了別人。才打的那兩個人是誰?」二人說:「不認得。」金釧、嬌兒同說:「他是西大官人的幸童,一個叫春鴻,一個叫文珮,誰敢惹他?」草里蛇說:「坑了我了。」過街鼠說:「我的眼睛瞎了。要知道是二位舅舅,我們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他就是往我們家去,看見也早溜了。這可怎麼好?咱們可活不成了。」越說越怕,只急的汗似蒸籠。婊子說:「悔之晚矣,只可聽命由天罷。你們二位先別出去,聽一聽再作道理。」二人無言,低頭嘆氣。
原來春鴻、文珮被兩個光棍打了一頓,雖無重傷,嬌皮嫩肉也賺了幾塊青腫。氣悶不過,二人跑到提刑,所見了張二官,一五一十,具實告了狀。春鴻原伺候過他,又是大官人得寵的人,豈有不偏著他的?說:「這兩個人太可惡了!」即差了捕快詢知是魯華、張勝。火上澆油。故此鎖拿到案。
少時,春鴻進來說:「你倒起得早。今日無事,咱們吃了飯逛逛去。」文珮說:「往那裡逛去?」春鴻說:「咱們到院里走走好不好?爹在家不得出門。他們常在那裡,我總無去過。我很愛韓金釧。你愛那一個?」文珮說:「我愛董嬌兒,只不認得他們的門。」春鴻說:「你太怯了。到了麗春院還愁無人帶了https://read.99csw.com去?」文珮說:「如此快吃飯,咱們就去。」說罷,忙著吃了飯,茶也不喝。
此話怎講?萬事不出「道理」二字。他四人都在青年。春鴻、文珮又生得粉嘴粉眼,且終日跟著西門慶學的千般風月,萬種輕狂,美姐與三元怎不歡喜?春鴻、文珮軟癱熱化,輸了個滿盤。看了看天不早了,才下了床穿好衣服。老毛端了茶來,二人喝了,定了定神,說:「日已落了,看關了門。咱們回去罷。」說罷,二人留了六兩銀子回家去了。
張二官立刻升堂,把兩個人帶上月台跪下。張二官說:「你們就是本地土豪有名的光棍?本官不拿你就是造化,還敢大鬧行院?無故傷人,甚實可惡。與我拉下去先打四十板再問。」青衣喊堂。不容分說,當堂按倒,每人打了四十大板。只打的皮開肉綻,口叫青天饒命。張二官說:「麗春院是本縣的官妓,無人不往。你二人膽敢包占,不許別人出入,是何道理?」草里蛇、過街鼠只是磕頭,說:「知過必改。」張二官又問說:「本官斷後,還敢欺人不敢?」二人叩頭說:「再不敢了。」張二官說:「也無什麼問的,帶下去,把他們著兩面大枷枷號了,轅門示眾。」說罷退了堂。衙役將二人帶去,戴了長枷示眾去了。
說著,只聽外面叫門。鴇子開了門,見是四個捕快公差提著鐵鎖,拿著印牌,說:「快叫魯華、張勝出來,老爺堂上立等對詞。」鴇子聞聽,魂就冒了,忙進去告訴二人。魯華、張勝也呆了半晌才回過氣來。只聽差人等不得,說:「不用裝死兒,滾出來罷!」二人藏在門後頭渾身打顫。公差大怒,闖進廂房,從屋裡掏出來,不容分說,鎖了去了。
正在拉拉扯扯之間,只聽外面來了兩個人,大聲道:「什麼人在此,還不出去!」春鴻、文珮,從窗之眼往外一瞧,見兩個人惱眼眉眼。宣拳擄袖,走進來,連叫鴇子不絕。鴇子嚇的亂顫,說:「二位爺息怒,不甘我事。你老進去瞧。九*九*藏*書」二人說:「你們雖是道旁的驢——有錢就騎。他們姐兒倆原是我們包下的,誰許他接人?快給我趕出去!」
少時,董嬌兒來了,道了萬福。四人入了座,擺了十二個三菜碟子,把酒來斟。董嬌兒說:「今日是天緣奇遇,想不到二位光臨。」春鴻、文配說:「渴想多日,特來打攪。」酒過三巡,拿了琵琶來。二人彈了一回,各唱一曲。文琲甚喜,叫韓金釧、董嬌兒彈唱賣弄喉嚨,自唱自飲,叫婊子挨近身邊。春鴻帶著金釧、文珮帶著嬌兒,又唱了一回,越看越愛,一對一口的吃酒。又猜了一回拳,都是春鴻、文珮輸了,被婊子一連灌了幾盅酒。又見他百般迎奉,那裡受得?把他們帶到屋中,蜂逛蝶戀,金釧與嬌兒愛的愛不得,拿出平生的本事來,二人那裡當得?起跑出房來,笑成一團。光著脊樑,復又進房穿好衣裳。
話分兩頭。且說秋桂自從與文珮相處一次,每日只想著他,就只不得方便。可巧,這日藍姐與二姐兒玩耍了半日,二姐兒單要跟著娘睡。將點上燈,藍姐就帶著二姐兒躺下了,對奶|子、秋桂說:「你們也睡個早覺兒。」秋桂說:「芙蓉兒早睡了,我去關門。」藍姐說:「睡去罷。」秋桂得便把隔扇倒掩,出了院門,一直往書房裡來。一面走著,心中暗喜:這是天緣湊巧。笑嘻嘻來到書房,只見文珮一個人打開了鋪蓋卷,頭朝里躺著。
文珮說:「爹去了二十幾日了,好歹的別來才好。但願多耽誤些日子,咱們多樂幾日。要來了就難了。」秋桂說:「就是不來,我也輕易出不來。總得遇了巧,咱們才得一處。我家娘管的太緊,不像二娘、六娘的丫頭,由著性兒。你可怕什麼,不見我還有六娘呢!」文說:「這是那裡的話?」秋桂說:「你別哄我,早就知道你們有首尾。前日在玩花樓下親眼目睹你與六娘做什麼來。」文珮無言可對,說:「你怎麼瞧見了?」秋桂說:「打發了晚飯,無心走到那裡,聽見樓下有,人從窗縫兒一看,原來是九_九_藏_書你們二人弄鬼。一個像急狼見肉,一個像偷油的耗子。瞧了個足性,我才回來了。」文珮也笑了說:「既你看見,不別瞞你。千萬不可告訴人。」秋桂說:「君子不奪人美,與我腿事?咱們喝酒罷。」
這一來,畢竟又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春娘正盼著,只見春鴻進來,春娘說:「你往那裡去了?」春鴻說:「一個朋友邀我吃酒,耽擱了半日功夫。」楚雲說:「信他的話,不知往那裡浪漢子去了。」說罷擺上酒,三人共飲,只喝了兩盅就困眼朦朧,楚雲在春娘耳朵上說:「別叫他,等他睡著了自有道理。」說著,春鴻睡著了。春娘說:「怎麼收拾他?」楚雲說:「咱們把他抬進去驗驗。」春娘說:「正合吾意。」於是叫玉香幫著,三個人將春鴻抬起。酣睡如雷,七手八腳抬下床上。才要驗看,春鴻驚醒,說:「你們要怎著?既剝了我,你們往那裡跑?」不容分說,纏成一團。玉香得便帶隔扇跑了。
於是二人脫了衣裳,把燈放在炕桌上,上了床鑽入被中,斟上酒,一面玩耍。每人才喝了一盅酒就沒了,文珮說:「咱們兩口子睡罷。」秋桂打了他一下說:「小兔子,越發好了!誰與你是兩口子?」文珮說:「你不與我是兩口子,怎麼跟著我睡?」秋桂無言。他二人打牙訕嘴多時,魚水和諧。雞叫了方罷,忙起來穿好衣服。秋桂說:「趁無亮去罷。」文珮難捨難分。無奈開了門,秋桂看著無人,一溜煙兒就跑了。
這裏二人滿屋裡細看,只見是三間廂房,糊的雪洞兒一般。外邊設著桌椅、火盆,也有字畫、盆影,裡間設著床帳、被褥、衣架、妝台,撲臉的熱氣,滿屋裡噴香。
春鴻、文珮大怒,從屋裡跳出來說:「你們是什麼東西!要趕出誰去?」二人一看是兩個後生,那裡放在眼裡,說:「我們不打你就是造化,還敢出口傷人?還不滾出去,省得太爺們動氣。」春鴻、文配開言大罵,說:「你認認我們是誰?」二人那裡管得是誰,連聲喊叫,掄拳亂打,說:「https://read.99csw.com我看你是那班裡的小旦,人家不要的兒子,太爺高興掛的著你,膽敢與我們撒野。」說著又撲了上來。春鴻、文珮那裡支持得住,說:「敵爾不過。」奪門跑了。
二人出了大門往院里來。將進了院門,早有幫閑的認得春鴻、文珮說:「二位逛來了?要往誰家去?」二人說:「我們要到韓家、董家逛逛。」幫閑的:「說二位跟我來!小的送了去。」春鴻、文琲大喜,跟著他走不多時,說:「這就是韓家,董家與他一牆之隔,二位略站站,等我叫出人來。」說罷,進入裏面,說:「有客來了。」鴇子答應,迎出來說:「二位裏面坐。」幫閑的說:「二位去進,用小的叫一聲就來。」二人進門直入房中坐下。鴇子說:「有客來了,姑娘們快來。」韓金釧答應走來一看,大家笑了說:「我打量是誰,原來是二位小爺。」又說:「可見是爹不在家。若不然,請也請不至。」先遞了茶,忙叫鴇子擺酒。春鴻說:「我們兩個人,你一個人,那裡張羅得來?還得把董姑娘叫了來才好。」金釧說:「更好了,即叫人叫董嬌兒去。」
卻說春梅與春鴻打得火熱,與楚雲三人纏成一團。這日,春鴻與春娘要了二十兩銀子。這小優兒一心不足,搭上文珮兩個人,白日里花街柳巷胡串,晚夕不是在春娘樓上纏繞,就是在書房與文珮私合。二人每日吃得無酒三分醉。
文珮說:「咱們今日打個官鋪好不好?」春鴻說:「就是,那才有趣兒。」又飲了幾盅,美姐說:「這個盅子不濟事。咱們飲個套杯。」叫老毛換了套杯,只見杯上畫的都是春意,二人大喜。自小杯飲起,還未到大杯,二人酒有八分,說:「咱們照這樣式樣,看他們會不會。」二人把美姐、三元拉到屋裡。四個人像一本冊頁,男女都賽粉團兒,配著紅綠兜肚、三寸金蓮、白臉紅唇,恰似巫山佳境,別一洞天。老毛滿滿添了一盆炭火,放下帘子來。春鴻與美姐顛鸞倒鳳玩耍,珮文與三元鳳友鸞交調笑,四個人纏成一處。萍水相逢,如漆似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