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沉默了一會兒，搖頭長嘆："繞來繞去，還是繞不清楚。這麼多年，從朋友變成對手，始終不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麼。"

白毅的笑容忽地僵在臉上，變得有幾分怪異。他略略沉思，轉頭看著息衍："不，我和你雖然有許許多多的不同，但是若說我的心裏，和你一樣橫行無忌。天下間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夠停得下！"

白毅不答，策馬笑笑而行。

"是送去城外扔掉吧？"白毅低聲問。

息衍聞言，神情微微一震。他本來也有玩笑的意思，這時候卻無端覺得沉重起來，帶著馬又行了幾步，他低聲道："你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可是你剛才所說的九九藏書，你這樣一個橫行無忌的人，為什麼又成了人家拉車的馬？"

白毅微微點頭："那麼確實是戰死的兄弟們都是扔在城外，沒有人收屍的，是么？"

"什麼是你的挽具？"息衍忽地拉住墨雪，轉頭直視白毅，一字一頓。

白毅沒有料到居然是這個回答，不禁失笑："就算我狂妄自大，你自己心比天高的毛病你自己還不知道？天下間有誰能攔得住你的馬，能停下你要做的事？別說一個都護，就是皇帝你也未必放在眼裡，你當年喝醉了酒，說此生三恨，恨不生在薔薇皇朝，可以夷平九州；不生在風炎皇朝，可以北克蠻族；不生在北陸寧州，可以看見萬read.99csw.com千美人迎風舉翼，衣白如雪。你自己當年這些橫行無忌以下悖上的話，自己都忘記了不成？難道我狂妄自大，我說你的毛病便都是不中聽的了？"

什長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忽然跪了下去。剩下的軍士看見什長跪了，也都跪了下去。

什長吃驚不小，抬頭看了一眼，就被白毅的眼神重又壓得低頭下去，不敢回答。

白毅已經帶馬經過了，卻忽地勒馬停下，回頭斥問那些軍士："擔架送到哪裡去？"

"這話你當初就問過，我沒有回答，現在你問，我還是不能回答。"白毅還是笑笑，"不過你的幸運，便是沒有被套上這副挽具，你的不幸，九-九-藏-書也是在此。"

兩人又並馬走了一段路，息衍忽地從嘴角摘下煙桿，點著白毅的鼻尖："你這個指摘人的習慣，多少年還是改不了。一貫的狂妄自大，難怪我當年就不能忍你！"

息衍攤了攤手，瞥了他一眼："我是橫行無忌以下悖上，白大將軍便是中正平和兢兢業業？"

息衍像是被他這話噎了一下，有些悻悻然，只能低頭叼著煙桿沉默。

什長回答，"死傷太多，現在營里一半都是傷兵，根本埋不過來，戰死的兄弟們還都沒有顧得上，營里受傷的兄弟還不斷地有人撐不住，聽說這次所備的藥物和大夫也都不夠，很多兄弟還沒來得及輪上大夫給看看，就閉眼了。&九_九_藏_書quot;

"牽挂太多。"白毅似乎早已料到了這個問題，自己笑笑，"息衍，世間偌大，終究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不是一馬平川任你我賓士。被套上了挽具，神駿也只有變成馱馬。雖然也知道卸下挽具或許可以海闊天空，但是，我不再有當年的心境了，終究不是一個目空四海的人。"

白毅也以左手按住右肩肩甲，行了軍禮，軍士們也回應以同樣的軍禮。這套軍禮延自薔薇皇帝創建山陣陣形的時代，在東陸是山陣軍士們所獨有的。

白毅冷冷地看著他："我知道是戰死的兄弟，也知道是往城外送，不過真的是掩埋么？"

什長微微流露出悲戚的神色，磕了個頭："九九藏書;回大將軍，不敢隱瞞，真是送出城去埋掉。不過不是營里長官的吩咐，是我們兄弟幾個，都是同鄉入伍，心裏不忍，私自出營，想偷偷出城幫他找個背風的地方掩埋。否則拋在外面被野獸啃了，將來回鄉他的父母問起來，我們幾個是沒臉說的。"

幾名褐色軍衣的軍士扛著藤編的擔架從道旁經過，身著楚衛軍山陣槍甲的軍服。他們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兩騎戰馬，也清楚地知道這兩人的身份，於是小心翼翼地把擔架貼牆放在道邊，列隊挺胸，目不斜視。

軍士們被他的威嚴震懾，顯而易見地不安起來，幾個軍士上前用身體遮擋住擔架，為首的什長踏前兩步。他低著頭，聲音不高："回大將軍，是戰死的兄弟，送往城外掩埋。"